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渡點心新店 閣主代言探究竟

有這麼一家店,店中有三臺電視機,高高地掛起成一個三角形。一家店有三臺電視機並不稀奇,但是一家賣早點的店裡有三臺電視機就有點意思了。上海的早點是什麼?拿現在的市價來說,一隻包腳布基本上是三塊錢,貴的賣到四塊;生煎是四元錢四個,貴的賣到六元;小餛飩五元一碗,油條二元一根,鹹漿比較誇張,從二元到五元都算常態。 你想呀,就這個價錢,基本上都是沒有店面的,大多數是租個店面,顧客們買了就走,邊走邊喫,或是到了辦公室再喫,上海人的節奏就是這麼快。 然而這家店完全不一樣,石庫門洞的店面,門楣上寫著「長壽裡」,字是從右到左的,可惜是簡體字。走進店中,花磚鋪地,雖然是新燒的花磚,圖案几何得有點單調,墻壁是青磚的貼紙,桌沒有什麼特色,椅子全是竹的,就是我們小時候的那種,竹編的那種。 店堂的當中,是三個電視機,三個排起,是紐約股交所的那種排法,三個屏幕的內容是一樣的,一整天都循環播放著梅璽閣主的四大金剛紀錄片。 梅璽閣主,自然就是我,這樣的一家店,閣主代言,應該很好喫吧! 你錯了,我也錯了。 我其實沒有代言,我的視頻在優酷可以免費下載,誰都可以循環播放。 我錯是錯在聽說有家店循環放我的視頻,我就屁癲屁癲跑去喫了,上海話叫做「惞格格」。 鹹漿,五元錢一碗;米飯餅,五元錢一對;粢飯糕,五塊錢一對;麻球,五塊錢一個;糖餃,五元錢一個;;其他還有六元七元的……這個價格絕對不便宜了,不過閣主代言嘛,是應該貴點的,閣主的名字也得加個三成吧?衹是我從來沒拿到過。 摸了十塊錢,買了鹹漿和米飯餅,東酉要自己拿的,就在「賣籌子」的對面,票子上有號,按著次序拿,要等。說來他們實在也是笨死,我三十七號要拿米飯餅,那就得等三十五號三十六號的油條炸好,三十五號要二根油條,炸好的衹剩一根,那你就先給三十六號唄,孰料發貨的那人簡直「死人額角頭」,真是推也推不動,非要等在炸的二根好了,一根與先前炸好的給三十五號,再拿一根給三十六號,最後輪到我,從桶裡拿一副早就做的米飯餅給我。 拿了米飯餅進店,把手裡的單子給服務員,她轉身就從後面的窗口拿了碗鹹漿給我,這回倒不用等了。鹹漿是放在搪瓷碗裡的,就是以前工礦企業喜聞樂見的搪瓷碗。搪瓷碗是用鐵做的,傳熱很快,熱豆漿下去,很容易燙手。店家想顧客所想,把豆漿都事先做好,放溫了再給顧客,這樣就不會燙著了。 天哪!事先做好的鹹漿!不燙的鹹漿!這怎麼個喫法?鹹漿麼一定要現做現喫,燙得下不了口,用調羹慢慢舀來喫的同時享受豆漿凝固的過程才對啊! 一碗溫的豆漿擺在我的面前,嘗了一口,酸的!鹹漿的確是要放醋的,放了醋才會凝結成花,可是這也放得太多了吧?幾滴就可以了啦!油條已經完全被泡軟了,浮在表面一大片,想像一下吧,一大碗泡爛泡大了的油條。 米飯餅,哎,也不多說了,那叫一個難喫啊! 我也就衹能看看自己拍的紀錄片了,古人云:秀色可餐也!

