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叫「春」的飯店

2004年10月21日 星期四進賢路124號 春 進賢路是一條極小卻很乾淨的小路,兩邊都停著車,當中僅剩的小道,還要讓自行車和雙向的機動車穿梭而行,這就是上海的小路,在「申」字型立交延安路段的南面,東西兩面分別的陝西路和茂名路,「春」就在進賢路與茂名路的轉彎角上,與上海最貴的店「錦江迪生」僅一步之遙,也與上海曾經最好的酒店「老錦江」以及花園飯店隔街相望,花園飯店的宴會廳據說是上海最高的ball room,曾經是法國俱樂部的所在,遠東的一顆明珠。   然而,「春」衹是一家小店,小到只十個平方米左右,正正方方的一個沿路房間,別說大堂、賬臺、廁所,便是連玄關都沒有一個,店面明亮而乾淨,牆壁更是刷得雪白。正方的房間裡,唯有四張可以翻出臺邊的方桌,如果其中的兩桌放了六七張椅子,剩下的兩張衹能各放三四張椅子。可即便是如此,「春」在上海美食界的地位,可不容小覷,許多名人雅士都是常客,任賢齊和小蟲唱完演唱會便直奔「春」,打上一頓牙祭。   也正是如此,養「刁」了「春」的老闆娘,那老闆娘是個四十出頭的矮胖女人,除了比一般這個年紀的下崗女工要「心寬體胖」些外,並無二致。老闆娘是個很「刁」的人,當然也有許多人說那是「個性」,但凡路過客人,衹要老闆看不上眼、看不慣的,一律告之以「位子已訂」,我就親眼見過一個女人風風火火進來,在我邊上的桌上坐下,也不向老闆娘打個招呼,掏出手機就呼朋喚友一起喫飯,結果等她電話打完,老闆娘說位子已被訂了,把那女人請出店外,結果,直到打烊,也沒見有人坐在那一席上。老闆娘之「刁」,可見一斑。   打電話,是可以訂到位子的,衹是說話時一定要輕聲細語,千萬不要擺譜。我就是打了電話訂的,好在同桌除了我均是俊男倩女,很討老闆娘的喜歡,禮多人不慣,在我叫了無數聲「大阿姐」後,老闆娘倒也和顏悅色。   店裡是沒有菜單的,沒有菜單也沒有定價,全憑老闆娘報菜名,當然,在這種「刁」店,是沒人敢問菜價的,老闆娘會推薦一些「春」的招牌菜,其實,招牌菜也好,家常菜也好,這家店也就這麼幾道菜。冷菜,我點了醬鴨、海蜇頭、白切肚子和銀絲芥菜,熱菜則是紅燒鯧魚、水筍燒肉、毛蟹年糕,外加一個雞湯。   由於當時我們只到了三人,尚有一位朋友還在路上,我們表示先把冷菜喫起來,等那位朋友來了再上熱菜,結果老闆娘硬是不肯,說「總規要人到齊再喫的」,於是給我們泡了三杯子,給了一盅紅棗一盅毛豆子蘿蔔乾點茶。   好在,朋友一會就到了,點了黃酒和啤酒,黃酒是老闆娘出門到「煙紙店」買的,啤酒是廚房裡拿出的冰 Heineken,據說,這裡十二月裡的啤酒,也是冰的。   冷菜上來,醬鴨顏色偏深,味道還不錯,可以打到 7.5分;銀絲芥菜,是自己做的泡菜,新鮮泡製,喫口爽脆,可值 9分;白切肚子,基本都是肚尖,酥倒也酥,蘸醬麻油喫, 7分;至於海蜇頭,無非是洗淨裝盤,蘸醋喫,嫩也嫩、脆也脆、白也白,衹是沒出什麼彩來,挑剔一些的話,只打個 5分。   仔細觀察一下,「春」這樣的小店,出名定是有道理的,果然,窗明幾凈不說,杯、盞、碗、碟,均是成套的,清一色六寸白碟和宜家口杯,雖說並不值錢,但是絕無豁邊缺口,小店要做到這樣,沒有好的理念是絕對不可能的。   熱菜也上來了,冷熱適宜,正好下箸。水筍燒肉,肉沒燒肉,肥肉仍覺得膩,水筍不夠嫩,切也沒有切開,料雖不減,但有偷工之嫌,衹能打開 3.5分;毛蟹年糕,蟹紅醬亮,極是誘人,年糕軟糯,毛蟹又極壯,透著蟹黃的色彩,本來可以打到9分,無奈年糕還欠火候,入口淡而無味,讓人覺得是否將年糕燒到入味,便沒有本事保證賣相了,衹能打到4.5分;鯧魚極大,皮絲毫不破,味道也還可以,值8分。   雞湯,是極易卻又極難的東西,從選雞、配料、燉煮、調配,都有講究,無奈,「春」的雞湯雖是招牌,我也只給2分,鹽是少了一把,但雞本身沒有燒到辰光,又無火腿之類吊鮮,可謂是「春」之敗筆。   喫到八點一刻,我們還想要瓶啤酒,老闆娘問我們是否一刻鍾裡喝得掉,因為她們八點半就要打烊,著實「牛」得可以。「春」沒有衛生間,若要方便,要到對街過街樓改建的網吧下面,但不是髒兮兮的公共廁所,而是有著進口水鬥的正式衛生間。

