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式清蒸鱖魚

  昨天說到糟毛豆,是市井人家的下酒小菜,所謂的下里巴人;今天,我們來說說夏日菜中的「陽春白雪」。鱖魚,過去是極名貴的魚種,等閒的人家喫不起;如今,除了活的鰣魚之外,鱖魚依然是活魚中價錢較高的。上海的許多海鮮酒樓,一尾清蒸鱖魚仍然動輒上百,可還是有許多「老饕」 趨之若鶩,究其原因,是因為「店裡蒸得好,家裡蒸不出來」。   上海尋常人家,夏天喜食清蒸的菜,象「肉餅子燉蛋」、清蒸茄子之類,都是夏天餐桌上常見的菜,而上海人最喜歡蒸的,其實也是最蒸不好的,就是魚了。上海人蒸魚,極其簡單,不管河魚、海魚,一律買來洗淨,帶魚切段,其它的均是整條,在魚身上拌點鹽,打個蔥結,放上兩片薑,加點料酒就蒸了,蒸到魚眼發白鼓出,便算蒸好,取出便食。這樣的蒸法,魚肉易老並且帶有腥味,和店裡那種清蒸鱖魚香氣四溢來比,可謂「天壤之別」。   店裡的清蒸鱖魚,首先是好聞,上桌之時,一股香氣飄來,便讓人食指大動;再是好看,上面綴著些許五顏六色,很是賞心悅目;當然,最後是好喫,魚肉不幹不膩,滑嫩有加,可謂百食不厭的好菜。   那麼,在家裡,是否也做得成這樣的美食呢?回答是肯定的。而且,你可以做得比飯店更好,因為你家的餐桌比飯店的離廚房更近,那香氣,可以從廚房直飄餐桌。   鱖魚,要挑八兩左右的,太小無肉多刺,喫起來不能盡興,超過一斤的,肉質變老,更喫不得。現在的鱖魚有兩種,一種魚皮呈黃色,另一種則是白色,我的經驗是那種魚皮黃色的魚肉比較香,而白色的,則更嫩一點;還有要注意的是,有些魚魚鱗下有淡淡的黑紅色,那是魚受了傷,或者長時間缺氧造成的,那種魚,沒有彈性,也喫不得。   蒸魚,最好是現殺現蒸,如果忌諱的話,也可以讓攤主殺好,那樣的話,回家首先要做的菜,就是蒸魚,寧可先蒸先喫,回過頭來再做別的菜;而不要因為這是道主菜,放在最後蒸了上桌。你想,等你別的菜做好,一家人坐齊喫飯你再蒸魚,那魚已經放上個把小時了,還會好喫嗎?   蒸魚,省不得蔥,蔥少則腥味重,準備一個大盆,在盆底鋪上三兩到半斤的蔥,在魚身上魚肚裡,用細鹽均勻地抺上一遍,將魚擺放在鋪滿盆底的蔥上,再放點料酒,就可以蒸了。   蒸魚,是用沸水蒸的,熱水蒸魚,可以縮短蒸製的時間,也可以使魚受熱均勻,這個道理,有點象烘焙中的烤箱預熱一樣。蒸要分兩步,第一步,用大火蒸六到八分鐘,視魚的大小而定;第二步,要關火之後,蓋著「焐」三到四分鐘。這個「焐」非常重要,很多人都不知道,不經過焐而直接蒸熟,魚肉外層易老,魚皮易翻裂。   焐的時候,算好時間,起一個油鍋,油大約一兩半左右,油要燒熱,燒到剛冒青煙的樣子。然後,將魚取出,換到一個乾淨的盤中,如果能夠事先將盤子弄熱,就更好了。   將蒸魚豉油淋在魚身上,鋪上事先切好的蔥油、薑絲和紅辣椒絲,將熱油澆在魚身上,便會聽到「滋滋」的響聲,這道清蒸鱖魚便算大功告成了。   豉油其實就是醬油,為蒸魚特別調配的,就叫蒸魚豉魚。過去,蒸魚豉油,要用生抽、老抽、花彫酒、魚露、芝麻油、白糖、胡蘿蔔、鯪魚骨、火腿骨等十幾種配料共同熬製,工序麻煩,所以家中如此蒸法的很少;現在則方便得多,許多知名的大調料廠如「李錦記」之類,都有現成瓶裝的售賣,很容易使用。有的人喜歡將豉油和魚一起蒸,這樣的話,會使魚肉發黑變苦,實不足取。

