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tegory: 語言
[上海閒話 II]為「逼」平個反
這個字,要從殺豬宰羊說起。過去,殺了豬宰了羊,要把皮剝下來,可以用來做衣服做筏子什麼的,剝皮的方法是往豬和羊的刀口裡吹氣,皮肉分離,就容易剝了。至今蘭州等地的羊皮筏子,還是幾根竹竿下面綁著十來隻吹起羊皮,象洋泡泡似的,很好玩。 殺了豬和羊,剝皮時可以用吹的辦法,牛卻不行,因為牛太大了,沒有吹得起來,所以剝牛皮是用刀的,西藏青海的牛皮筏子,是用牛皮包住竹子做的,人在裡面衹能踩在竹子之上。我曾經坐著牛皮筏子橫渡雅魯藏布江,真正驚心動魄,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牛皮沒法吹,有人硬要說自己能吹,就是「吹牛皮」,由「說大話」引申到「撒謊」,是「吹牛皮」的由來。 「吹牛皮」的「皮」,發音作「逼」,不但北音如此,吳語也是這樣。蘇州話「哦,俚啊?亦是牛皮啘!」就是「噢,他啊?又在吹牛皮了呀!」;吳語又作「吹牛三」,不知那位仁兄是不是還要考證一下「三即屄也!」? 所謂的「裝逼」,和「吹牛皮」是差不多的意思,至於「傻逼」就是「吹牛皮的傻人」的意思,是很正常的詞語。 不知那位仁兄,為何會把一個很正常的詞語想到女性生殖器上去,看來真要應了「道學家看到淫」那句話了。
[上海閒話 II]關於上海話正字
我喜歡寫繁體字,這是大陸的叫法,臺灣叫「正體字」,以示自己正宗。我說「喜歡寫」,就是「寫」,用手用筆寫在紙上的「寫」,有些人下載個可以輸出繁體的輸入法,就可以通篇是繁體的了,但是碰到一個簡體字對應多個繁體字時,往往會出洋相,我很看不起這種人,明明不會,偏要裝樣,我是最恨裝腔作勢的了。 上海有個著名的生活家,以賣麵聞名,他就喜歡在微博用繁體。他是賣麵的,卻偏偏在「麵」字上露了馬腳,他的廿十幾篇《定面細則》全是統一的「面」字,不禁讓人猜想他到底是賣喫的,還是賣人的。 我喜歡寫繁體字,卻不是繁字黨的,繁字黨指的是一些思維極端的人士,認為簡體字割裂了中國文化傳承,認為簡體字不能成為民俗載體,他們主張全面恢復繁體字,認為繁體字怎麼看怎麼科學。反正,不過據我所知,這些人中十有八九是鍵盤繁體,真要叫他們寫,立馬現原形。 繁字黨把簡體字看作殺父奪妻的仇人,給簡體字起了個名字叫「殘體字」,他們覺得非如此叫不能體現自己之文化。孰不知,正如「麵條」一般,如此叫法,才叫沒文化。 簡體字,並不是憑空發明的,大多數來自於草書的連筆在轉為楷書的缺筆,還有些則是民間的俗寫,在簡體字合法化之前,這些字被叫做「破體字」,其中有些沒有被簡體字採納的,就是現在所說的「異體字」。 前幾天去了Huntington Library有個中國木刻版畫印刷特展,其中有份尺牘蠻有意思,給大家欣賞一下,當年王士禛也說過不要破體字,我覺得繁字黨應該把他當做祖師爺供起來。(附圖) 比繁字黨更厲害的,是正字黨。 正字,是指在方言書寫時,使用正確的字,這沒什麼不對,規範漢字的使用,是應該的。 正字黨不是如此,他們去找來很多相當冷僻的字,有些是在所有辭書都沒有釋義的字,被強行借來,他們對於用字的原則是:儘量使用難寫的少見的冷僻的字,來「定」為正字。 比如好好的「個」,他就說不對,也不用「個」,非要說「亇」才是正字;再如東西卡在喉嚨,明明有個「梗」字可用,偏偏要尋來一個「骾」字;又如表示撫摸的「摞」,有幾個人認識,但要是用「擼」,不就方便很多了?再舉一個字,顆粒狀的水呈自由落體運動,那自然是「滴」啦,可正字黨偏要找一個同音同義誰都沒見過的「渧」來。 語言文字的推廣,以方便為主,不是要讓教授學者看懂,而是要讓普通老百姓看懂,那還是推廣和保護的核心所在。 附圖文字:昨候尊公小劄,不知年前何日寄去。中言寫時戒勿作破體字,如歸字、聲字之類是也。幸於府報中一及之。昨燭下細看《三家文鈔》,亦不盡如一手。於中《朝宗文鈔》寫刻較精,筆畫亦稍整。其魏、汪二《鈔》筆畫過細,便不及侯卷之老成。此必尊公一諭之,方妙。呵凍,未一。名心肅。 如小刻《南海集》,前六葉極精,此後亦嫌筆畫太細,與前不稱耳。
《清稗類鈔》中關於上海、蘇州方言的記載
