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璽閣食話]黑森林火腿

黑森林是德國的一個地方,聽著就很過癮,是不是?很有玄幻的感覺吧?有怪獸,有妖魔,好酷啊! 當然沒有,這是美食文章,不是誌怪小說。 黑森林是真的有的,在德國的南部,在巴登-符騰堡州(Baden-Württemberg),大家不要和另一個叫做黑森州的中部州搞起來,中文衹差一個字,德文八桿子打不著,前者是Schwarzwälder,後者是Hessen。 黑林林地區沒有妖怪,卻有著歐洲賣得最好的煙燻火腿,Schwarzwälder Schinken,前一個單詞前面見過了,是「黑森林」,後一個單詞是「火腿」,加在一起就是……,呃,你自己加吧。 黑森林火腿是一種乾製的煙燻並熟成火腿,熟成火腿的意思,就是可以生的喫。這種火腿的特徵是無骨且有五一之一肥膘,生火腿用鹽和大蒜頭、香菜、胡椒、杜松子以及其它香料醃製二週,然後抹去鹽後再放置二週,再用鋸末或杜松子枝煙燻數週直到外皮墨黑後,再熟成至少二週售賣。 從1997年開始,「黑森林火腿」受到歐盟的「原產地命名保護」(PDO),換言之,在歐洲售賣的火腿,衹要你叫「黑森林火腿」,就必須是德國黑森林地區出產的;誰叫人家那裡天冷呢,這種火腿煙燻的溫度非常低,衹有二十五攝氐度,這玩意在加州可做不出來。 咦?呆過加州的人一定會「咦」的! 這玩意在加州不是鋪天蓋地的麼?不管是COSTCO,還是VONS、Albertsons、Walmart、Wholefoods、Sprouts,哪家店沒有黑森林火腿啊?衹是不用德文了,而是英文「Black forest ham」,大多數都是加州本地生產的啊? 好吧,的確美國沒有加入歐盟,不受PDO限制,衹要不賣到歐洲去,美國也的確可以生產黑森林火腿。 然而,美國產的,與德國貨,壓根不是同一種東西。讓我們先來看看二張圖,二張都是谷歌的圖片搜索結果。 搜Schwarzwälder Schinken,結果是這樣的: 搜Black forest ham,結果卻是這樣的: 你明白點什麼了吧?美國的黑森林火腿其實是「Black forest deli ham」,「deli」是什麼?就是「熟食」,中文語境中「熟食攤」的「熟食」。這種黑森林火腿甚至都不是把熟成的黑森林燒熟而已,它根本就是另外一種叫做「壓製火腿」的東西,常用豬肉的肉泥製作,我們熟悉的「方腿」、「圓腿」就是這種壓製火腿,美國的黑森林火腿有時甚至連豬肉都不是,而是雞肉泥做的。 黑森林火腿的用途很廣泛,三明治中經常一放就是一排,大家知道美國有個著名的三明治連鎖店叫「賽百味」(Subway),他們的三明治是自己選肉選芝士選生菜選調味的,全都可以DIY;然而你可以什麼都不選,直接點一個「黑森林火腿三明治」,店員就會幫你照「標準」做好,賽百味一共有十五個「缺省搭配」。 (圖片來源:Subway官網) 黑森林火腿可以用來做cordon bleu,一道用雞胸包起火腿和奶酪再裹上麵包粉烤製的法國菜,用德產和美產黑森林火腿做,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梅璽閣食話]辣中帶酸真過癮 雞翅還數水牛城

2017年2月5日,是美國一年一度的橄欖球總決賽,也是美國一年中最瘋狂的不是節日的節日,俗稱「超級碗」(super bowl)。 據報導,超級碗之亱,美國共消耗三億二千五百萬加侖的啤酒,相當於1023萬噸,想像一下,美國三億多人口,平均每個人要喝掉一加侖啤酒,一加侖折合成我們玅悉的升,是3.78升。有什麼概念嗎?最大瓶的可樂是2.5升,相當於平均每人要喝掉一瓶半超大瓶可樂的啤酒,想想都有點恐怖啊!要知道美國還有大量的老人孩子不喝啤酒,也就是每個年輕力壯的中青年,要喝掉更多的啤酒。 超級碗之亱是美國僅次於感恩節之亱的「超級喫喫喫」狂歡,據報導,今年的超級碗,美國人共喫了一千二百五十萬個披薩餅;並且根據國家肉雞商會(National Chicken Council,NCC)的統計,當天美國人還喫了十三億三千萬個雞翅,平均每個人要喫四個多。這些雞翅合計一億六千六百萬磅,83125噸,是所有32個橄欖球隊隊員體重加在一起的338倍。 這些雞翅中,幾乎全是以炸雞翅和水牛城雞翅的烹調法製作的,炸雞翅大家都很熟悉了,就是肯德基的那種炸雞翅;至於後者,中國人還比較陌生,聽我詳細來說。 水牛城雞翅,有時也被稱作「水牛城辣雞翅」,英文很簡單,「Buffalo wing」。Buffalo是紐約州的一個城市,在紐約市的西北方,車程約六個多小時,水牛城的對面(西面)就是加拿大了,所以是個「邊境城市」,當中隔著Erie湖,中文譯作「伊利湖」,是五大湖中的一個。 水牛城的體育很厲害,橄欖球、冰球、曲棍球、足球和女子冰球都是全國聯賽的成員,而籃球則是國際聯賽成員,這可是很了不得的地位。 就拿本文的開始的橄欖球來說,美國50個州有32個隊可以進入全國聯賽,水牛城的布法羅比爾隊(Buffalo Bills)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紐約州唯一的聯賽隊;著名的紐約噴氣機隊和紐約巨人隊都不是紐約州的,都是新澤西州的。對於紐約市來說,沒有球隊,衹有國家美式足球聯盟(NFL)的總部。 除了體育之外,水牛城最出名的恐怕就是「水牛城辣雞翅」了。在英文語境中,如果說「hot wing」,指的是炸雞翅;如果說「chicken wing」,指的就是「Buffalo wing」,可想而知,水牛城辣雞翅的地位。 這種雞翅,用翅中與翅根,不裹麵漿,直接炸透後浸在加醋的辣椒醬以及融化的黃油中成為成品,喫起來又酸又辣,很是過癮。 水牛城辣雞翅的做法,是水牛城的「錨吧」(Anchor bar)店主Teressa Bellissimo在1964年發明的,在那之前,雞翅在店中就是「雞肋」,衹能用來做湯底。然而時間久遠,到底怎麼發明的,連家裡人都忘了,反正衹知道是媽發明的。兒子的回憶是當時突然帶了一堆小夥伴到家裡(酒吧)來,由於沒有事先告知,沒東西給小夥伴喫,做媽的靈機一動,炸了些雞翅浸到黃油和辣椒醬中。而Teressa的丈夫Frank則記得有一次送貨的把貨送錯了,他們原本定了雞背和雞頸用來做義大利麵醬,結果別人送了雞翅,是他讓Teressa處理掉「無用」的雞翅,才有了這道名菜。 據說當時Teressa用的是Frank’s RedHot這個品牌的醋底辣椒醬,至少Frank’s RedHot是這麼說的。等哪天有機會,我來教大家怎麼做這道美食。 如今水牛城辣雞翅風行美國,1977年7月29日,水牛城的市長宣佈當天成為「雞翅日」,而後更是成為「全國雞翅日」,專指水牛城辣雞翅。 (圖片均來自於National Chicken Wing Day)