沈大成小喫大成 三最餛飩真醉人

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有一種「自作孽,不怕死」的精神,特別對於那些名點名菜名店,真是喫不怕的苦,上不怕的當。到杭州,衹要有機會,就會點上一份西湖醋魚,喫一回駡一回,一邊喫一邊說這道菜應該怎麼做;到揚州,衹要有機會,就會去一回冶春富春,喫一回駡一回,說廿年前的味道是什麼樣的。這樣的故事有好多好多,明知道很難喫,還是到了紹興就去鹹亨報到,去了北京總要喫回烤鴨……別說我喫到過好的,也別說我知道哪裡有好的,大多數東西就是自己做也要遠遠好過名店裡「散客自己走進去喫的味道」。 這是什麼樣的一種自虐精神啊!我想,可能骨子裡還是對這些名點名菜名店報有希望吧,希望它們哪一天突然就好了起來。 這不,又上了一回當! 沈大成! 沈大成是上海著名的點心店,如果說滄浪亭還是有著蘇州的影子,那麼沈大成則是真正本土本女鄉的上海店家。沈大成以糕糰點心出名,衹是現在的雙釀糰條頭糕,皮子比以前厚了二成。 上次喫沈大成是一年前了,聽說恢復了「炒肉糰子」,特地早早地去排隊買了,還不忘給小女帶上兩個,讓她嘗嘗鮮。我是買了趁熱站在路邊喫的,皮子硬而不糯,餡子屑粒索落,我在街邊尋思著怎麼告訴女兒這玩意曾經有多好喫。 我天天跑步,天天沿著蘇州河跑到外灘再從南京路跑回來,天天路過水浙江路口的時候,總看到沈大成的門口有人在排隊,隊不是很長,但總有那麼五六個六七個人排著,我因為跑步,沒法停下來買,心裡總存著一份「再死一次」的念想。 正好這幾天咳嗽沒有跑步,於是一早騎車去了沈大成,門口依然有人在排隊,還是老樣子,隊不長,但總有人在排。我特地來的,我要堂喫。 進得店中,雖然不怎麼熱閙,卻己經幾乎客滿了,衹剩下二張小方桌,坐了其中的一張。不用買籌子,落座後服務員拿來一張塑封的彩頁,正面是幾種麵,反面有一半是雪碧可樂之類的飲料,當年可口可樂在1920年就在上海生產了,怎麼不能算作上海特色?身處十里洋場正中心的沈大成很是應景。 點心衹有三種,蟹粉小籠,20元一客;蝦肉小餛飩,15元一碗;咖喱牛肉湯,10元一碗;除此之外就全是麵了。 當年,王家沙裝修後取消了鮮肉小籠衹賣蟹粉小籠,我就駡過;當年,城隍廟的南翔饅頭店堂喫衹賣蟹粉小籠,我就駡過;如今,沈大成也衹賣蟹粉小籠,這不是討駡嗎? 上海的名小喫是小籠,但絕對不是蟹粉小籠,而是鮮肉小籠。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你去任何一家餃子店,一定有白菜豬肉餡一定有韭菜豬肉餡的,絕不會衹有鮑魚魚翅餡的, 可這麼簡單的道理,居然到了上海就行不通,爭先恐後地推出蟹粉小籠,要知道,蟹粉一定要現拆再喫,萬萬不可進冰箱。天下有兩樣東西是不能進冰箱的,鱔絲和蟹粉,一凍就腥,百計無解。小籠是早生意,這蟹粉絕計不是現拆的。 蝦肉小餛飩?也是一樣,上海的名小喫的確有小餛飩,但不是蝦肉小餛飩,而是鮮肉小餛飩。然而並沒有別的選擇,我不想喫麵,就嘗嘗這蟹粉小籠和蝦肉小餛飩吧。 先買單,二樣東西35元,在找頭還沒回來的時候,小籠就已經上了桌。籠墊是紙的,透氣不均,小籠的皮子有點軟,小籠的頂上給封死了,而不是一個透氣的小孔,包管喫起來會有一個硬疙瘩,你看,道理我都懂,可還是要去上當。 有一點是出乎意料的,一點都不腥,其實我壓根就沒喫出蟹味來。在這裡,要普及一個小知識,蟹粉小籠和蟹肉小籠是有區別的,前者是用純的蟹粉加上肉皮凍做的,不用肉;後者是用鮮肉加肉皮凍再加少許蟹粉製成的,這一份是「假冒偽劣」,不但用蟹肉小籠冒充了蟹粉小籠,而且蟹粉少到了完全嘗不出的地步。肉打得有點過細細了,喫上去有點「粉嚌嚌」的感覺,就是北方人說的「有點麵」,倒是應了「粉」字。 現在的小籠都有點問題,上海人叫小籠不是叫「客」而是叫「兩」。為什麼?以前賣點心是要收糧票的,一兩小籠是一兩麵粉做的,一根油條是半兩麵粉做的,所以要收半兩糧票。 那麼,一兩麵粉可以做多少個小籠呢?答案是十六個,標準的個數就是十六個,南翔的古漪園是十六個,城隍廟也是十六個,沈大成的是六個,你想吧! 