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
這套《唐詩散札》是很舊的舊作了,初稿寫於壬申年,當時,我很苦,蜇居斗室,遊學於上大,每天乘車,要一個多小時,非常累,曾經有幾次在車上睡著,以至於乘過了站;那時,我不如現在這般沒有出息,每天乘車並不背英語,而是奉讀詩書,好久下來,倒也看了不少,挑最有心得的,便作了一本《唐詩散札》;後來到了丙子年,有個朋友要我拿些文章出個小集子,於是,又刪去了一大半,勉強挑錯誤小些的交差,就剩下幾十條而已。
這回,網蟲俱樂部成立,有幸暫任文學區的主持人,可是近來俗事勞身,苦於沒有作品,只能又翻出這部集子,可是現在看看,又發覺有許多很幼稚,可以拿出來見人的,也就不過十來段,均列於下。
原跋
以上壬申年作品均寫於共龍居,於乙亥年十二月下旬由閣主在梅璽閣親自輸入電腦
一九九六年三月二十七日星期二
後記
2005年8月26日,最後整理並匯入梅璽閣網站
鶯鶯傳 西廂記 會真詩
張生君瑞、崔氏鶯鶯普救寺西廂故事,可謂世人皆知,有越劇《西廂記》,京劇、南曲《普救寺》,然世人皆不知張生乃中唐大詩人元稹也︰貞元十六年,元稹二十二歲,客過蒲州(今山西省永慶),借宿普救寺,識崔鶯鶯,作了幾月露水夫妻。
後來,元稹因去長安參加書判考試,遂與鶯鶯訣別。此後,元稹聯姻高門,娶了韋叢為妻,鶯鶯亦嫁人,一段私情,煙消雲散。
元稹甚憶鶯鶯,將自己託名為張生,但未起名,作了部《鶯鶯傳》,於是乎騙了天下人。元稹將張生寫作一個追求愛情底青年,但世人卻不知西廂故事衹有討兵救寺,紅娘暗渡是真的,而後來之事,皆是元稹演絳出來,瞞世人的。而君瑞之名,則由宋人王懋著《野客叢書》開始:「唐有張君瑞遇崔氏女於蒲,崔小名鶯鶯。」張生名君瑞,這是後人為了編此傳奇而虛擬的。《會真詩》即《鶯鶯傳》中《續會真詩》,元稹說張生寫了篇卅韻《會真詩》,記初次幽會,他便作了此續詩,殊不知,《續會真詩》就是張生底《會真詩》,這是元慎故弄狡獪。
杜牧曾斥《會真詩》為:「婬言蝶語」。的確,《會真詩》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首公然描寫性生活底詩,然而竊意並不過分,無非是︰「
「戲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低鬟蟬影動,回步玉塵蒙。
轉面流花雪,登床抱綺叢。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眉黛羞頻聚,朱唇暖更融。氣消蘭麝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月旁弓)。汗光珠點點,發亂綠蔥蔥。」
而已,更或曰:「有了元稹先例,後世便變本加厲。以鶯鶯傳為題材底《西廂記傳奇》,在張生與鶯鶯幽會的這一場曲文,寫得比詩句更婬褻。」然而,觀後世王實甫《西廂記傳奇》,仍不失其美,錄於後:
「繡鞋兒剛半拆,柳腰兒勾一搦,
羞答答不肯把頭抬,只將鴛枕捱。
雲鬟彷彿墜金釵,偏宜(髟下為狄)髻兒歪。
我將這扣兒松,把縷帶兒解,蘭麝散幽香。
不良會把人禁害,咍,怎不肯回過臉兒來?
我這裡軟玉溫香抱滿懷。呀!
阮肇到天台,春至人間花弄色。
將柳腰款擺,花心輕拆,露滴牡丹開。
但蘸著些兒麻上來,魚水得和諧,嫩蕊嬌香蝶恣采。
半推半就,又驚又愛,檀口香腮。」
此言語,可謂甚是含蓄,沒有相當古文功底者,卻是怎麼也看不懂,一笑(蓋以前也曾以為自己看懂讀通,後來才知全不是那麼回事)!可無論如何也不應落於落於「婬褻」一類,真正婬褻的,倒是現在路上出售的小報、小刊一類。
餘終不以為當今「黃風」之始作俑者乃元稹。
壬申九月十八
長慶 長慶體 長慶集 元和體
「長慶」是唐朝穆宗皇帝底年號,元稹命文集名《長慶集》,並且白居易底《長慶集》,也是元稹命名的,故世有《白氏長慶集》和《元氏長慶集》之分。施蜇老《唐詩百話》中說:到「元和體」也有人稱這為「長慶體」,但「元和體」之「元和」是年號,而「長慶體」之「長慶」是集名,果如是?