[下廚記 VII]甜豆拌北極貝

當日式生魚片,就是sashimi傳到上海的時候,一下子就很高大上的感覺,最早傳到上海的其實還不是日式的,而是潮汕的「魚生」,一種簡化版的魚生,沒有那些蘸料,衹有魚的本身。一般用的是鱸魚,那是九十年代初的時候,拿來活魚到餐桌上讓客人來驗一下的喫法,主人是很有面子的;那時鱖魚太貴了,還不流行,草魚倒是有活的,然而太大了,所以最好的選擇就是鱸魚了。 客人看過活鱸魚之後,店家拿去處理,不多時,就端上一盆生的魚片來;盆子上是碎冰,碎冰上用保鮮膜包起,再下面就是排得整整齊齊的魚片了,喫法倒是和日式的一樣,醬油加芥末。後來,就比鱸魚還高大上了,三文魚和北極貝是流行的搭配,至於象鼻蚌、龍蝦、藍鰭金槍魚和生蠔,那都是很以後的事情了。 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生魚片就二樣東西,三文魚和北極貝,就這二樣,還不是經常喫得到的,一般的小飯店沒有,非要等人宴請才能喫到。每回喫生魚片,大家總有點「又愛又怕」的感覺,「喫生呃要緊(口伐)?」,「蘸點芥末殺菌呃!」「喫點白酒就好了。」 上海人一直對生魚片有種又愛又怕的感覺,然而上海人本來就是喫生的呀!戕蝦、醉蟹、醉螃蜞、生蠣黃蘸醬油、黃泥螺,為什麼偏偏碰到三文魚和北極貝就是點「嚇勢勢」了呢? 今天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們平時喫到鮮紅的北極貝,其實是熟的。也就是說,你常常擔心的那個生喫會不會出問題的北極貝,其實是熟的。 北極貝,在華人超市中產於加拿大的北極貝,盒裝上的標籖是「Arctic surl clam」,譯成中文就是「北極貝」了,然而也不知道是先有中文名還是先有英文名。在本來的英文語境中,這玩意叫得更多的是「Atlantic surf clam」,但東西都是同一樣東西,哪怕是「大西洋貝」,多數也是出產在靠近北方的大西洋;由於加拿大是北極貝的主要出產地,所以也叫做「Canadian surf clam」。 北極貝的殼很厚很重很硬,運輸成本會很大,而且還沒法冷凍,凍過之貝肉會貼在殼上,硬扯的話,則會扯碎貝肉。所以最好的辦法是把貝肉取出來,且把貝肉煮熟,然後熟方便儲存和運輸了。至於是先取肉還是先煮,我還不知道,我寫了郵件去加拿大的Clearwater水產公司問了,以後把答案告訴大家。 生的北極貝是淡黃色的,煮熟之後才會變成鮮紅色,大家買到的鮮紅色的北極貝,都是熟的;現在這玩意早就不再高大上了,到處可以買到,也便宜,今天就一起來做道甜豆北極貝吧! 甜豆是一種和小寒豆(豌豆)長得很像卻連皮都可以喫的豆,在上海的話,菜場中很多;在美國的話,「sweet green bean」指好多種豆,有像得長豇豆樣子的那種肉豆(French bean),也有刀豆那種的,而上海人所稱的甜豆,也是這個名詞,其實這幾種都可以用。 豆要摘一下,把豆的一角折斷,豆肉折斷而筋卻不會斷,順勢撕下筋來,然而把另一頭也這麼撕去筋。有的豆很嫩沒有筋,包裝上會寫「stringless」,也要把二頭摘去,這才是「經過精心準備的食材」。如果你用的豆挺長,就將之折斷,長短以可以塞入口中咬嚼而不用露在嘴外咬斷為準。洗淨待用。 北極貝是熟的,但也要處理過。把北極貝化凍,在根部也就是白色的地方,橫著切一刀,然而在斷口處,橫是一批為二,成為二片薄片。如果北極貝不是很大很厚,就可以了,否則的話,把紅的那面朝上,平放在砧板上,平行地間隔幾毫米輕輕地劃上幾刀,切入卻不卻斷。 把北極貝放在一個容器中,撒上一把鹽,一大把捏在一起,用力搓揉,將內面中的「肚腸」搓下來,然後用水漂淨。 接下來就簡單了,燒一大鍋水,等水開了,把甜豆倒入沸水,豆子的顏色會從淡綠變成翠綠,等水再開把北極貝也倒入,待水再滾起來,關火即可;喫不準的話,可以拿個豆子嘗一下,要脆而沒有豆腥。 把水瀘盡,倒在一個容器中,撒點鹽,撒上現磨的黑胡椒,再加點橄欖油,然後將之拌勻,盛出來裝盆。 我過去認為橄欖油是無味的,現在漸漸地發現好的橄欖油是有股特殊的清香的,較之麻油的霸道,更適合做此類清淡的菜,這道菜很容易,大家可以試試。 對了,日本還有一種「北寄貝」,要比北極貝大很多,它們是近親,但熟製的話顏色沒有北極貝這紅;北奇貝是真正高大上的東西,日本人常用來做成刺身,對的,生喫!

