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1/07




(看看,上昆的行頭,光大靠一台戲就是九套,小點的劇團,哪拿得出這些)

(沒帶大相機,這是用微型相機,在二樓的最後面拍的,效果還可以吧?二樓的最後面,美其名曰「包廂」,其實不過15元一張票,打了折之後)

(大幕尚未合攏,不過就是這麼些人看戲)
關鍵詞:崑曲 崑劇 扈家莊 雅觀樓 挑滑車 高寵 風箏誤 弼馬溫 張軍 胡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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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行天下鋒頭健 三不敢忘壓台戲
(照片容日後再補) 認識劉異龍的人都知道,他喜歡搞怪,喜歡說怪話;有一次,在紹興路的小劇場,就是胡維露暈倒的那次,我的女兒看得懨氣,就到走廊裡玩,范毅麗的女兒也在,兩個小朋友都很乖,瘋玩卻又不鬧,不影響別人看戲,我也懨氣,到走廊裡抽煙,劉異龍也懨氣,也到走廊裡抽煙。看得出來,他是極喜歡小朋友的人,把兩個小傢伙叫到跟前,說「戲有什麼好看的?還不如看動畫片呢」,小孩子哪懂得這個,很是納悶,回家的路上女兒問我「為什麼演戲的老爺爺說戲是沒啥看頭的?」 又有一次,在逸夫,忘了是啥戲了,好像是牆頭馬上(不是華文漪的那回),謝幕的時候已經卸完妝了,等我到車庫拿車,他正好從車庫門前走過,被我叫住,我說「儂哪能像逃一樣呵啦?」,他說「淘淘糨糊,淘淘糨糊……」 然而,他若要是在他自己的生日宴上搞怪和搞笑,那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不週五晚上(2007年1月25日),在逸夫舞台的「醜行天下」專場演出,就是他的場子了,雙折合演《借茶》、《活捉》,他說了三句英語「good night」、「sit down, please」和「very very beautiful」。 上次有事錯過了「巾生巾世」岳美緹的專場(引處省卻三千一百六十四字),很早就決定來看這「醜行天下」了,也早早通過「內線」知道了劇目是《借茶》和《活捉》,所以夫人早早地把MSN的名字改成了「借茶活捉」,我看到後,把自己的MSN改成了「借個茶就要活捉?」,一位不懂戲的好友見到後,說「倷夫妻厲害呵,嫂嫂管得牢呵」。 聽說劉異龍說演不動《雙下山》,所以演《借茶》和《活捉》。在戲開場前,我到馬路轉彎角子的好德買飲料,於夫人戲說「搿個其實弗是伊演弗動,實在梁奶奶現在胖了,要是讓伊背二十歲的梁奶奶,照樣演得動。」想起前段時間在波特曼看侯哲和倪泓演的《雙下山》,侯哲那樣瘦,照樣背得動倪泓,可見倪泓苗條,於是戲稱「譬如劉異龍和倪泓和演,肯定背得動」,話音則落,倪大仙人就出現在我的身後,說到仙人仙人到,還好沒說她不好,果然仙氣十足——弟子以後再也不敢了…… 和倪大仙人寒暄一番,彼此進場。這回我自己有三張請柬,又請「滬上第一燈迷」買了三張票子,於是丈人丈母一併參加,我們買的票子在樓上的邊角,我很喜歡那裡的位子,兩人一排,三人一排,甚至還有一人一排的,小豆子就算有些不耐煩,也不至於影響別人。 