然而好在人家國營大店,絕對不佔你便宜的,小籠上麵粉少了,在小餛飩上還給你! 這是我喫過的最大的小餛飩了,個頭最大,皮子最厚,餡子最少,我特地去喫了一回「三最小餛飩」。我的這枝筆很難描繪這個小餛飩到了什麼地步,我不喜歡用圖來表達,還是愛好用文字,這麼說吧,店中的調羹是大號的,要比平時家裡用的調羹大上二號的樣子吧,揭曉謎底:這一個小餛飩,要比這個調羹還大!真的,小餛飩大過大調羹,花糧票的朋友,賺回來了吧?小餛飩的標配,不是蛋皮嗎?不是紫菜嗎?不是榨菜嗎?這些東西都去哪裡了呢?上海百年老店的出品就是這樣的?這怎麼對得起慕名而來的各地朋友啊? 喫不下去,就走吧! 別教訓我不該在沈大成喫小籠小餛飩,也別教訓我去沈大成就應該喫麵喫糕糰,當年沈阿金創店的時候就是要「集小喫之大成」,所以才有了「沈大成」的名字,地道的上海小喫店連一碗小餛飩都做不過街邊攤,實在是不應該的。 算了,又一家店結束了。

[下廚記 V]話梅山藥

我飬了隻貓,學名叫飯煶,小名叫飯飯。一開始,想叫飯碗的,後來一想不好,萬一哪天跑丟了,豈不是「丟了飯碗」?後來打算叫飯桶,再一想,連飯碗都不能丟,豈能丟了飯桶?最後叫了飯煶,在上海話中,指的是鑊焦,也就是北方人說的「鍋巴」,貓咪的顏色和鑊焦很像,就起了這麼名字。 有了貓咪以後,我得了嚴重的咳嗽,一咳咳了幾個月,結果去醫院一看,是哮喘,到現在已經有好多年了,有貓咪在,我的病就好不了。不過我沒有打算把貓請出門去,雖然他和人不怎麼親,但家中多個活物,總也多點活力。好在,現在醫學昌盛,衹要用藥,就不至於發作得很厲害。 這是種過敏,據說過敏性體質的人,不易得重病,因為敏感,很多病癥在初期就表現出來了,及時醫治,就不會釀成大禍。在我看來,這其實是批發和零售的關係,老天對人都是公平的,不得大病,就得零散受苦。 過敏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以前對這樣東西不過敏的,突然就會過敏,反之亦然,簡直就像愛情一樣,來無影去無踨。家父以前所在的厰,是中國最早生產抗生素的,大家知道,青黴素過起敏來是會死人的,他們單位自然對所有會接觸到青黴素的做過試驗,以防萬一。 可萬一還是發生了。有次週末休息之後,一個工人進入車間,就過敏死亡了。要知道那時的週末,也就休息一天而已啊!打那以後,他們厰裡工人衹要離開超過一天,就要做青黴素試驗,想想也挺慘的,每週一重新上班,就要紮上一針,可能現在流行的「週一恐懼癥」最早就是從他們厰裡開始的吧? 過敏的人不是對所有的東西都過敏,說了過敏象愛情,你也不可能愛上所有的異性吧?我就對山藥不過敏。 我的舅舅有個廚師,關於他怎麼影響了我成為美食愛好者的故事,在許多地方都寫過了,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去找來看看。他非常不願意做的菜,就是山藥。 很多朋友接觸過芋艿,去皮是件很頭痛的事情,用鉋子直接刨的話,手就會發癢。民間有許多土法,有用醋洗手的,也有將手放在火上烤的,現在菜場裡也有事先去了皮的,方便很多。 山藥也會另人發癢,其實也是一種過敏,我的舅舅衹要料理山藥,整條手臂都紅腫起來,癢得「恨不得把手給剁了」,我卻絲毫沒有感覺,所以今天這道菜,我來做。 山藥,有很多種,常見的就是胖胖的圓圓的,但也有扁扁的,甚至還有長成手形人形乃至不規則形狀的。河南焦作出的山藥算是最好,叫做鐵棍山藥,正宗的鐵棍山藥,手指般粗細,皮呈淡黃色,與那種粗粗的灰褐色的山藥,完全不一樣。山藥很長,和人的手臂差不多,要挑長得筆直,皮色一致且表面斑點均勻的。 製作其實很簡單,山藥買來後去皮,用鉋子直接刨好了,刨好之後再洗。山藥很長,可以折成幾段再刨,否則懶人扯長線,很不順手。山藥一去就有黏液流出來,弄得表面很滑,一不小心就捏不住了。 把山藥洗過後,切成小手指長短的條,然後再一剖為四。考究的做法是在圓周上連切四刀,把山藥修成方的,在家裡喫就不必了,太過浪費。切好山藥,將浸在水中,放點鹽,一來可以浸去黏液,二來不會發黑。 