嫖之七——鄉下人到上海

  哪末好哉,說脫仔「書寓」麼剩下來就容易多了,除脫仔「弄勿清爽到底阿算妓女」格「說書先生」,檔次頂高格就算「長三」勒,反正到了後來,「說書先生」麼亦只剩「先生」勒,「書寓」麼亦成了「堂子」格代名詞,「長三書寓」變成了一個詞,專門指「長三」格種高檔妓女。聽倪從頭說起吧!   鴉片戰爭後,一方面清朝政府嘸沒用場,人們逐漸失去信心,於是交關讀書人心灰意冷,覺著做官勿是出路,不過把功名掛著,以便不時之虛而已。另一方面,上海、天津等地,門戶開放,越來越多格外國貨湧進通商口岸,亦帶來了許許多多格外國思想。   特別勒浪上海格種場化,租界建立了起來,亦需要交交關關各式各樣格人才,於是各地格人全想到上海來尋生意,而勿是想到北京去做官,上海於是成為「冒險家格樂園」。   關歇辰光,鄉下格殷實之家,全想到上海來碰碰運道,過去格人,特別勒浪鄉下,成家早,一般男人到了十九歲,廿歲出頭,全已經討仔家小了,交關亦已經養仔兒子了,身後無事,亦有銅鈿,全想到上海長長見識。   常州、湖州、太倉、無錫、南京等地,離上海近,語言亦通,所以關搭地方格人,到上海格有勿勿少少。有銅鈿人帶點替換衣裳,帶個底下人,拿點銀票麼就到上海來了,關歇交通已經蠻發達了,周邊地區衹要一天半天就可以到格。   到仔上海麼,借間客棧,一住麼就是幾個月,反正汰衣裳、燒小菜實梗格整體,衹要有銅鈿麼,一點用勿著自家擔心,客棧全可以解決,實際上就像現在格酒店式公寓,一應食宿全有人照顧哉。住下來仔麼,就要去尋同鄉哉,如果同鄉嘸沒勒哚上海「做人家」格話麼,亦是住勒客棧裡,尋著仔同鄉麼,總歸要一道聊聊天,白相相。歇仔幾日麼,同鄉再介紹點朋友認得認得,圈子就實梗形成格。做生意麼,就要圈子呀,有仔圈子麼,樣式全好辦哉啘。   擺勒眼面前格問題麼,客棧終究是客棧呀,小小格一間,亦嘸沒辦法大請客,哪麼那哼辦法囁?   飯店亦可以,不過飯店麼有諸多不宜,譬如說約勒飯店,耐麼約仔六個朋友,另外麼亦有一檔朋友約耐,哪麼作孽哉,耐等俚,俚等耐,人勿齊麼勿好開飯格啘,關歇亦嘸沒啥格手機囉挺格,哪麼只好幹等,假使有羅俚一位格個肚皮瀉,大家白等,連飯都開勿去,倒要問耐那哼去喫下一頓?下一頓囁,依然要等,實梗日日等,頓頓等,恐怕大家全喫勿消,格麼還有個場化好去,就是「長三堂子」,明朝繼續。

嫖之六——書寓 倌人 先生

  上轉寫仔一篇「鹹水妹」麼,勿曉得哪哼格搞頭勁,突然之間寫勿下去哉,耐想呀,該點麼事倪又朆親眼看見,亦沒親身體驗,格麼需要幾幾花花資料,啥曉得尋來尋去,要寫格該篇麼還是衹有一點點資料,倪迭人,勿歡喜瞎說,實梗勒麼等仔長遠再動筆。   到底難勒羅搭囁?難就難勒「書寓」浪廂。大家可能聽說過一種說法,叫做「長三書寓」,聽上去麼像「長三」哚格「書寓」,其實勒浪頂頂早格辰光麼,書寓是書寓,長三是長三。聽倪慢慢說來。   上海灘浪,叫高級格妓女為「倌人」,迭格詞生得格意思是指「套馬車格人」,迭個意思明顯搭勿著妓女格邊,看樣子還有別樣出典。蘇州人叫自己老公為「官人」,迭個其實勒浪崑劇、京劇裡亦有格,該搭格「官人」麼就是做官格人,過去全是「望夫成龍」,就算自家男格勿是做官格麼,亦要望俚做官,叫俚「官人」麼實際浪是個口彩,耐說阿有趣。   關歇辰光,做官格出門,般有轎子勒、隨從勒,據說該歇辰光妓女出局麼,亦是風風光光,就像做官格出門,派頭十足,於是大家尋開心亦叫她們官人,為了和正式做官格有所分別麼,加個該(倚)人旁,叫做「倌人」。   頂早格辰光,關點「倌人」全是「書史(說書倌人)」或是「詞史(詩詞倌人)」,據說歷史可以追溯到千把年前格「女樂」或者「樂府」得來。倪麼從十九世紀五十年代開始說起,鴉片戰爭以後,上海門戶開放,外國人來勒,外地人亦來了,到仔上海迭個「冒險家的樂園」來「討生活」,關歇倪,有種女人,會得彈彈琵琶,會得說書、唱彈詞,亦會唱崑曲搭仔小調,交關受人歡迎。   該點說書格女人麼,就像現在電影明星,個個標緻勒時髦,夜裡說書格辰光,書樓外掛起紅紙頭,寫仔說書倌人格名字,實實鬧猛,若要點唱麼,是一塊洋鈿(折 56.5 元人民幣),耐去想,收入阿要好得來。   不過麼,銅鈿亦勿是實梗好賺格,關歇亦勿行「假唱」格,完全是憑真價實貨唱格,勿單如此,關歇辰光( 19 世紀早期)還有專門格考核,要比各人格唱開篇、說白以及操弦格本事,通過仔勒再好說書得來。   蘇州人叫教書格麼「教書先生」,說書格麼「說書先生」,關點女人說仔書麼,依然叫「說書先生」,   書寓,過去有交關人一直理解為是「讀書人住格地方」,認為是俚哚冒充讀書人,實際浪該種理解是錯格,書寓麼就是「說書先生」住格場化。說書先生除脫勒浪書場說書之外麼,亦在書寓裡接待文人學士,實際浪就是有銅鈿人啦。書寓裡佈置得相當漂亮,並且還有煙片鴉請客人喫,不過從所有格資料來看,關歇點格「說書先生」門第管教森嚴,是「賣藝勿賣身」格,據說啥人要是搭心上人勾勾搭搭「勿入調」麼,要「一經發現,必焚其臥具,掃地出門」。   看看是蠻好,有實梗格高貴女人,但是倪亦有疑問哉,關歇點實梗格「先生」全是守身如玉麼,哪哼解決個人問題囁?總勿見得個個一生一世做黃花閨女,不過該方面格資料麼一點亦分(沒)尋著,亦不曉得是停仔生意嫁人囁,還是暗底里有男人格。   實梗格問題麼,只好留撥仔歷史學家去考證哉,其實真正「賣藝勿賣身」格「書寓」生得亦嘸沒多少辰光,隨著「長三」格興起,盜用仔「書寓」格名稱,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弄得到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所有的「書寓」其實已經全部是「長三」了。   關點女人勿會說書,只會做女人,於是大家把「說書先生」格「說書」兩個字去脫,只剩「先生」,成為妓女格特有稱呼。