第一折是《下山》,湖北省京劇團的談元演上半場,侯哲演下半場,對於談元的演出,我覺得用「乏善可陳」肯定是太過誇獎了,這出我熟得不能再熟的戲,我居然不看字幕,愣是不知道他的唱啥。後半場的侯哲,就好上許多,調門、動作,都是很熟悉的,想起上回沒參加的那場「巾生巾世」,許多人說起「俞沈配」的不堪,說要珍惜張軍、黎安,很有感觸。戲後,我向夫人戲說「我看出來了,上昆請外角,實在是用心險惡啊,本來侯哲只好打個60分,現在一比,好打80分了。」 談元演好,領導上場致詞,京劇院的副團長,居然要拿著稿紙照本宣科,中國的官那天能夠象美國的CEO那樣啊?我自從改用蘋果機以來,每年看兩三次蘋果總裁的Keynotes,我一直說,中國企業的老總哪天能像Steve Jobs那樣演講,中國的企業才真正走上國際化。 第二折胡剛和袁國良的《訪鼠測字》,演得中規中矩,可能彼此搭檔不夠,給人感覺總歸是「儂演儂呵,我演我呵」,說動作唱功,都很到位,但是放在一起,總是不諧調,就像有的人面孔上的零件都很標緻,放在一起,卻不漂亮。 第三折是劉異龍最小的弟子周嘉文和張頲演的《蘆林》,周嘉文其實還是可以的,到底還小了,張頲也很不錯,嗓子好,但是放在一起,又不好了,以前老說上昆的年輕一輩演戲,旦都是「老吃老做」,生總是「畏畏縮縮」,如今旦丑合演,張頲演得就像周嘉文的阿姨一般,倒不是張頲不好,就像「醜行天下」開場前,我碰到黎安說的那句「只要不『嚇勢勢』就好了。」 第四折是《醉皂》,是一折很有意思的戲,乃是「清醒人演醉裡人演清醒人」的戲,這場戲演得好起來,就要讓人在「不醉人演醉人」和「醉人演不醉人」之間恍惚,我一直打算寫一篇專門文章說這折戲,但一直不得空,此折戲雖然唱得不多,但是相當吃功底,當天在台下,就覺得演得不錯。事先也沒看戲單,不知道是誰的,看了半天,就是看不出是誰來,上昆演醜的那幾個,扳著手指頭也數得出來,不至於能夠演得這麼好,當然不可能是劉異龍演,所以納悶。 後來主持人說是江蘇省院的副院長李鴻良,方才恍然大悟,他是蘇州人(記得省院只有兩個不是蘇州人),蘇白當場好,長住南京,醉皂中大段的蘇北白也不成問題(南京的朋友別打我,雖然南京在江南,可你們話的確更近蘇北一些,林林饒了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省略一千五百字給林林的檢討書),因此在語言上,他是有得天獨厚的優勢的。 後面的兩折就是劉異龍和梁谷音的《借茶》和《活捉》了,當天梁谷音還在感冒,但是無論從演出和唱功來看,那天都發揮得很好,我已經好久不見「梁奶奶」婀娜多姿的身段了,這回見到了,以後改叫「梁阿姨」(梁阿姨不要打我,省略二千一百字)。 看樣子,在小劇場裡坐得太近也有不好的地方,電視就更不堪了,有些不懂的導演專給特寫,身段看不到,光看到演員的縐紋,想當年隔水觀曲,總是隱隱約約,這扮相,就偏要有一定的尺寸才會漂亮,距離產生美,是證也。 梁阿姨演得真是很好,特別《借茶》一折,把小女兒情態演得恰到好處,我一直反對把閻婆惜和張三郎演成「一對狗男女」,照梁阿姨的演法,閻婆惜嬌柔可愛,乃是正道。 劉異龍的張文遠,向來是「最搞怪」的一個,我覺得倒無可厚非,看過劉異龍許多次,有許多人也覺得他太「油」,在《長生殿》演高力士說「現在的老闆都娶二奶」,在《牆頭馬上》演老家人說「帶你們去吃漢堡包(有說過一回肯德基)」,的確是有點油了,這兩台都是全本的戲,或可稱為「忠丑」和「義丑」,不適宜搞怪和搞笑,那樣容易破壞全本的連貫性,而摺子戲的《借茶》和《活捉》,本就是個諧丑,插科打諢無大礙也。 