非也!元白詩派,當時稱為「元和體」,因為他們底詩流行於憲宗元和年間;那麼,「長慶體」呢?
乍一看來,好像是由集名而來,然而殊不知還有一段故事,長慶元年,穆宗讀元稹詩,大悅,即日命為祠部郎中,知製誥。元稹不是進士出身,按理不不能起草皇誥,於是朝廷譁然,以為「書命不由相府」,非常輕視元稹。可是元稹草的製誥,文體古雅,與「時文」絕然不同,於是大家非但沒有說話,而且爭相摹仿,從此改革發製誥底文體,並且被稱為「長慶體」,這是「長慶體」日的本義,或許因為元稹對自己底成就非常自豪,就命自己底文集為《長慶集》,而元稹和白居易是好朋友,便給白居易也起了《長慶集》的名字。由此可見,長慶,是年號,而又成為文體名,再成為文集名,長慶體是由年號而來,並非由文集而來,至於長慶體和元和體的併稱,則是宋元以後底事了。
壬申九月卅日
友
白居易和元稹是好朋友,經常互相唱和,並且在彼此的唱和中,開創了長達一百多韻底排律。唐詩中詩友唱和底詩很多,寫給朋友的,送別友人的,更數不勝數。
唐詩中有「勿謂知音稀」、「望君煙水闊,揮手淚沾巾!」「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浮雲遊子意,落日故人情」、「相送情無限,沾襟比散絲」、「平生自有分,況是蔡家親。」等等關於朋友底詩句,有的已經成為千古絕唱了。象「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更是家喻戶曉。
朋友是人不可或缺的。正巧這幾天,為了這個問題,和許多人探討過。在此,隨便說幾句。到底什麼是朋友?我認為有兩個最重要底標準:首先,兩個人不會互相攀比,不會互相擺闊,亦不會看不起對方;其次,這兩個可以推心置腹,可以說出所有心中想說的話,哪怕是最孤愎底人。這兩點是評判朋友必知底標準。
讓我再來仔細地說說什麼是真正底朋友吧!這兩人不必門當戶對,可能一個富甲一方,一個食不裹腹;不必志同道合,可能一個是朝廷捕快,一個是江洋大盜;不必有相同底學歷,可能一個才高八鬥,一個字也不識幾筐。
然而這種差距不會分離他們底友情,在他們底眼裡,對方衹是一個可以傾聽他們心聲,並且可以付出同情的人而已。別小看這個「而已」,但這卻是大多數人所不能做到的。試問,有多少人除去工作需要會花上三小時聽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訴苦?因此,大多數人並沒有真正的朋友。這兩個人不會因為時間底流逝淡薄他們底感情,分開一天和分開十年沒有區別,在此又有一件看似矛盾底事,他們呆在一起一個小時和呆在一起十年也沒有區別,他們分開一段很長的時間後,再一起呆上一個月,他們會發現友誼並沒有增加,注意,這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們的友誼已經達到了人世間最至高無上底情義,怎麼再增進呢?這就同酒肉朋友有個非常大的區別,酒肉朋友會侃上一個月,覺得對方是好得不可再好有朋友,覺得他們底友誼與日俱增,那是因為他們底友誼基礎淺薄,然而友誼底基礎在表面上會與相互接觸底時間成正比,而事實上,友誼底基礎早就由這個人底本質所決定了。
友誼底基礎是什麼?就是從本質上對對方底看法,真正底朋友把對方看作一個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人,對方有才有錢,他不羨慕,對方無財無勢,他不鄙薄,他只把看作一個普通底人而已,這是在大多數人很難做到的。如果一個能客觀地看待一切,不加以評價,心中也不想什麼,那麼這就是「得道」之人了,如果有兩人彼此這樣看待對方,這對就是真正底朋友了。
在外人看來,這兩個底交情並不怎麼樣。逢年過節,他們並不互訪,生日喜慶,他們並不對賀,至多口頭上說一聲而已,絕不送禮,殊不知,這才是真情呢!所謂「真情盡在不言間」,並非專指戀人,朋友同樣如此。
他們底交往非常隨便,誰有錢用誰的,花錢的並不希望有何回報,用人錢的也並不感到虧欠對方一份情。他們底生活也並非相敬如賓,他們很隨便,不乏幽默,也會取笑對方,而被笑的也不會因為被笑了而耿耿於懷,這樣底取笑,僅僅就是「一笑」而已。
他們不會隱瞞什麼,不懂的便會說出來,向對方請教,心中有什麼就會說什麼,遇到苦悶的事,會對對方一吐衷腸,對方會付出理解和同情,並且,對方會勸告他一些什麼,而同時,對方也往往會聽他的。
表面上他們並不非常在乎對方,而實際上他們也並非十分注重對方,他們底交往,一切都是隨然的,他們對於對方從沒有刻意結交,以增進什麼,因為這樣,就不成為真正底朋友了。真正底朋友在交往時不會有意識地接近對,要不然,鍾子期和俞伯牙就不會分手了,真正底朋友,要等到其中的一個永遠地離開了,另一個才會感到有時失落,因為真正底朋友不需要「只爭朝夕」。
總之,真正底朋友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隨然。就是說,真正底朋友並不刻意地追求什麼,他們對於友誼衹是任其發展,頗有些「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會直」的意思,然而,這並非是消極的,而是最積極的,就像英國諺語一樣:No news is the best news.