江湖郎中

  郎中,是上海話,指的是醫生。江湖郎中,是因為醫不好病,只好換地方,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醫生。所以江湖郎中,也就是江湖騙子。騙子只騙聰明人,笨人是騙不到的,衹有聰明人,才「敢」去上當,傻子不敢。騙子只騙兩種聰明人,一種是爭強好勝、不肯服輸的,另一種則是自以為是、愛佔便宜的。騙第一種人,最好用賭局來騙,無非就是挑起受騙者的虛榮心,比上一比,賭上一賭。   江湖殘局,就是專騙那些「算是會下棋的」,騙子或蹲或站,地上擺張棋盤,紅黑兩方,而且牛得很,騙子這方衹有五個兵,一個士,一個將,對方卻有雙車、雙馬、雙炮,衹是沒有士象卒,早有幾人在那裡看,邊看還邊商量,商量得還特別響,意思就是車馬炮還能贏不了五個兵,行人來來往往,有「算是會下棋的」駐足觀望,看熱鬧的聊得更起勁,衹是「棋路實在是臭」。路人聽了,說那樣行不通,非得這樣走,便要去拿棋走給那兩人看,騙子說「你們聊可以,不下不要碰我的棋」。看熱鬧的和路人為了如何下,險些吵起來,最後,路人終於說服看熱鬧的,看熱鬧的也甘拜下風,就對路人說,你和他下,我們跟著下注。好,看熱鬧的掏錢,路人掏錢,一起擺在棋盤上,路人便「這樣」下,只消幾步,路人便被將死。原來,不管「這樣」還是「那樣」,都是贏不了的,路人回過神來,說你們是「連襠模子」,串通好了騙人,看熱鬧的理直氣壯,說就你這種臭棋,我們輸了錢還沒叫你賠呢,推推搡搡,一鬨而散。這種殘局的特點就是,看上去能贏的棋一定會輸,看上去會輸的棋一定會贏,這本是根據拓撲方法事先算好的,不是靠頭腦聰明就能翻得過來的。   兩條褲腿的接口叫襠,「模子」是上海話,指人,兩個人的褲襠若是連在一起,就是「合穿一條褲子的」,也就是串通一氣的。上海的「連襠模子」,就是北京的「托」,上海話也叫這種人「撬邊模子」,就是普通話中的「敲邊鼓」,也指幫著說話哄人上當的。   還有些賭法,是考驗眼力的,比如騙子左手執紅藍鉛筆各一,右手持一捲尺,不斷套取兩支鉛筆,突然一繞,要人猜出套中的是紅是藍。也有的騙子雙手共執三張撲克,一隻紅桃兩隻黑桃,雙手翻飛一陣,要人押哪張是紅桃。還有的,地上一堆小石子,一隻碗,一根筷子,用筷子撥出幾粒小石子,迅速用碗蓋上,要人猜出石子是單是雙。又有一種,一隻小酒盅,裡面有個報紙下剪下貼起的字片,如芝麻大小,正面是 6 ,反面是 8 ,那人不斷抖動酒盅,小紙片翻來覆去,一會是 6 ,一會是 8 ,然後突然用紙牌蓋上,要人猜出到底是哪個。   這些都是賭博,而且都運用了一些魔術的手法,套鉛筆的竅門在皮尺的繞法上,飛牌更是任何一個魔術師都會的,無非是讓哪張牌先出手的技巧;數石子單雙的,小指裡藏著一粒小石子,開碗的時候可以彈進石堆裡。最厲害的,要算猜 6 或是 8 ,關鍵在於最後取去紙片的手法,若是輕輕移開紙牌,裡面的紙片紋絲不動,若是猛地掀開,空氣的力量正好讓小紙片翻個身。   如此的賭法,其實和眼力無關,騙子要贏就贏,要輸就輸,真要碰上厲害的,騙子便朝東大叫一聲「警察」,趁人往東一望的時候,拿起錢奪路便向西跑,怎麼也追不上的。有人說,十幾個人一起賭,就沒一個追得上的?其實,三個人也好,五個人也好,上當的永遠衹有一個人,其它的都是「連襠模子」,而且那些人都是在受騙人的兩邊,你縱是要追,被「連襠模子」「不經意」地一擋,就再也追不上了。這些人逃出了經驗,甚至以前下象棋的,用的棋盤盒子是鐵的,棋子是吸鐵石的,逃的時候,拎起盒子再逃,棋子全吸在盒子上,非但人可脫身,也賭具也不落下。   騙子都是天才演員,而受騙者衹是蹩腳觀眾,怎麼能不著了道呢?騙子演魔術師是一種,合夥演話劇的更厲害。話劇,是演給「貪小便宜」的人看的,這種騙術,有揀到名表、鑽戒、巨額外幣的,有挖到前秦後漢的銅碗、玉杯、馬踏飛燕的,反正總有件寶貝;至差也是喝可樂中獎的,或是偷到名煙、名酒,急著出手的。受騙者撞上騙子的時候,往往不止一個人,其中一個是東西的主人,他有一個非常動聽的故事,讓那件東西的來源變得合情合理,而且,他還必定處於一個尷尬的境況,使得他無法繼續擁有那件東西;另外兩個人,是想買下那件東西,卻又沒有現錢。邊上的人,不但負責纏住受騙人,把「這是件好東西」的信息,不斷傳輸給受騙人;同時他們還負責向東西的主人討價還價,最後,將價值連城的寶物「三鈿勿值兩鈿」賣給受騙人。這種騙法,是將受騙人作為「最後買家」的騙法,還有一種,是讓受騙人莫名奇妙成了「中間人」的騙法。   依然是主人和想買他東西的人,而且這回有現錢了,即使沒有現錢,也有等值的金銀財寶,可買主死活不信那東西是真的,於是又撞上了受騙人,兩人吵起來,請受騙人作「中人」,答應等生意成了,分給「中人」多少;於是買主將現鈔或是金銀財寶交給「中人」,拿了東西去驗貨。買主一走,當然是黃鶴西去,再也不會來的,賣主就問「中人」拿錢,中人這時才發現現鈔根本就是假鈔,黃金也衹是黃銅,於是非要賠些真金白銀,才能脫身。   這些騙法,真是一如演話劇,有編劇、有導演,有主角有配角,至於望風放哨的,可以認為是「劇務」吧。這些演員的演技相當好,而「撬邊模子」是戲中的關鍵。許多年前,劇作家沙葉新做過一個實驗,他叫人用糠加泥把洋山芋包起來,做成假的皮蛋,邊上放一兩隻剝開的真皮蛋,擺攤在菜場門口賣。然後,再叫人扮演買主,一會兒這個說昨天買了好喫今天再來買,一會兒那個說店裡賣得又貴又沒這個好,結果一會兒時間,就「七噱八噱」騙了許多人,可見「撬邊」的厲害。   「撬邊模子」中最可惡的,是說本地話的本地人,幫著不會說本地話的外地人,去騙同樣說本地話的本地人。今天就聊到這裡,下回我們再聊新時代的高科技「郎中」。其實,衹要每個人都做到不貪不瞋,再高明的騙子,也騙不了你。