嫖之五——廣東鹹水妹

  倪用蘇白寫仔幾篇「上海閒話」,主要是介紹介紹老上海格舊事體,並且連帶說說上海格方言,有人問倪,既然說上海麼,為啥勿用上海閒話,偏偏要用蘇州閒話,個中格原因麼以前已經說過,該搭勿再囉嗦哉。其實既然可以用法文介紹英國,為啥就勿可以用蘇州閒話來說說上海囁?   倪格文章麼勒啦網浪連載,居然有個「勿識頭」廣東人說倪用格是「低等語言」,閒話很勿好聽,該浪只好算俚自取其辱哉。生得語言是分上中下等,至於什麼「眾生平等」嘍、「語言無貴賤」嘍,大家亦曉得是騙騙人格呀。倪想,除脫仔佛家是真真相信麼,其他點人勒浪說平等格同時,已經是勿平等格立勒仔別人肩胛浪哉。   格末蘇白到底是哪哼格語言囁?實頭對勿住俚個廣東「勿實頭」哉,老實對耐說仔吧,關歇格辰光麼,蘇州閒話就是上等人用格,蘇州口音不單是血統格象徵,亦是身份格代表,別格勿去說俚,就算到仔後來開國大典麼,宋慶齡還是用吳儂軟語做格演講,耐說到底啊上得了臺面?   勿單蘇州閒話勒老上海是上等人用格,就算妓女麼,亦是蘇州人來得比別場化地方格人檔次高勿勿少少得來。美國斯坦佛大學格 Gail B. Hershatter 勒哚俚格著作 Prostitution and Modernity in Twentieth-Century Shanghai 中說到「妓女的原籍也是決定娼妓業等級的重要因素」,並且特別指出「蘇幫雄視業界」,其它如 Morris 的 Chinese Daughters of the Night , Lemi è re 的 The Sing-Song Girl:…

