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璽閣批評《清稗類鈔 飲食類二》

京師之酒 京師酒肆有三種,酒品亦最繁。一種為南酒店,所售者女貞、花彫、紹興及竹葉青,肴核則火腿、糟魚、蟹、松花蛋、蜜糕之屬。一種為京酒店,則山左人所設,所售之酒為雪酒、冬酒、淶酒、木瓜、乾榨,而又各分清濁。清者,鄭康成所謂一夕酒也。又有良鄉酒,出良鄉縣,都人亦能造,冬月有之,入春則酸,即煮為乾榨矣。其佐酒者,則煮鹹栗肉、乾落花生、核桃、榛仁、蜜棗、山查、鴨蛋、酥魚、兔脯。別有一種藥酒店,則為燒酒以花蒸成,其名極繁,如玫瑰露,茵陳露,蘋果露、山查露、葡萄露、五茄皮、蓮花白之屬。凡以花果所釀者,皆可名露。售此者無肴核,須自買於市。而凡嗜飲藥酒之人,輒頻往,向他食肆另買也。凡京酒店飲酒,以半碗為程,而實四兩,若一碗,則半斤矣。 蓮花白 瀛臺種荷萬柄,青盤翠蓋,一望無涯。孝欽後每令小閹采其蕊,加藥料,製為佳釀,名蓬花白,注於瓷器,上蓋黃雲緞袱,以賞親信之臣。其味清醇,玉液瓊漿不能過也。 紹興酒 越釀著稱於通國,出紹興,膾炙人口久矣。故稱之者不曰紹興酒,而曰紹興。以春浦之水所醞者為尤佳。其運至京師者,必上品,謂之京莊。至所謂陳陳者,有年資也。所謂本色者,不加色也。各處之仿紹,贗鼎耳,可亂真者惟楚酒。 百花酒 吳中土產,有福真、元燒二種,味皆甜熟不可飲。惟常、鎮間有百花酒,甜而有勁,頗能出紹興酒之間道以制勝。產鎮江者,世稱之曰京口百花。 燒酒 燒酒性烈味香,高粱所製曰高梁燒,麥米糟所製曰麥米糟燒,而以各種植物攙入之者,統名之曰藥燒,如五茄皮、楊梅、木瓜、玫瑰、茉莉、桂、菊等皆是也。而北人之飲酒,必高粱,且以直隸之梁各莊、奉天之牛莊、山西之汾河所出者為良。其尤佳者,甫入口,即有熱氣直沁心脾,非大戶,不必三蕉,醉矣。 張文襄公嘗因置酒,問坐客以燒酒始於何時。時侯官陳石遺學部衍亦在坐,則起而對曰:「今燒酒,殆元人所謂汗酒也。」文襄曰:「不然,晉已有之。陶淵明傳雲,五十畝種秫,五十畝種稻。稻以造黃酒,秫以造燒酒也。」陳曰:「若然,則秫稻必齊,《月令》早言之矣。」文襄急稱秫稻必齊者再,且曰:「吾奈何忘之!」 滄州酒 滄州酒,王文簡公謂之麻姑酒。然土人實無稱,而著名已久,論者頗有異同。蓋舟行往來,皆沽於岸上肆中,村醪薄醨,不足辱杯斝,且土人防官吏之徵求無饜,相戒不以真酒應,雖倍其價,不欲出,即笞捶,亦不獻也。 其酒非市井所能釀,必舊家世族,代相授受,始能得其水火之節候。水雖取於衛河,而濁流不可以為酒,必於南川樓下,如金山取江心泉法,以錫罌沈至河底,取其所湧之清泉,始有沖虛之致。其收貯也,畏寒畏暑,畏濕畏蒸,犯之則其味敗。新者不甚佳,必庋至十年外,乃為上品。或運於他處,無論車運舟運,稍一搖動,味即變。運至之後,必於安靜處沈澱半月,其味乃復。取飲時,注之壺,當以杓平挹。數撥,則味亦變,再沈澱數日乃復。 其驗真偽法,南川樓水所釀者,雖極醉,膈不作惡。次日醉,亦不病湧,但覺四肢暢適,怡然高臥而已。若以衛河普通之水釀者則否。驗新陳法,凡庋二年者可再溫一次,十年者溫十次,十一次則味變矣。一年者再溫即變,二年者三溫即變,毫釐不能假借也。 沈梅村飲女兒酒 熊元昌餉沈梅村大令以越釀一盛,外施藻繪,絕異常罇。詢之,曰:「此女兒酒也。」凡越人遣嫁之夕,必以羊酒先之,故名女兒酒。此即其婿家轉遺者,視他酒尤佳。梅村飲而甘之,讚不絕口。 舒鐵雲飲女兒酒 舒鐵雲嘗於河東都轉劉松嵐席上飲女兒酒。時松嵐將出京,鐵云為詩紀之,並以送行。詩曰:「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兒家住東湖東,春槽夜滴真珠紅。舊說越女天下白,玉缸忽作桃花色。不須漢水醱葡萄,略似蘭陵盛琥珀。不知何處女兒家,三十三天散酒花。題詩倖免入醋甕,娶婦有時逢麴車。勸君更盡一杯酒,此夜曲中聞折柳。先生飲水我飲醇,老女不嫁空生口。」 女酒、窨酒 黔之苗,育女,及數歲,必釀酒。既漉,至寒月,取陂池中水,密封於甖,瘞陂中。至春漲水滿,亦不發。俟女于歸日,決陂取之,以供賓客。味甘美,不可常得,謂之女酒。又有窨酒,色紅碧可愛,初飲之,經日頭熱,蓋胡蔓草汁所溲也。 奶子酒 奶子酒,以牛馬乳所造之酒也,蒙古諸部皆有之。 三投酒 三投酒者,即蒙古之波爾打拉酥也。初投者,謂之阿爾佔。再投者,謂之廓爾佔。三投者,謂之波爾打拉酥。其法以羊胎和高粱造之。 頃刻酒 頃刻酒者,臺灣之澎湖人採樹葉裹糯米少許,吐之盆,頃刻成酒。初飲,淡泊無味,少頃,酩酊而歸,謂之頃刻酒。 葡萄酒 葡萄酒為葡萄汁所製,外國輸入甚多,有數種。不去皮者色赤,為赤葡萄酒,能除腸中障害。去皮者色白微黃,為白葡萄酒,能助腸之運動。別有一種葡萄,產西班牙,糖分極多,其酒無色透明,謂之甜葡萄酒,最宜病人,能令精神速復。煙臺之張裕釀酒公司能仿造之。其實漢、唐時已有葡萄酒,亦來自西域。唐破高昌,收馬乳葡萄,實於苑中,種之,並得其釀酒之術也。 麥酒…