再來談談朋友底形成,真正底朋友可以這樣形成:一、幼年相交,就像北京俗語那樣:光著屁股長大的,便是魯迅和閨土底關係;二、同學;三、老鄰居,別看這「鄰居」兩字,卻是大有學問,吳諺「金(敬)鄉鄰、銀(迎)親眷」說的就是這種;四、舊夫妻、老相好,這樣的說法是否近褻?設若兩人解除了性底關係,而依然常在一起的話,多半也是真正底朋友。這些方式形成的朋友,有一個共同底特點:就是當他們最初在一起的時候,僻如還是同窗,還是鄰居,乃至還是同床底時候,他們並沒有把對方當作朋友,而都是在後來底交往中,成為真正底朋友。因為在他們共同生活,成長底過程中,彼此都有了很深底瞭解,在此期間每個人底表現都是真實的,他們彼此都曾看見過對方的「狗皮倒灶」,但正是由於當時「雖見之而未惡之」,使得他們在後來底交往中成為真正底朋友。另外,這些人彼此知道對方底底細,彼此可以不要死爭面子,這樣就符了一開始說的那兩個最重要的標準了。當然,關於朋友底形成還有許多的機會,如「患難之交」等等。不再贅述。
壬申十月初三
小的火爐 小火的爐
白居易有問劉十九,詩云:「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這首詩幼時就讀過,當時「綠蟻」一詞搞不懂,問了先生,才知道是指酒上的泡沫,也叫「浮蟻」,後面的三字因為很淺顯,沒有細究,衹是覺得「能飲一杯無」實在是大家手筆,寫此詩是邀請劉十九,可不問他「能不能來?」,卻問他「能不能喝?」,正正「匪夷所思」了。
後來仔細地研究了格律,發現這首的前二字並不對仗,「新醅的酒」怎麼對「小的火爐」呢?再後來,學了烹調,才知以前的想法錯了。「小火」是一個詞,就像「文火」,「旺火」一般.
近來翻書,才知以前才疏學淺,「小火」一語,古詩中也習見,白居易底好友元稹有「深爐小火埋」句(痁臥聞幕中諸公征樂會飲因有戲呈三十韻詩),李煜有「爐開小火深問暖」句(病起題山捨壁詩),都是把「小火」和「爐」分開來講的,再細細一想,自己真是笨得可以,豈有用「大火爐」燒酒的,把酒燒幹了不說,酒的香味不都要跑掉了嗎?
順便說一名,清人舒位京口夜泊聽雪有「紅泥小火老瓦盆」之句,鄭珍祀日作有「紅泥小火鮑姑貧」句,則都是偷了「紅泥小火爐」這句。
壬申十月初三
劉十九 劉禹錫
《問劉十九》詩,簡野道明《白詩新釋》謂是劉禹錫,非也。
白居易為江州司馬時有關劉十九者,有詩凡四首(《白香山詩集》所錄),計《問劉十九》、《劉十九同宿》、《雨中赴劉十九二林之期》、《薔薇正開,春初熟,因招劉十九、孫大夫、崔二十四同飲》,檢《劉十九同宿》詩有句雲「惟共嵩陽劉處七」,查劉禹錫,中山人;劉十九,嵩山人。劉禹錫自元和十年(八一五年)連任連州刺史,何稱「處士」?又白居易有夢劉二十八因詩問之詩,首名「昨夜夢夢得」,蓋「夢得」者,劉禹錫字,然則豈有一人初行十九而後行二十八之奇談乎?一笑!