嫖之四——比野雞還要爛的女人

  上轉說仔野雞,舊上海一種相當嘸沒檔次格妓女,啥曉得,還有比該種女人直實推扳格得來。   上海閒話裡,說女人勿好,有相當有趣格三個字,發音是一式一樣格。第一個字是「懶」,女人麼自然要勤快再好,過去,整天打瞌沖格女人是撥人家看勿起格。過去人家格囡仵麼,小辰光全讀歇過《女兒經》,第一句麼就是「女兒經,仔細聽,早早起,出閨門」,所以關歇辰光一個女人「懶」是交關大格罪名得來,「懶女人」亦算是一句蠻結棍格罵人閒話了。若是羅里一個姑娘落仔實梗格名聲麼,只怕嫁人亦有點困難了。   「懶」是不賢惠,倒也罷了,一個女人若是不貞潔,麻煩就更大了。如果一個女人有交關男人,上海閒話就叫「濫」,「濫女人」比「懶女人」結棍得多,落裡一個女人若是得了「濫女人」格稱號,怕是難以翻身了。文化大革命時,革命小將深諳此道,但凡要弄聳落裡一個女人麼,就說俚「生活作風有問題」,哪麼該人女人就算一棍子打煞哉,關格辰光,有幾幾花花女人得之實梗一個稱號麼,上吊格亦有,跳樓格亦有。關歇有個著名格翻譯家,譯過《十日談》與《傲慢與偏見》格王科一,就是因為別人說俚哚女朋友「生活作風有問題」,該有翻譯家是個書毒頭,一時想勿通麼,開仔煤氣自殺了。   女人一濫,衛生堪憂,關歇辰光勿像現在,衛生醫療都有問題,「濫女人」難免勿「爛」,據 1941 年格上海《申報》統計,有 90% 格下等妓女生仔「花柳病」(性病),實頭是夠「爛」格了,交落關歇辰光,有銅鈿格男人,是絕對勿會去光顧下檔妓女格,怕都怕煞哉。   上海灘浪,罵女人頂頂難聽格,也是迭個「爛」字,叫做「爛污屄」,一般人是絕對說勿出口格,衹有下只角格男女才會使用,特別是女人,一般用到迭個詞相罵,離動手亦差勿多哉。女人相罵,頂結棍是國營企業格工人,特別是紡織局、儀表局流水線浪格工人,我曾經親眼見過,罵人之下作齷齪程度,我實在寫勿出來,當時我只不過是個廿歲出頭格小夥子,光聽俚哚相罵,就聽得面紅耳赤,可想而知。有人考證,「爛污」應該寫作「爛屙」,不過一家之言,勿勒該搭討論哉。   比野雞還要「濫」,加二「爛」格妓女是「花煙間」與「釘棚」格妓女。   關格辰光,十九世紀末,上海有交關人喫鴉片,有銅鈿人麼,自家屋裡有鴉片間,有煙榻、煙具,還有專門裝鴉片格丫頭,該種人麼,吃吃鴉片是根本喫勿窮格。有點丫頭加二標緻,裝裝鴉片收仔房麼,亦勿勿少少得來。   還有點人,鴉片念(癮)頭蠻大,不過袋袋麼是蹩跌生絲,窮得溚溚滴,要喫鴉片麼只好到煙館裡去吞吞土皮,啥曉得就是格牌裡「老槍」,像個彎背老公公,一日到夜咳個勿停,人還勿像人得來,居然還要白相女人,只好到「花煙間「去了。   「花煙間」就是有女人格煙館,「花煙間」是推扳得勿得了格地方,房間又小又齷齪,亦嘸沒啥傢什,被頭麼臭烘烘格,亦不知關點老槍胃口哪能實梗好法。勒 1893 年格辰光,到花煙間喫大煙、白相女人,夯幫浪當衹要一百銅鈿,割著現在人民幣五塊六角五分;到了 1910 年以後,白天睏一趟是兩三角,「住夜廂」則要二塊銀洋鈿,比起 1932 年野雞格「一炮」一元(合四十塊人民幣出頭),是要便宜勿勿少少得啦。   關歇辰光,花煙間有牢明顯格標幟,俚搭鄰居房子格區別,在於俚勒浪門口有張梯子,關點女人勒浪嘸沒生意格辰光麼,就立勒門口,要麼坐勒梯子浪,嘴巴裡麼哼點像「十杯酒」實梗格婬調,等客人來麼,兩格人就朝樓浪一跳……   「跳老蟲」迭格詞,現在已經嘸沒人曉得域,到花煙間去嫖,就叫「跳老蟲」,有人認為就是關張梯子來格,勒梯子浪縱上蹦下麼就叫「跳」啘。但亦有人認為「這也是一種象形名詞,老蟲當然是象徵某些器官,此蟲無長勁,一跳即完,『跳老蟲』者言其快也。」(汪仲賢《上海俗語圖說》),倪想實梗促掐格閒話,定關是蘇州人想出來格,換仔上海人頂多叫仔「快餐」麼哉。   如果說「跳老蟲」促掐,啥曉得還有實實促掐點格咧,勒浪關歇辰光,有銅鈿人認為窮人嘸啥銅鈿,嘸沒仔銅鈿麼營養不良,人長不大,勿但人長勿大,就算關樣麼事麼亦要長得細小點得來,細小到哪哼呢?說是小得像隻「釘」,該種窮人「做功」麼就叫「打釘」。關歇勒浪閘北、虹口一帶,有交關簡陋格堂子,價鈿亦是交關便宜格,一炮一角,一夜一塊,關種地方就叫做「釘棚」。   1932 年出版格王定九寫格《上海門徑》中說,到釘棚去格全是點「頭腦簡單經濟力弱的勞工們」,搭仔現在格民工差勿多。   前兩日見報導,說有半老徐娘遊走於各個工地賣婬,一炮五塊、十塊,又見民工呼籲「我們要性生活,不要性講座」,哎,較之過去,猶有不堪,衹能一嘆了。