梅璽閣批評《清稗類鈔 飲食類一》

飲料食品 飲,咽水也。茶、酒、湯、羹、【湯之和味而中雜以菜蔬肉臛者,曰羹。】漿、酪之屬,皆飲料也。食,以有定質之物入口,間或雜有流質,而亦最居少數者也。然所謂食品者,有時亦賅飲料而言,蓋人所以養口腹之物,皆曰食也。 飲食之所 飲食之事,若不求之於家而欲求之於市,則上者為酒樓,可宴客,俗稱為酒館者是也。次之為飯店,為酒店,為粥店,為點心店,皆有庖,可熱食。欲適口欲果腹者,入其肆,輒醉飽以出矣。 上海之賣飯者,種類至多。飯店而外,有包飯作,孤客及住戶之無炊具者,皆可令其日備三餐,或就食,或擔送,惟其便。有飯攤,陳列於露天,為苦力就餐之所。有飯籃,則江北婦女置飯及鹽菜於藍,攜以至苦力麕集之處以餉之者也。 飲食之研究 飲食為人生之必要,東方人常食五穀,西方人常食肉類。食五穀者,其身體必遜於食肉類之人。食葷者,必強於茹素之人。美洲某醫士雲,飲食豐美之國民,可執世界之牛耳。不然,其國衰敗,或至滅亡。蓋飲食豐美者,體必強壯,精神因之以健,出而任事,無論為國家,為社會,莫不能達完美之目的。故飲食一事,實有關於民生國計也。其人所論,乃根據於印度人與英人之食品各異而判別其優劣。吾國人苟能與歐美人同一食品,自不患無強盛之一日。至飲食問題之待研究者,凡十七端。一,人體之構造。二,食物之分類。三,食品之功用。四,熱力之發展。五,食物之配置。六,嬰孩與兒童之飲食。七,成人之飲食。八,老年之飲食。九,食物不足與偏勝之弊。十,飲食品混合與單純之利弊。十一,素食之利弊。十二,減食主義與廢止朝食之得失。十三,洗齒刷牙之法。十四,三膳之多寡。十五,細嚼緩咽之必要。十六,飲食法之改良。十七,牛乳與肉食之檢查。 飲食之衛生 人情多偏於貪,世之貪口腹而致病,甚有因之致死者,比比皆是,第習而不察耳。當珍饈在前,則努力加餐,不問其腸胃勝任與否,而惟快一時之食慾,此大忌也。人本恃食以生,乃竟以生殉食,可不悲哉!人身所需之滋養料,亦甚有限,如其量以予之,斯為適當。若過多,徒積滯於腸胃之間,必至腐蝕而後已。故食宜有一定限制,適可而止者,天然之限制也。順乎天,即順乎道矣。 於飲食而講衛生,宜研究食時之方法,凡遇憤怒或憂鬱時,皆不宜食,食之不能消化,易於成病,此人人所當切戒者也。急食非所宜,【不咀嚼之謂。】默食亦非所宜。【不言語之謂。】食時宜與家人或相契之友,同案而食,笑語溫和,隨意談話,言者發舒其意旨,聽者舒暢其胸襟,中心喜悅,消化力自能增加,最合衛生之旨。試思人當談論快適時,飲食增加,有出於不自覺者。當憤怒或愁苦時,餚饌當前,不食自飽。其中之理,可以深長思焉。 食時宜從容不迫,午餐、晚餐之前,必休息五分時,餐後至少休息十分,能以二刻為最佳。食品中以富於滋養料而又易於消化者為上品,油煎之物與糖果之類,皆難消化,自以不食為是。具奮興性之物,如胡椒等類亦然。三餐宜有定時,有節制,一切雜食均不宜進。 牛乳,飲時必煮沸之。偽造者,輒攙泔水,或以提取乳油之餘料,其有腐敗者,更加鹼以滅其臭味。又有臭氣或酸味者,以及病牛之乳,服之皆有害。且牝牛患結核病【傳於人身即成肺癆。】者極多,故搾得之乳,尤宜多煮。 魚鳥獸等肉,中多含滋養料,其成分大都為蛋白質與脂肪,若烹調之法不同,消化亦有難易之別。其中以焙燒為最,蒸煮次之。至牛豚及魚等肉,每含寄生蟲之卵,故最不宜生食。又細小之魚骨、骨片以及一切尖細之物,若誤食,其為害甚劇。 以肉入水久熬之汁,僅含灰質及越幾斯,其蛋白質則凝結而留於肉片,故滋養料已少。至魚鳥等肉熬出之汁,功用亦同。 卵含滋養分最多,內分卵白、卵黃二種。卵白乃水與蛋白質合成,卵黃則悉為脂肪。若生食,或燒煮得適當之火候,皆易消化,煮之過熟,則消化甚難。 貝類含水雖多,然合蛋白質亦甚富,中以牡蠣為最良。甲殼類肉質,亦與貝類無大異。惟此二類之物,煮時過多,則其質堅硬,食之不易消化。 穀類為米、大麥、小麥、稞麥、粟、稗、黍、玉蜀黍、蕎麥等。米中所含之蛋白質與脂肪雖少,然多含小粉質,煮為飯而細嚼之,則消化吸收皆易。大麥、小麥及其他穀類等,其外面皆有木材質包之,故顆粒甚堅,食之不易消化。若磨成粉末,製為麵包、糕餅等物,則功用轉勝於米。 豆類為大豆、小豆、豌豆等,皆富蛋白質。大豆所含之脂肪,多於牛肉,故為廉價滋養品中之第一。豆類之皮膜,較硬於穀類,調製若不得宜,不易消化。若能磨成粉末,為最善。至豆腐、豆醬,均屬滋養之美品,且易消化。 菜類之葉、莖、根、塊莖等,皆可食。若白菜、菠菜,其中多含小粉與植物細胞質,惟含蛋白質甚少,其質老者頗難消化。薯、蘿蔔、茄、藕等物之功用,皆與菜類同。 果類無滋養之質料,惟含有糖質及果酸,可助消化,且能通利大便。食時宜去皮核,亦可加糖煮之。若食其未成熟者,或食之過多,即易致疾。小兒至夜,尤宜戒食。 菌類,即香蕈等,略合蛋白質,不易消化。更有數種含毒之蕈,誤食即死。 海菜類為苔菜、海帶等,雖有香味,而含滋養分甚少,然易消化。 香辛料為蕃椒、胡椒、薑、山蕍菜等,皆助消化,惟其害與酒同。 酒類,如米酒、麥酒、葡萄酒等之僅由醱酵所成者,燒酒等之由蒸溜法而得者,要皆含有酒精。惟成於醱酵之酒,其酒精較蒸溜者所含為少。飲酒能興奮神經,常飲則受害非淺,以其能妨害食物之消化與吸收,而漸發胃、腸、心、腎等病,且能使神經遲鈍也,故以少飲為宜。 茶類為茶、咖啡、可可等。此等飲料,少用之可以興奮神經,使忘疲勞,多則有害心臟之作用。入夜飲之,易致不眠。 飲食以氣候為標準 人類所用之食物,實視氣候之寒暖為標準。如氣候寒冷時,宜多食富於脂肪質之動物類,飲料則宜用熱咖啡茶及椰子酒。欲為劇烈之筋肉運動,如畏寒,則飲酒一杯,或飲沸水均可。至炎熱時,宜多食易於消化之植物類,取其新鮮者,醃肉等則不可多食,飲料須多,以沸而冷者為宜,不宜飲酒。若悉任一己之所嗜,無論何時,皆取同樣之食物,則缺乏植物質而消化不良,遂成壞血症矣。預防之物,以檸檬汁為最佳。總之,氣候變化,食物亦宜更易,斷不能一成而不變也。 我國、歐美、日本飲食之比較 歐美各國及日本各種飲食品,雖經製造,皆不失其本味。我國反是,配合離奇,千變萬化,一肴登筵,別具一味,幾使食者不能辨其原質之為何品,蓋單純與複雜之別也。 博物家言我國各事與歐美各國及日本相較,無突過之者。有之,其肴饌乎?見於食單者八百餘種。合歐美各國計之,僅三百餘,日本較多,亦僅五百有奇。…