童年的賭博 之二

  不知為什麼,每回見到轉糖的盤子,總會令我想起輪盤賭來,而那攤主,就像是個擺賭檔的「檔主」。轉糖的盤子是方的,底面畫著兩隻同心圓圈,兩個圈都被分成好多格,外圈的格里畫著花籃和龍鳳虎豹之類的神獸,內圈則畫著魚和蝴蝶等小動物。圓心上有只朝天釘,一旁還有兩根棍子,棍子的中間有洞,可以套在鐵釘上轉,棍子一長一短,分別用來指示內圈或是外圈。   轉內圈,衹要兩分錢,外圈,則要五分,轉到畫的東西,「檔主」就會用糖澆出來;如果正好轉到兩格之間的空白區域,就衹能換到用兩根竹籤挑著的麥芽糖。「檔主」坐在一邊,細心地熬著糖,面前有塊雪白的玉石板,就是案板了,檔主還有塊銅片,細細長長,而熬糖的勺子,則是「檔主」的畫筆。   檔主執著糖勺,糖漿成一條細線流在白玉板上,變成各式的圖案,再難的鏤空圖案,也是如此澆成;「檔主」無論畫什麼,都是活靈活現,小朋友們愛得要死,最稀奇的是,他還會做出立體的花籃。花籃是大圈裡的東西,單獨做的話,要兩角錢一個,那年頭,拿得出兩角錢的小朋友,是絕無僅有的。誰要是轉到了花籃,就是中了大獎,只見「檔主」陷起一勺糖,滴一大滴在白玉板上,用銅片壓實,就成了籃子的圓底,然後在旁邊畫出籃沿,籃沿的內徑要比籃底的外徑大上一圈,「檔主」就再陷上一勺熱糖,用糖鋪滿籃沿和籃底的間隙並且厚厚地堆起一層。「檔主」迅速剷起整個一塊,用一隻去了番茄醬聽子架起,輕輕推壓籃底,那堆厚厚的糖就成了透明的籃壁,最後,「擋主」再用糖澆出一個鏤空的把手安上,拿一根竹籤,蘸一點熱糖粘住籃柄,就是一件可舉著的藝術品了。   這種糖,是可以喫的,還有一種轉糖,「檔主」把軟化了的糖捏成一個球,再吹大,吹大的同時捏出動物的四肢,然後貼上眼耳鼻嘴,也很好玩,衹是不能喫了。   賭博,和酒令有著很大的關係,酒令中最好玩的要數投壺,衹是現在已經見不到了。投壺是在遠處放一隻花瓶似的壺,靠手上的技巧把箭扔進壺口,套圈正是一種和投壺相當類似的遊戲。小時候,每到過年、勞動節或是國慶節,公園裡都會舉行遊園會,那時不像現在,一放就是七天,那時是六天工作制,放上兩三天假,是非常高興的事,而遊園會,則是這兩三天中的大事。   一般的遊園會,進門是「猜蠻蠻子」的地方,其實就是燈謎會,樹上掛著各式謎面,猜中了可以換到手帕、鉛筆之類的禮物,由於「猜蠻蠻子」不要錢,也是吸引人最多的地方。再往裡走,有賣棉花糖的,捏麵人的,反正玩的、喫的什麼都有,就跟外地的廟會差不多。遊園會裡就有套圈玩,一塊地上放著棒頭糖、汽水、瓷器花瓶、小手槍等各種「綵頭」,攤主左手拿著幾十個竹做的圈子,右手執著一根長長的前端有鐵鉤的竹竿。   生意不好的時候,那人就自己扔著玩,扔出去,再用竹竿鉤回來。說來奇怪,攤主的手衹是輕輕一抖,竹圈便輕輕飛出,穩穩地落在獎品上,百發百中。邊上的人看了,便也手癢、躍躍欲試,花上三五分錢,換來三四隻竹圈,看準了一一扔出,無奈小小的竹圈,怎麼也不肯聽話,總也套不住並不很遠的獎品。竹圈又輕又硬,速度又快,即便和獎品有短暫的「親密接觸」,也是迅速地被彈了出去,命中的機會極少。   偏偏有不信邪的,硬要套中一個方肯罷休,於是花了很多錢玩,結果當然還是落空。倒是有的大人抱著尚未懂事的孩子,讓孩子亂扔,無非就是圖一樂,結果孩子隨手一扔,倒套中了。想來,天下的事情多是如此,費心去求,難得成功,真的看開了,好運反倒跟著來了。