嫖之三——野雞

  上轉說到四馬路浪格女人,分為幾等幾樣,有勿勿少少格檔次得來,哪麼到底有幾花式樣呢?聽倪一點點來說撥耐聽。   先來說說「野雞」,「野雞」格書面語言叫「雉」,該格字麼中國老歷八早就有了,《尚書大傳》中說「雉者,野鳥。」,而《說文》中亦有「雉有十四種」格說法。野雞羽毛鮮艷、漂亮非常,戲裡廂格武生、武旦穿大靠辰光插勒頭浪格翎子,就是用野雞尾巴做格。   最早格辰光,「野雞」並勿是貶義詞,就連著名格劉四老爺(劉邦)格家小亦叫「雉」,俚哚家姓「呂」,所以名字亦叫「呂雉」。該個女人麼,實頭是格「女強人」,劉四老爺格天下麼,但有有一半要歸功撥俚格囁。不過該篇文章說格是「弱女子」,就勿起談俚哉。   說到上海灘格野雞麼,就勿對哉,嘸沒漂漂亮亮格意思,只剩點討惹厭哉。「野雞」迭個詞勒上海閒話裡麼,一向勿是啥好麼事,經常用來指「勿正宗」格推扳貨。譬如有種專門讓考勿取大學格人讀格學堂,收費麼巨來西,教麼亦勿教點啥,文憑倒是好混一張,該格學堂麼上海閒話就叫做「野雞大學」。再譬如有種貨色,來路勿明、質量搭僵,該種麼事就撥人家叫做「野雞貨」。   關歇辰光格上海,已經有了新式格市政管理,各行各業全要捐仔照會麼再好做生意,有點黃包車分(未)領照會私下拉客麼,就被叫「野雞車」,就是該歇「差頭」格「黑車」,有辰光依然被叫做「野雞車」。   還有種野雞更加推扳,清光緒初刊印格《滬游雜記》中有實梗格記載:「有無業游民持扁擔繩索立十字街口,為人挑行李。稍一疏忽,即至遠飆,俗名『野雞』。近來小車盛行,野雞之肩挑者較少,惟輪船碼頭尚有此輩……或猝遇野雞,要當心,隨處留心,言明挑值,庶不受需索之患耳。」該種「野雞生意」麼現在車站、碼頭還有,大家一定要當心。   上海開埠後,租界允許妓女開業,前提是要領仔照會麼再好接客,於是關點嘸沒領過照會的妓女,亦被叫做「野雞」,而嫖野雞,則被叫做「打野雞」。《淞隱漫錄》中有記載:「近有所謂『打野雞者』,抹粉塗脂,奇形怪狀,花街柳陌,扶婢閒行,往往借一榻之煙霞,訂三更之雲雨;客意既屬,則遙指紅樓是妾家,不難尋蹤而至,較女堂倌之惡習,殆有甚焉。為人上者,奈何竟充耳不聞哉!」   野雞嘸沒照會,勿能掛牌營業,別人勿曉得麼,野雞隻好自家到馬路浪拉人哉啘。每天夜到天一黑麼,四馬路浪就立仔交關野雞,該點野雞實頭是勿票標幟咯,要是標緻仔麼亦不用去野雞,大可以擺仔房間做「長三」或是「麼二」勒。實頭嘸沒辦法,只好粉麼塌得厚點,眉毛麼畫得彎點,還好夜到看勿清爽,騙騙人麼是啦哉。   交關野雞,或者自家,或者屋裡人欠仔債還勿出,就拿該人女人賣撥仔老鴇,野雞拉勿著客,老鴇就嘸撥銅鈿,格麼就打野雞,野雞怕打,只好賣力拉客。作孽是實頭作孽格囁,勿管颳風落雨,三九天落大雪,三伏天起颱風,一到夜裡麼,野雞就要立勒馬路浪拉客。野雞拉客,獨剩拉點鄉下人,說關格辰光,有點鄉下人被野雞拖到仔弄堂裡麼,三五格人一淘上,硬仔仔拿個鄉下人拖到窯子裡,就算勿哪麼,也定其要搞落兩鈿才能脫身。   勿單實梗,該點野雞還要「實行抬鄉下人的麻糕,以引起男子的性慾狂」(汪仲賢《上海俗語圖說》),耐看阿有實梗格窮凶極惡,醜態百出。   野雞檔次低,俚哚格客人亦是嘸啥銅鈿格「鄉下人」,外地來格小商人和販夫走卒,稍微有點身份格人,怕「失落仔自家格身價」,是萬萬看勿上野雞格。而且野雞亦勿會去拉衣裳挺刮一看就銅鈿格人。作啥?該裡有格道理格,有銅鈿人「懂經」,野雞拉俚哚,俚哚勿會跟仔進弄堂,只會朝馬路當中一走喊外國巡捕。外國巡捕看到去野雞是要用橡皮警棍打格,所以野雞勿拉有銅鈿人,弄得勿好銅鈿嘸沒賺著還要喫生活得咧。   一直說野雞推扳,格麼到底推扳得哪哼呢?野雞到底啥價鈿呢?勒浪1932年格辰光,是「一炮」一塊,「包夜」七塊,關格辰光用格是銀洋鈿,一塊銀洋鈿折庫平銀子七錢二分,老秤一斤十六兩,一兩就是31.25克,七錢二分麼大約為22.5克,照仔該歇格萬國銀價麼一盎司七塊美金勿到點算,一塊銀洋鈿終割著該歇人民幣四十塊出頭。   但是當時辰光格收嘸沒現在好,所以銀子要比該歇實實值銅鈿囁。三四十年代時,工人平均工資是十六塊,女工是十二塊,關個有名格藍萍,就是後來做仔「國母」格江青搭仔明星秦怡麼,亦衹有六十塊一個月。關格辰光,一塊洋鈿好買八斤肉,的確要比現在格四十元人民值銅鈿。   說到收入,讓倪想起魯迅來,大家只曉得俚是無產階級知識分子,爭曉得俚是有銅鈿得勿得了。俚當時格辰光,1931年收入8909塊,1932年是4788塊,1933年則有10300塊,算是有銅鈿得勿得了,俚從1924年到1936年格十二年裡,收入折算到現在要有437萬得勒,耐說阿算無產階級格囁?   關歇工人四口之家,每月格開銷約莫40塊,照實梗算來野雞的確賺得勿多。根據1948年對500名各階層妓女格調查,平均每月「做工」十趟到三十趟,有的甚至說有六十趟,但總格來說麼,實頭嘸撥多少。關歇胡適每千字三元,郭沫若每千字四塊,而梁啟超更有每千字廿塊得咧。實梗看來,讀書人的確是不屑於嫖野雞格,還是因為該個緣故麼,關歇格讀書獨剩寫點「長三」、「麼二」格事體,關點流傳至令格作品、資料中,對野雞的描寫實頭嘸沒多少,只好從零星格資料裡,得窺一斑了。   野雞已經算得推扳了,啥曉得還有加二推扳格,下轉再說吧。