新排行又有上升 寫新書以饗讀者

  挺高興的,最新的季風排行榜,《下廚記 II》排到了第2名,為了感謝大家的厚愛,不能以身相許,只能多多寫作了。今年還會有本新書出來《尋味記》,是配圖的;明年的兩本已經在寫了,一本是《上海味道》,另一本是《下廚記 III》,希望大家喜歡。

下廚記再出續集 八月中可望簽售

  歌是怎麼唱的?噢,對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今天,上海文化出版社的小黃編輯把新書的封面發了過來,雖然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變成了小清新的風格,但我依然蠻喜歡的,換換風格也不錯,免得許多人以為我是老頭子。這段時間,一直在準備新書,昨天又回答了繁體字版編輯的21個問題,其中有”火表貼字是什麼意思” 以及”大興貨是什麼意思”之類的好玩問題,這些問題,都是特定年代特定地區的產物,於是寫回信就像寫故事一樣好玩。   封面的大圖可以按這裡打開,定價將為25元,設計稿上的價格不算,封底還缺幾個字,要等正式付印之前由印刷廠造字加上去。   《梅璽閣菜話》早已售磬,《下廚記》重印了好多次,依然熱賣。《上海閒話》是我的得意之作,售賣平平,其實是非常值得一讀的書,當然,方言的書本來就比美食的要難賣,我心也平。   《下廚記 II》將在八月的書展上推出,前幾次沒趕上,這回再也不能錯過了,如果有可能的話,將在書展上籤名售書,希望好朋友們都能來捧場。   在此,也貼出《下廚記》和《上海閒話》的網上購買鏈接,要的朋友,可以直接購買。 噹噹:點擊購買 卓越:點擊購買 噹噹:點擊購買 卓越:點擊購買