夏日佳品糟毛豆

  雖然還是「黃梅雨季」,然而,除了個彆氣象學家會反對之外,用「酷暑難當」來形容近日上海的天氣,也不為過。駐夏難消,食不甘味,上海人往往在夏天喜食一些清淡爽口的小菜,一改天冷之時濃油赤醬的喜好。上海人也不像喜辣的朋友,夏天喫上許多辛辣以逼出體內的汗,而是適時地在菜餚中補充鹽份,並佐以清涼飲品如酸梅湯、綠豆百合湯、冰凍白木耳湯補充水份,所謂「活得滋滋潤潤」,指的就是這種。   糟毛豆,是上海菜中的特色之一,其色翠綠、其香雅淡、其味醇永,鮮美而不費,實為夏日佳品。糟毛豆,鮮香中帶著絲絲酒味,那酒不會醉人,而人彷彿已是醉了。   夏日裡,路燈下,擺個方櫈,三五好鄰居,弄上一盤糟毛豆、再加幾衹雞腳,不過幾元錢,各自帶瓶啤酒,便可海濶天空聊上一晚,所論必是驚天大事,其雄心與膽識,直讓路人讚嘆;唯獨美中不足的是衹要老婆一喊,便衹能掇著小椅子回家去了,上海男人怕老婆,可見一斑。   笑話歸笑話,美食還是美食,糟毛豆頗費手腳,尋常百姓便衹是煮個鹽水毛豆,透著自然的清香,倒也不錯;然而講究的朋友,總覺得味道中缺了那一絲的「鮮」,非要將這毛豆「糟」一下不可。   糟毛豆,說難也難、說易也易。首先是毛豆要挑得好,一莢毛豆,有兩顆的、三顆的甚至四顆的,做糟毛豆要儘量挑兩顆的,因為莢越短越容易入味。當然,殼綠粒壯新鮮的是最好。(毛豆的詳細挑法,已在《毛豆子炒醬瓜》詳述,可以參見)   毛豆在煮之前,要剪去兩頭的角,不然莢易爆開,影響美觀;而且即使不爆開,糟油也極難浸入莢內。煮毛豆是關鍵,稍微掌握得不好,便豆爛殼黃,沒有喫頭了。煮毛豆之前,鍋內放入冷水,浸沒並且高出毛豆寸許。鍋大水多毛豆少,則煮出的毛豆個個相當;鍋小水少毛豆多,會將底下的毛豆煮成黃的,而上面的尚未煮酥。點火開煮之前,先將毛豆放在鍋中浸上半個小時,以讓毛豆充分吸水,不會發生乾癟的現象。   煮毛豆,要開著鍋煮,時間大約十分鍾左右,可以時不時的拿一顆吃吃,不用盡酥,衹要沒有豆腥即可。如果煮得太久,沒有嚼頭,但是,也不能太硬;所以個中的竅門,要隨各自的喜好,自己掌握了。煮的時候,始終用大火,豆才會綠,或是小火,便是「焐」熟的了。   煮完之後,還有要緊的一步,便是放到冷水籠頭下衝淋,直到毛豆完全冷透為止,沖的時候,最好水多量大,時間要長一些,否則的話,外面的莢冷透了,而裡面的豆子還是熱的。許多人對於飯店裡的毛豆為何翠綠誘人百思不得其解,其實這「不傳之秘」便是冷水沖淋。   沖淋之後,將毛豆用冷開水洗過,再以兩份清水一份糟油的比例,將毛豆浸沒,一個小時以後,便可食用。還有種做法,是將酒糟包在紗布里,煮成糟鹵浸食;另外,有些人還喜歡放些花椒、茴香之類的來增加香味,也未嘗不可。   天氣,估計會不斷地熱起來;這夏天的菜話,估計也會不斷地多起來。