出門買包話梅,廣式話梅,就是看上去癟癟的,外面有很多白霜的,喫起來酸得不得了,喫一個要含半天的那種。話梅買回來,找一個鍋,放點水,拿七八個話梅放在鍋中,加鹽,一點點即可,加糖,好多好多糖,然後煮個十來分鐘。這道菜是冷菜,冷卻之後,甜度會降低,所以多放些糖好了。 對的,冷菜,等汁水冷卻之後,把切好的山藥浸入即可,浸幾個小時的樣子,若是過亱,效果更好。 喫的時候,不要太馬虎,把山藥整齊地碼好,再拿一兩個話梅放在頂上,清清爽爽,看著就漂亮。 有很多人不喜歡山藥的黏液,這道菜特地去除了,口感爽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試試看,前提是你對山藥不過敏,當然大多數朋友並不知道是不是過敏,那麼或許半小時的痕癢換盆美食,也可能是值得的。

[下廚記 V]黃瓜漏蝦

黃瓜漏蝦有什麼大不了的?衹有胸才是大不了的! 這幾天有兩個新聞,一是從老聞引起的,先是城隍廟的南翔饅頭店,堂喫的不賣鮮肉小籠了,衹賣蟹粉小籠;後來是王家沙,在多年前裝修後,停止供應鮮肉小籠,改成衹賣蟹粉小籠了;最近又發現沈大成也衹賣蟹粉小籠,不賣鮮肉小籠了。 這篇文章,我們討論上海。 上海的名小喫的確是小籠,但不是蟹粉小籠,而是鮮肉小籠;同樣的,上海還有一樣名小喫是鮮肉小餛飩,而不是蝦肉小餛飩。 黃瓜漏蝦是不是上海名菜?不是! 黃瓜漏蝦這道菜,在任何一家本幫菜館都找不到,那是阿山飯店的名菜,阿山飯店在上海動物園的對面,那不是一家上海菜館,而是一家本地菜館。 上海的本地菜館不是上海菜館?還真的不是,這是一個上海特有的文化現象。 大多數人都以為上海的歷史很短,以為上海就是從開埠至今的百十來年歷史,這種說法是錯的,上海一直有人居住,這些人,上海人稱之為「本地人」,可以對應到現在流行的「原住民」。 現在大家常說的「上海人」,是指49年時獲得了上海市區戶籍的市民以及他們的後裔;而那些世世代代在上海的郊縣生活的人們,還是「本地人」。 上海人和本地人說的話,完全不一樣,說快了互相誰都聽不懂;他們喫的菜也不一樣,黃瓜漏蝦,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 其實,所謂的「黃瓜漏蝦」,全上海衹有一家店的菜單上有,就是阿山飯店,阿山飯店賣的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嚴格地說,他賣的是上海縣華漕鎮的菜。上海已經沒有上海縣了,也沒有華漕鎮了,當時的華漕鎮,如今已是機場的一部份了,保留下來的,也就是些菜了,黃瓜漏蝦是一個。 說回故事,黃瓜漏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上海的市區先後填平了洋涇濱、肇嘉濱二條內河,使得市區基本沒有機會捕魚捉蝦了。然而水鄉的農村就不一樣,門口的小河裡捉點蝦,自家的田裡摘根黃瓜,炒一炒,就是黃瓜炒蝦了。 等一下,不是「黃瓜漏蝦」麼?怎麼成了黃瓜炒蝦了?我有一個朋友開玩笑說「黃瓜漏蝦就是拍黃瓜,蝦被漏掉了」,這當然是個笑話。上海的本地話中,把加少許油快速翻炒叫做「熡」,就像清炒草頭,本地話就叫「熡草頭」,阿山不會寫這個字,就用了同音的「漏」,阿山飯店名聲在外,這個字又被他誤打誤撞改得好玩,讓人印象深刻,於是成了名菜。 這個字是上海話中沒有的,所以這道菜其實是正宗的本地菜。「本地」的意思其實就是「不是上海市區」的意思,過去的本地人,不管是嘉定的,還是青浦奉賢南匯的,若是去南京路去人民廣場,一律叫做「到上海去」,可見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上海。 黃瓜漏蝦真的沒啥大不了的,就是蝦炒黃瓜,黃瓜炒蝦,就是農家菜,我們可以演繹一下。 本地人是自己捉蝦的,但我們沒法做,自然是去市場買,阿山的蝦也是市場買的。買蝦沒問題,衹要買河裡捉得到的蝦就可以了,河裡捉得到的蝦當然就是河蝦了。這幾天河蝦貴得離譜,籽蝦二百元一斤,小公蝦也要八十,反正找買得起的買上四兩半斤的樣子即可,要活的! 