劉異龍有69歲了,照樣賣力躍上桌子,真真不易也,活捉一折,我在現場就看過好幾次,這回要比上次昆大班60週年演得還要好,還要默契…… 反正這兩折以後還有專門的文章要寫的,細節就留到以後吧。 兩個主持人都不怎麼樣,居然說劉異龍出汗把油彩都化了,這演的可是《活捉》,油彩不化的是《畫皮》;丈母對主持人最後只請劉異龍講話而沒請梁谷音說上幾句的行為,表示「嚴正抗議」,本來想找張軍「強烈譴責」的,無奈找不到人,只能作罷,此是後話…… 謝幕時,最善搞怪的劉異龍居然不搞怪了,說了一回「三不敢忘」,前面兩個,好像一個是「不敢忘恩師」,一個是「不敢忘同窗」,這倒是世間至理、人之常情,但話鋒一轉,劉異龍大說不敢忘了「郭宇」,卻讓人大跌眼鏡。 這「郭宇」是何許樣人也?相信有許多昆迷還不知道,郭宇是上海崑劇團的團長,新任的,蔡正仁退下以後,他就是團長了。這個郭宇是上昆的新團長,新的什麼地步?新到蔡正仁在全本《長生殿》試演的時候,還是「御駕親征」的,也就是說,郭宇最多當了一年半左右的團長…… 不過這個團長可了不得,不但讓劉異龍「不敢忘」,至少有這麼些事是出在這個團長任裡(我並沒有說這些事是新團長干的,只不過是時間上正好對應罷了,再省略千八百字):崑曲不在小劇場演了,到波特曼演了;崑曲不在小劇場演了,到新天地演了;於丹說崑曲,少帥郭宇團長表態「上昆就是你的後盾,需要什麼儘管說話!」;崑曲開始有電視轉播了,叫「海上大劇院」;華文漪在上海演出《牆頭馬上》,一票難求,有錢買不到;張軍改稱「張團」了;說明書從免費變成十元一本了……
2005年10月23日 上昆《琴挑》評說及其它
我們稍微遲到了一會兒,進場的時候,美猴王已經和龍王告別了,只剩下蝦將龜臣將各種武器取來給美猴王挑選了。各人扮相尚可,衹是表演都顯生硬,畢竟還是剛出道的年輕演員嘛(或者還不算出道?)。美猴王的臉部表情不夠豐富,始終都是那個呆呆的臉譜,動作也不夠豐富,沒有「猴相」。記得有一次看《大鬧天宮》,忘了誰演的,那個美猴王也是,偷了酒喝後有一個覺得辣用手扇嘴的動作,結果那個美猴王酒還沒喝就扇嘴了。藝術從生活中來,所以要演美猴王喝酒,不妨去喝一口真白酒試試。《龍宮借寶》本來就是出場戲,不去說它了。 《玉簪記 琴挑》是第二個摺子,胡維露演潘必正,袁佳演陳妙常,值得說說的地方太多了。胡維露是岳美緹的學生,也是女小生,然而岳美緹見長的是賣油郎之類的「勞苦大眾」,象柳夢梅、潘必正這種風流倜儻之輩,別說岳美緹沒有這個生活背景去掌握,就算「得了真傳」的蔡正仁,還是有許多欠缺的地方。 當年俞五爺,是正宗書香門第出來,讀的是四書五經,說的是子曰詩云,他的成長道路,可以說就是柳夢梅、潘必正的成長道路,他就是天生的「公子哥兒」。俞五爺後來下海,演小生,當然是駕輕就熟,他有生活的背景嘛。而岳美緹和五爺比,她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經歷了一幕幕的人間炎涼,她根本不可能有五爺的那些公子哥情懷(對不起,在這裡說岳老師壞話了),所以他演的賣油郎特別純樸真情,個人認為,岳美緹還是秦鍾演得最好,也是我極喜歡她的一個原因。