大煮乾絲

  2004年5月29日,週六,電視臺播出一條新聞,說是上海已經連續五天的平均氣溫超過22度了,標幟著氣象學上已經正式進入了夏天。上海的夏天並不好受,非但白天烈日當頭,即使半夜也是熱風習習,加之潮濕的環境,讓人的感覺整天就是濕濕熱熱的、慵慵懶懶的。   連續的高溫,會讓人體力不支、精神痿糜、口舌無味、食慾不振,中醫上稱之為疰夏。疰夏是相當常見的病症,有許多人根本不以為然,覺得既然胃口不好,就少喫點,正好可以減肥;也有些人,因為口中苦澀,便就些榨菜、醬菜等偏辣偏鹹的下飯。其實,這樣的想法無異飲鳩止渴;因為夏天出汗多,體力透支厲害,加之日長夜短,實際人體運動的時間和頻率都較冬天要大,夏天更應注意營養的均衡與搭配。另外,雖說夏日喫點有鹽份的東西,可以加快汗液的排泄,但臨睡之前不宜攝入過多的鹽份,否則會造成心臟、肝臟以及泌尿系統的負荷過大,有百害而無一益,俗諺「早晨鹽湯比參湯,晚上鹽湯賽砒礵」即是一證。   大煮乾絲,就是一道既清爽,又有營養的夏日佳餚。乾絲,就是豆腐乾絲,大煮呢,就是放在許多水裡煮,這道看似容易的菜,其實並不簡單,乃是維揚菜系中的看家菜,也是上海新鎮江和梅龍鎮的招牌菜。此菜,鮮香撲鼻,火腿和開洋的鮮味滲入到極細的豆腐乾絲中,絲絲入扣,然而不見一滴油花,沒有一毫豆腥,乃是膾不厭細的代表作。   豆腐乾,挑選的學問可大,菜場裡一般有兩種豆腐乾,一種是淡褐色的,俗稱「茶乾」,另一種是白色的,俗稱「香乾」,這道菜要用的是香乾。香乾要挑形狀方整有彈性,顏色潔白微黃的,而且還要聞一聞,要有豆香而無豆腥的,才是上品;甚至可以在買的時候,掰開一塊看一看,質量好的香乾,斷面平整、均勻,而質次的香乾由於混入了豆渣,或是濾得不透,斷面參差不齊,一煮就爛,要不得。   買來的香乾看上去像是一塊小香乾疊在一塊大香乾上面,其實那是製作時候的壓痕,為了做成後分割方便。香乾先要切成薄片,術語叫「片」,上海話稱之為「批」。批香乾之前,要把「大香乾」的四邊切去,使之變成一塊完整的立方體。批香乾是件非常有趣的事,也是練刀工的絕好機會,刀也挺有講究,最好用方的片刀,刀上可以先沾點水,或是用棉紙蘸油把刀面擦勻,這樣可以防止片出的香乾薄片沾在刀面上而弄破。批的時候,右手執刀,將刀橫放,刀面朝上,左手按住香乾,右手將刀隨著砧板平行的角度切入香乾,一刀到底,批出一片來。批的時候,注意刀面要始終和砧板保持平行,而且一刀就是一刀,要一氣呵成,不能拖泥帶水,否則批出的香乾厚薄不均。   以前,一直聽說新錦江的特級廚師有兩大絕活,其中一個就是能把香乾橫批十二片,另一絕活是將一塊嫩豆腐切成如火柴桿大小的豆腐絲來,而且根根粗細長短一樣,沒有斷的。後者我沒有嘗試,這批香乾的活,我已經從一開始的批成十片到了現在可以批成十三片了。將香乾片好之後,疊在一起切成絲,絲當然也是越細越好,一刀貼著一切,可以切上百來刀。這樣,一片香乾,就可以切出千來條乾絲,因此,三四片香乾便能製成滿滿的一碗。乾絲切好後,過水待用。   光有乾絲還不行,還要有火腿和開洋,火腿要用上方,只用瘦肉,也要切成極細的絲(關於火腿的挑選和使用,以前說到過,不再贅述),先淨待用。開洋,是將海蝦煮熟後,再曬乾,然去去殼製成的。好的開洋,色紅而亮,聞之有腥香,嘗之鮮而不澀,手摸上去,乾燥又有彈性;質量差的開洋,濕而咸,有腥臭味,用手一捏即碎。開洋,各大南貨店均有出售,按質論價,從十幾元到上百元不等;開洋依等級、產地以及捕撈時間的不同,還有金鉤、春紅、秋紅、鴿子腳等稱法,當然,衹有老饕才能分辨了。開洋上的殼,有時會沒有剝盡,可以用水稍浸後剝去。這道菜的開洋有兩種用法,如果追求口感的話,應該將開洋扯成絲;而要是想追求色面的話,就將開洋原只使用。   大煮乾絲要有去了油的雞湯煮,湯要多,火要大,故曰「大煮」,等湯沸之後,放入乾絲,稍事攪散,再放入火腿絲和開洋絲,煮一個小時,加鹽即可裝盆。裝盆的時候,將乾絲、火腿絲和開洋絲撩出瀝乾湯汁,放在一個小碗裡以成形,然後將小碗倒扣在一個淺湯盆裡,掀去小碗,在陷起湯汗淋上,待盆底湯汁有一指深即可。 此菜鮮而不膩,淡雅而不落單調,若是嫌製作麻煩,也可以買厚百頁,叫攤主用壓面機絞成絲,便可省去片切香乾之煩,衹是口感稍差,另外家中若無雞湯,可用清水代替,更顯清淡。