還有黃瓜,黃瓜有講究,本地的黃瓜與大家平時見到的「頂花帶刺」的那種不同,本地黃瓜是沒有刺的,連一粒粒的突起都是,皮是光滑的,顏色是淡綠嫩綠翠綠而非深綠的。黃瓜要挑新鮮的買,綠得均勻,瓜身堅挺,才是好黃瓜。本地黃瓜也有兩種,一種長一種短,都可以,哪怕是長的本地黃瓜,也衹有那種長種顆粒的黃瓜一半來長。 河蝦買來,要剪,前的手勢是這樣的:用左手捏住蝦頭,蝦腹朝上,蝦尾朝手心;用右手持剪刀,直著一刀剪去蝦鬚,再沿著蝦身的方向剪去蝦頭部份的蝦腳。可以在水斗裡剪,準備兩個容器,一個專們放剪好的蝦,另一個候在剪刀下面,盛放剪下的鬚腳,清理起來也容易。剪好的蝦,用清水沖淋乾凈。 黃瓜也要處理一下,農家菜不會精雕細琢,所以不用「片片如錢」,衹要切成厚片即可。先把黃瓜對剖,然後把切面臥在砧板上再切片,大概半片豆腐乾的厚薄。切好的黃瓜放在一個容器中,放點鹽,顛勻。醃過的黃瓜更脆,黃瓜的香氣也更容易散發出來。醃半小時左右,潷去醃出的水,沖洗一下。 起一個油鍋,油不用太多,燒得熱熱的,放薑片和蔥熗鍋,待薑片微焦,用筷子挾去蔥薑,然後放入河蝦翻炒,加一點點醬油一點點榶,如果煙氣厲害可以放少許水,煮個半鐘,也更容易入味。放入黃瓜片,翻炒均勻即可起鍋。黃瓜不直久燒,時間長了發軟。 黃瓜漏蝦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聽說阿山飯店現在改用基圍蝦了,本來賣得就貴,現在還不用河蝦了,大家不妨自己在家試試。

[下廚記 V]黃瓜漏蝦

黃瓜漏蝦有什麼大不了的?衹有胸才是大不了的! 這幾天有兩個新聞,一是從老聞引起的,先是城隍廟的南翔饅頭店,堂喫的不賣鮮肉小籠了,衹賣蟹粉小籠;後來是王家沙,在多年前裝修後,停止供應鮮肉小籠,改成衹賣蟹粉小籠了;最近又發現沈大成也衹賣蟹粉小籠,不賣鮮肉小籠了。 這篇文章,我們討論上海。 上海的名小喫的確是小籠,但不是蟹粉小籠,而是鮮肉小籠;同樣的,上海還有一樣名小喫是鮮肉小餛飩,而不是蝦肉小餛飩。 黃瓜漏蝦是不是上海名菜?不是! 黃瓜漏蝦這道菜,在任何一家本幫菜館都找不到,那是阿山飯店的名菜,阿山飯店在上海動物園的對面,那不是一家上海菜館,而是一家本地菜館。 上海的本地菜館不是上海菜館?還真的不是,這是一個上海特有的文化現象。 大多數人都以為上海的歷史很短,以為上海就是從開埠至今的百十來年歷史,這種說法是錯的,上海一直有人居住,這些人,上海人稱之為「本地人」,可以對應到現在流行的「原住民」。 現在大家常說的「上海人」,是指49年時獲得了上海市區戶籍的市民以及他們的後裔;而那些世世代代在上海的郊縣生活的人們,還是「本地人」。 上海人和本地人說的話,完全不一樣,說快了互相誰都聽不懂;他們喫的菜也不一樣,黃瓜漏蝦,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 其實,所謂的「黃瓜漏蝦」,全上海衹有一家店的菜單上有,就是阿山飯店,阿山飯店賣的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嚴格地說,他賣的是上海縣華漕鎮的菜。上海已經沒有上海縣了,也沒有華漕鎮了,當時的華漕鎮,如今已是機場的一部份了,保留下來的,也就是些菜了,黃瓜漏蝦是一個。 說回故事,黃瓜漏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上海的市區先後填平了洋涇濱、肇嘉濱二條內河,使得市區基本沒有機會捕魚捉蝦了。然而水鄉的農村就不一樣,門口的小河裡捉點蝦,自家的田裡摘根黃瓜,炒一炒,就是黃瓜炒蝦了。 等一下,不是「黃瓜漏蝦」麼?怎麼成了黃瓜炒蝦了?我有一個朋友開玩笑說「黃瓜漏蝦就是拍黃瓜,蝦被漏掉了」,這當然是個笑話。上海的本地話中,把加少許油快速翻炒叫做「熡」,就像清炒草頭,本地話就叫「熡草頭」,阿山不會寫這個字,就用了同音的「漏」,阿山飯店名聲在外,這個字又被他誤打誤撞改得好玩,讓人印象深刻,於是成了名菜。 這個字是上海話中沒有的,所以這道菜其實是正宗的本地菜。