上海方言 南海,即南面,居租界者稱南市為南海也。北海,即北面,居城內南市西區一帶者,每稱公共租界北為北海也。地皮,未有房屋之空地也。搬場,移家也。碰和,鬬麻雀牌也,以四人為一局。露天牌九,牌九,亦賭博之一,然露天牌九,非真在屋外鬬牌,實指男女之野合也。灘黃,灘黃者,以彈唱為營業之一種也,其組織,集同業者五六人或六七人,不加化裝,素衣圍坐一席,箏琶雜奏,歌白並作,所演多彈詞,間以諧謔,猶京師之樂子,天津之大鼓,揚州、鎮江之六書也。特所唱之詞有不同,所奏之樂有雅俗耳。而以手口為營業則一,婦女多嗜之也。老虎灶,設灶煮水售錢之肆,即茶爐也。押頭店,小質庫重利盤剝,無所不至也。大湯,浴池也,日本謂之溫泉。出水,浴畢而出水也。屁股裡喫人參,受人恩惠,當時無可酬謝,以報恩之事,期諸異日,多以屁股喫人參一語代之,其歇後語為後補也。瘟孫,或作瘟生,此輩無社會交際之經驗,自作聰明,而動輒喫虧,冥然罔覺,猶京師之冤桶、冤大頭也。洋盤,凡事莫名其妙,受人欺騙而不自知者,與瘟孫略同。蠟燭,喻不知好惡、不受抬舉之人也。死蟹,喻外行也,有死蟹軋殺之諺。蹺辮子,人死也,雖對於無辮子者,亦有此言。曲辮子,土頭土腦,其狀一如瘟孫,猶文言之曰鄉愚也。壽頭碼子,狀如瘟孫,而聰明不及,木訥過之者是也。曲死,與壽頭碼子同意也。豬頭三,為罵初至上海者之名詞,其源蓋出於豬頭三牲一語,呼為豬頭三,歇後語則為一牲字,牲生諧聲,言初來之人,到處不熟之謂也。今引申其義,以為罵人之資,不必盡施之初來之人,殊失豬頭三之本義。近又有豬頭四之名詞,乃從豬頭三上孳生而來,已無獨立之意義矣。且又有作為者頭三,者字起首三筆為土字,譏其土頭土腦耳。飯桶,假借為罵人無用之名詞,取其僅能盛飯之義,猶之罵人為造糞機器也。阿土生,人地生疏一切不知之謂也。阿木林,懵懂呆笨,頑冥不靈之人也,猶紹興語之呆大也。其實阿木林三字,當為呆木人之轉音耳。戇大,與阿木林同。豬玀,豕也,假借為罵人無用與頑冥不靈之詞。江北豬玀,江北者,揚子江以北各縣之通稱也,假借為專罵江北人之詞。連襠碼子,言人之狼狽為奸,彼此相倚,如所著之褲,其襠相連也。格擋碼子,猶言此人也,下流杜會習用之。眾生,猶言禽獸也,假借為罵人之名詞。滬上英文教習於英文中之十Animal輒譯之曰眾生。拆老,鬼也,假借為罵人之詞。接眚,鬼也,假借為罵人之詞,形容其兇殘也。癟三,蹩腳者之稱也,【參觀蹩腳下注。】或作鱉生,猶言小烏龜耳。蹩腳,侘傺無聊,落拓不得志也,義與京語之沒有樂兒相似,猶文言之落魄也。著底,言其人之流品最劣下也。鴨矢臭,矢,糞也。鴨矢臭本義甚簡單,今假借為羞惡之名詞,凡人有不光榮之事實發現,或有不名譽之行為,即謂之鴨矢臭,深鄙之也。或謂鴨矢臭,乃阿是醜之諧聲,其說頗能與假借之義相脗合,亦一別解也。 喫區,喫虧之諧聲也。喫虧者,自身之權利被侵害或受障礙之謂也。嘸清頭,不知輕重之謂也。呀呀糊,糊塗也。馬馬虎虎,顢頇也,實即模模糊糊之轉音耳。混天糊塗,糊塗之至也。假痴假呆,以知為不知,復矯飾茫昧之狀以欺人者,謂為假痴假呆,猶京師之裝糊塗、裝著頑兒二語也。像煞有介事,自以為能,故意裝腔做勢,復靦不為怪者之謂也。神氣活現,與像煞有介事同。搭架子,亦裝腔做勢也。拆爛污,凡人有意令其事得不良之結果,或竟至於不可收拾,而遺累他人者,謂之拆爛污,或作撒爛屙。屙,糞也。瞎三話四,妄語也,猶京語之瞎撩,揚州語之嚼咀也。徵之《紅樓夢》第三十九捲回目村老之信口開河,信口開河四字,取以詮釋瞎三話四,最為確切。熱昏,皆也,罵人之詞,猶京語之罵人為渾蛋或洋小子也。小熱昏,取裡巷瑣聞,編為有韻小曲,擊竹板以為樂器,沿門唱買者,謂之小熱昏。邪氣,凡事之出人意料之外而成功,或驟然發達者,謂之邪氣。邪者,言其不由於正也。又社會上發現一種新異之事實,國民對之發生一種狂熱,亦曰邪氣,大之如光緒乙巳之拒美貨,小之如張園之開賽珍會,哈同花園之開遊覽會等,時滬上人士,皆曰阿要邪氣也。陰陽怪氣,喻人之對於種種事物,輒以冷靜態度對之也。垃圾馬車,不拘種類,兼收並蓄之代名詞也。故人之濫嫖濫交者,與夫妓女之濫結狎客者,咸以垃圾馬車諡之,狀其污且雜也。走油,所做之事不佳,猶京師糟了、不得了二語也。老門檻,凡精熟一項事業者之稱也。滑頭,虛偽狡詐,不顧信用之小人也,猶京語之琉璃蛋也。小滑頭,滑頭之幼者,或滑頭之身份地位較卑賤者,皆謂之小滑頭。流氓,無業之人,專以浮浪為事,即日本之所謂浪人者是也。此類隨地皆有,京師謂之混混,杭州謂之光棍,揚州謂之青皮,名雖各異,其實一也。擦白黨,與流氓同,專以引誘富貴婦女騙取財物為事。女擦白黨,女流氓也,專以引誘男子騙取財物為事。拆梢,以非法之舉動,恐嚇之手段,借端敲詐勒索財物之謂也,凡流氓慣以此為生涯。拆梢之語,猶杭州語之敲竹槓,江寧語之敲釘鎚兒是也。 大好老,贊人之出類拔萃也,然微有譏諷之意。出風頭,出其所長,以炫於人、因而得美滿之讚譽,以自鳴得意者,謂之出風頭。例如妖姬艷女,明妝麗服,招搖過市,途人屬目,以及夜入劇場,翩然下降,光豔照人,一座皆驚,皆出風頭之謂也。他如偉人演說,全場鼓掌;文士屬稿,一時紙貴,狎客豪舉,千金不吝;名優獻技,四席傾倒,亦皆出風頭之謂也。