然餘至今尚未考出劉十九到底何許人也,亦是一憾事。
壬申十月初三
荔枝
杜牧《過華清宮絕句三首》第一首云:「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此詩已成千古絕唱,也成了帝皇貴妃豪侈生活底代表,殊不知,杜牧騙了天下人。
《舊唐書.玄宗本紀》寫得清清楚楚。天寶四年,冊太真妃楊氏為貴妃,是年十月丁酉,幸溫泉宮,以後每年十月,都到溫泉宮去住一個月,天寶六年,改溫泉宮為華清宮。可見貴妃每年十月在華清宮,難道十月裡還有新鮮底荔枝?況且,唐朝底所有史書都沒有寫到過貴妃曾在華清宮吃過荔枝。於是可見,這是杜牧「譁眾取寵」底作品了。
壬申十月初三
社會 家庭
李商隱有首《閏情》,詩云:「紅露花房白蜜脾,黃蜂紫蝶兩參差。春窗一覺風流夢,卻是同衾不得知。」
馮浩給這首詩底評語是「尖薄而率」,施蜇存老先生說他「沒有深入理解這首詩」,並且說這首詩可以理解為「寄託深而措辭婉」底代表作。
我認為這促說法是施蜇老危言聳聽,並且有些倚老賣老,故作姿態了,有言曰:「社會如家庭」,那麼任何一首寫「家庭」底詩都可說成是「社會」底寄託,一笑!
壬申十月初四
兄妹 情人
李冶有《寄校書七兄》詩,弄得後人爭吵不休,爭的是:這校書七兄究竟是李冶底情人,還是李冶底兄長。吳昌祺在《刪訂唐詩解》中有個眉批:「詩極清麗,但不校書果為其兄否,亦千秋之玷也。」而施蜇老認為唐朝底女道士、女校書,猶日本之藝妓,李季蘭那樣的風流放誕,也是公開的,何必偽稱兄妹,於是認為吳昌祺是吃「冷豬肉」的。
施蜇老還說李季蘭有送淨伯多赴剡縣詩,寫到「歸來重相訪,莫學阮郎迷」之句,才是寄情人底寫法。
梅璽閣主曰:吳迂也,施蜇亦迂也。兄妹之稱,是情人間常用的,直到民國間,妓院中稱妓女,還是稱「姐姐」的。白行簡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有句雲「姐姐哥哥,交相惹諾。」是證也。(白行簡,生於公元七七六年,卒於公元八二六年,字知退。白居易之弟,貞元末進士。著有李娃傳,天一文出自甘肅敦煌縣鳴沙山石室。)
其實,李季蘭寄校書七兄尾聯云:「因過大雷岸,莫忘幾行書。」在此,李冶用了一個劉宋詩人鮑照路經大雷口,寄書其妹鮑令暉底典。可見饈切置昧順便說一聲,鮑照的信是篇很著名底散文,被收到文選中,題作登大雷岸與妹書。
壬申十一月初六
半夜洗衣
杜甫有吳體《暮歸》頷聯云:「客子入門月皎皎,誰家搗練風淒淒。」施蜇老又說「大約當時民間婦女都在晚上洗衣,木杵捶打衣服底聲音,表現了民生困難,故詩人聽了有悲哀之感。」
錯矣!「誰家搗練」句並非指「家家搗練」,而是指「某家搗練」,由此可知,當時民間婦女並不都在晚上洗衣,乃是:「有那麼一家」,在晚上洗衣,試想,都在晚上洗衣,家家搗練,一定別有風味,熱鬧非凡,又何來「淒淒」之感?
然而,事實上因為天色已晚,詩人感到一片空蕩寂寞,加之遠遠傳來的捶打聲,更產生了空曠底感覺,「他鄉」之情油然而生。李白有句「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是同樣意境。
壬申十一月初六
這裡,又想到了李白底「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一詩來,曾經有人問我,為何低頭就會思鄉。當時,我坐在寫字桌前,床前有雙拖鞋,我脫下腳上底皮鞋,扔到床前,那人就懂了。那麼,杜甫底思鄉是不是也有些「拙荊浣衣」的意思呢?
