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菜肉大餛飩

朋友們都知道我很喜歡角色扮演遊戲,桌面擲骰子的那種,不是淘寶上買了衣服的那種。最早的角色扮演遊戲規則是從龍與地下城來的,直到現在也是,這個係列中最早的故事是龍槍系列,前後大概風行了美國二三十年吧,前幾年,這個系列的最後一個故事出來,書中引入了一個新的神衹,英文叫做「Chaos」,直譯的話是「一團糟」的意思。我看的時候還沒有中文版,朱學恆參軍去了沒人翻譯。 我曾經打算「搶生意」把它譯了,當時我就在想,把那個神譯作什麼好呢?我打算將之譯作「混沌大神」,若是要帶點印度風的話,叫做「混沌天」多有感覺呀! 混沌者,餛飩也,你想呀,什麼東西都有個叫得上名的形狀,唯有餛飩的形狀叫不上名?什麼?元寶形?那是本末倒置,先有了餛飩,才有了元寶,元寶的就是照著餛飩做的,我們今天來說餛飩。 美國電影電視中經常有這樣的鏡頭:隔壁搬了一家新鄰居來,新來人家的女主人烤了蛋糕一家家地送過去,互相認識一下,「拜個碼頭」。有好多朋友覺得這個塲面很溫馨,我說這有什有稀奇的,上海人搬了新居,也給鄰居送饅頭糕的,別說這個了,上海人包了餛飩,也要給鄰居送上一碗呢! 上海人包好餛飩,下好的第一碗,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鄰居送去的,第二碗,也是給鄰居的,左鄰右舍嘛!一般來說,附近幾家要好的鄰居都會送到,就算不是太要好衹要沒有積怨世仇,家家戶戶都會拿到一碗。 包一次餛飩,還要搶住時間下好了給鄰居送去。你想呀,家家戶戶喫午飯的時間是差不多的,如果鄰居喫過了午飯再送過去,豈不是大煞風景?因此一到週末包餛飩,簡直象打仗一樣,不僅要趕在一家的午飯之前,而是要趕在每家之前,著實不容易。 禮尚往來,有來必有去,上海人最不喜歡「喫人情」,於是本週你們家包了餛飩送過來;下禮拜隔壁又包 了餛飩送來,那麼再隔一個禮拜,隨便哪能都要包一回餛飩回回禮了。 這在當年,可真不是件小事,肉要肉票,糧要糧票,湊了起來,包一趟餛飩,假使辰光沒算好,下半個號頭都要喫素了。 別小看這麼一次,對於捉襟見肘的家庭來說,是很難的,包一次餛飩要幾元錢,那時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十塊錢,那時的貨幣單位還是分呢,有些人還真被這人情往來弄得回娘家借錢的。 過去,不是所有的單位都是週日休息的,不同的厰家企業在一週的不同時間休息,我的阿姨在上海鍾厰上班,每個禮拜三放假,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每個週三都來我家,我就是她大姐的婆家,衹要她來,我們就包餛飩喫,她不會做菜,衹會包餛飩,包出的餛飩又大又漂亮而且好喫,每週三盼著她來,是我幼年的一大樂事。 不過到了那一家,家裡人就要被我煩死了,那時沒有手機,公交系統也不準點,早晨起來,壓根就沒法跟蹤阿姨的行程。據說阿姨出生的時候很胖,於是小名 就叫「胖妹」,我則盯著大人問「胖妹阿姨啥辰光來呀?」,那時的我,沒有錶,有錶也沒時間概念,你想呀,週三不用上學,肯定是連幼兒園都沒進啦,能懂什麼時間長短?好在父親沒有被我煩到,他每週一休息。 這可能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了,每週三都有好喫的餛飩喫,衹是不知為何這個「儀式」後來就不再進行下去了,有人會說阿姨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老是陪你個小熊孩子包餛飩喫。可事實上是我的阿姨至今都沒有組建自己的家庭,或許衹是後來我讀了書,她依然週三休息,如此便碰不到了的緣故吧。 我至今都很喜歡喫餛飩,更是從三十二歲起家中冰箱裡的餛飩就沒斷過,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好像在哪本雜誌上寫過,就不在此囉嗦了。 或許朋友會問:既然上海的餛飩這麼有故事,你自己對餛飩的感情又這麼深,那為什麼《下廚記》都寫到第五本了,這才想起來寫餛飩?這也沒什麼,越是習以為常的東西,越是會被忽略掉,我沒說過怎麼煮白飯吧? 真的,我在美國那麼多年,居然衹有最後一次才去了拉斯維加斯,因為心中想著「反正有機會去的」;很多上海人去過全世界許多地方,偏偏有許多本地的景點博物館沒去過,有人說他們崇洋媚外,其實我很理解他們,越是身邊的東西越是容易熟視無睹了。 話題說囬來,餛飩,上海話中的「餛飩」專指「放在湯中的大餛飩」,除此之外,一定要特指說清楚。最最正宗的上海餛飩有三種:菜肉大餛飩,冷餛飩和煎餛飩,而後兩種也要從前者演繹兩來,因此,我們要來好好聊聊第一種。 菜肉大餛飩,最最標凖的版本是「薺菜肉餛飩」。薺菜,是種野菜,上海極其喜歡它特殊的香氣,至於「春遊踏青主婦采薺菜」的故事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老梗就不再拿來賣了,現在也沒有城裡人真的自己去采了。 菜場中有賣薺菜,直接買就是了。菜場常見的薺菜有兩種,色淡葉軟的是飬殖的薺菜,嫩且色艷,比較適合薺菜冬筍、薺菜豆腐羮;還有一種,顏色要深得多,葉緣的齒也要硬得多,好在不至於割破了手。後面一種,攤主肯定說是野生的,這年頭,田都沒多少了,哪來那麼多野生的,不過就是另外一個品種,且長得老一點罷了。 先來說最標凖最傳統的做法,買上一斤薺菜,乾的薺菜一斤有許多,因為薺菜不像雞毛菜排得整齊,而是朝各個方向伸展,所以看上去有一大篷(捧)。薺菜一定要買乾的,比較香,稍微帶點泥不要緊,摘好了菜洗乾凈就可以了。摘薺菜,先把黃葉爛葉摘除,再用剪刀剪去根部,沖洗乾淨,薺菜上沾有的泥土遠較普通的蔬菜為多,所以要多沖洗幾遍,如果沾有乾泥的話,要事先浸泡後再洗。 除了薺菜之外,還要一些青菜,薺菜水份少,如果用純的薺菜,喫起來乾硬,口感欠佳,所以「懂經」的主婦都會加入青菜,青菜軟糯且富含水份,可以很好地調整餡料的軟硬和含水量。青菜的比例大概是薺菜的三分之一到一半,再多就有明顥的青菜味,掩過了薺菜特有的香味。過去,薺菜要遠比青菜賣得貴,薺菜中加點青菜,也能很好地平衡成本。 上海人精打細算,卻絕對不小氣,該省的省,不該省的絕對不能省。菜肉大餛飩什麼不該省?當然是肉,不但要有肉,而且要有很多肉。話說我有一次知道了餃子的真相,用一句「當時我就震驚了」並不為過。大家都喫過餃子吧?是不是發現對於上海人來說,或者對於南方人來說,不管什麼餡的餃子,愛喫肉的朋友都喫不過癮吧?白菜豬肉、韭菜豬肉、胡蘿蔔豬肉、芹菜豬肉、西葫蘆豬肉、大蔥豬肉,反正每種都有豬肉的名字,然而喫的時候,還真不能覺得有肉味;直到有一次,我向一位北方朋友抱怨此事,他衹用了一句話,就讓我丟盡了臉,他說: 「餃子裡的肉,衹是為了黏住蔬菜啊!」 然後還補了一刀: 「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上海餛飩中的肉,哪怕是菜肉餛飩,也都是實打實的,菜肉餛飩中的菜,衹是為了調整口感和風味的,所以菜肉餛飩也就純薺菜加肉、純青菜加肉以及薺菜青菜加肉,最多應時應景有個馬蘭頭加肉,很少有人在家會做。加肉,加的是肉糜,上海人不喜歡買現成的絞肉,怕攤主把零零碎碎的肉都放在了一起,事先備好的絞肉上海人叫「搖肉」,因為最早的絞肉機是手動的,有一個柄,手捏住了轉動即可,因此是「搖」。 二斤菜,要二斤半到三斤的肉,要用腿肉,肥一點的更好喫,聽我的沒錯。買好肉,要攤主去掉豬皮,切成塊,然後洗淨了,現場絞成肉糜。 薺菜洗淨,先切再斬,剁成末,青菜也洗淨,同樣剁成末,薺菜青菜末都不要剁得太細,大約與綠豆相仿即可,之所以不能太細就要讓餡料留有空間,不至於喫起來有「實別別」的感覺。 找一個大鍋,放點料酒,少許薑汁,一點點鹽,再放大半碗水,用二雙筷子捏在一起攪打。薑汁用薑末浸水濾去薑末而成。用力不斷攪打,攪到什麼地步?攪到一絲水份也不見,且肉糜不再光滑,而是黏鍋子黏筷子為止。攪打過的肉糜,富含水份和空氣,口感大有改良,很有彈性。…