是以出風頭為最榮譽之名詞,亦人所極願自出,而深妒他人之大出也。白相,遊戲也,娛樂也。摟白相,對於人行遊戲之行為,以自取樂之謂也,猶京語之開頑笑、鬧著頑兒也。寫意,適也,愉快也,蓋取樂之名詞也,即快活舒服之義也。掉槍花,對於人故設疑陣以眩惑,或用空言以搪塞者,謂之掉槍花。掉槍花者,滑頭手段之一,社會上承認其為不正當之行為也。搭赸頭,對於與己毫無關係之人,或與己毫無關係之事,而臨時加入,隨意兜搭談話,欲使無關係而變為有關係者是,猶揚州語之答話說話也。打棒,對於他人為無意識之談話,或無意識之遊戲動作,謂之打棒。打棒與搭赸頭雖相似,然有時因搭赸頭而得結果,打棒而有結果者甚鮮,此其相異之點也。罵山門,登門辱罵也。嚕哩嚕囌,言語煩絮也。嘰哩咕嚕,語言糾纏不清也。老鬼三,凡指一物而不明言其物之名,彼此以意會之,曰老鬼三。鬼讀如舉。搭漿,對於應盡之責任,不肯實力做去,僅以敷衍掩飾為工者,謂之搭漿,猶京語之糊弄,江北人之搨些麵糊者也。照會,凡一切納捐之執照,俗呼照會,今更移以稱人之面貌,貌俊者謂之大英照會,亦稱特別照會,又法蘭西照會,普通照會,要皆區別貌之美醜也,最醜者曰包腳布照會。扳面孔,因種種事故發現,嚴辭正色,對於對手人以詰責之謂也,國際法上所謂嚴重交涉者是,揚州人謂之紅臉,以其聲色俱厲也,故扳面孔者,交際上、感情上不幸之現象也。扳差頭,故覓謬誤之點,以責難對手人之謂,即吹毛求疵也。 尋開心,調弄對手人,而自引以為樂者,謂之尋開心。弗識頭,自怨所遇不遂之詞也。北人出遇不祥曰喪氣。南人曰晦氣。弗識頭,亦喪氣、晦氣之義也。蹙眉頭,眉皺也,所事不諧之狀,不滿意之名詞也。坍台,因種種事實之發覺,致貽笑於他人,或不齒於社會,無面目以對人者,謂之坍台,猶杭州語之倒楣,揚州語之丟醜,蓋極不榮譽之名詞也。三禮拜六點鐘,此為醋字之拆字格,蓋每七日為一禮拜,三禮拜為二十一日,六點鐘為酉時,今假借為喫醋之義。喫醋者,妒也。喫生活,受人之笞責或罟罵也。喫耳光,被批頰也。五分頭,與喫耳光同,蓋批頰輒用手,手有五指,故曰五分頭,象形名詞也。外國火腿,外國人以足踢人。受之者,謂為喫外國火腿,人力車伕恆喫之。光火,怒也,京語之炸啦也。嘸心相,鬱灪無聊也。厭氣,煩悶而厭倦之謂也。也司,是也,然也,其源蓋出於英文之Yes,今通用為應諾之辭。叨光,受人嘉惠之謂也,且其中實含有感謝之意義焉。搨便宜,討便宜也,殆有獲得意外利益之義。揩油,與搨便宜同。溫大拉,銀元一枚也。考其源,實出於英文之One Dollar,販夫走卒咸解之。四開,兩角之小銀元也,粵語謂之雙毫。金四開,英幣之鎊也,以其大小與四開相等,乃有此稱。銅四開,銅元也,猶杭州人謂之銅板,江北人謂之銅角子,北方謂之銅子也。銅生斯,即銅四開也,其源出於英文之Cent,即一分也,值一分之銅幣也。八開,一角之小銀元也,京語謂之小毛錢,粵語謂之毫子。大塊頭,呼肥碩之人為大塊頭。大讀作杜字音,形其肥碩而已,不含他項意義也。小開,店東之子也,其父開店為老開店,其子自為小開店。稱小開者,省去店字而已。剛白度,洋行之管事人,即經手也,亦即買辦也,英文曰Comprador。洋行小鬼,執業洋行之職位不高者也。呼曰小鬼,卑之也。跑街,商店洋行所僱在外收賬之人也。式老夫,洋行所用,與跑街同,英文曰Shroff。西崽,洋行侍役之稱也,一件侍者。掮客,無資本,無商店,專以口頭說合買賣,而居申賺取佣錢之一種商人也,猶臣本之仲賣人也。白螞蟻,地皮房屋之掮客也,倚此營生,猶白蟻之慣喜蛀屋耳。地皮蛀蟲,與白螞蟻同。銃手,即剪綹賊,汽船、汽車及碼頭上並鬧市中均有之。紅頭阿三,印度巡捕之稱也,以其首紮紅布,故雲。世人每呼猴為阿三,今移以稱印度巡捕,賤之也。二房東,以己所租之餘屋轉以賃與他人,己所處之地位即二房東。 家主公,即正式之夫,蓋家主婆之相對名詞也,猶京師所謂當家的是。家主婆,正式之妻也。寡老,婦女也,為下流社會習用之名詞。小姐,普通尊閨中未嫁之女子為小姐,上海麼二以下之妓亦有此稱。大姐,未嫁之女受傭於人家者。小大姐,與上同義,特專指年齡之十歲左右者耳。娘姨,女僕也,稱母之姊妹行亦曰娘姨。老蟹,婦人老而猾之稱也,其有年未老而手段老猾者,亦適用之,如江北所謂老口,京師所謂老手之類是也。特滬語之所謂老蟹,專適用於陰性,竟以為蟹狀女也。老槍,老於吸鴉片煙者之稱也,今假借為老而無力者之稱,或又引申其義為老妓之稱,其義以為所吸者多耳。長三,妓之高等者為長三。大先生,長三妓院稱妓曰先生,年長者曰大先生,又曰渾倌人。小先生,妓而猶處女者,北里謂之小先生,又曰清倌人。尖先生,妓女已有大先生之事實,而猶冒擁小先生之名號以欺客者,則為尖先生。尖,象形也。北里中之先生,尖者多而小者少,瘟孫每誤尖為小,遂令金錢作莫大之犧牲,此孫之所以為瘟也。