清炒米莧

  春時細來秋時粗,有紅有綠又有彩。這是什麼?是莧菜。它在春天的時候,只有豆芽般粗細,五六月間則是時鮮貨;及至到了夏天,它的桿子就變得壯碩堅實起來;到得秋天,它就變成了比手指還粗的桿子,極其老硬,這時,便只有浙東特別是寧波地區的人們,才有本事吃它了。   寧波的主打美食謂之三臭,乃是莧菜梗、臭冬瓜、臭豆腐。雖說上海話有大半受了寧波話的影響,但是現在的寧波話和上海話,在語音、語調方面,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莧菜梗,在寧波話中,讀如上海話的「海菜菇」,「臭」字又讀如上海話的「丘」,其音更短促。寧波人性急,語速也快,所以寧波人說起這三樣東西,很好玩,也很好聽。   莧菜梗,乃是寧波三臭中的「臭中之臭」,是首當其衝的「臭」。莧菜梗是蒸來吃的,端上桌時,遠遠地便飄來一股臭氣,但見白色的瓷盆中躺著一截截黃綠色的莧菜梗,此時席中喜歡此物的人便夾起一段來,邊說這東西要「趁熱吃,趁熱吃」,隨即將一段塞入嘴裡,吮吸起來。莧菜梗,是吸食的。   莧菜梗上桌,最能看出人性來,有人起身攫之,有人舉帕掩之,亦有人躍躍欲試之,未見過此物者大是好奇,深諳其臭者娓娓道來,一片熱鬧。   莧菜梗很硬,要醃製以後才能吃。在秋天的時候,把莧菜割下來,洗淨後切成一段段的浸在臭鹵裡即可。臭鹵是哪來的?去年剩下的。那去年的呢?前年剩下的。那前年的呢?雞生蛋,蛋生雞,你還有完沒完啊?「第一代」的臭鹵,還是用莧菜梗做的。新鮮的莧菜梗浸在水中,放在太陽下曝曬,一段時間後,那水上全是白色的泡泡,近前一聞,哎喲,那個叫臭哦……   有人說,那不是漚肥麼?我們鄉下準備肥料就是這麼幹的。是的,有的地方做肥料,真的就是這麼做的。可是聰明的寧波人,就有辦法把它變成「聞著臭,吃著香,嘗著鮮,戀著想」的美味。寧波人好像與臭很有緣,他們把豆腐浸在莧菜梗的臭鹵裡,就成了臭豆腐。大家或許都見過炸的臭豆腐乾,其實,蒸的更好吃。只有真正懂得「臭的藝術」之人,才能體會蒸臭豆腐的好處。我並不懂臭,所以我也不會醃莧菜梗,其實我至今也沒有勇氣去「吸」上一段,我還是來說說米莧的炒制吧!   春天的莧菜,在江南叫做「米莧」,乃是描述燒熟的莧菜,有米飯一般的軟糯口感。亦有說是因為此物結籽多,據說在荒年大有以莧菜籽充飢的故事。   米莧很好玩,有好幾種顏色,綠色的,稱之為白米莧,「白」在上海話裡,有「純」的意思,就像「白開水」一樣,並不真的是「白」的。白米莧燒出來的湯水,是無色透明的。還有一種,叫做紅米莧,葉子的中間是紫紅色的,桿子上端綠色根部也是淡紫色的。   紅米莧炒熟之後,整盤湯都是紅色的,不是淡淡的微紅,而是深紅,甚至有人把米莧湯事先含在嘴裡,在特定場合「表演」吐血的,你想該有多紅。   據說,米莧的營養價值相當高,而且不像菠菜那樣含有葉酸,因此更容易被人體吸收。另外,說是紅米莧的營養價值還超過白米莧,因為那湯色是紅的,民間頗有紅米莧補血的說法。的確,米莧的鐵質含量很高,的確可以成為貧血預防的輔助食品。   由於紅米莧湯色太紅,所以越來越不受人歡迎,以至於現在菜場裡白米莧佔了壓倒性的優勢。其實,若不講色面,光從口感上來說,紅米莧的味道比白米莧略勝一籌,更糯更軟。   買米莧,首先要挑軟的,當然,是「軟」而不是「爛披披」的,前者是新鮮的,後者已經放過幾天了。莖要粗葉要軟,莖要一掐就斷,則新鮮且嫩。米莧是連根拔起的,所以買來之後,要剪去老根,洗淨後,瀝乾待用。米莧不像馬蘭頭、草頭之類有特殊香味,米莧需要其他的東西來提香。   大蒜頭是米莧最好的搭配,白米莧也好,紅米莧也好,與大蒜頭乃是絕配。我們要兩三瓣大蒜,剝去外面的薄衣,放在砧板上,用刀的側面將之拍碎。不會拍?把刀面壓在大蒜瓣上,用手掌摁住刀面,用力壓一下即可。   俗話說「生蔥熟大蒜」。先起個油鍋,待油熟之後,放入大蒜瓣煸香,待香氣起來、蒜瓣變黃之時,即可放入米莧翻炒。   待米莧均霑到油,體量變小之後,將它們聚攏在鍋的中間,倒入一小碗水,蓋上鍋蓋,改用中小火燒煮。大約十來分鐘之後,米莧就變得很軟了,加鹽後炒勻,即可裝盆上桌,湯水不需全盛在盆裡。   炒蔬菜,最講究水和用水。有些人喜歡將菜弄得很乾再炒,要知道,蔬菜一旦沒了外在的水分,就是蒸發內含的水分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上海很多菜場的蔬菜攤都準備了一隻可樂瓶,內盛清水,瓶蓋上打幾個洞,用手一擠,水就能成霧狀噴灑出來。攤主時不時地在蔬菜上噴一下,既能使蔬菜看上去「彈眼落睛」,又可以增加份量,真是「一舉兩得」。   如果是乾的蔬菜,下油鍋炒,就是用油炒熟的,油的溫度很高,含水分少的蔬菜很容易被炙枯,所以最好事先浸在水中,待到要炒的時候,再拿出來,稍事瀝乾即可下鍋炒。   就算不浸在水裡現撈現炒,最好下鍋前也能放在淘籮中用水淋一下,才能將蔬菜炒得光鮮亮麗。   炒米莧也是如此,米莧極嫩,炒之前,最好用水淋過,而且米莧要用水煮,才會軟糯,只是如此一來,湯水過多,如果一概裝盆,就成了大湯米莧了,因此要棄去些許。   當然,你也可以不加水而用高湯,放點火腿絲、乾貝絲下去而成一道上湯米莧。至於上湯米莧的做法,有機會再說吧!