[下廚記 VII]「包腳布」與可麗餅

我算是個對文字有點敬畏之心的人,雖然我有時也寫錯別字,但我並不會故意用諧音去駡人,就像那種把「民主」寫成「皿煮」、「自由」寫成「柿油」一般,我不屑與這種人吵架。也不會存心錯用文字的本意,比如將「雞」叫成「雞雞」,把「烹調鴨子」故意寫成如今有歧義的「做鴨」。 特別是好好寫文章的時候,我更是注意這點,它們以後都會變成印刷出來的書,要為自己留點臉面,若乾年後要給小輩孫輩看的,他們可不理解你是「年少輕狂」,到時肯定打你個「老不正經」。 食物中也有好多不正經的名字,「西施舌」與「貴妃乳」算是比較香艷且流傳較廣的,分別指沙蛤肉和雞頭米;別和我擡槓,各地的附會都不一樣,有的地方指的是別的東西,可憐的西施,也沒逃過「西施乳」,那是蘇東坡給河魨起的別名。那「棺材板」則更促狹一點,是臺灣人發明的一種把方麵包挖空再充填的小喫。 食物不是文字,所以有些奇奇怪怪的名字是很正常的,「夫妻肺片」、「麻婆豆腐」更是喜聞樂見。「喫」哪怕真是文化,也是「俗文化」的一種,不要以為現在有了點錢了,坐在有字畫的包房互相灌酒就成了「雅」,別以為能和文武昆亂的名角同桌喫飯就脫了「俗皮」,你還能比得過天天住在有著琴棋書畫勾欄的柳永去?人家也沒說自己玩的叫「雅」。 「喫」,就是「俗」的,俗又不丟臉,丟臉的是把俗的認作雅,還要別人認作雅。俗,不要緊;俗不可耐,也不要緊,要命! 「包腳布」,就是個俗不可耐的名字,我們小時候這樣食物並不叫「包腳布」,而是另有其名,想出這種「惡形惡狀」名字的人,簡直應該槍斃個三五十回的。 那玩意,我們小時候就叫做「薄餅包油條」,上海人在食物方面挺缺乏想像力的,大多數東西都是直呼其名,做法加上食材,一目瞭然;我們甚至不知道「油炸鬼(檜)」是個什麼玩意,我們衹知道叫做「油條」。 油條,就是天津人說的「果子」,也有寫成「裹子」的,原因是「裹在裡面的東西」。大家都聽說過「煎餅果子」吧?是一種與「薄餅包油條」差不多的東西,衹是人家的餅是用綠豆麵(乾綠豆磨成的粉)加小米麵(粉)一起調的,據說綠豆麵的成份越多越好喫,然而又不能完全是綠豆麵,因為沒有黏性,做不成餅。綠豆麵餅包油條,就是天津名點「煎餅裹子」,我喜歡用「裹」字。 到了山東,不用綠豆麵了,改成玉米麵或是雜糧麵,也是調成了糊,做成餅;也不包油條了,包脆餅,一般叫做「雜糧煎餅」。上海呢,麵餅是用麵粉也就是小麥粉調的,包的是油條。 這玩意,源起山東,往北入天津入北京,在天津出了名。往南呢?先是到了江蘇,嚴格說是包括淮北的江北,由江北人逃難帶到上海,也成了上海有名的小喫。 讓我們來看看上海的薄餅包油條的做法:一塊大的圓的沒有邊的鐵板,擱在大柏油桶改成的爐子上,過去是燒柴燒煤的,如今都燒煤氣罐了。攤主先用油刷在鐵板上刷層油,然後從盆裡臽一勺麵糊澆在鐵板上,永遠衹有一勺,不多也不少,正好一勺。 然後攤主拿起一個竹蜻蜓狀的東西,把竹蜻蜓的細桿捏在手裡,把竹蜻蜓的翅膀擱在麵糊之上,手腕輕輕一轉,從鐵板的中心向外打轉,直到麵糊攤滿整個鐵板;緊接著,攤主將一把三角鏟塞到薄餅的下面,前後左右各一鏟,把薄餅翻個面。可別小看這一鏟,是有講究的,先入鏟刀是地方是竹蜻蜓最早攤出來的方向,然後是照著竹蜻蜓轉動的方向鏟的,這樣才能保證整個餅受熱均勻,仔細觀察就能知道竅門。 翻餅的時候,右手的鏟子還在手裡,翻過之後,左手拿個雞蛋起來,迎上右手的鏟刀正好敲破,單手掰開雞蛋,右手的鏟子跟上劃散雞蛋,左手扔掉蛋穀,順勢已經拿起一把蔥花,撒在剛結了一半還沒凝固的雞蛋之上,右手再將混合了蔥花的蛋液攤勻。過去衹有蔥花沒有香菜的,上海人以前不喫香菜;現在還多了一步,榨菜末,最早的時候,是沒有榨菜末的。 接著是塗醬,上海人喫口淡,買來的甜麵醬還是太鹹,所以醬是用甜麵醬燒過的。左手持調羹舀醬,右手拿鏟抹勻,左手放下調羹拿起油條,橫放在鐵板中部靠下的位置,右手埶鏟再次插入薄餅最下面的地方,左手幫忙往前捲起,就成了一副薄餅包油條了。 過去的薄餅包油條是沒有辣的,後來才開始備一瓶辣醬,客人想要辣是要和攤主事先說明的,到了現在,不要辣才得事先講清,否則「缺省」就是有辣的。也沒啥,天下的口味就是變化的,這玩意到上海來之前還不放雞蛋呢!別和我吵,說你從小喫的煎餅就有雞蛋的,在沒有大型飬殖場之前哪來那麼多的雞蛋?現在還有地方是不放雞蛋的呢!中國拉麵傳到日本後還每碗加半個蛋呢,中國拉麵至今也不放蛋,很多事,沒必要玻璃心。 說到蛋,上海的薄餅包油條,蛋是包在裡面的,外地有地方是包在外面的,那樣的問題是拿在手上手感不好,至少我不喜歡。以前上海也有蛋在外面的,在長途汽車站的門口,一排賣薄餅包油條的,一個個事先做好碼得高高的,南來北往趕時間的客人,停下買個金黃燦燦的薄餅包油條就衝進客站,及至買票進站上了車,才定定心心坐下喫。 喫的時候發現不對的,那玩意「有蛋色沒蛋味」。原來,外面的黃色的確是蛋,然而卻不是一整隻蛋,而是門口的大媽一大早打了一大缸雞蛋,打碎打勻在一起,每攤一個餅,就用刷子刷一層蛋液;你想呀,一張蛋皮有多少蛋?蛋皮還是攤出來的呢,這玩意壓根是用刷子刷上去的。 過去,汽車站、火車上,全是此類騙人東西,記得當時坐火車,一個盒飯五塊錢,要知道城裡一個盒飯也就二三塊錢,還保證喫飽喫好。不過火車上的盒飯,二塊大排二個荷包蛋,有人就一家買一盒分著喫;等你買下才知道,麵拖的大排全是麵粉,裡面的排骨其薄如紙,至於荷包蛋,是一層蛋白皮上頂一個蛋黃皮。 想想也是,這可全是手工活啊!材料是少了,可人工上去了不是?真該讓如今的小清新們見識見識。 有「極端上海人」不能接受上海名小喫是江北人傳到上海的山東貨,於是居然考證出薄餅包油條是從法國傳到上海的,理由是上海貨主料是麵粉沒有雜糧,法國貨主料也是麵粉沒有雜糧。 他們說的是「可麗餅」,法文寫作「crêpe」,英文省去發音符號直接寫作「crepe」,麵糊由麵粉、雞蛋、黃油、牛奶、糖和鹽調配而成,製作的器具也是無邊鐵板與竹蜻蜓。中國市場上常見的,是「日式可麗餅」,也有叫做「可樂餅」的,草莓、奶油、巧克力醬和奶油、冰淇淋,一般捲做成一個圓錐形,拿在手裡很漂亮;日式可麗餅是把圓形的餅對折或三分之一折,成為一個半圓形,然後在左邊或右邊的扇形區域碼上料,再以扇形捲起,直到成個錐形。 法國式的可麗餅就低調一點,裡面的東西要少一點,一盆二三個。美國人也喜歡喫可麗餅,餅的尺寸明顯要比法國的大,甜的放草莓、香蕉、罐噴奶油,以及一定一定要有的「巧克力榛果醬」,最常見的牌子是「nutella」,第一個字母是黑色的,跟著鮮紅的「utella」,大家都知道費列羅巧克力吧?衹面的夾心就是這傢伙,誰讓nutella是費列羅集團最賺錢的東西呢? 美國人也喜歡鹹的可麗餅,那搭配就多了,但總要有肉有起司,別和我說素的鹹的,那不是主流。其實,包什麼不行呢?全世界用餅包著喫的東西,從麵皮到內容物,可謂千奇百怪什麼都有,從中國的春捲越南的夏捲到到印尼排律賓的lumpia,再到中東的皮搭捲希臘的gyro乃至以及墨西哥burrito,不都是各種的「薄餅包其它」嗎? 在家裡,不太可能去買個無邊鐵板來,雖然亞馬遜上還真有可麗餅鐺賣,但你肯定不會熟練地使用竹蜻蜓,所以就用平底鍋來做吧。 怎麼做?看我寫過的「麵飴餅」。 包什麼?想包什麼包什麼,衹要你包得起來,包得起來包起來,包不起來捲起來,捲都捲不起,把東西放在麵餅上一起喫。 最後,再說二句。 第一句,包腳布的名字實在是俗不可耐! 第二句,薄餅包油條真是從山東由江北人傳到上海的!