臘味煲仔飯

如果一年只看一次中央電視台,我就選擇在3月15日看,因為這一天有「三•一五晚會」;如果向來報喜不報憂的中央電視台也要例外一次的話,肯定也是這天,在「三•一五晚會」上。我建議大家都去看「三•一五晚會」,在中國,如果某樣東西上了「三•一五」,那表示這種現象在民間已經鋪天蓋地了,如果是食物,那可得千萬小心了。我記得「三•一五」報導過的有:地溝油、鄉巴佬雞腿、火腿腸、蘇丹紅鴨蛋、紅磚粉辣椒面、瘦肉精、陳大米、毒奶粉,等等,等等。 按理說,「三•一五」討論的應該是質量,可這些東西何止是質量啊?這分明就是人性、論理和報應啊! 不說這些了,來說說我們家的煲,我們家的煲爆了。那是個很奇怪的煲,很大很大,卻又極淺極淺,所以與其說是一個煲,倒不如說是一個盆。它有個很高的蓋子,就像自助餐裡的那種罩子一般,半球形的,蓋在上面,很奇怪。不但如此,那隻煲很重,因為它厚,煲沿有一指多厚,煲底看著也薄不到哪兒去。 就是這只又大又圓又厚又重的煲,爆了,而且不是質量原因,上不了「三•一五」的晚會。我們家的煲,是被我「活生生」地燒爆的。 燒煲仔飯燒爆的。 上海人沒有煲仔飯,上海人只有豬油菜飯,叫做「咸糝飯」(「糝」在上海話裡念「酸」,所以很多人以為是「咸酸飯」);其實,上海連煲也沒有,那些什麼「上海特色麵筋煲」、「上海茄子煲」,都是「新上海菜」,上海人向來都是盆碗盞碟的,最多有個汽鍋或者砂鍋,算是除去白瓷盆之外的食器了。 所以,煲是傳過來的,從哪裡來,我沒有研究過,我只知道四川有肉末粉絲煲,廣東有煲仔飯。 煲是種容器,一種陶或瓷的鍋;「仔」在廣東話裡有小的意思,所以「煲仔飯」就是「小陶鍋飯」,很簡單。 廣東人是最喜歡吃、最懂得吃的。小小的一個煲仔飯,到了廣東人的手裡,便變得五花八門起來,海鮮煲仔飯、豆豉排骨飯、黃鱔飯、田雞飯。一如上海人的蓋澆飯,只要湯湯水水的都可以蓋澆,在廣東,只要可以分成小塊的,都可「煲仔」。 煲仔飯中,又以「臘味煲仔飯」為最好吃最正宗,一家店如果他們只賣海鮮煲仔飯而不賣臘味煲仔飯的話,我勸你還是趁早走人,這樣的店不會好吃的。 以前,龍柏附近有家叫做「喬老爺茶餐廳」的店,現在還在那兒。為什麼要說「以前」呢?因為它在裝修前,有很好吃的臘味煲仔飯。我們曾經很多次,特地冒雨頂風地趕過去,在門口排隊,就為了吃上一鍋小小的臘味煲仔飯。及至端上桌來,是一個瓦罐,很粗糙的那種小砂鍋,外面箍著鐵絲,已經有點鏽了,砂鍋多半已經斷了柄,蓋著一個小蓋子。 揭開蓋子,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拿起隨奉的不鏽鋼小壺,澆入淋汁,煲便滋滋地叫起來,一股熱氣往上冒,除了剛才的臘味香氣,更有濃濃的飯香。然後,用個不鏽鋼勺子,把飯和臘味拌勻,三下五除二,便吃得不剩多少了。然而,沒有完,底上還有一層鬆鬆脆脆的飯煶呢,這可是煲仔飯的精華,豈可浪費。 好的煲仔飯可以將飯煶整張揭下,讓你吃個爽。「飯煶」是上海話,亦叫「鑊焦」,放到北方,則稱「鍋巴」。 可惜,那是「以前」了,後來的「喬老爺」雖然依然售賣煲仔飯,卻沒了「飯煶」,也沒了「滋滋」的響聲,也就沒有特地造訪的必要了。於是我決定自己動手,緊接著便發生了「爆裂」事故。 故事很簡單,我淘好了米,放在那個奇怪的煲中,兌好了水,蓋上蓋子,用大火燒滾,又調至最小的火焐著。一切看來都很自然,於是我將香腸切了片,加開蓋子鋪在飯上,又蓋上蓋子。正當我從水裡撩出廣東芥藍,準備用水汆燙時,有香味飄出來,很香的香味,我不由得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香味越來越濃,繼而隨即就成了刺鼻的焦味,只聽「叭」的一聲,很響,煲裂了。 煲裂了沒關係,可以把上面的飯挖出來吃啊,可是打開蓋子,我傻眼了,飯還沒有熟,焦味卻很厲害,壓根就沒法吃。 失敗乃成功之母,既然失敗了,就得好好研究。我仔細地觀察了那個破掉的煲,發現燒焦的地方在煲底的當中,面積並不是很大,但是鑊焦很厚,這說明當中的火太大,而鍋子又太厚,傳熱緩慢,導致熱氣傳不到邊上,主要還是受熱不均勻造成的。 可是,我已經將煤氣的火力調到最小了呀。問題出在煤氣灶上,現在的煤氣灶,一個灶眼一個開關,旋動開關則通氣後自動打火,此時旋鈕轉了九十度,內外圈的火是最大的,如果繼續轉動旋鈕,火會變小,先是外圈的火變小,直到關閉,再是內圈的變小,最後旋鈕呈一百八十度,此時的內圈火是最小的,想要再小,旋鈕已經轉不動了;若是要關火,則要將旋鈕轉回去,從大火直接關閉。 我想起了以前的灶頭,小時候那種黑色的鑄鐵煤氣灶,也是雙眼的,每個灶眼有上下兩個開關,紅的一個,黑的一個,膠木的,這兩個開關分別掌握灶眼內外圈的氣量。老式灶頭沒有自動點火裝置,因此灶邊往往有只小罐,用過的火柴桿子就扔在裡面。如果廚房是公用的,那麼煤氣灶上還有一個特殊的裝置——一片小竹爿。小竹爿窄窄的,兩指寬一指長,一端長出兩個耳朵來,另一端上則有個洞。 這小竹爿要是放到現在分類的話,得分到security device(安全設施)裡去。將這片竹爿豎起來,插到兩排開關的後面,由於有兩個耳朵,一端插進了,另一端則被耳朵「擋」住。帶洞的那端從另一邊伸出來,拿個小掛鎖套進洞裡,就可以將之鎖住完成「安全設置」。那樣,竹爿就拿不走了,開關也沒法轉動了,主人若是不在家,鄰居也就沒法「借」用煤氣了。 這種煤氣灶有個好處,就是內外圈可以單獨調節,而且從「最小」到「熄火」是無級連續的,不像新式煤氣灶的「最小火」是定死的,沒法再小的。 要想讓火均勻且內圈不要太大的火,就得用到這種灶頭了。那麼,去買一個來好了。想想是很容易,可是我跑遍了上海所有賣炊具的地方,都找不到這種灶頭,因為雙圈可調的話不符合安全規定,自動偵測裝置一旦測得煤氣洩漏,需要關閉煤氣,一個開關的搞得定,兩個的搞不定。 家用煤氣灶必須符合安全規定,所以必須使用新式旋鈕,所以沒法內外圈分別調節,聽上去,很順理成章。那很簡單,飯店可以燒出煲仔飯來,我就去找他們的灶頭好了。不找不知道,找到了卻大長學問,原來飯店燒煲的灶頭是特製的,一個鐵架子,上面十個灶眼,都可分別調節,雖然要求可以達到,但是要是把這套東西搬回去,那以後吃魚是不是得在家門口挖個魚塘呢? 作罷! 其實我還沒死心,我研究過卡式爐,也研究過電磁爐、煤油爐、酒精爐,都不能滿足我的要求。在找不到好灶頭的同時,我只能先做其他的準備工作,其中做得最多的,就是「吃」,吃各種各樣的煲仔飯。只有吃過好東西的人,才燒得出好吃的來,這是我一貫的美食理念。 吃來吃去,上海大多數的煲仔飯都沒有很好的飯煶,而且即便是臘味煲仔飯,也不夠香。至於香港廣州那邊,好吃是好吃,可吃一頓的成本,無論在時間還是經濟上,都太高了。 我還研究過煲,煲壁要薄,薄則傳熱均勻;底要平,平則易出飯煶。至於讓它不爆,最簡單並不是繞上鐵絲,而是選用高溫煲。高溫煲其實不是陶土上釉的,那玩意壓根就是瓷的,可以抵抗四百度的高溫,以及零下五十度的低溫,而且高溫煲也不貴,一隻小砂鍋十元,一隻高溫小煲也就二十元,不但不容易燒爆,就算磕磕碰碰也比砂鍋要結實很多。 煲應該是最容易的部分了,除此之外,還有「料」的問題,有料才會好吃。各種飯店的各種臘味煲仔飯,有放腊肉的,有放香腸的,有放板鴨的,反正也的確都是臘味嘛,那麼我用臘豬肝和臘豬鼻加鹹肉行不行?看上去或許也是行的。 在請教了許多廣東朋友和粵菜大廚後,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臘味煲仔飯是廣東的,所以臘味一定要選廣式的。照此標準,四川的麻辣香腸用不得,湖南的煙熏腊肉也用不得。另外,他們還告訴我,正宗的廣東臘味煲仔飯,至少要有香腸、潤腸和腊肉。…