下腳,在妓家擺酒,以錢犒賞妓之男女僕者,曰下腳,蓋北里之專門名詞也。下手,在浴室翦髮,翦畢入浴,出浴後,復召原翦髮者加以櫛沐,堂倌則高呼下手,意蓋了其下半截之手尾也。調頭,妓女遷移住所曰調頭。調頭二字,普通人不能適用,亦北里之專門名詞也。燒路頭,長三妓院每值佳節,則燒路頭。燒路頭者,即迎接五路財神之謂。凡遇收賬時之年節,舉行二次,曰開賬路頭,曰收賬路頭。燒路頭之日,客對於妓必以和酒為慶,實則假借一種名義以博客之財耳。麼二,次等妓亞於長三也。。移茶,生客入麼二妓院,院中諸妓皆出,聽客自擇,謂之移茶。叫局,喚妓侑酒也。擺酒,在妓院設席讌客也,普通讌客,不能用此名詞。打茶圍,熟客入長三妓院,與妓女茶敘小談者之謂也,粵妓謂之曰打水圍。野雞,雉也,今喻妓之下等者為野雞,以其隨人求合,有類於雉也。又引申其義,凡營業之無行無幫,或無統系者,皆為野雞,如野雞挑夫,野雞東洋車,野雞輪船等皆是。故野雞二字,可隨意冠之各種名詞之上也。住家野雞,野雞中之最高等者,不上茶樓,無人介紹不得其門而入。碰和檯子,操賤業之婦女,闢精舍供客,為碰和之場,謂之擺碰和檯子,實則高等之住家野雞耳。檯子,棹也。湯排,似野雞非野雞之婦女,往往有老嫗為之勾引也。花煙間,妓之下等者,又稱煙妓。釘棚,更下於花煙間之妓也。跳老蟲,下等之勞力者,挾少許金錢,投諸花煙間,以行樂之謂也。老舉,廣東妓女之上等者,猶滬妓之長三也,近年幾淘汰盡矣。鹹水妹,西人呼妓曰鹹飛司妹,華人效之,於接應西人之粵妓簡稱之曰鹹水妹,然有時亦接本國人,惟不能使與西人相遇耳。兜圈子,閒暇無事,遨遊街市,以自娛樂之謂也,猶京師所謂遶灣兒,及溜躂溜躂者是也。 弔膀子,男女相悅,眉目傳情,以相挑逗之謂也。其有由於一方面之挑逗,而相手方不表贊同者,則謂之弔不上,成曰弔弗著。釘梢,躡行人後,左則左之,右則右之,跬步不離之謂也,今則專適用於男子追隨女後之稱矣。半開門,祕密賣淫,非公然開門也。私門頭,與半開門同。小房子,男女幽會所賃定之祕密室也。台基,以房屋供人為野合之所,於以取得租金者曰台基,營此業者,多老嫗。拉皮條,介紹雙方不相識而為相識,謂之拉皮條,初僅適用於男女非正當之交際,今且引申其義,為一般社會上介紹之代名詞焉;然高等社會之人,仍鄙而弗道。軋姘頭,男女以非正當之結合,而為夫婦之行為,且同居處飲食者,是也,亦有僅結合而不同居處者,亦曰軋姘頭。姘頭,男女於既軋姘頭以後,姘頭名詞遂完全成立。男女雙方,固各自承認,而第三者亦加認可,如語云,某為我之姘頭,某為彼之姘頭者是。蓋姘頭者,猶文言所歡之謂也。京語謂之外家。【特外家有固定家屋之義,而姘頭則不必有固定之家屋也,此其微有不同耳。】拆姘頭,姘頭兩方面以事實上衝突而決裂,或因利益相反而解散,皆謂之拆姘頭,猶商業中股份公司之拆股是。姘頭既拆以後,相視如陌人矣。仙人跳,男女協謀,飾為夫婦,【亦有出之正確之夫婦者。】使女子以色為餌,誘其他之男子入室,坐甫定,同謀之男子以夫之資格猝自外歸,見客在則偽怒,謂欲捉將官裡去,客懼甚,長跪乞恩,不許,括囊金以獻,不足,更迫署債券,訂期償還,必滿其慾壑,始辱而縱之去,謂之仙人跳。紮火囤,與仙人跳同。 蘇州方言 天官賜,此即歇後語、縮腳詩之例,不言福字,以代之也。徐大老爺,鬼也。俗語每言今日碰著徐大老爺,猶言今日遇鬼也。王伯伯,凡作事之不可恃者,為王伯伯。瓦老爺,呆子也,吳人謂瓦老爺與壽頭碼子同一意義,即京語之傻子也。纏夾二先生,喻人之對於事混纏不清也。淡老三,不知何許人也,以其行三,因而名之,與徐大老爺拆老皆同。老蘇鏟,喻人之老也,中含譏誚之意。大阿福,無錫慧泉山有設肆出售之泥美人,曰大阿福。美者固美,醜者不堪矣,今輒假藉以譏男女之肥碩者。碰頭,與人相遇之義,文言所謂邂逅也。鬎鬁頭上搨漿,禿頭以漿塗之,可生髮,髮、法音同,喻人之得法也。得法,即得意也。鬎鬁兒子,人莫不愛其子,雖鬎鬁亦不為醜,喻人之自以為好也。扁面孔,紙紮之輿夫,面目手足無一不扁,故曰扁面孔。坐扁面孔轎一語,用以罵人,人坐鬼轎,其得生乎?戴仔箬帽親嘴,喻事有阻隔,不能如願也。仔,語助辭。親嘴,即西人之接脗也。歪嘴吹喇叭,喻人之一團邪氣也。打去牙子自肚裡咽,喻人之有苦惟自知也。空心湯圓,本可獲有利益,而意外失之,猶所食之湯圓,中空無餡也。背心浪捱胡琴,背心,脊骨也。浪即上,脊上拉胡琴,喻其捱不到我也。搭腳,主人與女僕有私,謂之搭腳。猢猻屁股,譏婦女之兩頰敷脂,紅如猴臀也。蒲鞋出租蘇,一場嘸結果。嘸,無也。蒲鞋破,則如人之有鬚。俗呼髭鬚二字之音為租蘇,破則不能著矣,喻事之無好結果也。鄉下人弗識秀眼,秀眼,小鳥也。俗語讀鳥字如刁之上聲。因以喻人之刁也。