鹹蛋燉鮮蛋·三色蛋

  網上的傳說很多,有說肯德基的「雞」都是沒有頭的,身上長著四條腿以及兩對翅膀,這樣的傳說,居然也有人信。這其實是愛妻幼時的夢想,我告訴她,如果肯德基的農場裡,真有這樣的雞,那估計未來二十年的諾貝爾生物獎,都會被肯德基的實驗室壟斷了。   如果真有那樣的雞,那麼蛋呢?它們的蛋又該是如何的?   關於蛋,也有很多故事。先不說雞蛋而說鴨蛋。河北農民曾經用蘇丹紅喂鴨,以期產出紅心鴨蛋來。雖然成果很顯著,然而蘇丹紅致癌,被叫停了。這樣的蛋,算啥?假蛋?不能算,怎麼也是活鴨子生下來的蛋啊!   生下來的,不能算假蛋,做出來的才算。中央電視台曾經有過假雞蛋的報導。那則節目裡,記者看到了「製造假雞蛋」的廣告,於是帶著偷拍設備去學。電視畫面中有石膏的模子,還有種叫做「海藻酸鈉」的溶液。由於是偷拍的,關鍵過程都沒有展示出來,反正到節目的最後,一枚枚雞蛋就擺在那兒了。   據說,這種雞蛋可以直接煮,也可以打破蛋殼做各種蛋菜,反正除了香味不是很純正之外,爆炒熘炸都沒有問題,只是沒有營養兼之可能工業原料不夠衛生云云。   「假雞蛋」的故事流傳甚廣,甚至台灣、香港地區和越南亦有此類報導。一時間,大家談蛋色變,孰知真假。   按我說,如果真有這樣的玩意,諾貝爾獎不見得,但是得星火發明獎應該綽綽有餘了。你想,人工能夠做出大自然最完美的傑作之一——蛋,而且性狀幾乎相同,至於營養,可以直接添加營養劑嘛,最大的優勢是——這玩意不怕禽流感。   我想,假蛋再像真的,也醃不出鹹蛋來吧?其實直接做假鹹蛋好了——開個玩笑。   鹹蛋一般是用鴨蛋做的,有說青殼好的,也有說白殼好的。全國各地都有鹹蛋,有用鹽泥包裹醃製的,也有用鹽水浸泡的,其中又以江蘇高郵地區的鹹蛋,最為有名。   小時候吃鹹蛋,多半是白煮的。那時的鹹蛋,蛋白又硬又鹹,往往是一家人煮上幾個鹹蛋,用刀連殼剖開,每人取半個下飯。若能獨享整隻,那是比較奢侈的了。   我對於捧著整隻鹹蛋吃很有回憶。我總是拿起鹹蛋,對著亮光照一照,找到有氣室的那一邊,將那邊對著桌角敲破,剝去氣室所在的蛋殼,留出一個小孔,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臨了——用筷子從小孔裡扎進去,若是金黃色的油從筷子洞裡冒出來,那就說明挑到了一個非常好的鹹蛋。   鹹蛋有沒有「油」,成了衡量鹹蛋好壞的一個標準,甚至使得幼時的我,以為「高郵」的「郵」,乃是「油」字。   聽祖母說,醃鹹蛋很有講究,要放高粱酒才會出油。依稀記得幼時的鹹蛋,一起買來一起煮的,總有那麼一兩隻是沒有油的。有趣的是如今所有的鹹蛋都是有油的,菜場的攤主可以拍著胸脯保證如果無油的話,包退包換,更厲害的甚至敢用「以一賠十」來擔保。   我們這道菜,就要用到鹹蛋,生的鹹蛋。這道菜,用兩隻生的鹹鴨蛋,三隻生的淡雞蛋。   將蛋全部都打開,鹹蛋黃與蛋清很容易分開,那樣,你只需將兩隻鹹蛋黃放在一邊,然後將鹹蛋清與雞蛋打在一起即可。這道菜不用放鹽,只要加一點料酒即可。   將鹹蛋黃放入攪打好的蛋液,即可放入鍋中隔水蒸煮。蒸的時間不妨長一點,那樣的話,不但鹹蛋黃容易出油,而且其他部分會變得膨鬆而多泡。   家常小菜的話,直接端上桌即可,若是請客,可將蒸好的蛋從碗中「鏟出」,切塊後再裝盆。我幼時很喜歡用調羹去刮碗底粘著的那層,用調羹一刮,變成粒粒屑屑的蛋粒,拌在飯裡,特別好吃。   這種食物,上海人叫做鹹蛋燉鮮蛋,極是平凡的家常菜,飯店裡從未得見。鹹蛋燉鮮蛋,時間要蒸得久,越久則越有彈性,底部的「粒屑」也更硬更好吃。最有趣的是開蓋的一剎那,整個碗裡的蛋變得像棉花糖一般,很大很大,高出碗口數寸,在一剎那間,蛋開始縮癟,半分鐘後,便恢復了常態。   於此之外,還有一種,稱之為「三色蛋」吧!   「三色蛋」用皮蛋兩隻,鹹蛋兩隻,雞蛋兩隻,將雞蛋和鹹蛋清一起打成蛋液,再放入切碎了的皮蛋和鹹蛋黃,然後一起蒸制,切塊裝盆而食。鹹蛋黃很黏,可以用一隻手沾水後托在掌心,另一隻手用沾過水的小刀來切,皮蛋也是這麼切。這種切法最方便,浪費得也最少。   好玩吧,用蛋蒸蛋,都有如此花頭。蛋這玩意,還真有玩頭。   網上關於到底有沒有「假雞蛋」的爭論還在進行著,我站在「沒有」這一邊。我很希望能夠親眼見一個「真的假雞蛋」,為了防止有人用「真雞蛋」來開玩笑,請在製作假雞蛋時事先放入一些不可能出現在真雞蛋中的東西——比如,一粒小紐扣,一枚回形針,都可以。