油燜筍

  竹,好像永遠都是風雅的玩意,什麼「歲寒三友」啊,什麼「個園」啦,反正,都是文人墨客的事。而我知道的竹子,卻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單根的竹子,長的可晾衣服,短的可做掃帚柄,小孩子不聽話,還可以用來敲屁股,美其名曰「筍烤肉」;剖開的竹子,既可箍桶紮椅子,也可編成竹蓆,製成各種生活所需的事物。   竹子是由筍長成的,筍是極其鮮美的東西,冬筍、毛筍和春筍,是不同的幾個品種,其中,味道最鮮美的,要數春筍。春筍是竹子在冬天蘊育在土裡的枝枒,它吸收了去年的養份,再在土裡息養了一個冬天,待得春暖花開,便從土裡探出腦袋,那時的筍是最嫩、最靈、最鮮的。春筍可以做許多菜,最好喫的要數油燜筍。上海人極喜歡喫油燜筍,可以從春筍上市喫到落市。春筍剛上市的時候,價格昂貴,好食之人往往衹買兩三個筍,炒成一小盤,然後春筍日漸便宜,席上油燜筍的量也多了起來,到得最後,一次買上十來支,燒上兩大碗,也不過喫上兩三天,這油燜筍,有點象上海的炒醬,定要喫上一兩天,喫了再回熱,回熱了再喫,等到快喫完時,方能達到最高的境界。   愛喫春筍的人,一定要找個機會去看看筍是怎麼長出來的,方能知道到底什麼才是好的春筍。看春筍出土,要等。等的是雨,筍是在土下等著,人是在竹邊等著,筍與與泥土間的張力早已達到臨界狀態,雨后土質疏鬆,便長了出來。衹要一陣春雨,筍便破土而出,其速度之快,可謂天下一奇。那筍不是慢慢長出來的,而是從土裡「跳」出來的,三五分鍾,便長出好大一截。這時砍下的春筍,筍殼上長著一層細細的茸毛,也不沾土,筍根用指甲一掐即破,剝開筍殼,筍肉是相當淺的淡黃色,節與節之間的距離相當近,筍尖是淡綠的,這樣的筍是一等一的。   菜場裡的春筍,往往是出土後不砍下,依然留在土裡等其長大的,那些筍則老而乾,節與節之間的距離相對較長。如果發現筍殼上帶著許多泥,多半是攤主黑心,故意塗上去的。甚至還有許多是割下後,過了多天的,那種筍筍殼空落落的,筍頭上的衣已經乾癟,便喫不得了。在菜場買筍,不要挑長的,要挑短而粗壯的,顏色也是越淡越好,攤主往往會裝模作樣切去些筍根,以示生意清白,其實他切下的那片,根本沒什麼份量,差不了多少。買筍還要注意的一點是,有些特別壞的攤主,會用水浸筍以增重量,最好剝開一個看一看,聞一聞,免得上當。   新鮮的筍可以不洗直接喫,但現在由於污染之類的原因,還是洗一下來得放心。用快刀在筍的兩邊各豎著切一刀,割破筍殼而不要割到筍肉,可以輕易地取下筍殼。割去老頭,將筍切成半指寬的長條,用刀背將筍條輕輕地拍一下,可以使筍更加入味,然後切成半指長的小條。筍頭也千萬不要扔了,和雞一起煮湯,也是春天的美味。   筍越新鮮,其中含的鞣酸也越多,如果烹調不得法,便有澀味。可以先用沸水煮一下,再放入冷水,然後撩起瀝乾待用。油燜筍,當然要用油,油而且不能少,少了筍易乾易焦。起油鍋,開大火,待油熱後放入筍條,不停地翻炒,燒菜是件體力活,像這樣的翻炒,要五六分鍾,由於用的是大火,筍的水份又不多,因此手絕對不能停,否則筍被煸乾,就不嫩了。   油燜筍有兩種燒法,一種加水,一種不加水,各有千秋,我個人認為,前者可以使筍更嫩,後者則更正宗、做出的菜更油亮。要放水的話,就放高湯,而不是清水。高湯切不可多放,放得太多,則筍沒有嚼勁,小半碗湯即可。放入高湯,並且淋上生抽,以使入味,改為小火,加蓋燜燒十分鍾左右,其間,要時不時地開蓋翻動或是晃鍋,以使味道均勻,也不至於燒焦。   開蓋後,再用大火,放入老抽以著色,繼續翻炒,等顏色均勻後,加糖收乾即可起鍋,糖不妨多一些,不但提鮮,還可以增加光澤,一舉兩得。

糖醋虎皮蛋

  當家的人,一早起來最頭痛的,無非就是要想出每天的菜餚。這些菜,非但不能經常重複,還要時時「發明」一些新菜;同時還要考慮搭配調和,葷素、營養、幹濕、以及色香味而不至於弄出「香萵筍拌臭豆腐乾」來,著實不容易啊!   實在想不出菜的時候,衹能胡亂弄幾個「百搭」菜。蛋就是最大的「百搭」,光炒蛋就有清炒蛋、番茄炒蛋、絲瓜炒蛋等,燉蛋可以放入肉糜或是海鮮,成為花式燉蛋,若是有好心思,攤成蛋皮,塗上蛋黃醬,包起肉鬆和黃瓜,又成了精精緻致的軟蛋捲。   白煮蛋是最方便的一種,每回旅遊,飯不著頓,我們就帶上幾枚白煮蛋,便能塞飽小女。而人見人愛,酸酸甜甜的虎皮蛋,就是用白煮蛋做的。   做虎皮蛋,要挑大小份量相仿的雞蛋,以個小的為好。雞蛋要隨煮隨洗,因洗後再儲藏易壞。同樣是白煮蛋,製作虎皮蛋的要用冷水煮,不要蓋過雞蛋,火不要太大,火大則蛋殼易碎;虎皮蛋的蛋黃要結實些為好,因此不妨煮得時間長一點。   把雞蛋從開水裡撩出後迅速浸到冷水裡,最好是用冷水沖洗,直至雞蛋涼透。由於蛋白遇冷收縮,經冷水沖洗的白煮蛋相當容易去殼。衹要將蛋殼週遭細細地敲碎,隨便在哪兒開個口子,就可以拉著蛋膜,把蛋殼完全剝掉了。   剝掉蛋殼之後,把蛋一切為二。個中訣竅是蛋要冷透,刀要快,否則蛋黃易碎。起個油鍋,油不能太少,少了難煎。油溫可以稍微高一點,否則皮皺不起來。將切成半爿的雞蛋逐爿放入油炸。   炸的時候,可以用筷子輕輕撥動,用力太大的話,蛋黃會掉出來。如果水平實在不行,可以事先在切面上沾點幹的生粉。蛋白經油一炸,會發黃起皺,色如虎皮,故名。蛋衹要炸得表面的皮皺起來即可。炸得時間太長,蛋白會變得又硬又老,連咬都咬不動,需要再加醬油長時間煮燒,那是另一道菜的做法。   等蛋都炸好之後,另起一個油鍋,油衹要一點點,放入炸好的蛋,倒入米醋,再灑幾滴醬油著色,加入糖和一點點的鹽,煮上兩分鐘,以使入味。然後放入濕的生粉勾芡,待湯水起稠變得透明的時候,再放入一調羹的米醋,就可以起鍋了。   此菜的訣竅在於蛋要煮透,切刀要快,最後燒汁的時候,醋要分兩次放,第一次取其味,第二次取其香,勾芡的時候,寧薄勿厚,一次不行,再勾一次也行。這道菜簡便易學,卻又不流於單調,可以做為烹調愛好者的入門菜式。