鄉下人弗識走馬燈,所人見走馬燈旋轉,不知何名,惟見其人物之來而復來,故稱其名曰又來了,喻事之重複也。烏龜抬轎,龜有硬甲,轎亦硬物,喻事之硬做也。硬做者,不能為而強為之也。烏龜生發背,發背,疽也,龜生發背,其漲矣。好馬弗喫回頭草,馬之喫草,必向前進,喫回頭草者非好馬,喻人之不可無決斷也。船頭浪跑馬,浪即上,船頭跑馬,必至墮入水中,喻人所處之境,狹隘已甚,無路可走也。騎馬弗見親家公,騎牛時偏遇親家公,騎馬時乃獨不遇,喻不欲人見之事,適為人所見也。出馬一條鎗,喻人之初入交際場中,須力爭先著也。老鼠跳在秤盤裡,秤盤,所以權物之輕重也。權,即稱也。鼠在稱盤,喻人之自稱自讚也。老鼠躲在書箱裡,鼠在書箱中,無物可食,僅可食書,俗稱書一冊為一本,喻商人之坐食資本也。羊肉只當狗肉賣,羊肉價較狗為昂,今與狗同價,喻物之減價求售也。羊肉弗喫惹一身羶,羊有腥臊,今未喫而先惹羶氣,喻事未成而先受氣也。牯牛身上拔根毛,牛毛甚多,僅拔一根,喻事次細微已甚也。豬頭肉三弗精,精,細也。豬首之肉多肥,喻人作事之不精細也。 姜太公釣魚,俗雲,太公釣鉤,不彎而直,魚之上其鉤者,出於自願也,喻人之受欺,實出於自願也。打蛇打在七寸裡,打蛇之七寸,則致其要害矣。喻作事之須到恰好地步也。惡龍難鬥地頭蟲,龍雖惡,而自遠來,將為當地之蛇所困,喻人地生疏者之不可強橫也。打狗要看主人,狗有主人,若打之,不啻憎惡其主矣,喻事須顧全他人面子也。狗嘴裡無象牙,象牙為珍品,非犬之齒可比,喻其人之不可與言也。猢猻戴帽子,猢猻,猴也,沐猴而冠,譏其徒具人形也。小雞交與黃鼠狼,小雞為黃鼠狼所嗜,今以小雞交之,必為所食,喻人之不可誤託也。黃狼躲在雞棚浪,畜雞之具為棚,黃狼既至雞棚,自必就而食之,喻事之不做不休也,浪即上。老虎頭上拍蒼蠅,虎喜食人,若其首有蠅而欲撲之,必為所噬,喻人之有冒險性質也。缺嘴咬跳蝨,唇之缺者,翕合不靈,嚙蝨而蝨必遁,喻事之不望成而姑以嘗試也。螺螄殼中做道場,啟建道場,必於廣大之地,螺螄則甚隘,喻地方之侷促也。百腳喫油火蟲,百腳,蜈蚣也。油火蟲,螢也。蜈蚣食螢,螢尾有光,蜈蚣之腹亦有光矣,喻其人之胸中明白也。老百腳,語曰,百足蟲死而不僵,其毒可想而知,今加老字以諡老鴇及老口之妓,意甚確當。兔子弗喫家邊草,兔食草,必於遠處,喻大丈夫不可老死牖下,宜出外進取也。熱石頭浪螞螘,浪即上,熱石之蟻,無路可走,僅可四周旋轉,喻人之走投無路也。教化子喫三鮮,教化子,乞丐也。三鮮,以三種美味之物合為一肴也。乞丐不常得食,欲於三種之外別有所得而不能,喻人之所如不合,動輒不能如願也。教化子喫死蟹,蟹為動物食味之鮮者,死則鮮味大減,乞丐不常得食,遇之,則更饕餮無厭,雖死蟹,亦甘如飴,喻人之不擇精粗美惡而一例視之也。啞子喫黃連,黃連味苦,啞子口不能言,忍而食之,喻人之有苦說不出也。閒話多仔飯泡粥,閒話,言語也。飯自飯,粥自粥,以飯泡粥,則既不成飯,又不成粥,喻人之語多無用也。仔,語助辭。冷鑊子裡熱栗子,鑊,鍋也。炒栗須熱鍋,炒畢則鍋冷。冷鍋忽有熱栗,喻事之突如其來也。甘蔗老頭甜,蔗近根者味甜,喻物之以老為貴也。吳江菜心早上甏,菜心,薹菜之心也。甏,壜也。吳江之薹菜,收穫較早,醃之於壜亦較早,此有罵人夭壽之意,猶短棺材三字之謂不及長成而死也。路倒屍,罵人之辭,謂其死於道路,不及壽終正寢也。戳千刀,亦罵人之辭,謂其罪大惡極,非一刀所能蔽辜也。 飯店裡回蔥,回,買也。買蔥宜於市,今向飯店購之,其價必昂,蓋飯店須得贏利也,喻人之明知喫虧也。油汆棋子,汆,以物置水中也。棋子已滑,復以油汆之,則更滑,喻人之浮滑已甚,猶京語之琉璃蛋,杭州語之油浸枇杷核也。肉骨頭敲鼓,俗以動物食品為葷味,肉骨頭,牛羊豕之骨也。此專就豕言之,肉為葷,其骨亦屬於葷,以骨打鼓,鼓聲鼕鼕,葷昏同音,懂懂二字音與鼕鼕近,即作昏懂懂解,喻人之糊塗顢頇也。撐籬竹燒水豆腐,撐籬之竹最硬,水豆腐極薄而最軟,喻軟硬之不勻也。燒香望和尚,燒香自須入寺,寺有僧,既禮佛,自可順便訪僧,喻人之一事可兼二事也。和尚拜丈母,和尚不娶妻,今乃有妻之母而須往謁,豈非創例?喻事之第一次也。師姑養倪子,師姑,尼也。倪子,兒子也。養倪子,生子也。尼無唯一無二之丈夫,今乃育子,必為公眾所盡力者,喻事之須大眾扶助也。扶小娘過橋,小娘,纏足之女也,過橋不易,須人扶之,喻事之須恃他人也。過橋拔橋,己已過橋面即將橋拔去,喻人之專顧己不顧人也。趁水踏沉船,船將沉而踏之,若惟恐其不沈者,喻人之助人為惡也。拔短梯,先已許人任事,繼而失約之譬喻也。板門,喻肥碩之人大如板門也。描金箱子白銅鎖,箱既描金,而又有白銅之鎖,外觀有耀,其內容實不堪問,喻人之外強中乾,猶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象牙肥皂,以皂浣物,日久而皂自日薄。