安利,金鎖鏈?

  昨天回家的路上,看到郵局的職工騎著自行車收取郵筒裡的信件,郵筒是衹有寥廖數封信,那人放進一隻馬夾袋,走了。哎,一個郵筒,一天才幾封信,卻還要 派專人定時定點收取,得不償失卻不能不為。想起以前,郵局開郵筒是用大籮筐的,而且,那時的郵筒,一天要開上好多次,要是碰到聖誕節,整整有半個月要增加 開郵筒的次數,整個郵局都要加班加點分揀郵件。互聯網的威力可真是不小,加之還有手機、短信等等各種通信和通訊工具,把個郵政業擠兌得捉襟見肘,真是威風 掃地,衹能感吧科技發展的速度實在是快啊!   在用手寫信的年代裡,還有一種遊戲,就是你會莫名奇妙地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說,在 9 天之內,將此信抄後寄給另外的 9 個人,再過 9 天就會有好運降臨云云。這種遊戲,俗稱「金鎖鏈」,有許多版本,區別在於抄送的數量和期限,承諾都是「會有好運」。可能是業餘生活極度貧乏,也可以是對生活抱有太多幻想,有 許多人收到此信,奉為聖旨,依計而行。那時,並沒有複印機,衹能用手抄,也有人用藍印紙(藍色的複寫紙)謄抄,一次能抄寫兩到三份。   然而, 「金鎖鏈」不過是好事者拿來消遣別人的把戲罷了。其實,衹要稍有數學常識,就不難算出,一個人發 9 封信, 9 個人就發 81 封信, 9 的 11 次方是 300 多億, 世界人口的六倍多;也就是說,這封信從第一天發出,在第九十幾天時候,全世界不分男女,可以人均一封。這衹是簡單的棋盤堆米的故事,小學生都懂,唯獨玩 「金鎖鏈」的人不懂。   自那以後,又過了許多年,大學快畢業的時候,我又聽到了似曾相似的說法「你衹要每 3…

童年的賭博 之一

  中國人好賭,天下皆知。中國人發明瞭麻將,洋人不會玩,就在麻將的角上刻上數字和字母,弄得像撲克一樣。可最後還是不會,衹能把麻將牌堆起來,挑取兩隻同樣的牌取下,比賽取完的速度和程度。   時至今天,中國人依然好賭,凡是短期逗留美國的人,百老彙可以不去,金門大橋可以不游,但那座在一片荒漠中的賭城是必要去瞻仰一番的,當然,多多少少還會留下幾個「朝聖錢」。然而,賭終究不是件好事,輕則輸妻賠屋,重則失地亡國;老祖宗們留下了許多警示和寓言,最著名的要數「沈萬三賭光聚寶盆」了。   中國人的好賭,是從小賭起的。拉樹葉,算是最簡單的賭博了,尚處在原始賭博的階段,還沒有引入「綵頭」的概念。每當秋風乍起,綠葉變黃、黃葉紛落,小朋友們便撿拾許多落葉,搓揉葉柄,挑選老韌且有彈性的留下。   拉樹葉的賭法是兩人互執一片樹葉,雙手緊握葉柄的頭尾,交叉互扯,斷的一方則敗。好的葉子,可以一直贏下去,被叫做「常勝將軍,衹是那時不懂科學,再厲害的「常勝將軍」衹要放上幾天,水份蒸發,就變成又脆又硬,不堪一擊了。   到底,只爭勝負,沒有輸贏的遊戲,不如有實際物質來往的刺激,於是小朋友們用紙做成了括片和彈簧菱。括片的樣子,是只巴掌大小的正方形,正反面對角有線,用四張紙折成;彈簧菱是個立方體,用四條半釐米粗細的多層紙條編程而成。製作這些東西,可要花大心思,從紙張的選擇、裁切到翻折、編織,工序繁多,而衹要稍有差池,做出的東西難看不說,在功能上也會落敗許多。   玩括片和彈簧菱,從二人到五、六人不等,規則是「聚賭人員」分別向牆壁拋擲,受力反彈後,落點最遠的人開始攻擊。攻擊的人執自己的括片或彈簧菱,扔向別人的,不論使用何種手勢,衹要能夠使目標物翻身,就能將其佔有,一旦失敗,則換由他人攻擊,直到最後一個。這種規則,相當有意思,堅持到最後的,往往並不是贏得最多的,非常符合「高級博彩」的定義而和「打擂臺」不一樣。   那個年代,連紙張也成了稀缺物資,草稿紙都是廢紙釘成的,括片、彈簧菱則大多是用廢舊雜誌製作。如果說,這是不用「投資」的「小賭」,那麼玩橡皮筋和打彈子就可以算是「豪賭」了。橡皮筋一分錢可以買三根,「彈子」就是玻璃珠,一兩分錢一個,遊戲規則和括片差不多,橡皮筋是朝牆彈後看誰反彈得最遠,而彈子則是用一小塊擱起的磚頭做為起始的滑道。然後,衹要將橡皮筋彈中對方的橡皮筋,就算贏了,彈子也是一樣。   彈橡皮筋,有兩種標準的姿勢,一種是用雙手拇指食指分別捏住橡皮筋的兩端拉長後依次放手,另一種是伸直拇指和食指,其餘三指緊握做手搶狀,將橡皮筋套在食指的頂端,另一端繞過手背用小指鉤住,衹要小指放開,橡皮筋便被彈出,彈得好的人,橡皮筋可以變成一個圈,在地上又飛又滾。   打彈子,是手握虛拳,用食指將拇指攏起,然後將彈子放在拇指蓋上,拇指發力,打出彈子,水平差的,彈子在地上滾,滾到撞上對方的彈子,就贏了。本事了得的,氣定神閒舉起手來就是一下,那彈子不是滾過去的,而是劃出一道弧張,直接命中目標。這種手法,簡直有武打書裡發鏢的風範。   小時候,真是傻得可以,贏來的橡皮筋從未想到送給女孩子們編起來跳橡皮筋,否則是多麼浪漫的壯舉啊。