上海炒醬

  上海人最大的特點是什麼?我想有許多朋友會說是「精明」。那些「水表不轉、滴水成桶」、「馬桶水箱裡放磚塊以節水」之類匪夷所思的點子,都是上海人發明的;當然,蘇州人的「做人家」比上海人過之而無不及,衹是上海目標大,便成了「眾矢之的」。   上海人的確精明,隔夜的剩飯,第二天早上用開水一泡,稍事一煮,就成了「泡飯」。因此,早上的玩意,廣東人叫早茶,北京人喚早點,到了上海,便稱之為「早飯」。如此一來,隔夜的剩飯不會浪費,也省卻許多煲粥的麻煩;隔天沒有喫完的碗頭碗腳,如果一併倒在泡飯裡,是極鮮美的事物,叫做「並八隻」。有的人不喜歡喫咸泡飯,只喜歡純的,於是就些醬菜、腐乳之類的「下飯」,其中最好的要數隔夜喫剩的炒醬了。   上海炒醬中有三樣主料和一件配料是絕不可少的,便是豆腐乾、花生、精肉和甜麵醬。若是放了辣,往往叫做八寶辣醬,至於哪「八寶」,就像八寶飯一樣,衹是個泛指,沒有定論。看似簡單的菜,往往要花很大的心思。這道菜最考究的要放肚豬、蝦仁、開洋、鴨肫、竹筍、豆腐乾、花生和精肉,從採買、剝洗到成菜,要經過許多道的工序。   豬肚是極難調弄的東西,買來後先要用清水洗,然後用醋洗,再將幹麵粉均勻地抹在豬肚裡面,細心地將麵粉揉下來,最後還要衝洗,方能洗淨豬肚上的粘液。光是如此還不行,再要加料酒和薑淖一遍水,方能去腥,然後將豬肚煮熟。煮豬肚要一個小時左右,離火之後用餘溫焐透,涼透再切塊。而且還不能說切就切,豬肚有裡層外層,裡層肉白而緊,外層黑而爛,而且口感不佳,要把外層全部剝去;內層還分為兩部分,小而厚實的那邊叫肚尖,炒醬要用的,就是這部分,這樣一來,一整隻豬肚能用到的也只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肚尖切丁待用。   蝦要用到兩種,一是蝦仁,一是開洋。蝦仁最好是現拆的河蝦仁,用一點點生粉上漿,用豬油炒熟,待炒醬起鍋時,鋪上即可,既保持蝦仁的鮮嫩,又可使整道菜增色不少;由於蝦仁是最後才用到的,這道工序可以放到最後。開洋是大的海蝦去頭去殼之後曬制或烘烤而成,開洋不是蝦米,更不是蝦皮,開洋以個大、肉緊、乾燥、無沙、色紅以及腥香為好,極品的開洋要賣到幾百元一斤。   鴨肫要洗淨煮熟,煮的時候可以放一點鹽,鴨肫肉緊面香,雞肫則不行。煮熟之後也要切丁。筍要用竹筍,竹筍要用筍尖,當然餘下的筍段也可燉湯,也要切丁,過水待用。豆腐乾要選白色的香幹,而不要色深的茶幹。好的豆腐乾捏上去硬實,聞上去有香味,差的則一碰就裂斷。豆腐乾也是切丁。當然也可以用質量好的素雞代替,不過切成塊後先要油炸。   花生要選當年的,挑選的時候拿一個剝去外皮,色白飽滿有光澤的為好,但不能泛油。花生用開水浸泡,剝去紅色的外皮後稍晾,炸透待用。瘦肉最好是坐臀肉,剔去筋攀後,切丁,用鹽、料酒和生粉稍醃,放入油鍋炒熟盛起。   所有的東西,都要切得大小相仿,那樣做出的菜才漂亮。另外瘦肉易縮,可以稍微切得大一點,等經油之後,就大小一樣了。開洋如果太大,也可以一切為二,或是一切為三。總之,所有的物件,要形狀大小整齊,才顯得出細緻來。若是肯花本錢,可以將邊角料棄去不用,然而恐怕大多數精明的上海人是捨不得的。   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可炒醬了。想喫辣的,可先用幹辣椒熗鍋,否則就衹要將油鍋架起,放入所有的東西,然後放入甜麵醬,手要不停的攪動,否則非常容易沾鍋,如果手上的力氣不夠,可以將物料一樣樣地放入,待炒勻了再放入另一樣,如果覺得太幹,再加入一點高湯。純用甜麵醬的炒醬,易有一種淡薄的感覺,口味重的朋友,需要加入一點豆瓣醬,豆腐醬太多則咸而發膩,和甜麵醬的比例,以不超過三分之一為好。炒醬要炒透才好喫,起碼要二十分鍾不停地炒,的確也是件比較累人的事。但要做好一道菜,哪樣不是花了大心思大力氣的呢?   起鍋之前,加入白糖些許,既可蓋過些「醬氣」,也能吊鮮,喜歡甜的,可以多放點糖;裝盆之後,將蝦仁鋪在上面,調和一下顏色。炒醬需要用這麼多原料,一次肯定喫不完,每當再次上桌,都是翻熱;與別的菜不一樣,炒醬是越翻熱越好喫,兩三天後,方到了其極至的美味,可待那時候,往往盤底已快朝天,衹能留下回味無窮了。