老娘秘製蹄髈

  網上出了一個故事,某青年去女朋友家吃了一頓酒席並拿女家一個紅包之後,帶著女友回自己的家中,正式去見他的母親,那頓飯是沒有「雞鴨魚」的三個菜。這個故事是怎麼會流傳開來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女孩受了委屈和他分手了,可他想不通三個沒有雞鴨魚的菜怎麼就不行了?既然未來要做一家人吃的也是這些東西,為什麼女孩子就受不了了?為什麼女人就這麼嬌氣?他很難理解為什麼女朋友不能接受他家的「口味如豐盛程度」(並非我刻薄,此是原話)。 回貼中一片罵聲,而那個青年都不斷地在辯解,家境、習慣、差距、客觀承條件等等等等,大家吵來吵去爭去爭來,直到有人出來說一句話,大家都不響了,那句話是「別說什麼情商智商,也別說自己多重視女友,換了老闆來,保證全家一秒變懂事!」 其實吧,別看有的家庭有錢有勢有文化或者沒錢沒權沒底氣,各式的家庭都有,然而這個家庭到底如何,絕對可以從他們家對待媳婦的方式上看出來。如果你想娶某家的姑娘,可以先去看看他們家是怎麼對待嫂子的。能夠善待媳婦,才是真正的修養,有錢沒錢無所謂,能夠尊重別人,才是可愛的。 這㸃上,我的娘也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一種人,但凡有人要去她們家吃飯,上午說她從上午開始擔心,隔天說隔天擔心,隔週隔月說的話,就隔週隔月先擔心起來。相心啥?擔心客人「吃勿飽」! 她的理解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客人到底喜歡吃什麼,萬一準備了魚,客人倒正好喜歡吃肉呢?那就魚和肉都準備上,萬一那人喜歡吃雞呢?鴨呢?蝦呢?那就雞鴨魚肉加上蝦再加上蟹,全都準備上。對了,素菜!是人都吃素的,加上素!噢,還有湯,再燒個一大鍋湯吧! 至於每道菜的量我娘是這麼想的:萬一客人祇喜歡吃一個菜,那也得讓他吃飽。於是一桌中每個菜的量都是可以足夠吃飽人的,不是半飽,而是全飽。 你去想像吧,但凡有人去我娘家吃飯,那是什麼樣的一個陣仗。有人也許會問為什麼不事先和客人溝通一下,知道別人想吃什麼,不就可以簡單許多了?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如果有人問我娘去她們家想吃什麼,她一定會說「什麼都可以」,因為她本人認為做菜是件很麻煩的事,而她怎麼可以因為個人的喜惡而麻煩別人呢?所以她不會說的,哪怕沒一個合口味的,寧可餓肚子,寧可「吃勿飽」。 本著「寧可自己餓肚子,吃勿飽」的心態來準備一頓「就怕你萬一餓肚子」的飯,想像一下結果吧?整整的一桌菜,盆上疊碗,盞上架盤,若是多幾個客人,有些菜要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問題是老娘不會燒菜,以前她有公婆燒,也就是我的祖母來燒;後來呢?就有我燒了;再後來呢,家中有保姆燒。因此,她並沒有多少機會做菜,不熟何以生巧,她的水不也就和我女兒差不多。 但是,由於我娘有看強烈的「不能餓著你」的情節,外加她又聰穎好學,但凡吃到好吃東西,必定就要把做菜之人找到,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許多人在重壓之下,抗不住就把菜餚的秘訣告訴了她。而且這些菜都不是普通的家常菜,都是很出彩的傳統改進並提高菜餚,加上老娘的融會貫通、錦上添花,這些菜也不是普通的好吃,簡直是出神入化般的好吃。 當然她學到好菜並且加以發揮的機會也不多,所以這種級別的新菜每一年到兩年只能推出一兩道,讀者朋友們見到過的《老娘秘製排骨》就是一種,今天的老娘秘製蹄膀則是最新的。 我先來說一下這道菜有多好吃吧!我去廈門玩了六天,每天每頓都是開宴上席吃的,每晚都是兩頓,不是一頓晚宴一頓夜宵,而是每晚兩場正餐,朋友多嘛!六天之後,飛回上海,甫出機場直奔娘家,特地去探望一下。你想那麼多頓吃下來,肯定需要清淡點的調整下,最好是白粥就乳腐。但是,我娘是那種「怎麼也不能餓著你」的人,她怎麼可能給我吃白粥就乳腐呢?她端了一隻蹄膀出來。我娘很有趣,在她眼裡清淡的菜就是用料簡單的菜,反之則是要時間花步驟費手腳做的菜,所以,蹄膀是清淡的,而米塞藕則不算。 於是,擺在我面前的是一碗切成厚片的蹄膀,還冒著熱氣和香氣,「蹄膀要吃肥的才好吃」,我娘也不問我想不想吃,直接挑了塊大的放在我面前的盆中。 後來的故事是這樣的:在娘勸了幾次後,我勉為其難地挾起那塊放在嘴中,輕輕咬下,突然瞪大眼睛邊嚼邊問「這蹄膀是哪家的呀?