[下廚記 VII]拌薄荷

我是個很相信「努力」的人,一個人想要幹一件事,衹要堅持,採取科學的方法堅持,總會有些成果的。有很多人在退休後學鋼琴學畫畫,都有不錯的成績,努力使然。 但我不是一個「純努力論」的人,很多人花了比別人多幾倍的努力,收穫卻很少,有時並非方法不對,而是沒有「天賦」。有些半紅不紅的小明星出了點不良新聞,粉絲們說「你們沒看見我們家誰誰誰有多努力嗎?」首先,不努力不見得能紅,但努力了誰也沒保證過一定會紅;其次,努力並不是不良行為的藉口。不紅還出醜,「努力」你就有理了?另外,不管偶像紅不紅,他或她都不是你們家的,別把自己不當外人。 種花飬魚,我就是個很「努力」的人,我從小「飬死」過的花花草草鳥鳥魚魚蟲蟲,大概有上百個吧,除了個別叫做「黃蛉」的鳴蟲飬得還行,就是小時候家裡買了大閘蟹給我一個玩,我都沒飬活過。因為沒有天賦,所以我用了「飬死」一詞,而非「飬活」。 後來搬到了洛杉磯,有一次做越南米紙春捲,就買了一棵薄荷,在摘了一些用去之後,還剩下一棵剩了點老葉的桿子,看看還是好好的植物,扔了也怪可惜的,於是我將它種在了花園中。 一年過去,一株小小的薄荷,現在已經成了一大片,少說也有三四十枝,這還是在我經常炒牛肉放一點、海鮮湯放一點的結果。並不是我努力,而是南加州的氣候就適宜長這些香草,什麼薄荷、百里香、迷迭香,個個都長勢喜人。 上海菜中,以前是沒有新鮮的香草的,要說有,就得把「蔥」也算進去。上海人以前用的香料,都是乾貨,茴香桂皮香葉花椒,反正都是乾的。 上海人也用薄荷,也是乾的,主要是用桿子,乾的薄荷桿子,與水同煮,放涼了在喫綠豆湯的時候倒一點,很是清涼。上海人對於「薄荷」二字,拆開讀分別是「勃」與「和」,但是擺在一起就要唸作「蒲呼」,很是好玩,現在大多數年輕人已經不會正確念讀「薄荷」二字。 第一次大口喫薄荷,還是在雲南,驅車路過一家羊肉店,喫的是打邊爐,一大口鍋用電磁竈架著,把切好的生羊肉燙著喫,配菜呢,則是一籃子的薄荷,連著葉子的嫩枝。羊肉很好喫,但喫多了總會有點膩吧?然後就燙薄荷喫,不但爽口,而且滿嘴生香,是相當不錯的體驗。一下子連著燙了三四回,一籃子薄荷就沒有了,於是想再點一份,結果才知道原來薄荷是不要錢的,輰喫! 老闆才不怕你喫薄荷呢,這玩意在雲南和加南都特別容易長,薄荷有「分枝」的奇能,一長就成長成一大片,雖然店中一棵也要些錢,但實際就是個不值錢的東西。「加南」是我亂起的名字,「南加州」的意思,為求工整也。 太多了,怎麼辦?喫唄,不是據說中國人眼裡是不分動植物衹分食材與非食材的嗎?中國人還打算把丹麥氾濫的生蠔喫成瀕危呢!外來侵入的小龍蝦和牛蛙在中國要靠人工繁殖才能延續物種,何等悲壯啊! 喫薄荷,最簡單的就是涼拌,單是純拌薄荷若顯單調,我們就和香菜一起拌吧,取個英文名字叫:mint salad with cilantro。 去花園裡採個四五枝五六枝薄荷,再採個三四枝香菜,假設你種了這二樣。因為薄荷是衹用葉子且是主角而香菜枝葉全用,所以香菜的量要少一點,成品中香菜佔薄荷的一半左右即可。自家種的,應該很乾淨,把薄荷的嫩葉摘下,浸洗;香菜同樣洗淨。 去水,甩乾也行,擦乾也行,吹乾也可以,反正,儘量不要有水。把香菜切碎,長點短點都成,我是切到大約半公分的樣子。將香菜與薄荷葉子拌在一起,加少許白糖,一點生抽一點醋,淋些麻油與辣椒油,拌勻,就成了。 拌放在一個大碗中拌,拌勻了再挾到盆子裡,反正不要有太多的醬汁。生油和醋都要用顏色淡的,顏色太深就失去了薄荷的「輕盈靈動」。 這道菜是個「輕口味」的菜,生油與辣椒油都是「點」一下即可,那樣才能體現出薄荷特色的香氣與味道。口重的朋友,可以稍微加點蒜末,但切忌喧賓奪主,一點點意思一下即可。 注意,這道薄荷說的是一種淡綠色的葉片較圓的薄荷,一般稱作「sweet mint」或直接叫「mint」;還有一種葉片較胖頭上尖出來的,是「spearmint」,也就是我們常說的「留蘭香」味,這種薄荷味道太衝,不適合這麼拌來喫,否則像喫了一嘴牙膏似的,可別怪我。 最後,說一句:千萬別把努力當成果,莫將熱情認才華。