爆炒米花

  前些天與妻女從近郊的親戚家出來,隔著圍牆只見弄堂口煙霧騰騰,有人說興許是汽車開了鍋,我開玩笑說「一定是爆炒米花」。近前一看,居然被我「一屁彈中」,果然是爆炒米花的攤頭。當時天色已晚,便匆匆走了。後來想想,這種攤頭我從小見慣,如今卻是可遇而不可求,不知再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指著給小女詳細介紹一番。   「炒米花」是上海話,就是爆米花的意思,有的地方乾脆叫做「米花」。爆炒米花的人,對於幼時的我來說,比現在孩子眼裡的聖誕老人要神聖得多。那個人總是挑著一個擔子,一頭是個木箱子,另一頭是只行灶,還有一個黑黑的「鐵蛋」,以及板櫈、皮鬥、搪瓷杯之類的東西。那人通常在弄堂裡選一個地方擺開傢什,木箱子是風箱,放在右手邊,行灶放在左手邊,中間一根皮管將行灶和風箱連接起來。行灶是燒煤和柴爿的,前後各有一個缺口,用來架住「鐵蛋」。「鐵蛋」的樣子有點象炸彈,橢圓體後面焊著一個鐵圈,鐵圈裡有只表具,再後,焊著一個手柄,柄上套著一隻套筒。印象中,爆炒米花的人和傢什乃至手套都是黑黑的,衹有那個鐵圈和套筒是閃閃發亮的。   東西都架好了,那人便點上火,「噗哧、噗哧」地拉起風箱,同時,扯開嗓子吆喝幾聲「爆炒米花來……」,不一會兒,灶裡火紅,弄堂裡也陸續有人拿著菜油和米走來。   那人站起身,打開「鐵蛋」的頂端,把米和油倒入,再從口袋裡取出一個小瓶,摸出兩片似維生素藥片般的糖精片,一起放到「鐵蛋」裡,合上蓋後,依然坐下。然後,左手握著手柄上的套筒轉動「鐵蛋」,同時右前後拉動著風箱。這件活兒,必須雙手協調,是種幾乎可以上昇到藝術的高深技術,常人不能。不信的話,盡可試試左手握舉上下襬動,右手持掌前後移動。我敢保證,沒有幾人能夠成功。   「鐵蛋」實際上就是一隻壓力鍋,尾部的表具是壓力表。那人會時刻注意壓力的大小並且調整風箱的拉動速度。大約十五分鐘左右,那人又站起,戴上手套取下鐵蛋,看熱鬧的小朋友們頓時散開,捂起耳朵躲在一邊。那人將「鐵蛋」對著皮鬥,取下搖柄上的套筒,套在「鐵蛋」前端的一個柄上,用力一扳,只聽「嘭」的一聲,炒米花便像「大珠小珠」般地滾到皮鬥裡。皮鬥是用黑色的橡膠皮做的,兩頭開口,前大後小,像個漏斗,可以方便把炒米花倒到袋子裡。   此時小朋友們一哄而上,爭搶散落在皮鬥外的炒米花。「嘭、嘭」的聲音是最大的廣告,弄堂裡更多的孩子聽見了,都坐不住,紛紛纏著大人要去爆上一碗,也不知做出了多少「晚飯好好喫」、「作業好好做」的承諾。於是攤頭前排起了長隊。孩子們邊排隊,邊劃括片、打彈子,更有女孩子們跳起了橡皮筋,真真是不亦樂乎。   爆好的炒米花,體積很大,要分裝幾個瓶子,隨時抓上一把,既香且甜。米花也可以用水泡來喫,小朋友們喫起來,其幸福的程度遠甚於現在的牛奶泡麥片。有的爆米花攤頭,還可以幫人做米花糖。這種攤頭邊上有個熬麥芽糖的鍋,還有一些用四根木條釘成的框子,炒米花爆好後,和糖漿拌勻,倒在木框裡夯實成型,待冷卻後切開,就是米花糖了。   不但米可以爆成米花,年糕幹也可以,年糕幹是將不捨得喫的年糕切成薄片曬乾。爆好的年糕幹味道同如今的旺旺雪餅相似,衹是沒上面的糖霜,但有著閤家共喫的暖意洋洋。   改革開放後,喫的東西越來越多,爆炒米花喫得越來越少;再後來,有了「洋米花」—— POP Corn ,其實就是爆玉米,不知為何叫做「哈立克」。再後來,有人研究出那隻「鐵蛋」含鉛,據說對人體極其有害,炒米花終於漸漸地離開了我們的生活。