好吃,好吃!」接著是又一塊,再一塊,還塊。 同樣的故事在一週後發生在了我自己家中,女兒在一上午吃了三根條頭糕之後表示放棄午飯,在她發表「棄飯聲明」之後半小時,我右挾著一塊五花肉,左手虛托在下以防油滴落地,然後去了她的房間,在一番好說歹說之後終於把肉塞在了她的嘴裡。後來的故事呢?是女兒跟看我走出了房間,坐到了飯桌旁,吃了一塊又一塊,我挾了塊比較瘦的給她,她要求換一塊,說「肥的比較好吃!」 一隻蹄膀一頓是吃不完的,況且我還是與五花肉合燒的。第二天,將剩下的蹄膀和五花肉,再蒸了一下,更糯更入味了,終於一掃而空。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我要給女兒煎蛋做早餐,女兒說不要煎了,說是「今天要體檢,通知上說三天內要吃得清淡點」。好吧,你可真是你祖母的孫女啊!吃蹄膀加五花肉算清淡的? 這麼好吃的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呢?我娘告訴了我,我告訴了女兒,要知道,她們兩個做菜的水平差不多,一個告訴我,我再告訴另一個,然後讓她們兩個再做一次,就可以互相印證了。最後,我把訣竅整理了出來,大家以後都有得玩。 作者的路子有些朋友已經猜出來了,總是扯上一段,然而後開始說採買,然後是摘洗,再是製作。嘿,這回咱不說採買了,因為蹄膀和五花肉的購買挑選都說過好多回了,朋友們感興趣的話,只要去翻看一下就可以了。我娘最早的最好是一隻蹄膀,現在我更是加進了一條五花肉,用五花肉的油來浸潤蹄膀的瘦肉,互為表裡,相得益障。 有些朋友堅持買黑毛豬,有機豬,沒問題,祇要你喜歡,繼續買,一個人有堅持,是好事。但是我不同意任何黑毛豬有機豬一定香過普通的豬,口感一定好過之類的說法。別說差的黑毛豬絕對比不過好的白豬,就是同樣中等比中等,還有品種、飼料、環境等各種影響因素呢,誰都沒有勝算的。所以還是熟能生巧,按照經驗來買才對,付足學費,找定信得過的攤位,以後認準了買。 本菜,還要一樣東西,味道和風格就全靠,我總是儘量避免在書中出現食材品牌,因為出現了廠商也不給我錢。我曾經在《下廚記》第一冊中談到了李錦記的舊莊蚝油,至今還沒有收到過「貴公司」的一分錢;然而,這次偏偏又要用到「貴公司」的另一產品——滷水汁,可恨的是,還非他家的不可,別的品牌就是不行。大家知道,廣式燒臘和滷水是粵菜的重要組成部分,燒臘相對來說,需要專業的設備和工具;而滷水,則是家家都可自制,祇是傳統的滷水要準備十幾種不同的香料和中藥材,配方複雜、操作繁瑣,品質也較難保證,於是滷水汁就應運而生了。 傳統的用法,就像上海人的糟鹵一樣,將食材弄熟之後浸到滷水汁中,靜置數小時後取出即可,這是冷鹵法。 我娘不會做菜,所以歪打正著,被她發明了這道「秘製」燜蹄(編輯注意:可以把「歪打正著」改成「另闢蹊徑」以提高老娘的光輝形象)。 辦法其實挺簡單的,大蹄膀買來,飛一次水,飛水的意思就是冷水浸沒後,大火燒到水沸,也叫出水、焯水䓁。飛過水的蹄膀用水再次洗淨,有如果有些豬毛是被刮去的,飛水之後表皮緊縮,豬民就會露出來,用小鑷子仔細地撥除乾淨;好在蹄膀的褶皺要比豬腳少得多,撥去也容易得多。撥完毛,再次洗淨,將蹄膀放回洗淨的鍋中,用水蓋沒,加入少許料酒,開大火燒煮。 大約十分鐘左右,水就煮沸了,把火調至中等的火,簡單來說,就是兩圈的火,外圈小到不能再小的樣子。此時,加入三分之一的瓶的滷水汁。如此,燜燒一個半小時。 很簡單,一個蹄膀、三分之一瓶滷水汁、一個半小時,燒到一個小時時,加入一調羹糖,繼續燒,等時間到,將蹄膀取出,放在一邊待涼,待蹄膀皮涼而肉有餘溫之時,取刀切成厚片,大約與手指的粗細差不多的,厚的吃起來最是遇癮。這種蹄膀第一頓要空口吃,一大片一大片往嘴裡塞方才過癮,溫熱的口感外加異香撲鼻,吃到嘴角流油依然不捨,這是第一頓。 第二頓可以隔水蒸熱了再吃,千萬火不能大,否則水蒸汽聚到碗裡,味道就淡了,有朋友如果覺得肉心的味道還欠缺一點,可以淋上幾滴純的滷水汁再蒸,這是熱吃。還有冷吃法,將蹄膀片鋪在碗底,上覆熱飯,邊吃邊掘,待飯食去其半,肉方顯現,早已焐得熱軟,正好入口,美哉!如果不用熱飯去焐,也可用熱面佐食,其味遠勝於市售燜蹄。 我說過,我在煮的時候,會加入五花肉,用整條的五花肉、一切為三,可同煮一個半小時,滷水汁適量增加即可,煮熟同樣切片,可與蹄膀同置同食同蒸。煮過蹄膀的水不必棄去,置蘭花豆腐乾數塊投入,燒煮也可,浸潤也可,反正,入味就行。如果有朋友痛風不宜食用豆製品、可放入去殼的雞蛋數枚,依法炮製。 這就是不會做菜的老娘新發明的驚豔之菜,讓我們猜猜她下一回合,會發明個什麼菜出來。