戕蝦

  這幾天網上熱鬧得緊,原因是出了一部《反虐待動物法(徵求意見稿)》,其中有專家建議「食用犬貓肉的,將處5000元以下罰款並處15日以下拘留」,於是引起了軒然大波。支持者與反對者大打筆仗,網上網下鬧得「不亦樂乎」。   「吃狗肉」,最有名的要數劉邦了。我們都知道,劉邦就是個流氓,據說他還在道上混的時候,常去另一個小流氓那兒吃白食,那個小流氓就是樊噲。這個樊噲可不得了,就是衝進鴻門宴救劉邦的那個「頭髮上指,目訾盡裂」,能夠「生吃野豬肩」的壯士,成語「彘肩鬥酒」說的就是他。   當樊噲還是小流氓時,以「屠狗」為生,就是殺狗、燒狗、賣狗肉,而劉邦呢,是大流氓,大流氓當然吃定小流氓,劉邦就天天去吃樊噲的狗肉,不給錢,白吃。   小流氓是不能和大流氓翻臉的,所以樊噲只能逃,帶著狗肉逃到河的對面去賣。劉邦很牛,一見樊噲跑掉了,就追到河邊,居然被他找到一隻大龜,就騎著過了河,繼續白吃樊噲的狗肉。   就像現在的小流氓會劃傷大流氓的BMW一樣,樊噲趁劉邦不在的時候,直接就把那隻大龜給幹掉了。小流氓也真夠心狠手辣的,為了毀屍滅跡,乾脆就把大龜扔到狗肉鍋裡一起煮了。結果沒想到,煮出來的狗肉鮮香無比,一下子就搞成名牌了。   劉邦呢,大流氓的交通工具被幹掉了,但為了輛車去耿耿於懷就不像大流氓了,只是把小流氓的作案工具——刀給繳了。於是樊噲沒法切狗肉了,逼得小流氓只能用手撕狗肉來賣,沒想到,肉的口感更好了。   沛縣黿汁狗肉就是這麼「發明」出來的。待劉邦後來打天下時,樊噲就跟著他;待劉邦做了皇帝之後,還有吃狗肉而作《大風歌》的著名故事。   流氓們大多很講義氣,特別是在大流氓的「幫助」下,小流氓創出了自己的品牌,為了「報恩」,樊噲後來就追隨劉邦打天下,還救了劉邦,於是就有了一句話,叫做「仗義每多屠狗輩」。   當然,傳說歸傳說,笑話歸笑話,其實,劉邦既然沒收了樊噲的刀,讓他切不了肉,那麼小流氓又是如何殺狗的呢?則不能深究了。   其實,吃貓食狗並不能抬到「虐待動物」的高度。沛縣,就是大小流氓的故鄉,食用狗肉的習俗一直流傳到現在。當地在肉用狗的飼養、屠宰、調弄、烹煮以及保存和銷售上,都有了系統化的規模。每年的狗肉相關產值達到十億元人民幣,相關從業人員達到十萬人,並且遠銷俄羅斯、日本、韓國和新加坡,甚至還榮登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   其實,中國各地,食狗者眾,貴州的花江、南京溧水的石湫、廣東的湛江、吉林的延吉等地,均以狗肉聞名,而越南、韓國等國,也都普遍食用,根本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就一直說,如果有樣東西,你從來沒見過,別人吃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很怪。打個比方說,山裡的人從來沒見過蝦,第一次見到有人吃蝦豈不是很震驚,那玩意,長著長長的須,還有那麼多的腳,儼然是個怪物嘛。可海邊的人哪會有這種想法,在雲南,我見識過蟲宴,長短各色都有,當地人吃得不亦樂乎,在別處人眼裡豈不也是「異數」?   南方人吃龍蝨吃蛇,北方人吃蟬蛹,都是很普通的事。但是換位來看,就有人覺得恐怖了。其實,在食物方面,大家應該用平常心來對待,食物均衡,不挑食不浪費,就可以了。   其實,上海人是沒有資格對吃貓食狗說三道四的,我問過好幾個「反虐食貓狗人士」,問他們「醉蟹戕蝦吃不吃」,回答當然是「吃」!   喜歡吃大閘蟹的上海人,嚴格地說,壓根就逃不了「虐食」,因為「眾所周知」,死蟹是不能吃的,要麼活活蒸熟了吃,要麼活活醉醃了吃,反正在動物保護主義者眼裡,都不算「好死」。   上海人的食物中,還有更厲害的。吃生魚片厲害,吃貓吃狗吃蛇厲害,吃蟲吃蛹厲害,但都沒有上海的戕蝦厲害。上海的戕蝦是「活」吃的!   於此,要說明兩件事。首先,戕蝦其實不是上海獨有,江浙兩地均有,蘇州人認為是蘇州名菜,揚州人認為是揚州的。唐代劉恂的《嶺表錄異》寫道:「南人多買蝦之細者,生切綽菜蘭香蓼等,用濃醬醋先潑活蝦,蓋以生菜,然以熱飲復其上,就口跑之,亦有跳出醋碟者,謂之『蝦生』,鄙俚重之,以為異饌也。」從這裡的記載我們可以看出,至少一千多年前的廣州一帶,就有這種吃法。   然後,是這個「戕」字。我們先從吃法說起。這道菜上桌的時候,是一個有蓋的容器:簡陋的,是一個大碗上覆著一隻盆子;考究的,是小瓷砂鍋;新式的,是透明的玻璃燒鍋,小小的一鍋。   如今在飯店裡點這道菜,往往就是用玻璃燒鍋,端上來的時候,可以看到裡面大約盛了半鍋的蝦,約莫二三兩的蝦,一半被浸在湯汁裡,還都活蹦亂跳的。   吃這玩意有講究,需要事先看準一隻鮮活的蝦,將蓋子掀開少許,把筷子伸進去夾住活蝦,輕輕地拿出來,快速地放在嘴中,閉上嘴。這時,神奇的感覺就來了。先是一陣蒜香,伴著酸酸甜甜的味道,那蝦會在你的舌尖跳動,更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吃這種蝦,要吃一個,掀一次蓋子,夾一個,再蓋上一次蓋子。如果哪位朋友好心將蓋子拿在一邊,肯定會被譏笑為「洋盤」。那樣的話,蝦很可能跳出來,帶著汁水四處飛濺。然而,即使再小心,也有著了道的時候,有時那蝦會在筷尖突然跳起來,醬汁會甩你一臉,於是闔桌笑了起來,氣氛便也越發地活躍起來。   這個菜,在上海的飯店裡,寫法多多,有寫「熗蝦」和「嗆蝦」,也有寫作「槍蝦」的,甚至還有「搶蝦」。   「熗」,其實是個常用的烹調術語,指的是「將菜餚放在沸水中或熱油中略煮後取出加作料拌」,上海話中並沒有這個字,上海話中相同的動作謂之「汆」。   「嗆」是個多音字,發平聲的時候指「水或食物進入氣管引起不適或咳嗽」,顯然也不符合。   至於「槍」和「搶」,也是由於音似而用的,而真正的字,應該是「戕」。   「戕」字大家平時用得不多,它的右邊是個「戈」字,「戈」是兵器,左邊是「爿」,就是反過來的「片」,被兵器割成一片片,當然就是「殺」啦。那蝦都被端上了桌,等著現殺,故名「戕蝦」。   有人說「戕蝦」就是「醉蝦」,其實不然。朱彝尊的《食憲鴻秘》中收錄有「醉蝦」一則如下:「鮮蝦揀淨,入瓶,椒、薑末拌勻,用好酒燉滾潑過,食時加鹽醬。」從這條記載可以看出,醉蝦的容器是小口的「瓶」,便於貯存而不易污染;其次,這種醉蝦吃的時候並不是活的,因為已用「燉滾的酒」潑過了;最後,醉蝦不是現做現吃的,否則就是「加鹽醬而食」,而不是「食時加鹽醬」了。   前面的半篇寫完後幾天,又見報導說2008年的三聚氰胺毒奶粉並沒有完全銷毀,如今又在市面上出現了。一個國家,如果連小孩子小寶寶的生命都可以漠視,還要禁食貓狗,那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 稽。   吃點戕蝦,完全不必忸怩。要用活蝦做,還要新鮮的活蝦。既然都是活蝦,還有新鮮不新鮮的?當然,新鮮的活蝦活蹦亂跳。不要以為一大盆蝦放在那裡,時不時地從水中蹦一個出來的蝦新鮮,蝦之所以會蹦出來,那是因為水中的氧氣不夠,它才會努力地往上蹦。…