響鈴兒

  杭州是六朝古都,語言間依然可以找到官話的影子。杭州話中多「兒化音」,小男孩小女孩叫做「小伢兒」、「小娘兒」,玩則叫做「耍子兒」,最好玩的要數「刨黃瓜兒」,指的是斬客的行為。於是,響鈴到了杭州人的嘴裡,叫做「響鈴兒」,非常好聽,若是二八佳人說來,更是清脆悅耳,有如響鈴叮叮。   響鈴兒是杭州名菜,與西湖醋魚、杭三白、東坡肉等同為樓外樓名菜。響鈴兒是用豆腐衣做的,炸得金黃,咬上去脆而有聲,故名。豆腐衣是做豆腐時從豆漿上揭起的膜,好的豆腐衣潔白或微黃,軟而韌,折之不斷,薄如蟬翼,與北方的豆腐皮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豆腐衣是圓形的,可能和製作工藝有關。製作響鈴,要剪去四週的硬邊,裁成方的,如果不剪去而直接製作,做出的響鈴大小不一,厚薄不均。   最早的響鈴是沒有餡的,衹要把豆腐衣卷折起來,捲成一指半寬的卷,再用剪刀將豆腐卷剪成半指長的段;然後起油鍋,油溫五六成的時候,放入油鍋,炸至金黃就可以了。有人怕把豆腐衣炸焦而不敢製作,其實大可不必,衹要火不是開得很大,一般都不會焦。再說,如果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響鈴兒還有有餡的,通常是肉的,考究一點的用河蝦仁做餡,極是鮮美。餡要剁得碎,塊大了包不起來,即使包得起來,也凹凸不平,沒有賣相。餡的多少,可以隨意,衹是要記得餡越多則越難炸,越容易外焦而內生。要是實在想做餡多的,可以用水先沾濕豆腐衣再包,就不容易焦了。   響鈴兒顏色金黃,用黑顏色的盆子擺放最好,邊上還可放上一小碟番茄沙司,供蘸食用。響鈴在飯店賣得並不便宜,二十元一盆。興許是豆腐衣較貴也較費人工吧。   響鈴兒雖說是杭州名菜,但記憶中喫到過最好的,卻是在紹興。其時正是清明前後,煙雨迷濛,一座小橋上,一個老太太坐個小櫈子,打著傘,生一隻煤球爐,邊做邊炸,與橋、與雨,共成一景。記得當時的響鈴是肉餡的,賣四元錢一斤,其香其鮮,勝於飯店百倍。十年過去,此情此景,依然在目。