蛋餃

  有些東西,人們漸漸地習慣了工業產品,比如水餃,上海人本不食水餃,但為了貪圖方便,加之好的品牌,味道也的不錯,水餃越來越受到青睞。然而,有些東西則不一樣,縱是有現成做好的售賣,但總是比不上家庭自制,蛋餃就是其一。   市售的蛋餃,看似顏色均勻,大小相仿,相喫起來既無蛋也無肉,更少了一股蛋餃必不可少的香味;那種蛋餃,個頭雖小,喫口卻是死硬,乃是攤主用羼了水的蛋液,做了大蛋皮,用杯口圧出圓皮子來,包肉製成,完完全全地背離了「蛋餃」的精神。   正宗的上海蛋餃,是在「灶批間」(滬語「廚房」)裡,用鐵勺做出來的。小年夜,昏黃的燈光下,一隻煤餅爐子,風門關得很小,爐口的火只見一點暗紅。一個十歲左右紮著小辮的女孩,穿著有點破的棉襖,做著一隻又一隻的蛋餃。由於天凍,小女孩不停地跺著腳,時不時地還被媒爐的煙熏得咳嗽幾聲……這便是生活,過去的一種頗算幸福的生活,再過兩天,大年初一,小女孩就能穿上新衣服,打扮得像個小公主,拎著奶油蛋糕跟著父母去拜年,興許,可以拿到壓歲錢,可以買幾本心愛的書了。   如今的生活更幸福,衹是小女孩們哪怕過年也要彈琴學英文,再沒有時間做蛋餃了。其實,現在做蛋餃,一來不用受媒爐熏熬,二來買蛋買肉不用憑票,其實大可放鬆精神,在現在的幸福中回憶一下過去的幸福。   蛋餃配料簡單,蛋液、肉糜,分別加鹽、加料酒,拌勻,蛋液中不妨加入幾調羹油,製作方便,蛋皮也更膨鬆。蛋餃的關鍵,在於一塊板油,板油是豬肋下的油膜,受熱會出油。做蛋餃的鐵勺有講究,不用太大但要圓,最好形狀像個半球。   先用火將鐵勺燒熱,放入板油熬一會,第一次熬,要讓鐵勺喫透油,往後,就方便了。等鐵勺燒熱,熬出油後,將板油取出。臽一調羹蛋液,倒入勺內,隨著滋滋的聲響,輕輕地轉動手腕,讓蛋液鋪滿勺底。然後,不用等到蛋液完全凝固,即可挾起一小團肉糜,放在勺子中央,等到邊上的蛋液凝固,用尖筷子小心地挑起一邊的蛋皮,掀起後,蓋上肉糜,同時順勢側翻鐵勺,讓尚末凝固的蛋液流到蛋餃邊上,合攏兩面,凝固即可。   第一隻蛋餃往往會失敗,主要是鐵勺受熱受油尚末均勻的緣故,做上幾隻,就會好的。每做一個蛋餃,用筷子夾著板油擦一遍鐵勺,就不用再放油了。做蛋餃的時候,火千萬不可大,所謂「蠅頭小火」即可,否則易焦,賣相不好。   蛋餃做好,不能就喫,因為肉還沒熟,用大火隔水蒸上二十分鐘後,就算成了。蛋餃往往是放在湯裡喫的,然而饞嘴的小朋友多半已經在大人那裡軟磨更纏喫了許多。蛋餃放在雞湯裡最好喫,若是加入黃芽菜絲,吸去油水,更加味美。