西施板魚

  「話說當年西施在諸暨浣紗的時候,發明了這道菜……」如果這篇文章這麼寫,那就是我在騙你;如果你到西施故里去玩,發現那兒有種宴席叫美人宴,並且導遊告訴你「諸暨人但凡有壽慶婚宴,一碗西施豆腐是少不了的」,那麼就是他們在騙你。豆腐是喪事人家吃的,哪有喜事兒吃白豆腐的?   西施和美食有關嗎?有,大有關係,不過都是牽強附會的。西施豆腐是假托西施之名;豆腐西施,則是指賣豆腐的女人美若西施,由此更是衍生出許許多多的「行業西施」來,其中最著名的,要數檳榔西施了。   檳榔西施在海的對面。那裡的人喜歡吃檳榔,一種製作好的水果,以供像口香糖般地咀嚼。全國有兩個地方的人們酷愛檳榔,這邊的檳榔都是老太太在賣,只有那邊風景獨好——我們的寶島台灣。   不知從何時起,那邊的檳榔普遍用妙齡少女售賣,當然是漂亮的姑娘生意好。可當姑娘個個漂亮時,誰賣得好呢?穿得少的賣得好。由於競爭激烈,女孩子們越穿越少,以至於到了「衣不遮體」的地步,成了台灣的一道風景線。這些姑娘,就被稱為檳榔西施。   現實很殘酷,是不是?是的,西施本身的故事,就很殘酷。每當聽到另一道用西施命名的菜,我就有點嚇勢勢。那道菜叫做西施舌,賣個關子,這回不說。當然,這玩意,夫差絕對不陌生。   今天要說的這道「西施板魚」,乃是本人原創,放棄冠名權,敬請取用。說起這道菜,乃是「風雲際會,因緣湊巧」。   那天,我正在看電視,有一個介紹美食的節目,一直會有很誘人的美食。那天看到店招,我就高興地叫起來——「面拖肉丸」。及至鏡頭拉近,才發現那兩個字不是「面拖」,而是「西施」,鬧了個大笑話。   打那以後,老婆常常用「面拖西施」來和我開玩笑。每當此時,我就會禁不住讚歎一聲繁體字的好處,繁體字麵粉的「面」寫作「麺」,只有表示層面的時候,才寫作「面」,所以絕對不會把「下麺」混淆成「下面」。   「西施板魚」是我「反其道而行之」發明的菜,說白了,其實就是「面拖板魚」。   板魚,並不是上海的叫法,而是外地傳入的。這種魚,上海有種怪怪的叫法,稱之為「肉塌魚」,在山東也叫做「塌米魚」或「舌頭魚」。這種魚是長長的,薄薄的。為什麼不是「扁扁的」,反而是「薄薄的」?因為這種魚是橫過來游水的,它是一種比目魚,所以是薄薄的。   這種魚,以前是極普通的上海家常小菜。小時候,對比目魚很是好奇,卻從來沒有意識到餐桌上的肉塌魚,就是比目魚。因為生物書上的比目魚都是圓的(左口魚即是),不是長的。據說生物學家對比目魚情有獨鍾,因為只有比目魚不符合生物學的對稱性原則,所以特別值得研究。   除了上海之外,肉塌魚一般紅燒,就連清蒸也不多見,上海人則特別喜歡將肉塌魚面拖來吃。上海菜場的海貨攤,肉塌魚、小黃魚、帶魚和叉扁魚,是永遠都有賣的。我們說到過,肉塌魚是扁的,它的一面是白色的魚鱗,長眼睛的,另一面則是深褐色的魚皮,和海底沉沙的顏色是一樣的,所以肉塌魚趴伏在海底的時候,不會被發現。   買魚,當然是挑新鮮的買,捏上去緊實,聞之無腥臭,色澤明亮的,則較為新鮮。肉塌魚,我從未在上海見過活的,在廈門倒是見過。肉塌魚的魚皮老硬不可食,要扯去。家中自行剝皮極為不易,所以若在超市沒有剝皮的要三思。菜市場的魚攤一般都有代客加工,會幫客戶刮去魚鱗,剝下魚皮,並剪去半個魚頭扯去魚腸。   做面拖肉塌魚,要大小適中的。何謂適中,大概一根筷子長短,一指寬的即可。魚買來之後洗淨,剪成四至五段,加料酒和鹽醃漬,若是怕腥的朋友,可以放入蔥姜一同醃漬。   其實,在買魚之前,還要做一件事,就是準備麵粉,否則拿什麼來「拖」呢?取一個雞蛋,打散,加入麵粉和水,攪勻。聽著很簡單是不是?其實不是。麵粉會結成一個個球,外面裹著液體,裡面卻是乾的粉,所以要用筷子一一將之壓碎,保證沒有麵粉球。即便如此,還是不會很均勻,總有一些麵疙瘩,所以要留以足夠的時間讓麵粉吃透水,這個過程,在上海話中叫做「煞」。麵糊要多厚?大約用筷子撩不起來,卻可以裹在筷子外面為準,太厚了變成吃麵粉,太薄了就啥都沒有了。   若是蘸辣醬油或番茄沙司吃,麵糊中就不用放鹽了,反之,則放少許。好了,麵糊也有了,魚也有了,將醃過的魚擦乾後浸到麵糊裡。   起個大油鍋吧(好久沒寫大油鍋了,寫到就很開心),用大火將油燒熱,改為中火。許多人都有一個誤區,以為煎炸的東西要用大火,那是路邊攤的做法,一炸就是兩斤小黃魚,一天就賣那兩斤了。如果家中烹調,鍋小,油少,火再一大的話,後果則是現在的網絡流行語——「外焦裡嫩」的升級版——外焦裡生。   所以,在家中做煎炸是一項比拚耐心的活。就說這面拖肉塌魚的炸法吧,改為中火之後,從麵糊裡夾出魚來,待麵糊不再往下滴了,放入油中。根據鍋的大小,可以一次炸三到四塊。大約放入油鍋兩分鐘後,將魚塊翻個面,可以用筷子輕輕地碰觸表面,感覺外面的「殼」硬了,就取出來。   面拖肉塌魚講究外脆裡嫩,由於魚肉中水分很多,這麼炸了一下之後,裡面的水分會立刻滲出來,使得外殼變軟,而如果一味地炸下去,外面倒是脆了,裡面則炸老了,所以要拿出來,放一會,謂之「醒」。   「醒」有兩個好處,第一讓水分滲出來,其次可以用餘溫將裡面的魚肉焐熱,不至於生。醒上七八分鐘,外面果然已經軟軟的了,再把魚塊放入油鍋,你會聽到一聲響亮的「嗞,可見跑出了多少水分。   這回,可以將火稍微調大一點,再煎上三分鐘左右,記得要翻面,待魚塊成金黃色,就可以吃了。   面拖肉塌魚要現炸現吃,而且要趁熱吃。另外,多出來的麵糊千萬不要扔掉,可以倒入油鍋中干炸成餅,亦可倒入油鍋後用筷迅速攪成沒有肉的「雞米花」,既脆且香,小朋友肯定喜歡。   好了,我的「西施板魚」就介紹到此,以後你若看到「西施」兩字,會不會立馬想到「面拖」呢?如果會,你已經具備了一個美食家的基本素質了。