嫖之二——四馬路格女人

  許多朋友和我說「耐迭格人哪哼實梗格,說出閒話勿算數,撥大家喫空心湯糰,賽過放屁麼是啦哉。」我倒詫異起來,細問方知還是這「喫喝嫖賭」的文債。其實,我拖到現在,一來是由於俗事煩身,二來亦是要做些準備工作,查些資料,做些筆記,才不致於唐突了佳人,糊弄了大家。   關於這「嫖」的部分,思前想後,腹稿也打了不少,終於水到渠成,可以一點點地寫出來與大家分享了,衹是還有一件事情,要與大家說好。   這件事說來也好玩,是我打算做的一個嘗試,用方言來寫。這個言就是蘇白,蘇州白話。老上海,花界的通用語言,或者說標準語言,甚至官方語言就是蘇白,亦就是平常說書裡聽到的說白。如果聽不懂蘇白,就別想在上海灘的花界混,所以這部分的文章,就「定規」要用蘇白來寫了。   衹能委屈了非吳地方言圈的朋友了,然而即使我用普通話寫了出來,沒有從小受到吳地方言熏陶過的朋友,還是萬萬不能領會到其中的風流的的,所以衹能犧牲了這些讀者了,或許以後得空,再譯成官白吧。   該篇文章從羅搭說起囁?就從前兩日幾個網浪格朋友叫倪做格題目說起罷。該格題目囁,倒是網浪交關流行格,叫做「上海話八級考試」,其中有一道是實梗格:「四馬路的女人,在上海的原意是指……」,要求勒浪四個答案「蠻橫無禮的女人」、「見過世面的女人」、「失身柳巷的女人」和「猥祟卑鄙的女人」中選一個,該點網浪格朋友全勿曉得,就來問倪。   四馬路,就是該歇格福州路,從前南京路、九江路、漢口路、福州路分別被叫做大馬路、二馬路、三馬路和四馬路,關格辰光延安路還是一條河泊,不過關條河泊麼實頭名氣大得響噹噹,叫做「洋涇濱」,勿單全國聞名,亦是世界聞名格囁。格麼四馬路格女人到底哪哼囁?應該就是「失身柳巷的女人」,聽倪慢慢說來。   「柳巷」一詞,並勿是指山西太原格大、小柳巷,亦勿是說江蘇泗洪縣格大、小柳巷,關面格柳巷全是因巷裡種著無數楊枊而得名格。該道題目裡格柳巷,是嘸沒楊柳樹咯囁。勒哚蘇州,養育巷南面格東首,有兩條併排並格弄堂,一條叫做「花街巷」,另外一條稍微長一點格,則叫做「柳巷」。該格勿是倪瞎說剔出,明代大學士王鏊修格《姑蘇誌》浪已經有記載,少算算麼亦有五百多年哉。勿要講關歇,便是該歇麼,蘇州依然有實梗兩條小路囁。   關歇養育巷南面格街浪,分別有蘇州府衙門和道台衙門,就是關歇辰光格政府所在。俗說說得好「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禮嘸錢分(不)進來」,所以該格府前街、道前街全是東西走向,與養育巷成勒一個「丁」字。   關辰光格政府,是一百樣全管格,牽涉到幾幾花花人嘎,關點人到政府辦事體麼,全住勒附近,而「花街巷」與「柳巷」麼,就像現在格商業街實梗,開仔交關客棧啊。堂子啊,供旅客遊樂,說仔麼,就是紅燈區啘。於是,尋妓女,後來也被叫做「尋花問柳」說格就是該出典故。   「失身柳巷的女人」指格就是妓女,以前上海灘格四馬路就是堂子出名,阿有幾花妓女呢?據1915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正俗科格調查,當時有「長三」1229人,「麼二」505人,「野雞」4727人,「花煙間」妓女1050人,關點還只不過是「查得著」格,還有許許多多「查勿著」格,加在一起要多得多囁。   該歇格來福士廣場,就是關歇格新會樂裡,短短格一條弄堂,就是擺勒該歇麼沿牢西藏路從福州路走到漢口路亦不過三五分鐘,倒勿殼張關歇格辰光倒有在冊妓院151家,妓女587個之多囁,耐看阿海威勒勿海威?   勿單是新會樂裡,福建路朝西,還有普慶裡、同慶裡、久安裡、兆富裡、兆貴裡、迎春坊、西安坊等等交關弄堂,全部開仔妓院接客,耐想關格辰光,上海有百分之九十二格外來人口,當時辰光,勿像現在女人亦出來「打天下」,關歇衹有男人出來「跑碼頭」,長期往勒外勢麼,男人阿殼張有勿「花差差」格?四馬路就是頂頂好格去處哉。   四馬路並勿長,但是四馬路浪格女人各式各樣,有勿勿少少檔次得來,下轉再說吧。

大上海十八怪 之一 汽車牌照拍著賣

  去了一次雲南,聽到「雲南十八怪」,什麼「十八姑娘叫老太」啦,「三個蚊子一盤菜」啦,很有少數民族的特色;我想,如果要寫「上海十八怪」,也應該有點上海的特色,那麼第一句就應該是「汽車牌照拍著賣」。在上海,如果你要買輛車,對不起,先要去買一張牌照,而且不是明碼標價,而是拍賣,「價高者得」。沒錢?沒錢開什麼車呀?上海政府的邏輯便是如此。   我常想,此風萬不可漲,長此以往,沒準哪天連擦鞋的攤位都要拍賣,更說不準有朝一日連「叫花子」的打狗棍,都要拍賣而來,否則不得行乞。也有人說,上海的交通如此擁擠,如果把牌照放開的話,那豈不到處是車,寸步難行了?更有什麼「拍牌是為了緩解交通壓力」、「與國際接軌」云云。   其實上海又不是塞了一天兩天的車了,上海的塞車由來已久,擺在我面前的這張照片,雖已泛黃,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上海當年的繁華。這張照片上的人物,沒有辮子,大卡車上有「青天白日」徽,再記得民國 35 年( 1946 年) 1 月 25 日,政府令全國禁絕人力車(黃包車),照片上也沒有黃包車,想來這張照片當是 47 、 48 年左右。   這是一張「塞車」的照片,這種塞法,我想放諸今天,依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吧?塞車如此,和現在的上下班高峰,也得有一比啊!可以看出,這張路並不窄,但可能是為了交通的原因,變成了單行道,照片上的人物,西裝革履者頗多,當年風華可見一斑。   說起上海的交通,倒不禁想說說老上海的交通工具了。清末民初,上海最常見的交通工具恐怕是轎子和人力車了,據記載,當時的人力車,是獨輪車,亦稱手推車、江北車、小車等。由於獨輪車衹有一個支點,因此當一個人坐的時候,必須坐在正中,而兩個人的話,則必須分坐兩側,才不致傾覆,一輛獨輪車,人數多的時候,要坐八九個人。上海的獨輪車曾經風光一時,曾在 1874 年的時候,光英法租界就有獨輪車 3000 輛。   獨輪車,是窮人坐的,貧民苦力、紡織女工等。那時的窮人,還能有「差頭」坐,好像比現在要好多了。稍有身份的人,是不屑坐獨輪車的,他們乘的是轎子,四個人抬著走,相信大家都從電視、電影裡見過。   那時許多女人,不管是良家婦女,還是青樓艷妓,都是小腳,走不得路,所以一頂轎子是必須的。那是妓女的轎子,還算是「特種車輛」,是要交特別稅的。《清稗類鈔》卷十一有記載「光緒季年,公共租界工部局以徵收曲戶轎捐,妓應徵召,不乘轎而坐男傭之肩以行。慮或墮也,則一手據其顱,雖年逾花信者亦然。傭若意甚得者,腰腳挺勁而趨風……」   原本妓院的規矩,衹有小先生(處女)出局,是由龜奴駝著走的,由於要收轎子稅,妓女集體抗稅,一眾靚女,均是風姿綽約地坐在龜奴的肩上出行,該是如何美麗的一道道流動風景啊?無奈當時要收轎稅,可以坐在肩上,如今牌照拍賣,衹能改騎自行車啊!   雖然妓女為了「抗稅」而拒絕坐轎,然而上海轎子的衰落,乃是拜「黃包車」所致。   上海有許多舶來品,均冠以洋字,如「洋火」、「洋釘」、「洋囡囡」等,黃包車也是「進口貨」,所以也叫「洋車」,衹是來自「東洋」(日本)而非「西洋」,亦名「東洋車」。   黃包車在 1874 年由一個叫米拉的法國人引進上海,當時是由日本人拉的,由於車子漆成黃色,而且大多是包車使用,故稱「黃包車」。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黃包車有六萬輛之多,其密度要比如今的「差頭」高得多。   如此多的黃包車,嚴重擠兌了轎子的市場,弄到最後,上海只剩下一頂轎子了。…