象牙所製之皂,永不稍減,喻人之吝澀也。鞋子未著落一樣,鞋未著而鞋樣已為人所得,喻事未成而反著痕跡也。黃連樹底浪操琴,浪即上,黃連味苦,而操琴為樂事,黃連樹下操琴,喻人之苦中尋樂也。油條,與滑頭意同。剪稻樹頭,稻已長成,自可收穫,而剪其頭,喻人之湊現成也。楊樹頭,喻人之宗旨不定,東風西倒,西風東倒也。牽絲扳籐,糾纏不休之謂也。蓋絲與籐為最易棼亂之物,牽之扳之,如何能清?敲菱殼,喻房屋既售於人,再向需索也,與敲竹槓意同。黃落,謂事之終成畫餅,如木葉之黃落也。板板六十四,鑄造制錢之模,範土為之,必有六十四孔,即一板也。每板必有六十四錢,此以喻人之不苟言笑,不輕舉,不妄動也。城頭浪出棺材,浪即上,柩須出自城門,今由城上出之,則必紆道繞越,喻人之赴事迂遠也。扛棺材弗下泥潭,泥潭。土穴也。抬柩者必送柩入穴,今委而去之,不下泥潭,是喻作事者之不負責任也。麻子搽粉,面麻則多凹,欲其光澤,粉多消耗,喻商業之多費資本也。瞎子檔稱,擋,以手執物也。稱,所以權物之輕重也。稱之銅釘曰星,所以區別斤兩也。星、心同音,瞽者目無所見,自不能知星之在何處,此以喻人之遇事不留心也。窩心,適意也。夾糊《金剛經》,糊,麵糊,所以粘物也。《金剛經》中夾有麵糊,喻事之混雜也。四金剛騰雲,騰雲,則足不著地,喻事之脫空不能有著落也。拆空老壽星,喻事之已成畫餅也。 上海語言分五類 上海五方雜處,語言龐雜,不可究詰,大別言之,約有五類:一、廣東話。西人由廣東北來上海,故廣東人最佔勢力。二、寧波話。寧波瀕海,開通較早,來滬亦最先。三、蘇幫話。由妓館孳衍。四、北方話。京、津、山、陝富商大賈及優伶一派所流衍者。第五、乃始及上海本地土話。蓋上海為海濱小邑,生齒不繁,俗諺所謂十里洋場,其在昔日,固荒煙蔓草也。故上海語言,除城南城西一帶,尚有完全土著外,其餘一變再變。所謂上海白者,大抵均寧波、蘇州混合之語言,已非通商前之舊矣。純粹上海話,呼兒子曰後子,尋人曰梭人。自海通以來,不僅本國各地方之語,均集合於上海一隅,即外國語之混入我國語者,亦復不少,例如剛白度之為買辦,密司脫之為先生,引擎馬達之為電氣用品,德律風之為電話。有本國本有其名而習用外國語者,有無其名而不得不用外國語者,有無其名而新立一名,其效力仍不及外國原名者。至鹹水妹為鹹飛司妹之省音,寓有美麗之意。鴉片亦唉柄之訛音,然社會上則竟不知其為外國語矣。 上海洋涇濱話 洋涇濱話者,用英文之音,而以我國文法出之也。相傳業此者三十六人,曰露天通事,大抵均歇業之西崽、馬伕等集合而成,遇外國水手及初至上海之外人購買食物,則自願為之嚮導而從中漁利者。其實匪類祕密之結合,自施耐庵《水滸》創為天罡地煞之說,其後,遂率以三十六數為其內部之組織。露天通事以無賴著名,滬上是否衹三十六人,無故實可徵,猶鄭子朋、范高頭黨之亦以三十六著名,實則呼朋引類,無業流氓,要未可以數計也。 洋涇濱話為不中不西之特別話,滬上盡人所知者。相傳外人初至上海時,尚有一種特別字焉。英文字母二十六字,當華人初與外人接觸時,此字母之音,華人頗能學舌,其字形則屈曲旁行,難於摹擬。黠者因以中文部首之、 凵○等,指定二十六式,以代英文字母之二十六字。此項字體,道光季年頗盛行,咸豐癸丑劉麗川踞城時,賊首暗與外人通,嗣經官吏多方偵緝,劉尚以此項字體致書某外人,以免華官窺破。上海縣署舊卷中,尚有此項字體也。 松江土音 松江土音與蘇州、嘉興同,間有小異。楓涇以南類嘉善,洙涇以南類平湖,泖湖以西類吳江,吳淞以北類嘉定,趙屯以西類崑山,即境內亦自不同,大率均為吳音而微別耳。
洋
有個朋友的孩子寫了一篇《上海的元素》,說到黃包車,說到有軌電車,那個孩子其實都沒見過。前段時間大紅的《色戒》,也不是真實的上海,電視中的《今日上海》也彷彿少了點什麼。 要說上海的元素,乃是兩個字——「洋」和「土」,大大小小地構成了一個真實的上海。 我們來說說「洋」,「洋人」、「洋槍」、「洋炮」、「洋鬼子」是常見的愛國主義教育內容,這些「洋」好像總與侵略和壓迫聯繫在了一起,其實,「洋」也帶來許許多多的好東西。 「洋山芋」就是其中的一件,這個外來物種,到了中國生根發芽,成了中國人喜聞樂見的東西,早已溶入了尋常百姓的生活,雖然上海人一直把馬鈴薯稱之為「洋山芋」,但它早就沒有了「洋氣」(見《裡廂與外頭——內外有別》一文,查篇名),成了土氣十足的東西。 洋中帶土的還有那著名的「洋涇濱」,上海話中「洋涇濱」是個形容詞,形容他人對語言掌握的「不熟練」程度,外地人學不好上海話,小朋友說不好普通話,都是「洋涇濱」,放在一起,就「洋涇濱上海話」,「洋涇濱普通話」。 