再說蔡正仁,他也是好孩子,現在又搞團務,又搞黨政工作,他還能演戲都是一個奇蹟,但要他把一個「腐朽的、沒落的」「剝削階級」的「公子哥」演好,恐怕還是有難度的,個人認為,他的唐明皇還不錯,比較符合形象,「黨政一把抓嘛」,衹是他演的唐明皇,有點「上海男人」的味道。 回來說這個戲,胡維露太清純了,臉長得漂亮,嗓音尖細,蘭花指又翹得高,女人味十足,沒有崑劇小生的感覺,更覺得像是越劇。胡維露年經太低,怕是還沒見過什麼「壞男生」,連怎麼打情罵俏恐怕也是衹有耳聞,沒有目見。所以,她演的潘必正,總有一種「嚇勢勢」的感覺,怕這個潘必正「調戲」陳妙常會嚇得臉紅,會嚇得落荒而逃。在這點上,雖然黎安也「嫩」,但就要好得多了。 袁佳我本來對她沒有印象,衹是覺得扮相「大」了一點,看上去身材大、臉盤大,於是感覺上年紀也大了(雖然她應該很年輕)。這樣一來,琴挑便變成了「小弟弟調戲大姐姐」,從整老戲來看,袁佳也的確稍稍老練一點,真有點「大姐姐帶壞小弟弟」的感覺。我倒覺得,可能湯潑潑演會好一點,她個子小人小,看上去可愛。 說說戲吧,陳妙常請潘必正彈琴,有一個起身和潘換座位的動作,兩人相對而過,潘必正輕撞陳妙常,看俞五爺演,是輕輕地走過去,貌似無意實則有心「非常輕」地撞到陳妙常,並沒有撞開,而是「粘」在一起「一秒鍾」,然後讓開的動作,這樣才把潘必正的「壞」和「有意無形」演得恰到好處。到了胡維露這裡,那是老早「瞄準」好了,直直撞過去的,動作如此之大,陳妙常居然沒有事先躲開,而是任他撞得人退了開去,陳妙常也太過那個了吧。五爺的撞是實撞,胡維露的撞是虛撞(我的角度看上去沒撞實),但感覺上五爺的那下撞,全在有意無意之間,拿捏得好。 這是一撞,還有一撞是陳妙常彈琴時,潘必正撞了一下桌子,五爺的演法是「不小心」「推」到了桌子,而胡維露給人的感覺是聽不懂琴,又沒事可幹,那就撞桌子玩吧,這就有點誇張了。要知道,那是張琴桌,不是紅木八僊桌,不用這麼著力的。 細節的地方有許多值得探討,陳妙常的那把琴太短,放在桌上的時候,太靠桌子中央,右邊沒有留出來(琴穗就垂不下來了)。還有一個細節,潘必正走到陳妙常桌前,陳妙常唱「僊郎何處入簾櫳」,兩個一起離開桌子,望空拜月,這就不知是何出典了,倒讓我想起《佳期》中的那句「上前參拜」來。 來說說五爺的《琴挑》吧,五爺的那幾「好說」、「這也難道」、「僊姑呵」是我平時經常模仿的,蔡正仁的是照學的,還有點味道,然而年輕人的唱法裡,沒法搬了,聽著就覺得缺了點什麼。五爺在演這齣戲的時候,可以用「專心致志」四個字,他很專心地聽陳妙常的琴,很專心的聽陳妙常的說(唱),正因為他的專心,兩個人時常有交流,戲的交流,眼神的交流。然而在這次《琴挑》中,兩個人彷彿是各自演各自的戲,全無交流,給人的感覺是說書中唱開篇,一個人唱,另一個象泥菩薩端坐。 說完《琴挑》說《浣沙記 寄子》,戲好,唱得還不錯,最可愛的就是湯潑潑,人長得小,臉也小,扮相更小,在臺上跳跳蹦蹦,活脫脫就是一個哪吒再世,昆團哪天要排《鬧海》(潑潑已經演《水鬥》了,和《鬧海》可以湊成一對),哪吒非潑潑莫屬。 第四個摺子戲是《艷陽樓》,嚴格地說,這不是個摺子,而是整個戲,前後共有七場(不是記得很清楚),這齣戲是昆團新排的,明顯配合得還不夠,失誤也不少,特別演高登的大面,雖然扔槍還是接住了,但總的來說下盤不穩,在臺上晃來晃去的,還有得好練了。 下週昆團要在天蟾演《艷陽樓》,預祝他們成功。