吃喝嫖賭之八

  曾經碰到一個大男子主義者,他說凡是「女」字旁的字都有些問題,都是帶有貶義色彩的,如「婊」、「姘」、「嫉」、「婪」、「娼」、「妒」、「姘」等,他還說「三女為『奸(姦)』,女人一多就沒有好事了……」我雖然不是什麼女權主義者,但對於這樣的言論,還是要打個不平的,我向他道:「別的不說,女子者『好』也,可見古人向來就認為女人是『好』的。」後來,我也舉了一些「女」字旁的字,象「妍」、「嫻」、「婉」等等,最後我說「男人又算什麼,不過是田中的勞力,種地的而已。」正如賈寶玉說的「男人都是土做的」。   說到「女」字旁的字,先來說說「嫖」吧。要「票子」才有的「女」人,當然只能是「嫖」了。嫖是一個多音字,念上聲時,是「嫖妓」的意思;還可念平聲,杜詩中有《贈田九判官》「宛馬總肥春苜蓿,將軍只數漢嫖姚。」,「嫖姚」指的是勇敢輕捷的樣子。   上海話中,也有一個「嫖」,只讀上聲,表達的意思,卻很有趣,如果你在上海的大街上,聽到一個時髦女士對一個男人說「儂嫖我麼?」,千萬不要以為他們將行苟且之事,而且千萬不要報警,否則會被人當作「十三點」的。那其實只是一句一般的上海話而已,上海話中的「麼」是語氣詞,常用於問句的結尾,但和普通話中的「嗎」有著區別,與「啊」相近,所以這句話直譯應該是「你是不是在嫖我啊?」而不是「你要嫖我嗎?」   那麼到底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得先從另外兩個字說起,一個是「嘲」,一個是「扠」。   上海話中,以虛言譏諷他人,謂之「嘲」,有點「嘲弄」的意思,但往往是善意的,開玩笑性質的。比如兩個小姐妹碰到一淘,甲說起新買的戒指,說要幾百元,乙就說「格(這)點鈔票麼對儂來講算啥啦?儂麼應該戴金鋼鑽戒指。」,如果甲不是很富有而「金鋼鑽隨(便)買買」的話,就會說「儂嘲我麼?」   上海人很喜歡「嘲」人,往往誇大其詞,而聽者明知對方善意調侃,常常也是一笑,回一句「儂嘲我麼?」,很少有腦羞成怒的事發生。「嘲」大多發生在好友、同學以及同事之間,關係不深的人,大多不會互相「嘲來嘲去」。   有學者考證,說上海話中的「嘲」應該是「趙」,並且舉出《土風錄》卷十四中講「語言不實曰『趙』」,並引用《爾雅》「休,無實李」的郭(蹼)《注》「一名趙李,無實」來證明。這位學者認為「趙李」是「虛華無實」的意思,所以上海方言中的「趙」就是古代「趙李」的省稱。對於這種說法,我實在不以為然,總覺得有些牽強附會。我比較信服的說法是蔣禮鴻的《義府續貂》中說的「今紹興人謂虛妄不實之言為曹話,其聲義皆出於鑿空之鑿。」,我想既然這個字可以寫成「趙」、「曺」和「鑿」,何嘗不能是「嘲」呢?而且更加貼近原義。   上海話中還有一個字,是「扠」,其實也是有音無字,怎麼寫都可以,我就曾經寫過一篇《嬲小姑娘》,用「嬲」來代替「扠」。「扠」有兩個意思,一是「男人調戲女人」,我認為寫作「嬲」更好,雖然「嬲」的普通話發音是「鳥」。「扠」的另一種意思,是用語言試探、搭訕,或是用語言取笑。比如討價還價時,賣方開價一百元,買方還價三十元,賣方就說「儂扠我麼?當我格點麼事是拾得來啊?」;還有時,探明別人底細也可以說「儂去扠扠伊,摸摸看到底啥路子?」「嘲」多用於相熟之人,而「扠」常用於陌生人之間,程度較「嘲」更進一層。   「儂嘲我麼?」、「儂扠我麼?」以及「儂嫖我麼?」用法都是一樣的,這裡的「嫖」指的是「不負責任」、「不守信用」,如果甲約了乙某時某地見面,屆時甲沒有出現,乙就打電話給甲說「儂嫖我麼?放我白鴿啊?」又比如,某人說哪裡的東西特別便宜,而他人去買卻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也可以說「儂嫖我麼?當我豬頭三啊?」   「嫖」本來就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在上海話中的這種使用,真是恰到好處,然而「嫖」終究不登大雅之堂,俗稱「不上檯面」,所以「儂嫖我麼?」說得人也比較少,常見於文化層次較低的場合,或者非常要好的朋友中間。   《梅璽閣上海閒話》的「吃喝嫖賭」部分,已經寫到第八篇了,朋友們「痛恨」我這種只有雷聲、沒有雨點的做法,紛紛譴責我「假嫖真騙分」,好吧好吧,從明天開始,著著實實地開始「嫖」,今天就算個引子吧。