「本地」的意思其實就是「不是上海市區」的意思,過去的本地人,不管是嘉定的,還是青浦奉賢南匯的,若是去南京路去人民廣場,一律叫做「到上海去」,可見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上海。 黃瓜漏蝦真的沒啥大不了的,就是蝦炒黃瓜,黃瓜炒蝦,就是農家菜,我們可以演繹一下。 本地人是自己捉蝦的,但我們沒法做,自然是去市場買,阿山的蝦也是市場買的。買蝦沒問題,衹要買河裡捉得到的蝦就可以了,河裡捉得到的蝦當然就是河蝦了。這幾天河蝦貴得離譜,籽蝦二百元一斤,小公蝦也要八十,反正找買得起的買上四兩半斤的樣子即可,要活的! 還有黃瓜,黃瓜有講究,本地的黃瓜與大家平時見到的「頂花帶刺」的那種不同,本地黃瓜是沒有刺的,連一粒粒的突起都是,皮是光滑的,顏色是淡綠嫩綠翠綠而非深綠的。黃瓜要挑新鮮的買,綠得均勻,瓜身堅挺,才是好黃瓜。本地黃瓜也有兩種,一種長一種短,都可以,哪怕是長的本地黃瓜,也衹有那種長種顆粒的黃瓜一半來長。 河蝦買來,要剪,前的手勢是這樣的:用左手捏住蝦頭,蝦腹朝上,蝦尾朝手心;用右手持剪刀,直著一刀剪去蝦鬚,再沿著蝦身的方向剪去蝦頭部份的蝦腳。可以在水斗裡剪,準備兩個容器,一個專們放剪好的蝦,另一個候在剪刀下面,盛放剪下的鬚腳,清理起來也容易。剪好的蝦,用清水沖淋乾凈。 黃瓜也要處理一下,農家菜不會精雕細琢,所以不用「片片如錢」,衹要切成厚片即可。先把黃瓜對剖,然後把切面臥在砧板上再切片,大概半片豆腐乾的厚薄。切好的黃瓜放在一個容器中,放點鹽,顛勻。醃過的黃瓜更脆,黃瓜的香氣也更容易散發出來。醃半小時左右,潷去醃出的水,沖洗一下。 起一個油鍋,油不用太多,燒得熱熱的,放薑片和蔥熗鍋,待薑片微焦,用筷子挾去蔥薑,然後放入河蝦翻炒,加一點點醬油一點點榶,如果煙氣厲害可以放少許水,煮個半鐘,也更容易入味。放入黃瓜片,翻炒均勻即可起鍋。黃瓜不直久燒,時間長了發軟。 黃瓜漏蝦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聽說阿山飯店現在改用基圍蝦了,本來賣得就貴,現在還不用河蝦了,大家不妨自己在家試試。

[下廚記 V]雞汁百頁結

有些人說話不會專注主題,你和他說東,他和你論西,上海話叫做「七里纏嘞八里」,又喚作「瞎七搭八」。你在抱怨今天天氣太熱,他說那是因為日本要強佔釣魚島,於是日美聯合軍演,他們在那裡放了很多炮,炮豈有不熱的,上海離那裡靠得最近,所以熱得要命。你叫他去開個家長會,明明是中考動員大會,他在課堂裡和老師爭吵小朋友也要進補的重要性。 這樣的人,不但說話不著邊際,就是行事,也常常讓人哭笑不得。老闆太忙讓他去買樣女性美容用品打算送老婆,結果他以為老闆要送新來的前臺小姐,硬是自作主張給弄了個送女朋友的禮卡,結果老闆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衹能戴著墨鏡脫不下來。老婆打電話叫他淘個米燒個飯,他走進廚房發現有張電費的單子還剩三天,於是趕忙出門交電費,弄得一家晚上衹能叫外賣。 這位老兄,千萬不能讓他捎帶口信,輕則虛驚一塲,重則弄出人性命來,如此的人,上海人送一個雅號,叫做「纏夾二先生」。這樣的人很可愛,也很可愛,聽人說辣醬好喫,就用辣油拌了醬油蘸春捲喫,事後告訴別人一點也不好喫,別人對他說「儂烏搞啥百頁結呀!」 百頁結是一種上海人民喜聞欒見的豆製品,燒法分為紅燒和白燒。紅燒可不是加水加醬油加糖直接燒,那樣燒出來,不過有些醬油味,想想也不會好喫的。上海人燒紅燒肉,買一條五花肉,切成二十來塊,今天喫一塊,明天熱一下再喫一塊,如此三五天過去,紅燒肉越燒越入味,等到喫出好滋味來,肉卻沒有了,剩下的肉湯可不捨得倒掉,就買上一把百頁結放在肉湯裡煨。本來紅燒肉經過一次次地加熱,肥肉中的油全被逼了出來,湯麵之上厚厚的一層,放點百頁結下去,正好可以吸盡油水,素物葷做,又不要額外的開銷,真正一舉兩得。 還有一種白燒,當然也不是用白水燒,而是放在醃篤鮮中。許多朋友提到醃篤鮮就會想念其中的竹筍和百頁結,其實百頁結倒不是標配,而是所謂「吸收了精華的神一樣的存在」。