乙亥十二廿二
天驕 天子 張春橋同志
李白《古風第十四》第五聯:「借問誰凌瘧,天驕毒威武。」王維《觀獵》「居延城外獵天驕」,這兒,有兩個「天驕」,天驕者,天之驕子也,是匈奴人底自稱(「天帝所寵愛底兒子」,見於《漢書.匈奴傳》)。
可是,我就有一問了,這「天驕」也是天之子,皇上也是天之子,朝中文人豈敢稱敵人為「天子」?記得動亂年代,有一右派,因稱張春橋為「同志」,結果被打掉了門牙,因為右派是敵人,怎麼可以稱張為「同志」呢?
可見文化大革命乃是千古第一大冤獄也。
壬申十一月初六
毛 尾巴
杜甫《無家別》第五聯云:「但對狐與狸,豎毛怒我啼。」這句話很淺顯,「怒」作副詞解釋為「兇殘」,賓語前置。
然而,此處底「毛」字,施蜇老理解為「尾巴」,餘不以為然,餘竊以為此處這「豎毛」猶「怒以衝冠」之意,可見此處這毛,乃指動物身上之皮毛。
上海俗語「氣得汗毛桿也豎起來了」,又有「汗毛倒豎」底說法,是證也!
壬申十一月初六
攜 分別 帶走
杜甫《無家別》第十一聯云:「雖從本州役,內顧無所攜。」施蜇老認為「攜」這作「分離」解,全句是意思就是:向屋裡看,也沒有人可以分別。
餘認為,此處「攜」字當作「拖攜」解,引申為「留戀」,全句底意思是:向屋裡看,沒有什麼可以帶走,值得留戀的。
壬申十一月初六
血洗箭
杜甫七律《悲陳陶》頸聯云:「群胡歸來血洗箭,仍唱胡歌飲都市。」
施蜇老說此句從來沒有註釋,卻很不易瞭解。說:箭已射中官軍,故箭鏃上有血。但這枝箭不會仍在群胡手中。施蜇老猜想大概古代戰鬥結束後,還要收回這些已射出去底箭。非也。古代打仗時,箭是很珍貴的,因此,必須從死人身上拔下箭來再用,拔箭當然比造箭容易多了,諸葛先生草船借箭,不就是拔箭嗎?
所以,這裡的箭,不是收回而是收集的,雖然此詩首聯寫到「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陳陶澤中水」。但是,兩軍交戰,胡人一個不死也是不可能的,於是,在打掃戰場時,既拔下漢人身上底箭,也拔下胡人身上底箭,可見,此處非「收回」,再說,要是「收回」的話,諸葛先生底箭豈不都要被「收回」去了嗎?順便說一聲,箭上都是有番號的,或者有將領名字,這些字是刻上去或者烙上去的,拔下死者身上的箭,是敵人的,可以刮掉番號重新刻過或者再烙,如果是自己的箭,就直接可以用了。
壬申十一月初六
天地 天道
杜甫《新安吏》第八聯云:「眼枯即見骨,天地終無情。」王嗣奭在杜臆中以為「天地」指朝廷,不便正面怨朝廷役使未成丁底青年,故以「天地」代替。作讀杜新解底浦起龍既同意王說,又說:「然相州之敗,實亦天地尚未悔禍了。」施蜇老討論了這兩家底說法,並且研究了此詩,認為杜甫並沒有遣責朝廷徵用中男底意思,並且根據詩尾底「王師順」三字,認為「天地」二字是實用,不可能是指斥朝廷無情。
施蜇老還說此處底「天地」二字是複詞偏義用法,作者止是說「天道無情」。
在此「天道無情」之說,吾甚以為然,但複詞偏義,吾有一疑,蓋「天地」者,即指「造化」也,用「天道」解釋「天地」,衹是「省地」,並非「偏天」也。
壬申十一月初七
停止 放下
杜甫七律《登高》尾聯云:「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施蜇老解釋此句為「在這困苦艱難的時世中,愈覺得怨恨自己的滿頭白髮,在流浪不定的生活中以因病肺而停止了飲酒。」說到病肺,這裡說要講到老杜的另一首詩了,七律返照頸聯云:「衰年肺病惟高枕,絕塞愁時早閉門。」這兩首詩都是老杜在大曆元、二年旅居夔州(今四川奉節)時所作。所以,施蜇老說老杜是因為「病肺而戒了酒。」
然而我認為,此處底「停」不應當解作「戒」,應該解作「放下」,再說此處老杜已經說明是「潦倒」了才放下酒杯的,並沒有寫「病肺新戒濁酒杯」啊?
壬申十一月初七
interesting, i’ll be back la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