粉皮炒肉片

上海開了一家以賣莜面為特色的西北館子,東西很正宗,價格很不便宜,烤饃賣到八元一隻,我說這價要是敢在太原賣的話,可是要挨耳刮子的。這家店的涼皮也很好,一大碗涼皮,上面還有些麵筋(就是上海人說的水麵筋,和烤麩是差不多的東西),很是好吃。 上海從來就沒有涼皮。涼皮是一種頗似果凍的東西,白色的薄薄的,原來是一張張的,切成了一條條的。哎,明白了不?你肯定沒明白,我再告訴你,涼皮是用麵粉做的。將麵粉洗去麵筋後,剩下的粉濾去水,再弄成麵粉,然後做成的一張張的餅狀物即是涼皮。這下明白了不? 肯定更糊塗了,要對上海人說清這玩意,只要很簡單地告訴他:「就是麵粉做的粉皮。」他就明白了。 「粉皮」是上海極其普通的食品,可以這麼說,在上海你絕對找不到任何一個豆製品攤是沒有粉皮賣的,然而品質好壞,乃是各有千秋。 先來說說粉皮是怎麼做出來的吧。粉皮可不是「洗出來」的,粉皮是用綠豆做的。綠豆先浸在水中漲發,浸透之後,磨成綠豆漿,再加水,讓較軟的雜質浮起,撩去雜質後,待其沉澱,濾去水,則得到了綠豆粉。在做粉皮的時候,又要加水,再拌成綠豆漿,或者稱為綠豆糊吧,那時則要用到一個特殊的容器,謂之「旋鍋」,另外則要準備兩大缸水,一缸是熱水,一缸是冷水。先把旋鍋的底部放在熱水缸裡取熱,然後舀一勺「綠豆糊」在旋鍋裡,再像攤蛋皮一樣,旋轉旋鍋,讓綠豆漿鋪滿旋鍋,然後把旋鍋放到冷水缸裡,就可以揭下已經凝固的粉皮了。 根據製作工藝,其實就可以分析出好的粉皮是啥樣的了。第一步是浸豆,綠豆是綠色的,如果純用綠豆製作,做出來的粉皮應也是「綠瑩瑩」的。好的粉皮應該色如雞蛋清,晶瑩剔透。可是,綠豆很貴,在黃豆、綠豆、蠶豆、赤豆之類大量種植型豆類中,綠豆可能是最貴的了。既然綠豆那麼貴,於是就有「聰明人」想出用便宜的豆來渾水摸魚。當然赤豆是不會用的,紅的加綠的變成黑的可不好玩,剩下蠶豆和黃豆都可以用,而在做粉皮時又以摻入蠶豆為主流。然而,用蠶豆有一個問題,顏色變淡倒在其次,蠶豆做的粉皮是不透明的,所以,粉皮的透明度越低,則摻入的蠶豆越多,而粉皮也就越硬。 第二步,是磨粉。大家都吃過湯糰吧?一定知道「水磨」這兩個字;大家也都喝過豆漿吧,好喝的豆漿柔順綿滑,而差的則沙沙的,為什麼?磨得細唄!粉皮也是這樣,磨得細的綠豆做出的粉皮,既軟且滑,而且細緻綿密,拎起來不會因為粉質不均勻而斷裂。 第三步,是去雜質。去得盡完,則粉皮中沒有雜質,很容易理解的一點,然而有時在粉皮中看到一小粒一小粒白色的,那倒不是雜質而是有時用干的綠豆粉做漿,水沒有吃透留下的白塊,就像麵餅中的粉塊,形成的原理是一樣的。 當然,最關鍵的最後一步,手法大有講究,好壞也很容易評判,當然是薄的好,因為越薄越難做嘛。不但要薄,而且要薄得均勻,方為上品;不但要薄,要薄而依然有韌性,方為上品。 好了,說了這麼多,你肯定知道什麼才是好的粉皮了。其實,豆製品因為投入少,製作簡單,所以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副食品,地下豆腐作坊衛生堪憂的問題屢見曝光,因此要千萬注意。好在像上海這種地方,有些包裝好的大品牌豆製品可以選擇,中外合資的有「旭洋」、「漢康」等品牌,本土則有「清美」和「長寧豆製品廠」,大多數菜場和大型超市均有售賣。 粉皮同涼粉不一樣,後者是蒸熟的,所以做完就可以吃,而粉皮只是半熟,因此要燒熟後吃。最簡單的,將粉皮切成條,用開水燙一下,然後就可以像涼皮一樣涼拌來吃了。 今天說一道稍微不簡單一些的菜吧——粉皮炒肉片。 粉皮買來之後,不要立刻切開,因為製作的時候是熱的疊在一起,所以會粘在一起,你要將之掀開之後再切,否則就是一大塊一大塊的了。 粉皮大概切成多大呢?比一元的硬幣大一些吧,因為粉皮要炒肉片,大小相仿些才好,加之粉皮極滑,切得大了不易勺舀筷夾,明明勺子裡有三條,及至舀到碗前,兩條已在「路上」滑落,就有點煞風景了。 粉皮切好之後,用一點點醬油拌一下。以前上海是沒有老抽、生抽之說的,只一味醬油,既有味又有色,如今則要兩種合著用了。此菜倒可只用生抽,若用老抽則太深了。 準備肉片,裡脊肉、腿肉均可,亦切成一元硬幣左右的肉片,炒了之後還會縮掉一點,大小正好。切好後用料酒、澱粉和鹽漿起。 肉片亦有學問,不管炒肉絲、炒肉片,都要其嫩,可是,這點要求卻是極難。首先是買肉啦,當然買純精肉嘍,然後呢?純精肉也分好多種,有臀尖肉,有腿肉,有坐臀肉,有裡脊肉,到底哪種好?豬身上最嫩的,就是裡脊。「裡脊」一詞,顧名思義,也該在脊椎的內側,而脊背外側的,則是外脊。 反正,你得挑裡脊,當然,長在豬身上的時候,你還知道哪個部位是什麼肉,一旦切下來,你還分得清嗎?很難吧?都是那麼一條條的純精肉,如果是大排、蹄髈、五花肉,那還好些,可都是瘦肉,怎麼辦呢? 很簡單,挑貴的買。當然這是基於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前提下,在這個前提下,一隻豬身上最貴的當然就是裡脊了。若你有足夠的經驗,你會發現顏色越淡越均勻的肉,往往也越嫩越新鮮。而且,生的豬肉,纖維很明顯,當然也是越細越嫩。另外,生肉的柔軟度也是一個考量,越軟的豬肉越嫩越新鮮。 肉,買得好最關鍵,否則的話,再高超的廚藝也搞不定(狂加嫩肉粉的不算,那種人可以把硬紙板炒成肉片)。炒肉片,還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因素,乃是大多數人都會忽略的,就是肉片的溫度。肉買到家,許多人不是現吃,而是放在冰箱中冷凍,這本是無可厚非的事,而且還方便切割,對於大多數不諳刀工的人來說,要切出厚薄一致的肉片來,冷凍一下再切,是最好的辦法。 有些人,將肉從冷凍庫中拿出來,慢性子的朋友就放一會兒,心急的則用水淋,待肉稍軟,可以下刀了,則切成肉片。大多數人,切好肉片,就起個油鍋,立馬下肉片炒,那是大錯特錯的一種行為。有人或許會猜沒放鹽,也有人說要放酒,還有人說要放澱粉捏一捏,其實都不是。放鹽是為了有味,口味淡的朋友大可不放;加料酒是為了去腥,好的豬肉本來就不腥;而澱粉呢?則是為了隔熱,防止油溫過高而把肉炒老了,你要手勢夠快的話,也可不放。 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溫度,肉的溫度。肉如果從冰箱裡拿出來,到可以切開的時候,當中可能還是0℃以下的,刀切不開冰,卻可以切開冰住的肉,這是很容易理解的。 一道菜,總共也花不了幾分鐘,可如果0℃的肉下鍋,把肉加熱到25℃需要多久?可能要二十秒鐘吧。聽上去不多是不是?可爆炒個肉片,真正肉在鍋裡的時間也不過一分鐘,多出三分之一的時間,肉片還會不老? 所以,肉要放置到常溫下才能下鍋。有些菜譜上也會來這麼一句,可從來沒人說清楚過什麼叫「常溫」。大熱天,外面38℃,廚房裡45℃;大冬天,外面0℃,朝北的廚房3℃,這兩者,能同一而論嗎?顯然不能。 那怎麼辦?大熱天的自不必考慮,待肉化開再靜置一段時間即可,時間再長,肉就臭了。大冬天的,不妨用些溫水,稍微浸一下肉片,把肉先醒過來。化凍的事千萬不要留給油鍋去做,炒肉片的訣竅就在肉好,時短。 你的確可用鹽、料酒和澱粉先將肉漿一下,你甚至可以放一點點小蘇打粉,讓肉更蓬鬆起來。小蘇打算食物添加劑嗎?當然算,連鹽都算,大家萬不必談虎變色。 現在,你可以起油鍋了。炒肉片油鍋的竅門在哪裡?四個字:熱鍋冷油。這四個字,現在連菜場賣半成品菜的也會說,你買了拌好的雪菜墨魚,問他怎麼炒?他回答四個字:「熱鍋冷油。」有一次,我見到一個老太太,買了三兩清炒蝦仁,問攤主怎麼炒,他倒好,還是四個字:「熱鍋冷油。」你想,那老太太回到家中,三兩蝦仁最多也就用個半兩油,把鍋先燒熱了,再舀兩勺油下鍋,待要倒入蝦仁時,早就是熱油了,怎麼可能是冷油呢? 哪裡出了問題?量上面出了問題。所謂的熱鍋冷油是飯店的做法,大灶大鍋,一下子下去斤半油,熘半斤肉片,用笊籬撩起濾油,再起油鍋燒芡汁的做法,你在家可能做到嗎? 也可以,但是步驟稍作改進。先把肉片浸在油裡,油要超過肉片,將油和肉片拌勻,只要有兩片粘在一起,就要花幾秒鐘將之分開,時間就會延長。這樣的話,肉片與油一起下鍋,不就是冷油了嗎? 你要先燒個熱鍋,燒到什麼程度?總不見得拿手去試,水滴下立刻沒有,就可以了。鍋中要一點點油,要轉鍋搪勻,那樣下肉片的時候,上面沾著的澱粉才不會粘鍋。…

