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話中雖然沒有「喝」,可上海人其實挺喜歡喝的,上海人的「喝」,當然不是北方漢子的「大塊喫肉、大碗喝酒」,上海人的「喝」,更多了一份精緻,一份細膩。

  先說喝酒吧,上海人慣常喝的是黃酒,浙江的黃酒,上海本地也多有出產,以前最著名的要數楓涇地方出產的,叫做「楓涇特加飯」;現在,更是有「和酒」、「石庫門」等多種高檔品牌,令人詫異的是,明明開了衹有兩三年的公司,生產著「五年陳」、「八年陳」乃至「廿年陳」的黃酒,人們不但毫不質疑,甚至趨之若鶩,怪事一樁!

  上海人叫黃酒為「老酒」, 黃酒以陳為上,有人認為「老」即「陳」也,故名。其實不然,《呂氏春秋》卷九「季秋紀第九」記載了越王勾踐出師伐吳時,把酒倒在河流的上游,與將士共飲的故事,史稱「簞醪勞師」,這裡的「醪」就是「酒」,「醪酒」就是「老酒」。

  上海話很有特色,上館子點菜擺一桌,叫做「喫飯」, 即便酒宴,各式的酒喝了不少,卻粒米也沒有下肚,依然叫做「喫飯」;過去也叫「喫酒水」,現在已經很少用了。衹有家中小酌,才叫「喫老酒」,而且是「喫小老酒」;小老酒者,言其規模小、沒有排場也。

  小老酒,無非幾個小酒小菜,油汆花生米、糟毛豆是上佳的選擇,再好一點,弄幾條曝鹽小黃魚、糟鳳爪,要是有隻豬蹄,那簡直就是人間天堂了。老酒,多半是到弄堂口的醬油店零拷的,用一隻帶長直柄的量杯,伸到大甕裡舀出一勺來,倒在一邊套了漏斗的瓶裡,滴酒不漏,賣酒的人手很穩,一勺就是半斤,絕對不會有濺灑。

  以前,上海沒有雙休日,沒有長假,沒有手機,也沒有互聯網,逢年過們的家庭宴請就成了一個互相溝通的機會,也成了當時少有的幾種社交活動。有些人家,在舉辦家宴的同時,也會買上一甏酒(上海話中,沒有「甕」字,衹有與之同義的「甏」字),宴請客人。

  一甏酒,新開的時候最是香甜,多半用來孝敬長輩或是地位比較顯貴的客人,而甏底的剩酒,俗稱「酒腳」的,則上不了臺面了,酒腳一般等到節快過完的時候,叫上幾個最貼心的死黨,將過節剩下的菜調弄一番,把剩下的酒淀淀腳,熱熱鬧鬧一頓喫完喝完,俗稱「拷甏底」,因為這些酒腳是從甏底拷出來的,上海話「拷」與「敲」同音,因此也作「敲甏底」。

  雖然拷甏底,喫的是殘羹剩酒,然而請客的不覺得沒有盡到地主之誼,而被請之人,更是有一種被認同感,雖粗酒淡飯,不以為忤,欣然從之,更顯義氣。

  上海話中,「老酒」可以用來特指「黃酒」,也可以泛指各種酒類,同樣上海話中的「老酒鬼」,可以用於好酒之徒,亦可用於「年老」的「酒鬼」。

  上海人也「喫」啤酒,以前啤酒也是零拷的,鮮啤酒由特別的車輛運來,裝在高壓罐裡,等籠頭打開時,高壓罐中的二氧化碳變成氣體,同進釋放大量熱量而使酒體迅速變冷,成了冰凍鮮啤,那個快速變冷的原理,如今被使用在運動員的快速冷凍止痛噴霧上。

  鮮啤,上海人叫「生啤」,是沒有經過巴氏滅菌處理的啤酒,口感更好,和現在所謂的「紮啤」是一樣的東西。鮮啤不是常日都有供應的,每天下午四五點的時候,可到看到鮮啤酒零售點前等著許多人,一手提著熱水瓶,一手拿著蒲扇,焦急地等地啤酒車的到來。喜歡喝啤酒的人,特地在自行車上焊出一個架子來,可以放上四隻熱水瓶,可見好酒之甚。

  啤酒是下午拷,晚上喝,所以要放在熱水瓶裡保溫。說到熱水瓶,讓我想起小辰光「泡冰水」來,我小時候,物資貧乏,別說電冰箱,就是冰磚、雪糕,也是很奢侈的東西了。那時,有一種按斤賣的水果汁濃縮晶,其實無非是色素、香料與糖精的混合物,按不同的顏色分為橘子精、酸梅精等,用冰水來沖泡這些「精」,就是解暑的上品了。

  泡冰水也要到指定的地方,一般是電影院、部隊大院等有製冷設備的地方,與鮮啤酒不同的時,冰水整天都有供應,衹是有時人多,籠頭裡開出來的冰水已經有點「熱」意了,於是衹能等,大約半個小時左右,才能把水凍透。「泡冰水」往往是小朋友的差事,遇到要等冰水凍透,那情形可就熱鬧了,熱水瓶一地擺開排隊,小朋友們打彈子的打彈子,跳橡皮筋的跳橡皮筋,雖然烈日之下,絲毫不畏酷暑……

  如今,再也不會有那種日子了,在過著優越生活的同時,也流失了許許多多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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