[下廚記 VII]天婦羅

不知道大家還記得不?我曾經寫過一篇《清蒸鰣魚》,文中指出長江鰣魚早已沒有了,衹要是出錢喫的,就一定是假的。大家可能還有點印象吧? 要是有人「請」你喫了一條二斤重的「鄱陽湖」鰣魚,那多半不是假的了吧?這條鰣魚既不符合「長江」這個特定的區域,也不符合「出錢喫」,那當然是不是假的了!對不對? 不對!首先我來說說「出錢喫的」這囬事,是的,你是沒出錢,可請你喫的人出了錢呀,你還遠遠面子大到把「奇蹟」給免費喫到的地步;我們再來說說「長江」這囬事,我們所說的長江,指的是長江流域,維基告訴我們「鄱陽湖上承贛、撫、信、饒、修五河之水,下接中國第一大河——長江」,很明顯,鄱陽湖是長江的一部份。鄱陽湖的鰣魚,就是長江鰣魚;華盛頓的車釐子,就是美國的櫻桃。 長江鰣魚已經三十年未見蹤影了,固然在生物學上衹能算是「功能性消失」,還要再過段時間才能宣稱「滅絕」,但是一個普通人是絶對不可能見到一條二斤重的鄱陽湖鰣魚的,除非是標本,除非穿越幾十年囬到過去。 有人可能會說「我又沒說是野生的鰣魚」,他可能還會說「這是國內最好的飬殖鰣魚」以及環境、方法、水質等等一大套「聽來」的知識,然而他沒聽到的是「飬殖者飬的並不是鰣魚」。 飬殖鰣魚,並不是鰣魚,而是南美西鯡,一種外形與「囬憶」中的鰣魚很像卻味道大相逕庭的東西,已經被引進中國很多年了,一直被用來冒充鰣魚,冒充「飬殖鰣魚」。普通人,請客的、被請的,自然可以認為這種魚是「鰣魚」,至少請客的被請的也都有面子;然而一個美食家不可以,吹噓任何沒有的東西,都是丟美食家的臉。 今天要說的魚,也經常被冒充,好在「正主」還大量存在,這就是三文魚。上次在烤三文魚的時候,就討論過虹鱒與三文魚的問題了,這囬也就不說了,那次烤完三文魚,還留下了二張魚皮,怎麼辦呢?我們來做天婦羅。 我最早聽說這玩意,還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看了一部臺灣配音的《蠟筆小新》,對,就是聲聲粗粗呆呆的那個版本;後來還有別的版本,小新就沒那麼好玩可愛了。在那個片子裡,小新提到了一種喫食——甜不辣。 好好玩的名字,可到底是什麼呢?我一直想弄明白。 後來瞭解到甜不辣是一種炸製的「條狀魚丸」,是魚漿和麵粉的混和物,炸了喫的;再後來,我也喫到了這種東西,炸好了做成關東煮,蘸甜辣醬喫,味道嘛,你可以去全家買一串試試,也就那麼囬事啦! 再再後來,與一位朋友聊起,她告訴我「甜不辣不就是tempura嗎?你讀十遍tempura試試!」 Tempura,就是天婦羅,英文中寫作「tempura」,維基說這個詞來自於葡萄牙語,還說天婦羅是從葡萄牙傳到日本的。這些我們不管它,我們討論怎麼做。 魚鱗,三文魚皮上有鱗,如果是整條的三文魚,可以用去鱗的勾爪刮去,但是已經分剖開的魚,沒有著力點,就不那麼容易刮了。你可以儘量嘗試刮下魚鱗,稍微留一點也沒關係,三文魚的鱗很細,炸過之後並不影響口感。魚鱗本來也是可以喫的,有道名菜叫魚鱗凍,我們以後會說到。 三文魚皮天婦羅,衹是天婦羅的一種,可以炸紫蘇葉,炸洋蔥圈,炸甜豆,茄子節瓜胡蘿蔔小魚大蝦,衹要是易熟易切成小塊的物料,都可以。現在大家都喫過天婦羅,脆脆香香的,外面的脆殼又鬆又輕,雖然是油炸,但和我們平時喫到的麵拖有很大的不同,關鍵在於麵糊的調製上。 天婦羅的麵糊是由麵粉、生粉、小蘇打粉、米粉和雞蛋以及水調製而成的,我們一點點來看。 先說水,天婦羅的麵糊要用冰水來調,麵糊足夠冷,才能炸出足夠膨鬆的天婦羅。 小蘇打是用來漲發的,廣東話就叫做「發粉」,科學的叫法是「膨鬆劑」。小蘇打的效果很好,現在做無礬油條就是用小蘇打。但是小蘇打不能多放,一多就會發苦,一般用調羹柄舀上一點就可以。 好了,小蘇打產生二氧化碳,有二氧化碳的水是什麼?汽泡水唄!所以,天婦羅的麵漿也可以用原味的汽泡水來高,如果你喜歡搞點花樣,草莓汽泡水就不錯,顏色還好看。 說到蛋,雞蛋也是為了膨鬆,而且可以調色,衹用蛋黃,炸出來的成品黃黃的,如果你喜歡白色的,那就不要放雞蛋。 米粉,是為了防止麵粉起筋,米粉不能多,多了發黏。 還剩下二樣東西,麵粉和生粉也就是玉米澱粉。這二樣是麵漿的主要成份,玉米澱粉越多成品越脆,但過多的話則發硬,所以要先當炸個小樣嚐嚐味道,然後按照自己的喜好調整澱粉與麵粉的比例。 有人說麵粉要篩過,沒有很大的必要,如果家裡正好有低筋麵粉,那很好,要是沒有,也不用特地去買,用普通的麵粉就可以了。 先放水,再加米粉和生粉與雞蛋小蘇打,加一樣攪拌一樣,等都攪拌均勻了,最後加麵粉,用筷子攪就可以了。還記得嗎?我們說過要用冰水,所以麵漿要現攪現用,那也就是意味著所有的主料都要事先準備好,洗好晾乾,大塊切成小塊,魚皮切成小塊,大蝦去殼留尾開片拍平。 麵糊的厚度還沒說呢,麵糊要薄,但要能掛上漿,薄到剛好掛上漿,大約是四份粉料三份水的樣子,不同的麵粉吸水量不同,所以要自行掌握。 然後就簡單了,起個油鍋,最好有那種小而深的炸鍋,最好鍋上還有半張瀘網的那種。把油加熱,放物料放到麵糊中裹上,放在油鍋中炸,等到麵糊脹開,再炸幾秒即可。火不能太大,因為東西小,油溫太高易焦,天婦羅是本色炸物,不必象洋蔥圈那樣炸到金黃。 天婦羅的蘸汁,是用昆布和木魚花熬出來的,底上是現磨的白蘿蔔泥,你完全不必自己去熬高湯,直接到日本買昆布汁或者鰹魚汁好了。什麼?買不到?買不到昆布汁的話,你更買不到昆布和木魚花了,那就直接蘸醋喫吧,上海人還可以蘸辣醬油喫。對了,昆布汁或鰹魚汁要加一倍左右的水,否則太鹹了。 天婦羅就好了,實際上也衹是「仿製」罷了。據說一個好的天婦羅師傅要練習十幾年,還據說日式餐廳中天婦羅師傅衹做天婦羅不做其它東西,可見天婦羅的地位。我還知道日式餐廳前面壽司檯上的師傅衹做壽司,可見壽司和天婦羅有多厲害了。 話說宋朝有人花了重金,從宮裡弄來一位廚娘,為的就是「帝王般的享受」,結果令廚娘整宴,廚娘答曰不能,原來這位廚娘在宮中是專門負責切蔥的。