五香魚凍‧千層魚凍

家中來了隻貓咪,給起了個名字,叫做「飯碗」。這貓是天上掉下來的,叫做「飯碗」,便如天上掉下一隻飯碗來,多好,多吉利!轉念一想,不對,貓咪是很會玩失蹤的動物,所謂「白腳花狸貓,吃飽朝外跑」,那萬一哪天貓咪朝外跑了,再不回來,豈不是「飯碗頭沒了」?不吉利!後來,又起了一個名字,叫做「飯桶」。可又轉念一想,一個飯桶可以盛滿多少飯碗啊?遂罷,「飯桶」之名也叫不成了。那貓咪是黃色的,很像鑊焦的顏色,電飯煲的鑊焦,不是大灶鐵鍋的,於是給它起了一個很好玩的上海名字——飯煶,就是「鍋巴」的意思。 飯煶很壞,挑食,有一次我煮了一隻「白灼蛋」給它,結果它就光吃蛋黃;還有一次,買墨魚時海鮮攤的攤主送了我一些黃鮚,一種體型很小、刺又極多的小海魚,沒料到的是,我燒好之後,飯煶居然聞了一下就走,絲毫不感興趣。 於是我的生活就又添了一件事,尋找貓咪喜歡吃的魚。後來發現「哪隻貓兒不沾腥」是錯誤的,我們家的貓對於腥重的海魚不過爾爾,但對於大塊的河魚很喜歡,於是便青魚、草魚乃至花鰱等輪著吃。那些魚在菜場都可以分段買,很是方便。 既然貓都吃得這麼精緻了,那麼人就更應該吃得精緻一些了,否則豈不是「天理難容」? 看著飯煶的青魚塊,我想起祖母來。我的祖母是一個心靈手巧的蘇州人,很善於調弄小菜。吃剩下的蟹鉗蟹腳,祖母總是第二天將之拆出肉來,炒蛋或是燒豆腐給我們吃;吃剩下的烤鴨,祖母也總是第二天將之拆出肉來,炒茭白絲給我們吃,別說鴨肉沒有浪費,就算烤鴨的蘸料都不會浪費。 祖母雖然「做人家」,但是在「吃」之一事上,從不小氣,從不手軟。我小時候河魚貴而海魚賤,因為那時圍塘養殖和飼料都沒什麼研究,不管河魚還是海魚,主要靠捕撈得來。那時的海裡全都是魚,海魚遠比河魚來得容易。而河魚肉質細潔,腥氣輕,一直是上海人的席上佳餚。祖母也很喜歡河魚,雖「重金」而不惜,於是我從小就吃各種各樣的河魚——黑魚、河鯽魚、鯿魚、青魚,等等。 上海人的菜餚,其實很簡單,就拿河魚來說,無非清蒸、紅燒和煮湯。至於「松鼠鱖魚」,那是飯店裡的菜,那時就算有如此天工的手藝,也找不到那麼多的油來糟蹋。而「水煮肉片」、「剁椒魚頭」那種菜,對於當時的上海人來說,別說沒有見過,就是聽也沒聽說過。 祖母的紅燒河鯽魚很好吃,有時也紅燒青魚、紅燒肚襠、紅燒划水。吃不掉的魚,到了第二天,會在碗裡結成凍。那些凍很好吃,可是連著魚骨帶著蔥姜,吃起來很不方便,於是祖母就會將剩下的半碗魚化開,剔淨魚骨後再做成魚凍給我們吃。祖母是高度近視眼,卻能將多如牛毛的河鯽魚骨剔得一根不剩,其苦心可想而知,雖是剩菜而成,卻絕不亞於山珍海味啊! 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過多了,直接買條魚來做魚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就「手把手」地教大家做一回吧。 先要買魚。我在說到熏魚的時候提起過,有兩種大魚,一種是青魚,色黑或青;一種是草魚,色白。前者食葷而肉細,後者食草而肉粗,所以青魚要較草魚好得多,售價也要貴一些。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青魚中段十元一斤,草魚中段七元。別小看這三元錢,差價達到四成以上。所以大多數攤主會將草魚叫做「草青」,彷彿一旦搭上個「青」字,就可以身價不同了。各位食友千萬別輕信了,青魚就是青魚,草魚就是草魚。 買上一段青魚,二斤左右。上海買魚是將魚摔昏之後直接切開,稱好份量後再處理的,因此稱的時候是帶著魚鱗和魚腸的。一段二斤左右的魚中段,等弄清爽之後,不過一斤五六兩。 弄魚很簡單,特別是這種只買中段的。雖說魚腸很好吃,但是極其難調理,而且當中切開也不成副,棄之無妨。只要將肚皮處剪一刀,挖去魚腸即可。在剪肚子之前,先要刮鱗,青魚鱗大,很容易刮去。 刮鱗去腸之後,剪開肚皮,將肚皮內壁的黑膜刮去,此物最腥,不可不除。 取一個敞口的大鍋,不必起油鍋爆蔥姜,只用清水即可。清水要蓋過魚身,放入少許料酒,開大火燒煮。待水煮沸之後,稍微調小火頭,用中等的火來煮。 在一旁也別閒著,水煮沸之後,最外面的魚肉已經熟了,可以用鑊鏟幫忙,將外層的魚肉扒下。你可以手持一雙筷子,長一點的,用筷子撥,見到魚刺就將之搛出。拿筷子姿勢不對的人慘了,小的魚骨極細,筷子拿得不對,兩隻筷子尖便並不到一起,搛紅燒肉沒有問題,搛魚骨就難了。 正確地拿筷子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們在這裡並不討論用筷的禮儀,只說說筷子的拿法。拿對了筷子,下起手來就可以比別人快,也就可以吃得更多,「筷者,快也」。 我經常教人用筷子,我教出來的洋人比國人還要會用筷子,因為洋人是張白紙,你教他怎麼用,他就怎麼用,而要教國人改正壞習慣,則要難得多。 我是這麼教洋人的:先取一根筷子,把筷子的中間偏上一點放在無名指的指甲蓋上,一半碰到指甲,一半碰到肉,讓另一半躺在自己的虎口裡,拇指蓋過筷子,用拇指的指節壓住筷子。這時,我讓他們抽掉筷子試試看,如果抽不動,那麼第一步就做對了,然後將中指搭在筷子上靠緊拇指。第二步,保持第一根筷子不動,放上第二根筷子,可先將食指伸直,將第二根筷子架在中指和拇指間,然後放回食指,搭在第二根筷子上,這樣就變成了用拇食中三指捏住第二根筷子。再拉拉看,如果拉不動,那麼第二步也對了。現在來看一看,兩根筷子分別被三個手指夾住,下面一根是中指、無名指和拇指,上面一根是食指、中指和拇指,這時兩根筷子是平行的。放鬆拇指,伸直,往後移,食指也往後一點,變成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上面一根,而拇指抵住上面的筷子。這樣一來,筷子的頭就並得起來了,後面有很大的一塊空隙,變成了一個等腰三角形的兩個長邊。這時拇指抵住的地方就成了一個支點,想怎麼動就怎麼動,而動的,永遠只有食指和中指,動的,永遠只有上面那根筷子。 這種拿法,別說夾油汆花生米,就是夾玻璃彈子,也照樣不成問題,還怕夾不起魚骨頭嗎?當然不怕了。夾起的魚骨會黏在筷子上,可以準備一碗溫水放在邊上,將黏了魚骨的筷子放進去晃一下即可。 其實,你也不必急著將魚肉扒開,也不必急著用筷子去夾魚骨,魚凍之所以能夠凍起來,有一大部分得益於骨中的骨膠,急著把魚骨剔除了,反而不好,倒不如定定心心地調至文火,蓋上蓋子,燒上它半個小時。此間你盡可以想幹嘛就干嘛,當然,絕對不可以不帶鑰匙就出門,著起火來可不是玩的。 半個小時以後,揭開鑊蓋,用鑊鏟稍稍撥一下,魚肉就會散開,除了當中的大骨頭(龍骨)外,其餘的就要細細地挑出來了。 將湯水潷出來,盛到一個碗裡。潷的時候要慢慢的,以免速度快了帶走魚骨。剩下的魚肉,是碎碎的,我們要將裡面的魚骨統統都挑出來。 這是件麻煩事,比拆雞翅膀的骨頭要麻煩得多。骨頭挑得不乾淨,吃出問題可是要送醫院的。家母一生嗜魚,尤鍾情於河鯽魚,吃起魚來很有經驗,祖母曾喻之為貓。但問題往往出在高手身上,家母因為魚刺卡喉的問題,在用「威靈仙」、食醋、咽飯之外,還多次送醫院,麻醉後將魚骨取出。雖是苦不堪言,但依然嗜魚如命。 所以,這一步相當關鍵。可以將魚肉舖在砧板上,一點點地尋找,挑完一小片,就撥在一邊,等全部挑完,再重複一到兩次。挑的時候,依然用筷子夾。一段魚的所有骨頭加在一起,除了中間的龍骨,大概只有一調羹左右。雖然體積並不大,功夫卻著實可觀,所以,有時愛心的份量並不是用輕重來衡量的。 接下來的就方便了。把湯汁和魚倒回鍋中,點火再燒,加醬油加糖稍事收干,也不用收得太乾,水面高出魚肉才好,否則就不是「魚凍」而是「魚糕」了。之所以到現在才放醬油和糖,就是為了挑魚骨方便,反正魚肉也都碎了,無所謂「入不入味」的問題。 關火之前,要撒入五香粉,市售的即可,我們這回不討論五香粉的製作。當然,其實不放也可以。五香粉要最後放,早放易苦。此菜醬油也不宜多,色深則不好看,味咸則不易入口。此是涼菜小點,總要適口才好。 找一個平底的容器。現在大多數家庭都有樂扣樂扣(Lock & Lock)的盒子,那就非常好,把魚肉連同湯汁倒入盒子,放在冰箱的冷藏室中,數個小時以後就可以切開吃了。天冷的話,甚至可以在常溫下結成凍。 這種魚凍,由於只用了水和糖,沒有添加其他任何促進凝固的輔料(廣式做法常用明膠或吉力片之類的東西),因此如果天氣實在炎熱的話,還是要吃得快一點,否則依然是會融化的。在春秋天,就沒關係了。…