牡丹亭賞評 之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痴迷」成了一個敏感詞彙,變成了一個貶義詞,本來,「痴迷」表現的是一種執著,一種追求,是一個多麼「可愛」的詞啊!就拿崑曲來說吧,愛好崑曲,就要做到「痴迷」兩字,我想,若是拿「痴迷」兩字去用到白先勇、顧鐵華先生身上,他們斷然不會生氣,必定欣欣然而受之。 我也「迷」崑曲,衹是不敢說「痴」,一個人,要有信仰,要有愛好,一旦有東西去「迷」,生活中就會平添出無數的「不亦樂乎」來。得知哪裡有彙演,不亦樂乎?覓得前輩絕唱,不亦樂乎?聽懂了一句雙關,會心而笑,不亦樂乎? 說《牡丹亭》吧,我就「不亦樂乎」地收集了多個版本,其中有CD、磁帶,有VCD、DVD,也有網上下載的MP3,更有我「親臨現場」拍的照片以及縈繞心頭的美妙絕響,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牡丹亭,在美國比較有名的幾場中,著名導演Peter Sellars花了一百萬美元在98、99年的時候,搞了一個「觀眾成群往外衝」的「後現代主義」《牡丹亭》,這齣戲,杜麗娘分別由華文漪和黃英兩人出演,這部牡丹亭,我沒有聽過,也沒有見過,找不到任何的影音聲像資料,衹是聽說在《幽媾》一齣中,導演讓杜麗娘在柳夢梅腿上「坐實」,這一「坐實」不要緊,虛的也給「做實」了。只知道黃英擔綱第二幕,那麼腿上的杜麗娘就該是她了,雖然沒有親見,但想像中,柳夢梅腿上坐了個矮胖杜麗娘,張大了嘴高歌,氣勢一定非乏,也一定「鬧」得可以。崑曲這玩意,定要兩人背對著廝磨,方有回味,一旦「坐實」,便無趣味。看來,洋人學中文很容易,但要他們享受那份「閉著眼睛想的獨狠」,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說到黃英的大嘴,天差地別的是張洵澎的「癟嘴」,上海崑劇團於「昆大班五十週年」時,出了一套《中國崑曲音像庫》,該套作品,由周巍峙題詞,程十發題名作畫,實在是收藏佳品。這道「庫」,分別有10張CD和10張DVD,其中的《牡丹亭》一套2張DVD,便是由張洵澎出演的。整部戲,張洵澎都是抿著嘴慢慢哼來,從頭至尾嘴型幾乎不變,亦從未見齒,真真是大家風範,可謂爐火純青也。 那套DVD中與張洵澎配戲的是蔡正仁,上海崑劇團的團長,可能是「油水」太多的緣故吧,蔡團長近年來越發的胖了起來,大腹便便的柳夢梅,不管唱得如何,形象實在不敢恭維,沒有了青春年少的感覺,倒有些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意思。 有人說,蔡正仁老了,老了扮相自然不好,這又使我俞振飛來,顧鐵華基金會出了一套VCD,其中有《玉簪記 琴挑》一折,是俞振飛88歲時唱的,雖說一開始臺步稍有踉蹌,可俞振飛實在把潘必正刻畫得好,看了幾分鍾後,便再不覺得是個老人在演,衹是覺得少年書生可愛得緊,調皮得緊。 俞振飛的調皮,早在一九五五年與梅蘭芳演齣電影版遊園驚夢時,就可見一斑了。記得其中有一段,柳夢梅雙手縮在水袖裡,在杜麗娘肩上推了一把、搡了一把,著實天真純情,倒不覺得在看男女歡會,更給人一種「兩小無猜」的可愛勁,真真發喙。