[下廚記 VII]醬牛肉

故事要從我的聖地亞哥行開始。 海洋世界的明星——殺人鯨,要停止演出了,原因是多個動物保護團體長期抗議,於是海洋世界決定以後取消殺人鯨的表演了,好像是從2017年元旦開始,我趁著聖誔假期,帶著家人去了一次。10年前,我們曾經造訪過海洋世界,當時玩了扔球的遊戲,三個球扔中二個大獎,把一對大青蛙玩偶帶囬了家,那時家女尚幼,給青蛙們取名「聖地」和「亞哥」。 玩了海洋世界,定了中途島航母的票,打算第二天一早去玩,在聖地亞哥的老鎮上喫了墨西哥的早餐,然後驅車前往停放中途島號的碼頭,誰知開到大路就塞車,塞得水洩不通。原來當天是聖地亞哥一年一度的Holiday Bowl大遊行,是美國最大的汽球大遊行,而遊行地點就在中途島號所在的那段海灘之上。 遊行的隊伍沿著海邊由北到南,我在海灘的東面與遊行隊伍同向而行,速度可能還沒有他們快,衹是當中隔著一排建築壓根就看不到。想著沿路看到停車場就停車步行吧,無奈早都客滿為患了。 塞了一個多小時,總算逃出那片區域,改變行程去了Balboa Park,花了半小時才找到車位,逛了一圈已經一點多了,就在Balboa Park找了家類似酒吧的露天餐廳,先是在門口排隊,倒也還好,排了十來分鐘就被發了菜單進入花園。不成想,裡面還要排隊,要排隊點了餐才能入座,好吧,就排吧。老外都是AA制的,三個人一起就要等他們三個一個個點餐付賬,為什麼就不能一人先付了再分呢? 就這樣一來二去的,及至排到我們,又是廿多分鐘了,點了餐,拿了桌牌,收銀員補了一句「大概要等四十五分鐘」。什麼?我排了半個多小時,還要再等三刻鐘才能喫到?那就得要快三點了,我的媽呀,美國的節奏可真是慢,你們就不能在花園口告知一聲嗎? 果斷決定不等了,於是再退單退錢,後面的老外們毫無怨言地等著,衹能向他們對不起了,不過就算你們馬上點到餐,也照樣不是立刻能喫上啊! 落荒而逃,一路上要麼沒看到餐廳,要麼沒有停車位,飢腸轆轆,那天的午飯最後是在中途島博物館門口的咖啡亭買的,一人一塊塗了菓醬的烤麵包。及至看完航母,又想趁天還沒黑趕快回家,結果路上又碰到「黃金週返城客流」,餓得半死。 喫一塹,就要長一智。在路上塞車的時候,大家就在討論若是下回出門,定要帶些乾糧在車上,否則塞起車來,高速路上可不像北京會有村民來賣方便麵,那可真是要餓死了。 我可不會放點餅乾在車上就算帶乾糧了,想想以前打仗時趕路麼也帶白煮蛋了。記得我們小時候,一年有二次學校組織的出遊,春秋各一,出遊的午飯是要小朋友自己帶的。那時沒有全家和任何的便利店,你沒法買個大口飯糰帶著,早餐攤倒是有,我們同學也的確有家長就買副大餅油條給帶著的。我算是比較出風頭的一個了,衹要我去春遊秋遊,祖母總是連亱給我攤好蛋皮,夾在切片麵包中。那時,切片麵包都是很「拉風」的事了,因為商店中沒有賣。商店中衹有枕頭麵包賣,「片」要自己切,然而切麵包可不是小洋刀大菜刀就能切好的,那種包裝既松且濕,用普通的刀一切就癟掉了,而不是方方正正的一片。 家中文革之後,去失太半,倒是留下了一把象牙柄的西式麵包刀,估計「小將們」不識貨,又或者更好的東西看多了,反正這把刀就給留了下來。這是把有著極細鋸齒的長刀,說是切,其實是極鋒利地把麵包鋸下來的。 家中平時藏著捨不得喫的白脫油,會讓我塗在麵包片上,再夾起蛋皮,另一塊麵包抹上菓醬,也夾在一起。放在現在,就是個極粗糙的三明治,可在當年,已經是全班最奢華的春秋遊午宴了,比大多數老師帶的都好。 後來,三明治中還有了罐裝火腿(ham);再後來,有了紅腸有了新鮮的方腿;再再後來,說好了六一前最後一個週六去西郊公園,大家帶著乾糧來到了學校,結果宋慶齡隔天晚上死了,不能再「歡快地出遊」了,可也沒帶書帶筆的上不成課了,結果改到靜安公園把乾糧喫了再回家。如今依然記得大家坐在靜安公園的草坪上緬懷這位「宋奶奶」,大家都哭得稀里嘩啦的,當然主要的原因是宋奶奶的一生感動了大家,其次才是因為臨時取消了動物園的行程。 我小時候就帶著全班最拉風的乾糧出遊了,難道現在帶女兒出遊還衹是帶包餅乾?那絕對不行。 我先是出Home Depot買了一個Rubbermaid的大冰盒,國內大多數人用它來釣魚,美國大多數人用來裝啤酒,我買來為了裝乾糧,要知道,哪怕是冬天,太陽直射的後備箱還是可以逹到相當高的溫度的。冰盒中可以放冷凍劑製成的盒裝冰塊,然後把食物放在當中,就是個不用電的冰箱了,可以保持幾天的低溫,相當有效。 有了冰箱,不就是想帶啥就可以帶啥了?要是酒店帶微波爐,晚上根本不用去館子喫飯,紅燒排骨過老酒都成。 醬牛肉,乃是居家旅行的必備佳物,特別在旅途,一邊開車一邊都可以喫。把醬牛肉事先切片放在盒中,放在擱手箱上,隨手就可以拿來咬嚼,其味又香,惹得一車的人搶著喫,直嘆下回應該多做一點。 好,我們來說怎麼做醬牛肉,也就是「閣主秘製醬牛肉」。 醬牛肉,用「牛轉子」做,也就是牛的小腿上腱子肉。「牛轉子」的標準寫法是「牛子」,「」是一個特殊的粵語字,指的是「牛腿等帶有筋的肉」,讀如「津」,上海人不識,就讀半邊,變成了「牛轉子」。 在上海,牛子是牛肉中最貴的,對哦,上海的牛排去哪裡了?在美國,牛肉要細分得多,牛腱多半已經切成小塊作為專供「stew」的牛肉來賣;我衹有在大華超市見到過整隻的牛,大的三四磅一個,小的一磅出頭點。 燒醬牛肉,我算是半個專家了,在上海的時候,我是五十斤一包的牛一起化凍一起燒的;當然,不是一鍋燒。選上一個大的或是二三個小的,視大家家中大鍋的尺寸而定,別怕燒得太多,你燒再多都會後悔燒少了的。一來,牛肉縮得相當厲害;二來,這玩意實在好喫,喫起來又方便,所以「銷路」太好,大家盡可多買些,一次做好後,放在冷凍室裡,可以保存很久。 牛子買來,將之切小,大概為二個拳頭的大小,基本上大的子一切為四,小的為二。找一口大鍋,放牛放入,放水浸沒,然後開大火燒煮,待水燒開後,關火待其冷卻後,用清水將牛和鍋子都洗浸。 這一步叫做飛水,上海話叫「汆脫一潽」,北方叫「焯水」,大多數的飛水是水開後就關火,在物料還燙的時候就取出洗淨,那一般是對小塊的食材,但是牛大且血水厲害,要將之浸在熱水中「醒」透,再煮的時候就不會有血水滲出來;要是與小物料同樣的方法處理,再煮的時候還是有大量的血水出來,燒結成血沬,很麻煩。 把洗淨的牛放回鍋中,重新放水浸沒,再放入桂皮一根、茴香三顆、香葉二片、丁香四枚,花椒九粒、乾紅辣椒六枚,就是這些香料,照我這個比例,保證你香氛調勻平和。若是想自行調整也可以,但是有幾點,丁香霸道切不可多,花椒不僅增香且影響口味,亦不可多;至於乾紅辣椒,六枚的量的衹在有意無意之間,小朋友亦可食之,若是喜辣的朋友,需要大量添加。 點火燒,待水燒開,還要放三樣東西,生抽、老抽和糖。這些東西要在一開始就放下,放到嚐著有隱約的鹹味和甜味,醬牛肉要燒到蓋過牛肉的水將近收乾,如果現在就有明顯的味道,待到收乾就苦鹹不能食了;還有老抽,也不用多,多了牛肉象塊黑炭,少了最多就算滷牛肉嘛,我是拿著瓶以小流速繞著水面兜上二圈,一個約摸的量,給大家作個參考。 加蓋,把火稍微關小一點,若是始終大火,最下面的牛肉會被炙焦,而且燒到水乾牛肉還沒酥,就不好玩了。用偏大的中火來煮,煮約二個小時,開蓋,此時用筷子應該已經可以扎通牛了,衹是要花點力氣才扎得過,謂之硬酥。…

[下廚記 VII]烤小羊腿

美國的羊肉總是比牛肉貴,據說是因為牛可以用飼料喂飬,而羊不能;我並不是很信這種說法,你想臧書鎮一年要賣出多少羊去,那邊的地價是個什麼概念?怎麼可能用來種草?況且也沒見那兒有大規模的乾草貿易,估計美國人應該去那裡取取經,就能讓羊肉價格下來了。 上海人以前是不喫羊肉的,我指的是市裡的上海人,因為買肉是要憑票的,普通的非囬民家庭是沒有牛羊肉票的,因此也就沒有牛羊肉喫了,等到後來,可以買牛羊肉了,也是喫牛肉遠多於羊肉,在於上海的羊是山羊,有「羶」味,比較難於處理。 再後來,新疆人來了,賣烤羊肉串,是綿羊肉的,上海人才普遍接觸了羊肉;再再後來,才知道原來崇明、嘉定、真如、七寶等原來的「鄉下」,都有產羊肉喫羊肉的習俗,去那邊玩,上海人也喜歡買上一塊白切羊肉囬家,順帶還一定要說上一句「哎呀,自家屋裡弄勿好呃呀!」 上海人,在家燒羊肉的話,百分之九十九,衹會做紅燒羊肉,哪怕燉個羊湯都不會,這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會在家自己燒羊肉的前提下。 上海人是喫涮羊肉的,而且講究喫「熱氣羊肉」,口感要較北京的機製薄片凍羊肉來得好,這也難怪,北方冬天的氣溫那麼低,如果不「保溫」的,內蒙的羊運到北京就全凍住了。因此,上海的涮羊肉在總體上並不比標謗涮羊肉的北京來得差,衹是有些店沒有牛欄山的二鍋頭。 今天來說一個失敗率很低的烤小羊腿,特別是在美國的朋友,可以照著買來試試看。說是「小羊腿」,其實是「羊小腿」,東西不大,甚至還沒有一隻手槍雞腿大,小,則易入味,也方便一頓喫掉,我最討厭剩菜了。小羊腿英文叫做「lamb shank」,是一根一虎口長短的帶骨的棒肉,去阿拉伯人開的清真店買,保證貨真價實。 人少的話,建議買二根就夠了,人多的話,不妨照人頭算,一人一根也不錯,免得不夠分打起來;買的時候,挑尺寸相仿的,否則大大小小,形象不佳。 小羊腿是主菜,還要個配菜,我選用的是小洋山芋,Baby Dutch Potato,衹不過比玻璃珠大一點,很糯也很香甜,同樣按照人頭,每人六七顆七八顆的樣子。 小羊腿買來,洗淨,用水沖沖就好了;小洋山芋也沖洗乾淨。用一把叉子在小羊腿和小山芋上戳些洞,衹要「胡亂」插上幾下就行了。 給小羊腿抹上鹽,撒上乾的甜羅勒碎(sweet basil)和牛至葉碎(oregano)、現磨黑胡椒粉,以及新鮮的迷迭香,然後用廚房紙把小羊腿包起來,在冰箱裡放上一二個小時。 將烤箱預熱到350華氏度,把小羊腿取出冰箱,廚房紙已經濕了,香料已經粘在小羊腿上了。在烤盤中放一張大的鋁箔,把小洋芋鋪在底上,上面放上小羊腿,然後將鋁箔包起來,連烤盤一起放進烤箱。 烤吧,用350度烤二個小時,不用照看,不用翻面,儘管看書寫字上網玩遊戲。這是道很適合懶人做的菜。網上有的方子是把羊腿放在烤架上,下面留個盤子放土豆,以便讓羊油滴在洋山芋上。這種做法比較適用於大隻的羊腿,整隻帶皮的那種,小羊腿太小,如果敞開烤容易把肉烤硬烤乾,不適合。 別以為包著香氣就出不來,照樣會一房間香味的。烤了二個小事後,把烤盤拿出來,打開鋁箔,你會發現小洋山芋半浸在羊油中了,把它們翻動一下,捏住小羊腿的骨頭蘸勻羊油,然後把烤盤放囬烤箱,用400華氏度再烤一刻鐘,這囬不用再把鋁箔包起來了。 然後,就是裝盤了,裝盤前先在淺盆放點水,擺在微波爐中轉一下,這樣盤子就是熱的了,再放食物效果就會好許多。 哎,好想念上海的羊肉串啊,浙江路上的新疆人烤羊肉串,我們過幾天在洛杉磯把它烤出來!