和紅燒肉一樣,醃篤鮮對於一個正常的家庭來說,也是一頓喫不完的,同樣要經歷一個三五天天天喫頓頓喫的過程,最後剩下一鍋湯來,直接喝太膩,放點百頁結來吸吸油。百頁結不能先放,必須等到後來喫無可喫的時候再放,因為百頁結是豆製品,久燉易散易碎易化,使湯色變渾,就煞風景了。 紅燒白燒,都是吸收了湯中的精華,變癈為寶的佳例,百頁結真是個好東西。僅管衹是簡單地放點百頁結燒一下,也有用心與不用心的做法,二者之間成品大不相同,。粗糙的朋友,買來百頁結往湯中一倒了事,精緻的做法是百頁結先用水汆過,再把肉湯中的肉渣骨屑全都濾掉,衹用清湯來煮,想像一下吧,高下立見(讀現)。 今天講一道雞汁百頁結,前提是有機會買到了一隻上好的老母雞,有許多雞油,雞湯燉出來臘黃的那種,現在的朋友們喫不得大油,那些雞油撇去扔掉也可惜,不妨來做這道,我們從打百頁結說起。 上海人喜歡喫豆製品,又便宜又有營飬,有那麼好幾十年的時間,上海的南市豆製品厰門口天天排隊,早的朋友四點鐘就去了,衹為買到新鮮做好的豆腐素雞百頁烤麩粉皮油麵筋。為什麼要這麼早,一來是由於當年物資缺乏買不到,二來豆製品營飬豐富,極易變質,以前又沒有冰箱冷鏈,唯一的解決方案,就是等它變質之前先買到手,急急地趕回家,做熟了最放心。 百頁結是百頁做的,百頁可以做很多東西,可以包肉糜,可以紮起來做成素雞,可以切成絲炒菜,也可以打百頁結。百頁是一疊疊賣的,上海話叫做「刀」,上海話中許多用「疊」的量詞都可以改用「刀」,比如「一刀鈔票」、「一刀複印紙」,都可以用「刀」。 我記得以前一刀百頁是三張,不知為何近來變成二張了,或許是我記錯了,也可能是漲價了,價鈿未變,張數少了。百頁要乾,淡黃色的,手捏上去有點硬,一放手又彈開來;一定要聞,特別是夏天,聞起來有股豆香的才是新鮮的,如果聞起來有股酸味,那已經不夠新鮮了,明天早點來買。一份雞汁百頁結,一刀百頁就夠了,想多做點,就二刀,再多就沒必要了,畢竟是個精巧之物,不以量多取勝。 百頁是長方形的,有時感覺上是兩個正方形,將之切成手掌的大小,比攤開的餐巾紙小一點。通常來說,橫一刀竪二刀,一分為六差不多,不用一大張切,疊起來切更快也更方便。百頁結有好多種打法,但是基本的要求是一樣的,要打得緊,打得小,以使燒煮之後不會散開。 把百頁鋪在面前,長的一邊放在橫向,一疊放在一起,打卻是一張張地打,把最上面的一張百頁,從前往後捲起來,儘量捲得細一些,比筷子稍粗的樣子吧,然後拿起來,左手的三指捏住細條,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捏住另一端,再用食指遶著那個細條打轉,放開中指用食指遶,同時用拇指和中指控制使之不掉出手心。如此將百頁轉緊之後,將百頁條遶著食指套個圈,把尾部塞進圈中,儘量把頭留出少一點。現在,是一根長的百頁條,一頭被打了個結,然後左右手換過,在尾部同樣打上一個結,如此,兩個並排的結打在一條之上,看著也漂亮。 雙結其實很容易打,衹要百頁的質地夠好,遶得又夠緊的話,可以輕輕鬆鬆地完成。高級版的打法是同樣地先把捲好的百頁遶緊,然後在左手的拇指上遶個圈,先是拇指下面留一點點百頁條,端頭朝拇指外,把剩下一長條遶過拇指,再把下面短的一條拿起來放在長條後面,抽出拇指,用左手捏住,捏住一個長條壓在短條上的環。把剩下的長條從上往下遶過短條再折而往上遶過短條往下,然後將長條一直往下遶過圓環的下面一半,從反面把百頁條塞入,再抽緊圓環,整理漂亮即可。這種打法要比第一種難得多,但是好看不少,如果沒有看懂細節步驟,衹要回憶一下紅領巾的打法即可,把脖子換成拇指,最後一下朝脖子所在的那個圈裡塞入即可。 有人說,實在太麻煩了,衹要胡亂打個結就可以了,對的,那個就叫烏搞百頁結,黑燈瞎火打百頁結,看也看不清,豈不是「烏搞」嗎? 燒一小鍋水,待水開後放入打好的百頁結,待百頁結表面的黃色褪去變成白色,取出用冷水洗淨。水燙的目的是去除豆腥以及表面的黏液。 好了,我們已經有一大鍋雞湯了,撇點雞油和湯出來,準備一個小鍋子,把雞湯蓋過百頁結,用小火煨煮即可。有的朋友把整鍋雞湯放在冰箱中,待表面的油指結塊後取下,這種辦法在我眼裡簡直就是斬盡殺絕、斬草除根,實在太狠了,試想,完全沒有油的雞湯,會好喫嗎? 如果雞湯不是用火腿燉的,就切一點火腿絲在裡面,用小火煨上大半個小時,待百頁吸足了雞湯,就可以喫的,心急又不怕燙的朋友,可以立馬又指尖掐著拎一隻出來嘗嘗。這道菜,不但可以熱食,就算放冷了做冷盆亦是不錯,特別是在夏天,不失為一道喝喝啤酒的好菜。 天下萬事,都有章法,出了章法,就是烏搞百頁結了,倒不如一邊喫喫雞汁百頁結,一邊說說纏夾二先生的笑話。