吃喝嫖賭之七

  上海,是「喫小老酒」的地方,上海人喜歡弄點「老酒」喝喝,然而論酒量,不能和西北的漢子相比。上海的老酒,是二八紅妝,執玉笏牙板淺吟低唱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而西北的白酒則是關西大漢,舉銅缽鐵板引昂高歌的「大江東去浪淘盡」,全不在一個意境也。   英語裡有個詞叫「 soft drink 」是指不含酒精的飲料,上海話裡也有類似的分法。「軟貨」指的是低度的酒,象啤酒、黃酒之類;「硬貨」說的則是白酒了,至於「洋貨」指的是進口的白蘭地和威士忌。   上海人一般喝酒,還是以軟貨為主,更是由於西風東漸,很少勸酒、灌酒的事,大家在喝酒的時候,一般都是舉舉杯子,說聲「隨意」,點到為止。上海人敬酒,一般是敬人的把酒都喝完,被敬的隨意呡一口,也有大家互敬的時候,如果桌子大,就不碰杯了,紛紛用玻璃杯底去碰一下轉臺,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很是熱鬧,謂之「敲圖章」,亦謂之「上網」。   去年春節,我去了酒泉,那裡喝酒真是厲害,白酒是成箱賣的,一箱六瓶,而且還「開蓋有獎」,喝白酒都能有獎促銷,說明這些白酒都會在一個銷售季節被打開,被喝下肚子。當然人很會勸酒,甚至還有專門用來勸酒的套詞「天若不愛酒,天應無酒星,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人若不愛酒,何必到酒泉。喝!」,我們是遠道而來的客人,哪經得起主人如此的盛情,當然喝了不少,不知不覺地一杯接一接,竟然衹是醺醺的,卻並沒覺著醉,依然和人談笑風生,最後居然還得了一個「你不像上海人」的「讚賞」。   很奇怪的是,「硬貨」雖然比「軟貨」酒精含量高,可往往是上海人到北方沒有喝醉,可北方人到了上海,特別是初次接觸黃酒的朋友,往往喝得酩酊大醉,究其原因恐怕是黃酒太過醇甜,一下子掉以輕心,著了道兒。別說北方人,我有許多外國友人,也都在黃酒上栽過跟頭,好友 Bill Lawton 更是談到「老酒」就要「色變」,發誓再也不碰那玩意了。看來,喝黃酒真的不是光有「酒膽」就行的。   北方人是先喫主食後喝酒,南方人則是邊喫菜邊喝酒,明朝何良俊是上海松江人,他的《四友齋從說》卷十八講到他的業師沈人傑說「我南方人喫不得寡酒,須要些下飯」,便添了半斤炒肉,於是「沈自喫肉,三人都不下箸」,可見明朝時的上海人,已經是以菜為主,以酒為輔的了。北方人喝酒很熱鬧,喝到後來便是划拳,還分為大拳、小拳,上海人以前也划拳,也是「哥倆好、五魁首」之類,衹是這種玩法現在會的人已經很少了,年輕人中能說全划拳中的一到十,也已幾乎沒有人了。判拳還有個術語,叫「打通關」,就是一人坐莊,與闔坐所有的人都劃一回拳,能夠打上幾個通關的人,酒量是極好的。   過去上海人喝酒,也划拳,也打通關,衹是那時一桌十來個人,叫上十來個倌人,倌人再帶著十來個娘姨、大姐,打通關的人如果輸了,就讓倌人喝,倌人再讓娘姨、大姐喝,想必是十分熱鬧的。   上海的年輕人,也會划拳,這種拳,普通話叫「石頭剪子布」,相信大家都知道規則。有時在酒桌上,大家喝得興起,也想比拚一兩杯,於是大家捏拳於肩,口中喊到「采冬裡采」同時甩出拳頭,變成「石、剪、布」的一種,再根據三者的生剋判定輸贏,輸者喝。上海人喝酒從來沒有「贏者陪」的說法,很是簡單利落。   還有一種類似於「采冬裡采」的酒令,兩個執筷互擊,嘴裡先喊「棒子、棒子」,然後跟著「棒子、老虎、雞、蟲子」中的一種,輸贏乃是「棒子打老虎,老虎喫雞,雞喫蟲子,蟲子蛀棒子」,比「采冬裡采」多上一個,選擇更多,也更有玩頭。   酒喝多了,容易醉,醉後的表現因人而異,打罵吵鬧的叫做「發酒瘋」,我的一位同學,喝醉了酒喜歡自問自答,象唱「獨腳戲」一般,甚是好玩。有的人,酒量不行,喝多了就吐,上海話叫「開架櫥門」,很形象。以前沒有冰箱,家家都有一隻「架櫥」,木框的櫥,上覆薄紗,專門用來放置隔夜、隔頓的小菜,如果架櫥打翻,碗兒盆兒夾小菜,會摔得一塌糊塗,於是「開架櫥門」也用來指酒醉後嘔吐。   有些人酒量好,不但能喝許多酒,而且能同時喝不同的酒,如果有人能唱三種酒,別人就說他「三中(種)全會」,繼而還有「四中全會」、「五中全會」等。   上海是個燈紅酒綠的地方,很許多的酒吧,白領們喜歡下班後過去喝上一杯,如果人多的話,也很熱鬧,有些酒令是酒吧裡特有的,如「七八九」,拿一隻杯子兩顆骰子,圍坐者分別擲骰,擲到七者負責加酒,擲到八者喝一半,而如果是九的話則是一飲而盡,倒也挺耐玩的。   喝酒的故事,還有許多,今天到這裡吧,以後再繼續。