「洋涇濱」原本是上海的一條河濱,長約兩公里,寬不過十幾米,位置呢,就在如今的延安東路,這條河濱的本身並沒有什麼稀奇,稀奇的是它的北岸是英租界,南岸是法租界,住在河濱兩岸「討生活」的上海人,或多或少會那麼幾句外語,而這種外語,是不符合語法的,不分語態、不分時態、不分詞性,按中文的次序把詞分別譯成外語而已。這種的勞動人民外語,就像「give you some color to see see(畀儂點顏色看看)」,這種外語與當年大量的留學生所說的科班(商業)外語是全然不同的。這種外語只是販夫走卒、娘姨大姐與洋人進行簡單交流的簡化外語,這種語言,也就因河濱得名,叫做「洋涇濱英語」。 「洋涇濱」已經在1916年被填平了,但是這個詞被流傳了下來,並且引申到英語之外的一切方言,與之同義的「皮欽語」詞早已無人知嘵。 但凡舶來之品,當時上海人均冠以「洋」字,也並不稀奇。諸如「洋火」、「洋蠟燭」、「洋釘」、「洋囡囡」、「洋線團」、「洋裝」、「洋布」、「洋泡泡」等。及至後來有了自主品牌,但是這些稱呼始終保留了下來,都是上海人生活中的常用詞。 「洋」的本身作為一個名詞,也被上海人保留了下來,如果你聽到上海人說「搿包茶葉廿五隻洋」,千萬別以為那是絲綢之路上的物物交換,上海人買東西,從來都不是趕著羊群去換的。地上海話中,「一塊錢」就是「一隻洋」,有多少錢,就有多少隻「洋」。 說來又話長,中國以前的流通貨幣是銀子和銅,銅是銅板,而銀子,是碎銀子和元寶,碎銀在使用的時候,居然還要用到剪刀,至於元寶,簡直就是卡通產物,別的不說,就是堆放也麻煩啊。 這點,洋人們比較務實,發明了銀元,最早的是西班牙的「本洋」,而後是墨西哥的「鷹洋」,及至中國有了自己的銀元,卻已回天無術,只能沿用「洋」名,喚作「龍洋」。其實中國以前也有銀幣,然而卻是在妓院中的「花錢」。既然最早的大規模使用的流通銀元,是外國來的,是「洋」的,普通話叫做「洋錢」,上海話則稱作「洋鈿」。 作為「洋鈿」的「銀元」,自然的計量單位當然是「塊」,本來就是一塊塊的嘛,由於銀元攜帶方便,成色准足,銀元成了以前中國「喜聞樂見」的流通貨幣。上海這個金融中心,更是與銀元密不可分,而「洋鈿」與「塊」兩個字,成了上海話中「錢」的代名詞以及標準計量單位。 直到現在,上海人沒有說「元」的,小到一塊兩塊,多到成千上萬,計量單位永遠是「塊」,而「塊」後,跟的往往就是「洋鈿」兩字,銀元退出歷史舞台已經有許多年了,可上海話依然留著它的痕跡,紀錄了它的輝煌。 「十塊洋鈿」,就是「十元人民幣」,在上海,誰都會說,誰都懂。「洋」與「羊」是同音的,「羊」的計量單位是「只」,所以也有人戲稱「十塊洋鈿」為「十隻羊」。 有人說,因為人民幣符號「¥」其實就是羊的篆體「●」,所以稱作「幾隻羊」,我覺得那樣的說法不對。第一,稱「幾隻羊」的用法,解放前就有了,其二,全國人民都用人民幣,卻唯獨上海人稱其為「羊」,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洋」啊!所以我建議,在書面寫的時候,還是用「幾隻洋」,反正「只」在上海話中是個通用量詞,就連男人、女人也可以用「只」的。 上海話中帶「洋」的詞有許多,除了那些舶來品之外,還有許多有趣的詞,「洋盤」就是一個。 上海人稱不熟悉門道之人為「洋盤」,在電腦市場買東西,問了價格就買,是「洋盤」,因為電腦市場是留出還價空間來報價的,買蹄膀選前蹄的是「洋盤」,因為前蹄肉少骨多,後蹄是骨少肉多。餘錢不存定期存活期的,也是「洋盤」,因為利息有別,坐出租選藍色聯盟的,是「洋盤」,因為服務質量區別很大…… 反正,「洋盤」就是「勿懂經」之人,就是被騙上當之人,然而,這個詞是哪裡來的呢? 有人說,中國人盛菜用碗,而洋人用盤,盤的深度淺,猶如人的學問少,故有此詞。這種說法,我不認同,過去請客常說「十六圍淺」,這個「圍淺」就是圖在邊上的淺盆,所以存疑。 再來看看另一種說法,說是交易市場中有一個名詞,叫做「盤」,所以如今的股票市場有「開盤」、「收盤」等詞,又說這個盤是虛擬的,可以用來指代「一批貨物」,所以一批肉,是「肉盤」,一批魚,是「魚盤」,而「洋盤」倒不是賣洋人的盤,也不是洋人賣的盤,「洋盤」是專門賣給洋人的盤。 那麼,「洋盤」也是同樣的貨物,又有什麼訣竅呢?有的,關鍵在于洋人不懂行情,所以「洋盤」要比一般的盤賣得貴。顯而易見,這個「一直貴」的「洋盤」漸漸的就被傳了開來。 不是還有個叫「洋相」嗎?「洋相」者,並不是「洋人的照相」,而是「洋人的樣子」,洋人什麼樣子?反正和中國人不一樣,中國人打恭作揖,洋人見面握手不算,還要親嘴,別說當時,就算現在,還有許多人不習慣。對於以前的人來說,「洋相」就是醜態,「出洋相」就是「出醜」。我就碰到過一次,在洋場合中出了洋相,那是有一次,一個美國護士在酒會上,見到我就要「啃」,嚇得我頓時額頭冒汗,臉紅脖子粗,手忙腳亂地著實出了回「洋相」。 我這種參加外國酒會,卻又不敢「啃」的,就叫「洋勿洋,腔勿腔」。上海出了一個路名英文翻譯方案,照那個方案,「永興小馬路」要譯成「永興小馬road」或者「永興little horse…