[下廚記 VII]紅柚淡菜色拉

這是道菜,不是色拉!在中國人的眼裡,菜就是菜,色拉是色拉;老虎菜就是老虎菜,不是「香菜洋蔥花生米色拉」。 在洋人看來,但凡不點火的有蔬菜的拌醬喫的,都是色拉;哪怕要點火,衹要蔬菜不是熟的且佔比不少,還是色拉,凱撒色拉加雞肉加牛肉都是熟的,但其中的romaine是生的,所以它就是色拉。 所有的涼拌菜,在老外眼裡都是色拉,就連腐竹拌香菜,也是色拉,因為裡面有生的蔬菜。這還算客氣的咧,就是拌海帶,把海帶切成絲,撒點蒜末拌拌勻,也是色拉,叫做「seaweed salad」,這回一點蔬菜都沒有了,可照樣算色拉,用郭德綱的話「上哪說裡去?」 說回中文,所有英文中的「色拉」,放到中文就一個字「拌」,拌蘿蔔皮、拌蘿蔔片、拌蘿蔔塊、拌蘿蔔絲、拌蘿蔔纓、拌蘿蔔條,拌蘿蔔秧,太多蘿蔔了,喫著「心潮」。「心潮」是句上海話,就子微微肚餓的意思,也指低血糖的狀態,所以「心潮」的時候,最好喫些甜食。 我們今天的這道就甜甜的,還酸酸的,單獨喫的話不見得喫得飽,但是點饑是沒問題的,要是把汁配上飯,二碗白飯也是沒問題的,這是道宜酒宜飯的好菜。 主料是淡菜,看過我書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很喜歡喫淡菜,英文叫做mussel,COSTCO中買起來好大一包,還是活的,而且把「魚網」都扯乾淨了,沖洗一下就能燒。COSTCO樣樣東西量大,一頓能喫個一半已經很不錯了。剩下的怎麼辦?在水裡燙熟了,把肉剝出來,放在冰箱中,隨時可以做各種好喫的,奶油淡菜通心麵,聽上去就不錯吧? 還可以做這道淡菜色拉,大家如果上網查,這道菜都是連殼上的,唯有我這道是剝了肉做的。因為網上的都是在飯店喫的,留著殼看上去很大一盆;我這道是做了自己喫的,不講賣相,衹要好喫。實際上,我的這道也很好著,原料還紮實呢。 要廿卅隻淡菜,現剝的最好,如果是隔天剝好或是凍庫裡拿出來的,先解凍待其回到室溫。 光有淡菜,好像稍嫌單調了一點,我喜歡放一點蝦,同樣在COSTCO買吧,有一種二磅裝的大蝦很好,生的鳳尾蝦,有二種,一種個頭大一種小,挑大的買,包裝上標明每磅有幾隻,看一下即知;注意,COSTCO也有熟的蝦賣,與生的放在一起,包裝還很相似,大家要注意分辨,一種帶藍色,一種帶粉紅色。國內的朋友方便多了,去菜場買個半斤活草蝦,去頭去殼留著尾巴就可以了。 燒一小鍋水,待水沸後放入生蝦,同時放入淡菜,等水再沸直到淡菜張開就好了,瀘去水,把淡菜肉剝出來,殼棄去。事實上我要懶得多,我總是拿個平底鍋,滴入幾滴油,然後把沒有化凍的蝦直接放幾隻進去,平鋪在鍋裡,蝦受熱會有水出來,瞬間被灼乾,接著有水再流出來,一開始我壓根不用去管著,待水出得少了,我就把火調到中火,放入淡菜,然後把蝦翻面,蝦的一邊已經有點焦痕,這樣的效果最好,比單純地紅白色的蝦肉要更有感覺。 對了,對了,再做這些事情之前,還要做很多別的事,既然這道菜要用葡萄柚做,那首先就得有個葡萄柚。葡萄柚是一種皮黃色或紅色或黃中帶紅但菓肉是紅色的柚子,菓肉深紅淡紅粉紅都有,我不知道為什麼叫葡萄柚,我衹知道英名叫「grapefruit」。葡蔔柚很多地方都可以買到,還是我經常說的,要挑沉的重的新鮮的,買不到葡蔔柚?沒關係,沙田柚也行,泰國金絲柚?我覺得味道也會很好的,實在啥都沒有,你要是能找到個文旦,我也不會反對的。文旦不是柚子!非植物學分法!如今文旦可比柚子難得多了。 把葡蔔柚的皮剝去,一瓤瓤地掰開,再撕開外面的薄衣,把裡面一絲絲的菓肉取出來,儘量取大塊的,一瓤碎成二塊三塊的樣子最好,儘量不要再碎了。把剝好的葡蔔柚放在一個容器中,我很不願意寫這句話,偷懶的話,就放在砧板上好了。 然後就容易了,找個大碗,放些水,加點糖拌勻,稍微甜點沒關係,這道菜最早的版本來自泰國,泰國很喜歡喫甜的;在大碗中加魚露,還有是拉差辣椒醬,調整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味道。魚露要多一點,這道菜的「原版」是不加水的,但我覺得太濃了,所以先用水來化糖,效果倒是不錯的,但水不能太多,大約和魚露的量差不多,也就是稀釋了一倍的樣子。 是拉差是泰國的一個地方,但在美國的話,說到是拉差,指的是匯豐公司生產的一種辣椒醬,一個泰國人在美國從家庭作坊生產到前十大的辣椒醬,是個很勵志的故事,我哪天有空會寫篇心靈雞湯出來的。是拉差,拼作「Sriracha」,據說很多美國人不會讀,但中國人衹要照著「是拉差」讀就是了,不過要照廣東話來念哦,簡單說,不要唸成「siri拉差」,要讀成「c拉差」,「siri」已經被蘋菓公司註冊掉了。是拉差不是很辣,稍微多放點沒有關係。 小米椒,泰國小米椒,也就是越南小米椒雲南小米椒,拿二三顆剪碎,放在汁水中,這玩意可就辣了,操作時小心。 把汁水拌勻後,將紅柚、淡菜與蝦一起放到調味汁中,浸泡片刻,期間要翻動幾下。然後用夾子把主料挾出裝盤,湯汁可以盛在小碗中另上。 喫的時候,現切一個檸檬,把檸檬汁擠在菜上,更添風味。 這道菜可以有很多變化和調整,家中有薄荷的,可以一起拌入,增添一點清香;沒有淡菜的,用青口也行,用大蛤蜊也成,我還做過紅柚章魚色拉。 甚至還可以做出素的版本來。噢,不對,魚露是葷的。什麼?西柚加芒菓加木瓜加白醋加糖加辣椒?別閙,那是水菓色拉。