吃喝嫖賭之六

  上海話中,有個很特殊的字——「孵」,有時也寫作「(卵字旁鳥)」,本義是鳥類孵蛋,如「賴孵雞」指的就是正在孵蛋的母雞,也引申為精容不振、面容惆悵的人。   鳥孵蛋,要用一種蹲坐的姿勢,上海話中「孵」也是「蹲」,如「迭個小人哪能介歡喜孵了地浪?」孵蛋,還要長時間保持同一種姿勢,於是上海人也把長時間慢慢地做一件事,叫做「孵」。   有些人,每天都要「孵茶館」,最普通的茶館,就是老虎灶,一張方桌,幾條長櫈,最便宜的茶葉,衹要幾分錢,但可「孵」一個上午,更有甚者,不用老虎灶的茶具,不要老虎灶的茶葉,帶上一隻大茶缸,衹要出些水錢就可以了。   老虎灶旁,往往是大餅油條攤,三分錢的大餅,夾起四分錢的油條,就是「一副」,大餅有甜有咸,有圓有長,但長的一定是鹹的,上海話中說人嘴大便說「可以橫塞一隻咸大餅」。老虎灶旁,每天總能見到那麼幾個老頭,捧著一副大餅油條,泡了一缸茶,天南海北地聊著,這些老家夥,從抗日戰爭聊到大躍進,從解放軍進城談到文化大革命……很多年來,他們天天如此,彷彿是說好了的聚會,如果有個人連著三兩天沒有出現,其餘的人便紛紛惦記起來。要是那人一兩個月後再沒出現,恐怕是永遠再也不會出現的了。   老虎灶是最低檔的茶館,盛夏時猶其熱鬧,許多人都趿著拖鞋搖著蒲扇在那喝茶,你一定還會見到那麼一兩位,赤著膊,背上搭了塊毛巾,一隻腳脫了拖鞋擱在長櫈上,一邊大口地喝著茶湯,一邊吸著沒有濾煙的香煙……   這種情形永遠不會在茶樓裡見到,茶樓裡總是很乾淨,明亮而且通風,更好的還有包間、電扇。水牌上列著各式的好茶:碧螺春、龍井、香片等等,還分明標註著「明前」或是「雨前」的字樣,茶壺是紫砂的,亦或用蓋碗,反正都是些精緻貨色。水是不用自己篩的,店堂裡總有那麼一兩個人提著長嘴銅吊來回走動,眼明手快地把水加上。   在茶樓裡喝茶的人,往往家中早有人服侍為了早餐,所以點心也不再是為了喫飽肚皮的「大餅油條」,而是變成了各式精緻蜜餞。茶樓裡往往還有說書,借古諷今地說說、唱唱,喝的有意無意間聽聽、笑笑。   同樣是喝茶,同樣是「孵茶館」,卻有著諸多的不同,但不知到底是哪一種更快樂一些呢?   「孵茶館」,是皮包水,喫過午飯,就要「水包皮」,去「孵混堂」了。   混堂是上海話,指的是公共浴室,俗稱澡堂者是也。中國的混堂由來已久,明朝郎瑛的《七修類稿》卷十六記「吳俗,甃大石為池,穹幕以磚,後為巨釜,令與相通,轆轤引水,穴壁而儲焉。人專執爨,池水相吞,遂成沸堂,名曰混堂。」   上海人叫公共浴室為「混堂」,然而卻沒有一家是用「混堂」命名的,好一點的浴室,用的是溫泉的名字,曰「浴德池」,曰「卡德池」,曰「五龍池」。次等的混堂,則直接用「浴室」兩字,如「滬江浴室」、「靜安浴室」等。   進得混堂,是賣籌子的,籌子用竹製作,用烙鐵烙了字在上面,寫明檔次、價鈿,記得七十年代末,江蘇路上的五龍池,最便宜的是一角五分,最貴的是四角,雖然衹有一兩角的不同,差別可是相當大的。   一角五分的地方,每人有個更衣箱,箱牌用橡皮筋掛在手上,地上濕濕的,一邊有幾隻靠背矮櫈,用來更衣,而且四週也不是熱氣騰騰,終歸有點「絇頭縮頸」,那種洗法,絲毫沒有樂趣而言,更別提享受了。   「孵混堂」完全可以是一種享受,當然得花比較多的錢,買比較貴的籌子,才得以到樓上好的房間在。走進房間,就覺得一陣暖和,還沒等眼鏡片上的霧氣散去,一邊機靈的師傅早已準備好了熱毛巾,一把熱手巾揩過,脫下衣褲,師傅會仔細地整理好,用一根長長的丫扠頭,將衣褲一下子全到沙發椅後面上方的掛鉤上,不偏不倚地掛上,絲毫沒有衣服跌落下來,僅僅是看那一「扠」,也是一種享受了。   沙發椅是很大的那種,可以平躺,上面鋪著新洗淨的大毛巾,很是令人舒服。那時洗澡,是先到大池裡泡,泡到氣急胸悶、皮鬆肉胖,擦背的師傅一擦,「老坈」是下來了,大池的水,一天都不換,一旁的牆上還寫著「肥皂水請勿入池」的大字,洗到後來,大池的水會相當混濁,這也是「混堂」的由來。   說到大池,讓我想起一個笑話來,是《笑林廣記》上的,卷之五「殊稟部」有一則「混堂嗽口」:「有人在混堂洗浴,掬水入口而嗽之,眾人攢眉相向,惡其不潔。此人掬水於手曰:『諸公不要愁,待水嗽完後,吐出外面去。』」可見,混堂之水,向來就是「不潔」的。   「老舉」(在行)的客人,總是一喫過中飯,就趕到混堂,那時水清,喚作「趕頭湯」,名字乃是從麵店而來,原來下面也是如此,非要「頭湯麵」才好,久之則湯混面膩不可食也。   叫人擦完背,蓮篷頭下衝盡,再用熱毛巾擦乾身體,腰間圍塊大毛巾,身上再蓋一條,先在沙發椅適適意意眯上一會。等一惚醒來,茶已經泡好了,正好冷熱適口,輕輕啜上一口,渾身舒泰。師傅們都是眼尖手快的,見人醒來,必是一把熱手巾;茶沒了,添水;要抽煙,遞火;總是服侍得周周到到,讓人著實享受一番。   師傅們還有一個絕活,衹要是他扠上去的衣裳,他就能記住是誰的,雖然人光著身子都差不多,可他卻能分辨出來,不是絕活是什麼?穿好衣服,師傅再遞上一塊熱毛巾,客客氣氣地說一聲「先生走好,下趟再來!」   我記得小時候,各行各業的服務態度都大成問題,乃至全國上下大抓服務態度,甚至還特地拍了一隻叫《瞧這一家子》的電影,劉曉慶就是在那個片子中紅的。然而那時的混堂,服務態度倒是出奇的好,大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上海話中,洗澡有兩種說法,一種是「汰浴」,一種是「淴浴」,大同小異,衹是「淴浴」還有一層意思,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