椒鹽蝦蛄

  初游泰國,在曼穀的食攤上看到做為食物的蠕蟲和蜘蛛,當時只覺得匪夷所思;後來再仔細一想,別人喫什麼,衹是一種習慣與選擇,或許,我們的食物在他人的眼裡,也是聳人聽聞呢!   蝦蛄,可是就是這樣的一種物事吧。蝦蛄,是一種離水即死、極難飼養的海生節肢動物;而且,由於蝦蛄水份含量多,也不宜冷凍,所以內地根本見不到這種食物。這種三分似蝦,七分像蟲的東西,如果被山地的朋友看到,沒準比我見到那些昆蟲更加驚詫莫名呢。   蝦蛄,是學名,俗名很多。其中最好聽的是「富貴蝦」,最可愛的是「皮皮蝦」,最形象的要數「螳螂蝦」,因為蝦蛄前面有兩隻彎螯,至於最不雅的,則是「瀨尿蝦」了,因為若把蝦蛄從水中拎起,會有一條水線從尾部激射而出,故名。   上海人,本不食蝦蛄,隨著潮、粵、甬菜館的興起,蝦蛄漸多。上海人極能接受新鮮事物,蝦蛄一時間風靡浦江兩岸,但凡海鮮館子都有售賣;然而上海人也極喜新厭舊,後來杭州菜、紹興菜湧入上海,霎那間,蝦蛄兵敗如山倒。如今,衹有到少許幾家大型的海鮮店,才到覓得蹤影。   其實,要在家裡製作蝦蛄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難,最最關鍵的是要購買到好的蝦蛄。現在,上海的大菜場裡,一般也有蝦蛄賣,然而因為蝦蛄易死,所以攤主進貨不敢太多,最好趁早去買。鮮活的蝦蛄,殼有光澤、有顏色,而將死的蝦蛄,雖能動彈,但殼上無光,整體漸呈白色,買不得。買蝦蛄,要一個個用筷子把蝦蛄從水裡夾起,仔仔細細地挑,不但防止死蝦混入,還能滴去水份,沒必要讓人把水賣了蝦價鈿。   椒鹽蝦蛄,要用花椒熗鍋,然後放油,等油熱後,臽上兩小匙鹽放在油裡,然後炸蝦蛄。炸蝦蛄有些講究,蝦蛄剛入油炸,會變成紫色,那表示殼與肉還粘連著,要有耐心等到殼變成紅色,方才可以。蝦蛄多的話,可多分幾次來炸,由於蝦蛄水份多,油裡的鹽會滲透到肉裡去,所以不必擔心沒有味道。蝦蛄炸好後,瀝幹油,再撒上一層椒鹽,就可以了喫了。   喫蝦蛄,是有竅門的,由於蝦蛄殼上有尖刺,千萬不能用嘴去咬開蝦殼,否則會有破舌割唇之虞。正確的方法是用左右手的食指與拇指,分別捏住頭尾,雙手相向用力,將蝦蛄推成一個拱橋形,然後左右手交替上下襬動,讓蝦身完全與殼分離。再從頸部掀起蝦背,一扯到底,整個蝦背便被剝去,然後用筷子挑起蝦身食用,這種方法,又快又方便,乃是喫蝦蛄的「定式」。   蝦蛄的食用,很有季節講究,福建有「正月蝦蛄二月蜞」的說法,說是過了正月,蝦蛄產完籽,就無膏無黃,不好喫了,當地人甚至說,蝦蛄到了四月,衹能扔掉沒法喫了。

銀蚶

  如果說,大閘蟹是上海人的至愛;那麼,毛蚶可謂亞軍。由於那年的甲肝風波,有關部門統計出上海居民的喫蚶率在 32.1 %,可見上海人好蚶之甚。   甲肝怪在了啟東的毛蚶上,餐桌上從此再不見毛蚶的蹤影,好食之人想念毛蚶,衹能跑到寧波、青島,乃至大連、海南去喫。我就特地從青島空運過毛蚶到上海來喫。   其實,上海也一直有毛蚶在賣,菜市場裡,毛蚶常常躲在案板之下,那些是只賣給熟人的東西,衹是來路不正,也不能保證供應。後來,上海開了好幾家寧波菜館,都有毛蚶,據說是象山產的。菜館也不是公開出售,而是只賣給包房裡的老喫客。為防檢查,喫剩的殼,有專人收集,專人丟棄,點菜單上,也從來不會寫上「毛蚶」兩字,取而代之的往往是「油螺」、「黑螺」之類。可是,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那些大店名店售賣毛蚶,早已是公開的秘密,管理部門也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天下事,物以稀為貴,毛蚶也是,過去幾毛錢一斤,現在菜場裡也要賣到二十、三十,可謂身價百倍。家中祖母常說,毛蚶是窮人喫的,個大肉粗,真正好的是銀蚶。銀蚶又叫血蚶( Blood clam ),因其汁水如血色,故名;又往往因其殼色白如雪,常訛為「雪蚶」。   銀蚶當屬毛蚶同類,唯體型大小有別,較一元硬幣稍小。口感上,銀蚶要比毛蚶更鮮、更嫩,當然,也更難調理。銀蚶是價格很高的經濟作物,對水質的要求相當高,現在許多地方都是築塘引水養殖,比毛蚶要乾淨許多。然而,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銀蚶在菜市場,也要和攤主認識才買得到。銀蚶個小殼薄,絕對不是小毛蚶,毛蚶殼上有毛,銀蚶沒有,不要買錯了。   銀蚶買來後,殼上沾有污泥,要逐個刷淨,粗粗洗一下就喫,乃是販夫走卒所為。許多人,衹是用開水泡一下,卻不知泡銀蚶大有講究,泡得不好,無端唐突了佳餚。泡銀蚶,要用開水,煮水的時候,放入鹽、薑絲和料酒,這樣的水泡銀蚶,才能盡去腥味。將銀蚶放在淘籮裡面,最好平鋪,不要堆疊,然後把淘籮擺在一個盆裡,將燒開的水沖下,水要一次倒完。   這時,銀蚶裡會吐出許多極少的氣泡,等到氣泡吐盡,就可取出淘籮,時間不到一分鐘。銀蚶不像毛蚶,非要調弄好了,喫起來才有意境。可事先準備消過毒的一角、五角硬幣若干,將硬幣塞入銀蚶的連接處,輕輕轉動硬幣,就可撬開蚶殼,捌開後棄去一面,只留一爿殼,置於盆內。   銀蚶的蘸料也有講究,上海人用得最多的是紅乳腐鹵和薑末拌醋,紅乳腐鹵裡要加少許糖,而醋裡,則要有少許醬油。上桌之時,一個大盆,放著剝開的銀蚶,左右各有一個小碟,是兩種蘸料,煞是好看。   喫銀蚶,最好喝點白酒,既能助興,也能殺菌,一舉兩得。