[下廚記 VII]玉米片塔

一開始的時候,這篇文章的題目是「玉米撻」,後來一想不對,Corn tart,豈不是和「麵饀餃子」差不多的玩意?「tart」在中文譯作「撻」,其實也不是譯,衹是一個發音罷了,就像「pie」之所以是「派」一樣,最早都是廣東人「發明」的音譯。 大多數人對tart的認識來自廣式早茶的酥皮蛋撻,還有些則來自個頭大上許多的葡式蛋撻,後者又往往是在臺灣店中品嚐到的。「撻」和「派」有什麼區別,你去問一個上海人和問一個美國人,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回答。上海很早就有撻,那些傳統的西點店象凱司令、上海咖啡館乃至後來的紅寶石向來有撻售賣,衹是沒有蛋撻而是胡桃撻、杏仁撻之類的品種,他們同時也有蘋菓派、菠蘿派等同時出品。 上海人的回答會是:小的,一人份的,叫撻;大的,要切塊分食的,叫派。 美國人的回答覆雜得多,撻和派都有單人份的和大的,而且都以大的為主流,所以大小並不是區分標準。撻的邊是直的,衹有底部和邊上有脆皮,多半是用組合模製作的;派邊是有斜面的,派皮像個平底的碗,有時頂上也有派皮,派模是一整個的,因為有斜邊,所以脫模方便。 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地方,認識可以很不一樣,我們今天說的是「塔」,就是「勝造七級浮屠」的「浮屠」,也就是英文中的「pagoda」,英文中的「tower」通常指的是筆直細長的高樓或者象巴黎鐵塔那樣的玩意,中國的「寶塔」就是「pagoda」,就是「浮屠」。慢著,「浮屠」為什麼是塔?梵文中的塔是「stupa」呀,中文過去音譯成「窣堵坡」,至今英文還沿用「stupa」來指代印度的那些佛塔遺址。深究下去,「浮屠」就是「Buddha」在某個時期及某個地方的漢語音譯,「浮屠」就是「佛陀」就是「佛」。查佛教典籍,多處出現「浮屠寶塔」的說法,其文並非疊床架屋,事實上用「浮屠」指代塔並不是「浮屠就是塔」,而是「浮屠塔」的省略,省卻了「塔」字。嚴格地說,「浮屠」並不指塔,而是指個佛教場所,衹是佛塔比較顯眼罷了。 今天要做的不是「玉米撻」,而是「玉米片塔」,不過既不是pagoda也不是tower,而是「Nachos」,這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叫做「Ignacio Anaya」,「Nacho」是「Ignacio」的暱稱。故事是這樣的,1943年,德州Eagle Pass鄧肯堡(Fort Duncan)的士兵的妻子們去墨西哥邊境城市Piedras Negras購物,然後去了一家已經結束營業的飯店,經理就用剩下的玉米餅切開後油炸,然後加上加熱過的切達起司和Jalapeño辣椒做成了一個小食,結果就和什麼回鍋肉、雞仔餅之類用剩菜做成的美食,當然是「大受歡迎」;當那些女人們問經理這道東西叫啥時,他說「Nacho’s especiales」,就和「老王秘製」是一樣的意思。 後來,Ignacio Anaya在這個邊境城市開了名為「Nacho’s Restaurant」的飯店,也就是「王記飯莊」啦,他繼續售賣那種用油炸玉米餅做成的小食,一路做到了這種小食就叫做「Nachos」,留傳至今;甚至每年的10月21日成為了國際Nachos日,而在Piedras Negras每年10月13日到15日是Nachos節,我就譯作「玉米片塔節」吧!正日一定是10月14日,我猜的,因為那是我的生日。 我們今天就來做Nachos,不是Anaya當年的版本,Nachos在半個多世紀發展下來,已經有了成千上萬種做法,早就成為了美國和墨西哥很普通的餐點,不僅是小食,也有主菜的變體。 小豆子進美國學校喫過的第一頓也是唯一的一頓食堂餐,就是Nachos,你想,該有多普遍。 今天,我就來說說我跟墨西哥老太太學到的版本,我們一邊聊一邊做。 墨西哥的玉米餅叫做tortilla,千萬不要讀成「托提拉」哦,會被人笑話的,這個詞中的「ll」在西班牙語中被被認為是一個字母,發有如「葉」的音,所以這個詞連在一起應該是「托提亞」才對。玉米沒有什麼黏性和延展性,所以製作的時候是把一勾玉米糊舀到一塊熱的餅鐺上,然後把另一塊餅鐺合起來壓出一張圓的薄餅,熱的時候還挺好喫的,冷了之後意思就差點了。 最早的玉米片就是把一張tortilla一切四,然後油炸而成的,Ignacio就是那麼做的,所以原版的玉米片是扇形的。後來大規模工業化後,不再是切玉米餅來做玉米片了,而是直接生成,因此是三角形的了。大多數真空充氮包裝的,都是三角形的,而大多數秤份量零售的,則是扇形的,在諸如VONS或Albertsons之類的超市,可以輕易地買到做好的玉米片,扇形的那種,按份量賣的,小包的一磅不到點,大一點的一磅半。 這種扇形的玉米片,也不再是炸脆的了,而且烘乾的,所以拿在手上一點也不油,且沒有「回潮」之虞;如今要想找到炸脆的玉米餅,衹能去墨西哥老太太的小攤子才有了。做Nachos,這種一袋袋零售的就很好,因為它是原味的,至於充氮的那種,大多有這樣那樣的調味,反而不好。 要一些新鮮的蔬菜,聽我說。番茄一隻,洋蔥一隻,香菜一把,小紅蘿蔔四五個,這些都是普通東西。 還要Jalapeño辣椒二隻,這種辣椒我們以前說到過,是一種皮很厚實的幾乎不辣的辣椒,在墨西哥菜中廣泛使用;對了,不要讀成「佳拉潘諾」哦,西班牙語要唸作「哇拉潘妞」,寫成中文蠻好玩的。 要牛腹肉一片,二個手掌的大小,之所以要牛腹肉,是因為它薄且嫩,容易熟,不必久燉。 我的這道Nachos是高級版的,還要很多東西,先來做一點準備工作,抓二把黑豆,先用水浸著。黑豆在超市有賣,沒有的話用中國人常喫的赤豆也行。什麼?黃豆?黃豆也沒關係,Nachos的魅力就在於變化無窮,你想呀,它本來就是用剩下的食材做出來,當然是有什麼用什麼,這道理和天下沒有二碗相同的「珍珠白玉翡翠湯」是一樣的道理。 要一盒Heavy Cream,南加州的市埸上,我衹在Whole Food’s找到過,而普通的超市,你可以買Whipping Cream,就是那種用來打發生奶油的東西,Lucerne是個大品牌,各大超市有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