手撕風雞

有些東西,本來極其普通的,只要稍加改變,就能使它從「毫不起眼」變成讓人「眼睛一亮」,甚至「大跌眼鏡」。 比如套鞋吧,我們小時候最討厭的東西。上海是一個多雨的城市,以前路沒有現在平,那時的孩子,多以帆布跑鞋為主,遇到下雨,跑鞋盡濕,因此只能改穿套鞋。 之所以叫做「套」鞋,是因為這種鞋不用繫鞋帶,往腳上一「套」即可。我們的班主任就有雙很神奇的套鞋。他的套鞋特別的大,可以整個兒套在皮鞋的外面,然後穿著走路,那才是真正的「套」鞋。我們穿的呢?則大不相同。 以前的套鞋只有一個顏色——黑色,總共兩種式樣——元寶式和高筒套鞋。元寶套鞋,名字聽著不錯,樣子卻極其醜陋,鞋幫只及腳踝,每到颱風季節,這種元寶套鞋根本就不管用,穿元寶套鞋的到學校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脫下套鞋倒水。 高筒的,也不怎麼樣。上海的大雨總是伴著狂風,而且是風向不定的狂風,即便是高筒套鞋,同樣會有水進去。於是,穿高筒套鞋的到了學校,第一件事,也是脫下套鞋倒水。 漸漸的,元寶套鞋沒有了,道理很簡單,大家都買得起高筒套鞋了;再漸漸的,馬路上再也見不到套鞋了,因為從前的皮鞋,一雙要穿幾年,現在則一年要穿幾雙,稍微淋一下雨,沾一點水,沒問題。 現在,套鞋只在農村看得到了,農民在水稻田裡,或者淺魚塘裡,多穿長筒套鞋。 突然有一天,我發現女兒穿著很好看的高筒靴,雪白的靴筒上畫著淡藍的花,靴沿處還有個裝飾性的搭襻。仔細一看,那雙鞋是橡膠的,赫然就是雙套鞋,關鍵的是:那天壓根就不下雨。 後來我觀察了一下,原來現在的高筒套鞋並不是下雨天才穿的,那是晴天也能穿的「時裝橡膠鞋」,而且,現在的套鞋五顏六色,爭奇鬥豔,就是專門給小女生配不同顏色的衣服穿的。 你看,原本毫不起眼的黑色套鞋,如今成了五彩繽紛的「時裝橡膠鞋」,只要稍事變動,事物就會不同,做菜也是如此。 我們今天來做一道粗菜細做的風雞。 風雞,顧名思義,是「風乾」的雞,而不是「瘋了」的雞,兩個字,雖是同音,相差千里。過去,風雞是家中自制的。買雞時要挑嫩雞買,要麼是童子雞,要麼是「□」(需造字)雞。將雞買來後餓上一天,可事先將茴香和花椒炒在一起。到時從喉嚨開刀,將雞殺卻,血放乾淨後從雞腹剜一個小洞,掏盡腹膛雞雜、喉管以及夾肝,然後趁雞還熱的時候,將炒好的茴香花椒鹽抹在雞的腹腔,隨後用繩子將雞腳吊起,風乾大約二十天左右,花椒鹽完全滲入到雞肉裡了,即可食用。 由此可見,正宗的風雞,是不拔毛,直接做的。那樣做,有好處,懸掛在外,不怕蟲蚊叮咬,但是也有壞處,就是拔毛不便,一旦風乾,肉緊皮硬,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拔盡。那為什麼不能先拔毛再風乾呢?如果直接拔毛,容易扯壞外皮;如果用開水燙過再拔,一來容易燙熟外皮,二來呢,醃製品忌水,有水則易黴,所以也不能燙了再拔。 不拔毛的風雞,掛著很是好看,要是用黑色紅尾的錦雞來做,就更好看了。民間做風雞,多半在「小雪」這天做,這樣正好春節的時候可以吃;民間又有「風雞不看燈」的說法,就是說在元宵節前要吃掉,因為正月十五之後天氣轉熱,再吊下去,就要出問題了。 現在當然無所謂了,有了冰箱,生活就方便許多了。而且,風雞在上海的南貨店裡一直有賣,還是去了毛的。我並不知道那些去毛風雞的做法,但肯定是可以做的,板鴨就是去了毛的,鴨子的毛都去得盡,又何況雞。 南貨店的風雞其實是板雞,和板鴨一樣,都是去毛後開膛破肚抹上鹽後壓平晾制的,所以成品和板鴨很相似,只是一個小一個大,一個無蹼一個有蹼的區別。 買風雞,要挑皮色均勻的,如果有一塊塊深色的印痕,那表示這個部位受過傷,新鮮的時候這種傷並不一定看得出來,一旦風乾就很明顯了。好的風雞,皮色是亮黃的,有透明感;差的,則看上去暗暗灰灰的。剖開的風雞,是看得到雞肉的,鮮紅的較深紅的好。 還要用手捏捏看,如果一捏就癟的,那是還沒有醃透的風雞,吃起來不夠香;而如果「邦硬筆挺」的,則要進一步觀察雞肉是否枯乾,若是枯乾則表示醃得太「老」了。肉要有彈性,那才是醃得恰到好處的風雞。 有人說,不要挑全是油的,不過,反正這回要做的是手撕風雞,要經過精細的加工,油點無所謂。倒是醃臘製品「」起來都是從脂肪開始,因此還是好好地聞一聞,有椒香且不的才好。 有人說風雞是不能洗的,那最多是像「用布揩鱔背」一樣,屬於「特色做法」、「民間絕技」,但肯定成不了新式快餐的標準流程。風雞還是要洗的,別說「眼不見為淨」,你想它經過了那麼多工序,經過了那麼多人的手,還是洗洗更保險。 洗風雞要用溫水,因為店家或是生產商有時為了賣相好看,會在風雞表面涂一層油,以使得「金光鋥亮」,要用溫水洗去。另外若是風雞的表面有鹽霜泛出,則表示這只風雞夠咸,最好在溫水中浸泡一下來退鹽。 最簡單的做法,就是將風雞上鍋隔水蒸,蒸完了,待冷卻之後剁成小塊裝盆,就是風雞冷盆。這樣的做法,基本上就是黑色套鞋的檔次。 可以有更好的!精緻版的精緻手撕風雞。 雞依然要洗,同樣要蒸,只是既然「精」制,量不必多,我們用半隻即可。雞頭雞屁股反正是不吃的,可事先剁下棄去。將鍋中放水,用東西架起,然後放入盛了風雞的大碗,蓋上鍋蓋清蒸。如果鍋不夠大或碗不夠大,可以切成大塊,即將半隻風雞分成兩塊或三塊來蒸。 先開大火,待水沸之後改成文火,蒸一個小時左右,其間要隨時注意動靜,水有沒有蒸乾啊?有沒有潽到大碗裡啊?當然,這些全憑經驗,平時經常做菜的人,心中有數。 蒸好之後,你會發現雞浸在了湯汁中,這些湯汁大多數來自蒸汽,還有則是風雞蒸出來的油。將雞取出,湯汁就留在碗中,另取一隻乾淨的盆子或碗盛放拆骨的雞絲。 不能馬上動手,因為雞還是燙的,就算你不怕燙,也沒有必要。靜置一刻鐘後動手吧,待雞冷透的話就變硬了,溫溫吞吞的最好。 拆風雞有講究,講究手勢。首先,扯下雞腿和雞翅來,放在一邊。然後,從雞胸開始,將雞肉扯下,並且分拆成比牙籤稍粗的絲,將胸肉扯成的絲鋪在盆底,雞胸是白肉,色白而老,所以打底,其次拆雞背部的肉,再是雞腿邊上的肉,最後則是雞腿。 由於風雞的肉結實,所以雖然肉並不多,但卻是蓬蓬鬆鬆很大一堆。扯不掉骨或是扯不下肉的地方,不用花太大的心思,可以整隻都不用拆,我們並不浪費,稍後還會用到。 還記得那放在一邊的湯汁嗎?舀起一兩勺均勻地淋在碼好的雞肉上,再均勻地撒上少許小顆粒的冰糖,只需要很少的糖,便能解除鹽的霸氣,不至於鹹得發苦發乾。…

Nepali Tea

這張紙是我的好友Catherine Houghton手寫給我的,是尼泊爾茶的方子,現在故人仙去,特地找了出來,掃瞄錄入,以茲紀念。 To make the tea spice mixture, combine these ingredients: 2 cardamom pod, seeded (remove + use the seeds, not the shell) – crush + grind or ground cardamom…