這個版本的牡丹亭,最好配合梅蘭在一九六一年為中國戲曲學院戲曲表演藝術研究班的報告一起來看,那份告,梅蘭芳對遊園驚夢逐句講解,將表情、身段、部位、手勢做了詳細的分析,將此報告熟讀,再對照著看大師們的表演,方可知道什麼叫做「恰到好處」,知道什麼叫做「心靈的交流」。 梅蘭芳電影版裡,可以看到梅蘭芳的臺步,欣賞「飄著走」、「人移裙不動」的絕活。戲中,言慧珠飾演春香,活潑可愛,衹是言慧珠著實美麗漂亮,真真是演正旦而不是貼旦的料,那扮相竟比「死魚眼、水桶腰」的小姐好看許多。可是與梅蘭芳配戲,言慧珠就算再可愛,也衹能演丫環了。言慧珠實在是個可愛的人,記得小時候的語文老師說過「可愛」的意思就是「可以去愛,值得去愛」,言慧珠最「可愛」也是最「可悲」的是1966年的9月11日,她化好了妝,穿了戲裝,在胸前掛了一塊「我要唱戲」的牌子,於浴室自縊了。俞振飛痛失愛妻,慧哉!戲壇裡頓殞巨星,嘆兮! 與其說言三小姐是自殺的,倒不如說她是被那個只識花鼓戲的反革命家屬害死的。雖然那時含恨自殺的還有嚴鳳英、上官雲珠、小白玉霜等許多著名演員,然而,言三小姐的死,是她們中最華麗的,最令人扼腕的…… 說到花鼓戲,不得不說陳士爭了。陳士爭是一個湖南花鼓戲的演員,不知怎麼去了美國,又不知怎麼搭上了美國林肯中心,於是搞了一個「鴨子充鴛鴦」的全本《牡丹亭》,這場戲上演於1999年,共六場四天五十五折,戲臺、音樂比尊古制,基本上一桌兩椅而已,音樂也不像其它的好多版本用了西洋樂器,而是純用笛子領綱,配用中國絲竹。然而陳士爭忘不了他的花鼓戲,不但在過場中用了許多「花鼓歌」的調子,甚至把湖南話也搬上了崑曲舞臺,真是服了他了。這個版本最不了的是「春香」,實在是醜得可以,這都源於陳士爭「就地取材」,不但春香難看,他還用了許多其它地方劇種的演員,使得整部戲參差不齊,有點大雜燴的味道,倒蠻符合「美國精神」的。 好在男婦主角科班出身,分別是北昆的溫宇航與上昆的錢熠,錢熠雖說不是「當家花旦」,但總算是「喫過蘿蔔乾飯」的,演與唱,都還可以。衹是橫看豎看,只覺得好好的男女主角,偏偏給導演弄壞了。首先是服裝的設計,本來,杜麗娘的立領緊扣、水袖飄逸,很是美麗;結果在陳士爭版裡,杜麗娘穿了一件「繡了黃龍的鳳袍」,寬袍大繡,不倫不類之極。立領變成了無領,當然也沒什麼鈕子可扣了,肉露得一多,反而不變了,至於《山桃紅》中的「和你把領扣兒松」卻再怎生個「松」法。領口露點肉倒也罷了,怎奈也是《山桃紅》中柳夢梅居然把杜麗娘的衣服給「剝」了下來,而且繫帶還是杜麗娘自己給解開後,讓柳夢梅牽著衣袖才脫下的,看那杜麗娘心急如此,完全少了「半推半就」的意境,倒有些女朋友怕男朋友手笨,先把胸罩帶子解開的「體貼」,一開始便急成這樣,不知「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要待如何,衹能一笑了。那架勢,使我想到歐美電影來,男女主角進得房裡,女主角不等門關上,便脫起衣服來…… 陳士爭版還有一個缺點,就是錢熠唱得太咬牙切齒了,加之錢熠眼睛又大,眼白多眼黑少,待唱到《尋夢》《豆葉黃》「忑一片撒花心的紅影兒吊將來半天」時,雙手平舉,兩眼黠出,不似在演《牡丹亭》,倒活脫脫是一出閻婆惜的「活捉」了。 陳士爭版共十八個小時,保羅出的DVD衹有兩張,還夾了兩段評彈,《遊園驚夢》中居然沒有《梳妝》,想必是選輯DVD的人不懂戲的緣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