炒青菜的藝術和戰術

  炒青菜,實在是件似易實難的差事,而且,還難得很呢!   有位朋友第一次到男友家去做「毛腳媳婦」,平時極少下廚的她想要去燒幾道菜,給男友的家人留個好印象,可是心裡沒底有點怵,不敢燒什麼大菜,便打算著去燒些家常菜,其中就有一個炒青菜。我對她說,「大菜容易小菜難,炒青菜萬萬做不得」,青菜乃是最普通的家常之物,故此也是最最容易露馬腳的東西,讓人分分鐘看出你是否是幹活之人。試想,你買了些青菜去,連剝菜皮都有些手忙腳亂,他家便看出端睨來;然後是炒,青菜是家中常喫的東西,但各家口味均不相同,若是你喜歡喫鹹的,而恰巧他們家的口味偏甜,就算你炒得再好也得不到好去;再說,若是他媽問起這青菜是多少錢一斤,你便是比她平時買的多了一角錢,碰上個厲害的娘,就會認為你當不得家。到時讓男友的父母認為你「五根手指頭並在一起」,反而就不好了。所以,燒菜有時不僅是藝術,甚至還是戰術呢!(Strategic cooking?一笑)   後來,朋友聽了我的建議,盡挑魚腥蝦蟹買,讓攤主洗殺紮縛,拿到男友家裡水裡一汆,鍋裡一蒸,便弄了琳瑯滿目一大桌菜出來,活物活鮮,味道總是不差的。席間真的說起物價,朋友得了提醒,故意少說了些,直把二老樂得誇她「又懂孝敬,又能持家」。   書歸正傳,還是回到青菜上來。請客喫飯可以大魚大肉,而日常的生活,卻真的要好好拾掇拾掇炒青菜的訣竅。   青菜,當然也是要挑新鮮的買,葉片碧綠無折皺、葉身有彈性的為佳。喫青菜,於時節很有講究,冬風一起,夜間寒冷,水汽凝降結霜,經過霜打的青菜,更加香甜,而且特別容易燒酥,所以有「霜打青菜是個寶」的說法。霜打是指薄霜,若是冰凍,青菜脫水,就不能喫了。即使在其它的季節,沒有霜凍,也要在太陽昇起之前,露水未褪的時候採摘的青菜才好喫,特別是夏日,被烈日曝曬,再好的青菜也蔫了。   青菜的品種也大有學問,長長細細的,往往老而難酥;短短胖胖的,葉子厚而甜度高,較為軟糯。上海人最推崇的是小棠菜,一指長短,二指般寬,葉綠多而葉白少,當然,價格也較一般的青菜要高上一點。   摘剝青菜,要把外面的大菜葉摘下幾層,然後切去菜心的根。大菜葉內側往往有泥,要一瓣瓣地洗淨。現在的青菜施用農藥,因此洗完後要浸。我的經驗是浸兩到三個小時就沖洗烹炒,若是浸得時間過長,青菜會發出一股怪味,俗稱「爛菜皮味」。如果青菜買回來不是馬上就喫,也要從袋裡拿出攤開,以防水份焐著出味。   炒青菜並不是一古腦兒倒到鍋子裡炒,而是要先炒外面的大葉子,再炒菜心,若大葉子太老太長,可以一切為二,先炒葉白,再炒葉綠,最後炒菜心。   起油鍋,火不要太大但油不要太少,油少了青菜便不好喫,而火太大,則營養全失。等油六七分熱,放入菜葉,翻炒兩三分鐘,再放入菜心,炒上一分鐘左右,倒入半碗冷水,蓋鍋燜煮一兩分鐘,即可加鹽上桌。如果口味甜的朋友,還可加點糖,更妙。   有許多人,都說炒青菜容易炒黃炒枯,顏色不夠漂亮,關鍵在於用水用火。青菜要事先算好時間,浸好了,瀝幹水份就炒,若是浸好之後,晾乾再炒就容易縮癟;而火大油溫高,則容易變黃。還有,那半碗冷水若是不放,菜也綠得不透,而且青菜硬而不酥,功虧一簣。最後,要說的是,千萬不要在燜煮的時候,把鍋蓋時掀時蓋,那樣的燒法,一準發黃炒不綠了。有人不用清水而用高湯,也可以,但只可用雞湯而不能用肉湯,冰的更好。   這似易實難的炒青菜還可以用菜心配上香菇,成為香菇菜心;若是配以麵筋,可以做成家常麵筋煲,都是萬變都離不開這炒青菜的「宗」。燒菜,固然有藝術、有戰術,但熟能生巧總是根本啊。

蟬翼黃瓜

  黃瓜的品種很多,上海人喜歡喫「本地黃瓜」,本地黃瓜又以淞江九亭出產的為最好。本地黃瓜顏色較濘,比較細長且表皮粗糙,外地黃瓜呈黃綠色,個子矮胖,籽多肉爛,不好喫;特別是涼拌黃瓜,一定要用上海本地黃瓜。黃瓜當然也是越新鮮越好,新鮮的本地黃瓜表面有硬硬的刺,摸上去有紮手的感覺,除此之外,新鮮的黃瓜上一朵嫩黃色的花,存放時間久了,那朵花會淍落,成了真正的「昨日黃花」。   黃瓜入菜,涼拌是一大喫法,印度菜中,將黃瓜、番茄切成塊,拌菜泥而成印式色拉;新疆菜中將黃瓜切片,番茄切條,加上生洋蔥絲,拌以白醋而成維式色拉,又叫「老虎菜」。東北人則說新疆沒老虎,這老虎菜應是他們的。   上海的涼拌黃瓜更簡易一些,將黃瓜去頭切尾,對半剖開,用菜刀的刮去裡面的籽,然後將黃瓜皮朝上橫放在砧板上,用刀背將黃瓜拍碎,佐以蒜泥、醬油、鹽、糖和醋。上海人不常喫蒜,這蒜泥黃瓜算是相當稀有的一道蒜泥菜。還有更簡單的做法,是挑嫩的黃瓜、切成片,用麻油、米醋和糖拌食。   日前,高中同學在南京路上的新鎮江飯店聚會,席間,有一道冷拌黃瓜很奇,如麵餅般厚薄,半個手掌般大小,湯水是乳白色的,漂著淡淡的辣油花,喫口爽脆,極是誘人。那天並不是我點的菜,不知道叫什麼,因其極薄,便戲取了一個「蟬翼黃瓜」的名。   這「蟬翼黃瓜」別有風味,著實好喫,回家便試做。挑筆直的黃瓜,去頭切尾後,分成手指長的三至四段,將黃瓜直地對著自己橫放在砧板上,用左手的手掌摁住黃瓜段,右手拿刀,與砧板平行,刀面幾乎帖著砧板進刀,將刀一點一點地從右往左推,左手緊緊摁住黃瓜段,隨著進刀將黃瓜段向左滾,其間不斷調整刀的角度,才能保證批出的黃瓜片厚薄一致。這樣批出的黃瓜會變成一條長長的一片,剩下當中一段圓圓的籽,就不要了。   新鎮江的黃瓜是未經鹽醃的,在我嘗試的過程中發現,如果先用細鹽醃製,不但可以去除生澀的感覺,而且可以把黃瓜片醃成透明的。黃瓜經鹽會變得極其爽脆,說來奇怪,特別是對於這種切法的黃瓜,鹽醃之後還會有一種幼滑的感覺。先將長長的黃瓜片條,切成半指寬的小片,撒入細鹽,鹽不妨多放一點,一會兒還要洗去。將黃瓜拌了鹽後,靜置半個小時,用涼開水洗淨,然後用麻油、米醋、花生醬、芝麻醬和糖用水拌勻,如果喜歡喫辣的,還可以放上一點辣油,但是不要太多,否則會有喧賓奪主之感。   上桌前,用筷子挾出黃瓜,整齊碼放,黃瓜皮和黃瓜片要錯開,絕不可一堆黃瓜零零亂亂地裝盆,再好的東西,沒了賣相,也要大打折扣。   涼拌黃瓜中,最難做的就是這道蟬翼黃瓜了,然而最好喫的,也是這道。市面上還有專門的工具,用來製作蟬翼黃瓜,那東西有點象削蘋果的機器,中間有支針,邊上的刀片靠彈簧倚住黃瓜,厚薄可以通過彈簧調節,手柄一轉,就能切出一條長長的黃瓜片來。其實家庭製作也不必去買專用的機器,所謂熟能生巧,多練練就是了,即使是專業的廚師,也是從批冬瓜、批黃瓜,練成一身好功夫呢。   那天喫飯,席上有我的老師們,還有我的同學們,她們也成了老師,再加上我的妻子女兒,我開玩笑說,這些女人們都是可以管教我的人啊,整個一桌,就屬我最沒地位了!這當然是題外話了。