三少四壯集-剩才有餘味

原文地址:http://news.chinatimes.com/reading/11051301/112012030600548.html 食物是會說話的,擁有食物母語的人,才有自己的飲食文化,才有可以一代又一代家庭傳承的飲食傳統。 2012-03-06 00:52 中國時報 【韓良露】  我並不認識邵宛澍先生,但在讀他的下廚記文章時,卻覺得他彷彿是我的上海親戚,他寫的上海人家日常飲食,都讓我強烈地回想起童年和青少年時期的家庭生活,因為我有個來自上海的愛做菜的父親,雖然我出生、成長在台灣,卻因為父親經常掌廚的關係,像書中所提及的紅燒蹄膀、五香魚凍、熗蝦、清炒米莧、銀絲芥菜、鹹菜冬筍、三色蛋、水潽蛋等等,都經常出現在我家的餐桌上。小的時候,吃這些菜時,並未意識到吃的是上海菜,因為家中偶爾也會端上我的台灣外婆做的菜,當時也不懂外婆的菜是台南菜,稍長大後才知道他們做的都是家鄉菜,他們的菜都代表著他們對家鄉的懷念。  寫作本文時,我父親才剛過世一個多月,許多下廚記中的文章都會喚起我對父親的思念,我似乎都可看到不同年齡階段的父親在廚房做菜的身影,我父親恐怕就像邵先生一樣,下廚是為了對食物的熱愛而非生計,因為從小家中一直有管家和傭人,我母親幾乎不進廚房的,但父親卻喜歡做菜,做請客的大菜,也做給自己、小孩解饞的小菜,童年時我覺得父親會做很多菜,記憶中起碼吃過他做的上百種菜色,長大後才知他會做的都是江浙菜和海派西餐,其他省份的菜他都不會做也不太愛吃。  父親不像邵先生對廚藝的興趣這麼廣,下廚記中邵先生說「自家會,最硬擋」,因此他會學做苗家酸湯魚,父親是老一輩的人,就像邵先生說的「上海人以前只吃上海菜」,我從未見父親做過火鍋,但會做有肉皮、蛋餃、魚圓的暖鍋,書中也說上海人過年不吃餃子,的確,我父親連平常也不吃餃子,但愛吃炸春捲,過年時一定會包上百條春捲。  我曾經因為父親口味太窄而抱怨過,在我剛成年的那個時期,變得不太喜歡吃父親的菜,因為都是那些熟悉的味道,那時的我喜歡泰國菜、法國菜、義大利菜、韓國菜等等,我移情別戀了好一陣子,卻在中年後回心轉意,不僅再度喜歡起爸爸的菜,也喜歡外婆的菜,如今我燒得最好的兩種菜,就是來自爸爸和外婆傳授的家鄉菜。  中年之後,我也才慢慢體悟出,食物是會說話的,我們從小最常聽和說的話就是我們的母語,擁有食物母語的人,才有自己的飲食文化,才有可以一代又一代家庭傳承的飲食傳統,這種吃的傳統,產生了最強的家庭與族群的認同情感與聯結力量。因此在美國的華人後代也許都忘了怎麼寫字說話卻不會忘了吃華食,在東南亞的潮人、客人等等,也都一直在異鄉固守著家鄉食物的傳統。  卲先生的下廚記,讓我這個隔著台灣海峽的非上海人,從他充滿情感與烹調細節的文字中,找到了跨越海峽的記憶線索,讓我更明白父親的味道來自何處,我一直很難瞭解或融入父親早年生活的情景,只有上海的味覺這一部分我可以親近,因為父親就是用上海菜餵我長大的啊!也許父親一直堅持下廚做家鄉菜,就是在懷唸著他見不到面的母親和故鄉,而如今,光是一些上海菜名,也會讓我含著淚思唸著離去的父親。  邵宛澍先生很會說菜,他的文字就像好的拆燒蹄膀般入味,最好的是他對食物和生活的情感,讓你感覺到這個人有味道,這才是寫文章最好的境界。  最後補充一句食話,五香魚凍最好吃的是前一天吃剩的紅燒魚凍出來的,專門做的魚凍太正式,像餐館菜而不是家常剩菜,就因為剩才有餘味啊!

梅璽閣批評《清稗類鈔 飲食類三》

喫肉 滿洲貴家有大祭祀或喜慶,則設食肉之會。無論旗、漢,無論識與不識,皆可往,初不發簡延請也。是日,院建高過於屋之蘆席棚,地置席,席鋪紅氈,氈設坐墊無數。主客皆衣冠。客至,向主人半跪道賀,即就坐墊盤膝坐,主人不讓坐也。或十人一圍,或八九人一圍。坐定,庖人以約十斤之肉一方置於二尺徑之銅盤以獻之。更一大銅碗,滿盛肉汁。碗有大銅勺。客座前各有徑八九寸之小銅盤一,無醯醬。高粱酒傾大瓷碗中,客以次輪飲,捧碗呷之。自備醬煮高麗紙、解手刀等,自切自食。食愈多,則主人愈樂。若連聲高呼添肉,則主人必致敬稱謝。肉皆白煮,無鹽醬,甚嫩美。量大者,可喫十斤。主人不陪食,但巡視各座所食之多寡而已。食畢即行,不謝,不拭口,謂此乃享神之餕餘,不謝也,拭口則不敬神矣。 閣主曰:「情憶草原之孫爺頗有此風!」 嚴鐵橋喜食肉 烏程嚴鐵橋,名可均,博綜群籍,精讎校,輯書甚富。顧性跌蕩,少時家居殊落拓。喜食肉,逋肉資甚多,屠催索甚急。一夜,嚴過屠肆,屠又向索錢。嚴怒,遽奪屠刀砍之,屠踣。嚴懼,擲刀隻身走京師,即匿姚文僖公宅中。姚閉諸室,不使出,因發積書讀之,遂成大名。 閣主曰:「此豈非窮弱病耶?」 燉豬肉 豬肉斬極細,加醬、酒、鹽、油及筍屑、菌末,於飯鍋燉之。上覆以碟,慮原味之走失,省柴而味美也。 閣主曰:「即東洋之釜飯也,豐儉隨意。」 白片肉 白片肉者,以豬肉為之,不用一切調料也。入鍋煮八分熟,泡湯中二小時,取起,切薄片,以溫為度,即以小快刀切為片,宜肥瘦相參,橫斜碎雜為佳。食時,以醬油、麻油蘸之。 閣主曰:「今謂之『白切肉』者也。」 福康安喜白片肉 福文襄王康安行邊,所過州縣,牧令以其喜食白片肉,肉須用全豬煮爛而味始佳,故必設大鑊煮之。一日,將至四川某驛,而豬猶未熟,前驅已至,傳呼備餐。司供張者方窘甚,一庖人忽登灶而溺於鑊中。守令皆大驚,詢其故,曰:「忘帶皮硝,以此代之。」比至,上食。食未畢,忽傳呼某縣辦差者,人咸惴惴懼獲罪。不意文襄以一路豬肉無若此之美者,特賞辦差者寧綢袍褂料一副。 閣主曰:「此類故事老橋段了。」 四喜肉 四喜肉,一名紅肉,切豬肉成方形,煮之,無輔佐品,重用醬油、酒、糖,色紅如琥珀。割肉雖方,火候既至,則不見鋒稜,入口而化矣。 閣主曰:「是不是紅燒肉的原形呢?」 八寶肉 八寶肉者,以肥瘦豬肉各半斤,白煮一二十滾,切如柳葉片,加小淡菜一兩、筍乾二兩、香蕈一兩、海蜇二兩、胡桃肉四個、去皮筍片四兩、好火腿二兩、麻油一兩,使與肉同入鍋,醬油、酒煨至五分熟,再加餘物,海蜇則最後下之。 閣主曰:「這玩意看上去真不錯哎。」 東坡肉 東坡集有食豬肉詩云:「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喫,貧者不解煮。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時他自美。每日起來打一碗,飽得自家君莫愛。」今膳中有所謂東坡肉者,即本此。蓋以豬肉切為長大方塊,加醬油及酒,煮至極融化,雖老年之無齒者亦可食。 閣主曰:「所以東坡肉是湖北菜,不是杭州菜。」 芙蓉肉 芙蓉肉者,瘦豬肉切片,浸於醬油,風乾二小時,用大蝦肉四十個、豬油二兩,切如骰子大,將蝦置豬肉上,一隻蝦一塊肉,敲扁,滾水煮熟,撩起。熬菜油半斤,置肉片於有眼銅勺中,將滾油灌熟,再用醬油半小杯、酒一杯、雞湯一大杯,熬滾,澆肉片,加蒸粉、蔥、椒糝之,起鍋。 閣主曰:「看著就好喫。」 荔枝肉 荔枝肉者,以豬肉切如大骨牌片,白水煮二三十滾,撩起。熬菜油半斤,將肉放入,泡透,撩起。以冷水激之,肉皺撩起,入鍋,用酒半斤、醬油一小杯、水半斤煮爛。 薹菜心煮豬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