上海,是「喫小老酒」的地方,上海人喜歡弄點「老酒」喝喝,然而論酒量,不能和西北的漢子相比。上海的老酒,是二八紅妝,執玉笏牙板淺吟低唱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而西北的白酒則是關西大漢,舉銅缽鐵板引昂高歌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全不在一個意境也。

  英語裡有個詞叫「 soft drink 」是指不含酒精的飲料,上海話裡也有類似的分法。「軟貨」指的是低度的酒,象啤酒、黃酒之類;「硬貨」說的則是白酒了,至於「洋貨」指的是進口的白蘭地和威士忌。

  上海人一般喝酒,還是以軟貨為主,更是由於西風東漸,很少勸酒、灌酒的事,大家在喝酒的時候,一般都是舉舉杯子,說聲「隨意」,點到為止。上海人敬酒,一般是敬人的把酒都喝完,被敬的隨意呡一口,也有大家互敬的時候,如果桌子大,就不碰杯了,紛紛用玻璃杯底去碰一下轉臺,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很是熱鬧,謂之「敲圖章」,亦謂之「上網」。

  去年春節,我去了酒泉,那裡喝酒真是厲害,白酒是成箱賣的,一箱六瓶,而且還「開蓋有獎」,喝白酒都能有獎促銷,說明這些白酒都會在一個銷售季節被打開,被喝下肚子。當然人很會勸酒,甚至還有專門用來勸酒的套詞「天若不愛酒,天應無酒星,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人若不愛酒,何必到酒泉。喝!」,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哪經得起主人如此的盛情,當然喝了不少,不知不覺地一杯接一接,竟然衹是醺醺的,卻並沒覺著醉,依然和人談笑風生,最後居然還得了一個「你不像上海人」的「讚賞」。

  很奇怪的是,「硬貨」雖然比「軟貨」酒精含量高,可往往是上海人到北方沒有喝醉,可北方人到了上海,特別是初次接觸黃酒的朋友,往往喝得酩酊大醉,究其原因恐怕是黃酒太過醇甜,一下子掉以輕心,著了道兒。別說北方人,我有許多外國友人,也都在黃酒上栽過跟頭,好友 Bill Lawton 更是談到「老酒」就要「色變」,發誓再也不碰那玩意了。看來,喝黃酒真的不是光有「酒膽」就行的。

  北方人是先喫主食後喝酒,南方人則是邊喫菜邊喝酒,明朝何良俊是上海松江人,他的《四友齋從說》卷十八講到他的業師沈人傑說「我南方人喫不得寡酒,須要些下飯」,便添了半斤炒肉,於是「沈自喫肉,三人都不下箸」,可見明朝時的上海人,已經是以菜為主,以酒為輔的了。北方人喝酒很熱鬧,喝到後來便是划拳,還分為大拳、小拳,上海人以前也划拳,也是「哥倆好、五魁首」之類,衹是這種玩法現在會的人已經很少了,年輕人中能說全划拳中的一到十,也已幾乎沒有人了。判拳還有個術語,叫「打通關」,就是一人坐莊,與闔坐所有的人都劃一回拳,能夠打上幾個通關的人,酒量是極好的。

  過去上海人喝酒,也划拳,也打通關,衹是那時一桌十來個人,叫上十來個倌人,倌人再帶著十來個娘姨、大姐,打通關的人如果輸了,就讓倌人喝,倌人再讓娘姨、大姐喝,想必是十分熱鬧的。

  上海的年輕人,也會划拳,這種拳,普通話叫「石頭剪子布」,相信大家都知道規則。有時在酒桌上,大家喝得興起,也想比拚一兩杯,於是大家捏拳於肩,口中喊到「采冬裡采」同時甩出拳頭,變成「石、剪、布」的一種,再根據三者的生剋判定輸贏,輸者喝。上海人喝酒從來沒有「贏者陪」的說法,很是簡單利落。

  還有一種類似於「采冬裡采」的酒令,兩個執筷互擊,嘴裡先喊「棒子、棒子」,然後跟著「棒子、老虎、雞、蟲子」中的一種,輸贏乃是「棒子打老虎,老虎喫雞,雞喫蟲子,蟲子蛀棒子」,比「采冬裡采」多上一個,選擇更多,也更有玩頭。

  酒喝多了,容易醉,醉後的表現因人而異,打罵吵鬧的叫做「發酒瘋」,我的一位同學,喝醉了酒喜歡自問自答,象唱「獨腳戲」一般,甚是好玩。有的人,酒量不行,喝多了就吐,上海話叫「開架櫥門」,很形象。以前沒有冰箱,家家都有一隻「架櫥」,木框的櫥,上覆薄紗,專門用來放置隔夜、隔頓的小菜,如果架櫥打翻,碗兒盆兒夾小菜,會摔得一塌糊塗,於是「開架櫥門」也用來指酒醉後嘔吐。

  有些人酒量好,不但能喝許多酒,而且能同時喝不同的酒,如果有人能唱三種酒,別人就說他「三中(種)全會」,繼而還有「四中全會」、「五中全會」等。

  上海是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很許多的酒吧,白領們喜歡下班後過去喝上一杯,如果人多的話,也很熱鬧,有些酒令是酒吧裡特有的,如「七八九」,拿一隻杯子兩顆骰子,圍坐者分別擲骰,擲到七者負責加酒,擲到八者喝一半,而如果是九的話則是一飲而盡,倒也挺耐玩的。

  喝酒的故事,還有許多,今天到這裡吧,以後再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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