宜繁宜簡馬蘭頭

  大家小時候都看過《馬蘭花》吧?我不但看過動畫片,還看過兒童劇,活人演的那種,但是時至今日,我絲毫想不起其中的任何情節,奇哉,怪也。   馬蘭花據說真有其花,就是蝴蝶花,亦名蝴蝶蘭,反正我是沒去考證過,我只知道「馬蘭頭」。   與馬蘭花經久不衰、聲名大噪不同的是,馬蘭頭相當的不起眼,它根本就是種野菜。   馬蘭頭有一個別名,叫做「路邊菊」。的確,如果你到江南的農村去,你真的可以在農田的路邊找到它。然而,除非你確實精於此道,對於大多數城裡人來說,那玩意就算真的出現在眼前,你也未必意識得到。   在田裡,它是最矮的,只比新生的薺菜高上一點點。三月間,是采馬蘭頭的好日子。在田裡,一大片一大片的,全是馬蘭頭,與大多數分枝的植物感覺不同的是,馬蘭頭的葉子好像是從根部就開始分岔了,好似每一片葉子都不是長在「干」上的,而是直接從泥土里長出來的。   馬蘭頭的葉子是嫩綠色的,葉梗的底部則呈金色,然後三四張葉子全部都並在一起,就是紅色的根部了。根部很短,也很硬,至於土裡的根部有多長,我沒有挖起來過,所以不知道。   當然,如果你不諳此道,還是去菜場買來得方便。到菜場買,要買老一點的還是嫩一點的?這是很好的問題,關鍵是要看你打算怎麼吃。有些地方喜歡炒來吃,那就挑嫩的買,至於上海人喜歡的「拌來吃」,則不宜用太嫩的馬蘭頭。馬蘭頭買回來,要仔仔細細地把每一棵的根部硬結剪去,否則的話,會大大影響口感的。所以,別小看野菜,要想調弄好野菜,可是要花許多功夫的。   用剪刀剪的時候,不妨稍稍往上一點,正好剪得讓葉子可以散開。燒上一大鍋水,然後將已經剪好的葉子洗淨,水中可以放少許的鹽,待水沸之後,將馬蘭頭放入,待水再沸即可撩出。此舉北方人叫「焯」,上海人則叫「汆」,音「川」,「入水」也。   馬蘭頭遇到熱水,會快速地軟化,燙的時候不宜過長,長則馬蘭頭的香氣盡失,大不可取也。   汆好水的馬蘭頭撩起後聚成一團,用力將水擠干,別小看這一步,口感的好壞全在於此了。儘量把水擠出來,如果力氣不夠的話,可將馬蘭頭放在砧板上,用刀面去壓,壓得越干,則越香越好吃。   弄乾了之後,將馬蘭頭剁碎,要剁得極細,細如芝麻才好。有本事的人可以取兩把菜刀,左右開弓,這樣不但聲音好聽,而且不至於單調寂寞。   剁好的馬蘭頭放在邊上,備用,再來準備第二樣——豆腐乾。   拌馬蘭頭宜用「茶干」,比較香也比較硬,口感與馬蘭頭相得益彰。茶干的外面是褐色的,考究的做法要把四邊切去,把頂和底部各「批」去一層,只留中間白色的心,也要剁成細末,與馬蘭頭的大小相仿。   豆腐乾不宜多,多乃是奸商所為,自己家裡吃,只是為了調整口感而已,在體積上,大約為馬蘭頭的三分之一至一半為宜。   將馬蘭頭和茶干拌在一起,加少許麻油和鹽,調味適當,即可上桌。當然,不能莽莽撞撞地往盆子裡一倒了事,你最好去找一個容器,有漂亮的形狀的,先盛在那個容器裡,圧緊,用盆合在這個容器上,再一起翻轉過來,入盆撤器,是不是漂亮多了?   馬蘭頭有考究的做法,不用豆腐乾,而用火腿上方純精肉,煮熟後,切細粒拌之。由於火腿色深,再佐以去衣松子仁提色,看看,多精緻。   這還都只是簡單的吃法,考究的人家,將拌好的馬蘭頭平鋪在燙過的厚百頁上,鋪得薄薄的,均均勻勻,然後將百頁皮捲起,捲成一長條後,再切成精精緻致的小段,碼放後上桌,吃起來,則方便多了。   更有甚者,用蛋皮代替百頁,可千萬別以為蛋皮好做,這可不是一般的蛋皮,通常的蛋皮是用油烘出來的,帶點焦斑更香,然而這個蛋皮是用來包素菜的,焦了奪味且不美觀,因此要用水蛋皮來做。水蛋皮是蒸出來的,將蛋液鋪在平盤中,用蒸箱蒸制而成,家中難為,只能到飯店吃了。   照醫書說,馬蘭頭可治百病,講究食療的朋友,可以自己做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