蘇式爆鱔

   爆鱔面、爆魚面都是蘇州的特色面點,衹是那味道已今非昔比,往日的熱湯細面、精緻過橋,如今已不可求。鱔魚可以製成許多菜,爆鱔是其中最難的一種,江南各地爆鱔,也各自出名:杭州的蝦爆鱔,以奎元館的最好,後來,說到杭州菜,蝦爆鱔與西湖醋魚、東坡肉蒓菜羹並提,可見一斑。無錫的爆鱔是脆的,以梁溪河畔做得好,故此又名「梁溪脆鱔」。    杭州的爆鱔以鱔背製作,講究「素油爆、葷油炒、麻油澆」,方得美味。無錫的脆鱔用鱔絲製作,要炸兩次,才能甜中帶咸、鬆脆可口。無奈,現在的「南郭」廚師,不論鱔背、鱔絲,均是持糊上漿,急火炸硬,勾芡上汁而成,喫上去硬而不脆,鹹淡都在表面,絲毫不入味,大煞風景。    爆鱔,是鱔魚中最難做的;蘇式爆鱔,又是各地爆鱔中最難做的。然而,蘇式爆鱔乃是種種類類的鱔魚菜中最最鮮美、最最令人回味的。    蘇式爆鱔,非要蘇州人來做,天下衹有蘇州人才有那份耐心,才有那種把心思全用在菜上的閒情雅緻。    首先,耐心體現在豁鱔背上,一般來說,大的鱔魚豁鱔背,小的劃鱔絲。鱔魚極滑膩,越小越不易抓拿,衹有蘇州人有好胃口,專挑手指粗細的小鱔魚,將小鱔魚豁成鱔背來做爆鱔,用了大鱔,反而炸不透,不易入味。    蘇州人的耐心遠不如此,他們用數條白巾擦去鱔背的血及流涎之後,將鱔背切成手指般長短的鱔段,準備好了油炸。事先早就用蔥結、薑片、茴香、白糖、醬油和水燒了一碗濃湯,糖分極多,碗底甚至還有尚未融化的糖粒。    灶上置兩口鍋,一口水鍋,一口油鍋,水鍋是沸水,油鍋是溫油。炸生鱔背之前,要放到沸水裡燙一下,鱔背的表面會起一層乳白色的膜,用幹布擼去之後,趁熱放入油鍋,鱔背才會捲起來,否則是平平的一片。爆鱔至少要炸五六次,第一次的油一定要溫油,否則的話,爆鱔只硬不酥,所謂炸「死」了。    炸了一遍,撩起瀝幹油浸到湯汁裡,浸透後撈出,待鱔背冷透後,再次放入油裡炸。鱔魚的皮很奇怪,是菜餚裡最會濺起油的東西,甚至比冷水都厲害。所以烹製鱔背,要非常小心,火要一點點地加大,能使濺油的問題稍得緩解,這份耐心,非蘇州人莫屬。如此一次次地炸,油溫也逐漸昇高,總共要炸上五次,每次都要三四分鐘,待得鱔背變硬變脆,方能完成。鱔魚經過油炸,縮得厲害,一斤鱔魚,也不製成二十來片,小小的一碟而已。    好的爆鱔,便是如此把湯水吸透,鱔魚中的水份被替換成湯汁,最後才發硬變脆的,比之那種一下子炸枯了再調味的,不可同日而語。    炸好之後,還要另起油鍋,倒入爆鱔和湯汁翻炒,方能裝盆上桌。    蘇州人的心思如此這般全消磨在細枝末節,大事做不成,但也因此成就了才子佳人園林美食,與天堂有得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