補鈣,補課,補砂鍋

  中秋節是閤家歡聚的日子,小輩們往往帶著孩子,拜望長輩,一起喫頓團圓包。如今生活越來越好,子孫滿堂的機會卻越來越少。中秋節逐漸成了一個大節,小輩們不再像以往提一盒月餅了事,而是多了諸如「骨髓粉」、「鹿龜酒」之類補血、補鈣、補腎、補心的東西。小朋友們在中秋,也不用補課了,高高興興地到爺爺奶奶家,剝蟹喫月餅了。   有位網友說得好,過去的時候,日子很經得起過,不像現在全是一次性的東西,用完就扔,修修補補才是悠悠然「過日腳」的生活。   想到在特定的年代裡,身體是國家的,誰還進補?就算想補,也沒東西補。同樣是在那個年代,知識越多越反動,別說補課了,連正課也衹有「 long live Chairman Mao 」。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便是再殷實的家庭,那個時候也體面不起來,全國人民萬眾一心過著頗具「美德」的「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   一位襪子補了再補的駕駛員同志,成了全國人民的榜樣,衹有小學程度的他,寫出的文學作品被人爭相傳閱,發行量之大,令人歎為觀止。據說他的遺物有塊手錶,據說我的一個朋友八十年代初參軍,還買不起一塊手錶。   我的童年就是在縫縫補補中度過的,駕駛員式的襪子,我也穿過,衹是寫不出他的那些好東西。那時的襪子,不是全棉的,衹有各種化纖的,如果穿破了,衹要把破洞的毛口修剪整齊,再剪一塊大小相仿的布備用。有種專門的黑紅色藥水,帶有極強的刺鼻氣味,打開瓶蓋,用竹籤挑一點塗在破洞的邊緣,再把補洞的布片放上,按實就算補好了。這種藥水非常實用,衹是有藥水的地方會沒硬,不能從保暖,若是一雙襪子上補的洞多了,到了冬天,就像套了張塑料皮在腳上,真正凍得要死。   襪子外面是鞋,鞋也能補,要到弄堂口聽皮匠那裡,皮匠的縫紉機很厲害,可以把皮塊訂到鞋子的洞上。皮匠的手世也好,能夠替鞋子換底,或是換鞋跟,如果客人賺太貴,皮匠還會用快刀稍個楔形,補上鞋損被磨損的地方。有的人為了防止鞋跟磨損,乾脆買了鞋直接送到皮匠攤上釘塊橡膠皮,叫做「打掌子」。更有甚者,叫皮匠釘塊腰形鐵片在鞋跟最後端,叫做「打鐵掌」, 穿著這種鞋,走起路來叮叮作響,這種人,特別是在圖書館裡,是極其「討惹厭」的。   有種鞋,不是皮匠補的,而是要拿到自行車攤去補,就是套鞋(滬語「雨鞋」),有種低幫的,叫做「元寶套鞋」,幾乎摚不得風雨。自行車攤上有種鐵砂片,釘在一塊木條上,可以將套鞋的破洞打光打薄,另外再貼上自行車的內胎皮,就不會漏水了。自行車攤不但補胎,補套鞋,還補皮球,那時的球,全是橡膠的。   那個時候,的確沒有什麼一次性的東西,就連砂鍋、飯碗破了,也照樣能夠補起來。補砂鍋的人,有兩根圓棍子,一根長,一根短。長棍子細,兩頭綁根線,成了一張弓。短棍子粗,頭上有只朝天三角洋釘,其實是把鑽。兩根棍子一橫一緊地拉動起來,就可以砂鍋上打出一個個小洞,然後把釘書什般的銅釘兩頭放入洞裡,箍緊後,砂鍋就「起死回生」了。補的人本事很大,小到飯鍋,大到水缸,都能這麼補起來。那人還有項業務,就是代客在碗底鑿上姓氏,免得碗盞在公用灶間裡被別家誤「拿」。   砂鍋、飯碗可補,鍋子、銅吊當然也能補。銅吊就是燒水壺,最早是銅製的,即使後來鋼宗(滬語「鋁」)做的水壺,也叫銅吊。如果鍋子、銅吊燒穿,就拿到鉛皮匠那裡。鉛皮匠先從鍋子邊上開個口,剪下鍋底,然後再用大鉛皮(鋁片)、木鎯頭打出一個底來,鑲回原來的鍋子。換過底的鍋子,不但更牢,甚至更深,可以盛放更多的東西。鍋子如果再次被燒穿,可以繼續換底,衹是要剪得更高一些。一隻鍋子,可以不斷地補,等要剪到耳朵(鍋子的提手)時,方才壽終正寢。   家中的東西,破了都可以補,生活越來越好,需要補的東西也越來越少,補到後來,只剩下「補人「了。衹是希望老年人身體更好,不要上了偽劣保健品的當,也希望小朋友們學業精進,不要著了「教輔」的套;至於那把人補回「黃花閨女」的本事,還是不恭維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