[上海閒話 II]兄弟
今天來隨便聊聊「兄弟」。 比如這麼一句話:「搿樁事體儂幫小張講沒用場呃,小張幫小王伊拉儕是兄弟道理……」 或者同樣的語境:「搿樁事體儂幫小張講沒用場呃,小張是小王拉兄弟……」 看出區別了嗎?看是看不出的,讓我來告訴你。 第一句話,有兩個人,一個姓張,一個姓王,兩個人不是哥哥和弟弟的關係。「兄弟道理」講的是好朋友,好到他們之間的交往標準就是照著親哥親弟來的。這句話,其實是寫錯的,音沒錯,但「兄弟道理」應該是「兄弟淘裡」,「淘」就是一群人的意思,常見的一個詞是「姐妹淘」,上海話交往交友叫做「擠淘」,其實也是這個「淘」。「淘」有時會被寫作「道」,那麼兄弟就是道上的了。 兄弟道?聽著名字蠻好聽的,不過其實沒這個道。 「兄弟淘裡」就是說這兩個人是一黨的,一起的,非常要好的,他們總是「幫親不幫理」的,所以這事跟他說了沒用。 第二句話,有兩個人,一個叫小張,一個叫小王,要麼都姓陳,要麼都姓張,反正基本上應該是同一個姓,他們是親兄弟。當然絕對的情況也可能發生,比如一個姓爸爸的姓,一個跟娘的,那就是兩個姓了;還有一個跟著現夫的姓,一個跟了前夫的姓,那也是兩個姓。更極端的情況是小張小名叫「阿二」,小王小名叫「阿大」,小張比小王年紀要大,可是「阿大的娘」拖著油瓶嫁給了「阿二的爺」,於是這家阿大阿二不但兩個姓,而且阿二還要比阿大年紀大,你們自己去理解吧! 第二句話中的「兄弟」,就是親弟弟,在上海話中,堂兄、表兄、堂阿弟、表阿弟,都是用詞分得清清楚楚的,而「兄弟」在上海話中是個偏義複詞,只指「弟」,不指「兄」,至於哥哥嘛,在上海話中叫做「阿哥」。 上海話中沒有「哥們」一詞,但凡能用到「哥們」的,不論是稱呼還是指代還是描述,所有的「哥們」都可以用「兄弟」來代替。 「兄弟,幫幫忙,搿樁事體老闆等著要的!」,這裡的「兄弟」叫的是同事。 上海話中,不但有「兄弟」,還有「弟兄」,前者既可以是好朋友也可以是親兄弟,後「弟兄」則一定是指「親兄弟」的。「阿大是阿二的兄弟」,那麼表示「阿大」是「阿二」的弟弟;「阿大和阿二是弟兄」,表示他們兩個是親兄弟。 噢,忘了一件事,「阿大和阿二是弟兄」也可以是同為基督教會的男性教友,阿大叫湯姆,阿二叫傑瑞。什麼?他們不算親兄弟的?這話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要急就跟 你急!
不能用上海話念的人名
好朋友那裡聽來的,僅供一笑,歡迎外地來猜: 梅斌 夏卓佩 洪韶玉 譚宇冠 柴武 柴思思 馬彤 楊姍虞 龍迪棟 莫依娜 吳策娜 卞雲濤 楊威 陳金萍 毛思康 梅昭興 蘇博仁 聶思萍 賴悅金
一塌刮子下課十分鐘
阿拉囡兒(ng) 【囡兒,音noe ng,女兒。「兒」上海話讀ng(五)音。寧波話「兒子」講”ng zy” 】讀書讀得老好,碰碰就是第一名,老師爺娘儕歡喜。不過勿曉得啥個路道,伊就是嚇老師,老師講啥就是啥,打個比方,老師講要抄十遍個,明明抄了三遍就默出來了,阿拉囡兒照樣會抄滿十遍。阿拉叫伊勿要抄了,阿拉講阿拉去幫老師講,伊就是勿肯…… 我有辰光辣想,阿拉小辰光怕老師,是因為老師要告訴爺娘,爺娘曉得仔要吃生活;現在有阿拉搿種爺娘撐伊,伊完全勿應該嚇老師個嘛。有辰光幫小朋友講講閒話,也蠻開心個。講發講發,就講出問題來了,阿拉囡兒講伊拉下課勿好去操場浪白相個,後來問仔點其他學堂個爺娘,儕講小人下課勿好到操場浪去個。搿算啥事體啦?一塌刮子下課十分鐘,還勿讓伊拉好好叫白相。學堂裡向講小人辣操場跑來跑去出仔事體家長要尋著伊拉個。葛末我也沒辦法唻,我終勿見得到伊拉學堂去寫張生死狀,講阿拉小人出仔事體勿要緊個。我就想到阿拉小辰光,十分鐘下課,老師一拖堂,五分鐘就過脫了,上課提早兩分鐘打只預備鈴,算算只有三分鐘好白相。我總歸覺著,老師上課,小朋友講閒話,是對老師勿尊重,不過閒話反轉來講,做老師個要拖堂,也是勿尊重學生。非但勿尊重學生,而且自家業務水平推扳,連備課也備勿好,預計點辰光也預計勿來,師範裡肯定教過哪能算上課辰光個嘛。所以,勿管哪能講,老師、學生,要大家看得起大家,要大家平等。 (刊登於《新民晚報》2011年4月12日B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