[下廚記 V]菜肉大餛飩

朋友們都知道我很喜歡角色扮演遊戲,桌面擲骰子的那種,不是淘寶上買了衣服的那種。最早的角色扮演遊戲規則是從龍與地下城來的,直到現在也是,這個係列中最早的故事是龍槍系列,前後大概風行了美國二三十年吧,前幾年,這個系列的最後一個故事出來,書中引入了一個新的神衹,英文叫做「Chaos」,直譯的話是「一團糟」的意思。我看的時候還沒有中文版,朱學恆參軍去了沒人翻譯。 我曾經打算「搶生意」把它譯了,當時我就在想,把那個神譯作什麼好呢?我打算將之譯作「混沌大神」,若是要帶點印度風的話,叫做「混沌天」多有感覺呀! 混沌者,餛飩也,你想呀,什麼東西都有個叫得上名的形狀,唯有餛飩的形狀叫不上名?什麼?元寶形?那是本末倒置,先有了餛飩,才有了元寶,元寶的就是照著餛飩做的,我們今天來說餛飩。 美國電影電視中經常有這樣的鏡頭:隔壁搬了一家新鄰居來,新來人家的女主人烤了蛋糕一家家地送過去,互相認識一下,「拜個碼頭」。有好多朋友覺得這個塲面很溫馨,我說這有什有稀奇的,上海人搬了新居,也給鄰居送饅頭糕的,別說這個了,上海人包了餛飩,也要給鄰居送上一碗呢! 上海人包好餛飩,下好的第一碗,不是給自己的,而是給鄰居送去的,第二碗,也是給鄰居的,左鄰右舍嘛!一般來說,附近幾家要好的鄰居都會送到,就算不是太要好衹要沒有積怨世仇,家家戶戶都會拿到一碗。 包一次餛飩,還要搶住時間下好了給鄰居送去。你想呀,家家戶戶喫午飯的時間是差不多的,如果鄰居喫過了午飯再送過去,豈不是大煞風景?因此一到週末包餛飩,簡直象打仗一樣,不僅要趕在一家的午飯之前,而是要趕在每家之前,著實不容易。 禮尚往來,有來必有去,上海人最不喜歡「喫人情」,於是本週你們家包了餛飩送過來;下禮拜隔壁又包 了餛飩送來,那麼再隔一個禮拜,隨便哪能都要包一回餛飩回回禮了。 這在當年,可真不是件小事,肉要肉票,糧要糧票,湊了起來,包一趟餛飩,假使辰光沒算好,下半個號頭都要喫素了。 別小看這麼一次,對於捉襟見肘的家庭來說,是很難的,包一次餛飩要幾元錢,那時一個月的工資才幾十塊錢,那時的貨幣單位還是分呢,有些人還真被這人情往來弄得回娘家借錢的。 過去,不是所有的單位都是週日休息的,不同的厰家企業在一週的不同時間休息,我的阿姨在上海鍾厰上班,每個禮拜三放假,有很長的一段時間,她每個週三都來我家,我就是她大姐的婆家,衹要她來,我們就包餛飩喫,她不會做菜,衹會包餛飩,包出的餛飩又大又漂亮而且好喫,每週三盼著她來,是我幼年的一大樂事。 不過到了那一家,家裡人就要被我煩死了,那時沒有手機,公交系統也不準點,早晨起來,壓根就沒法跟蹤阿姨的行程。據說阿姨出生的時候很胖,於是小名 就叫「胖妹」,我則盯著大人問「胖妹阿姨啥辰光來呀?」,那時的我,沒有錶,有錶也沒時間概念,你想呀,週三不用上學,肯定是連幼兒園都沒進啦,能懂什麼時間長短?好在父親沒有被我煩到,他每週一休息。 這可能是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了,每週三都有好喫的餛飩喫,衹是不知為何這個「儀式」後來就不再進行下去了,有人會說阿姨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老是陪你個小熊孩子包餛飩喫。可事實上是我的阿姨至今都沒有組建自己的家庭,或許衹是後來我讀了書,她依然週三休息,如此便碰不到了的緣故吧。 我至今都很喜歡喫餛飩,更是從三十二歲起家中冰箱裡的餛飩就沒斷過,不過那是另外一個故事,好像在哪本雜誌上寫過,就不在此囉嗦了。 或許朋友會問:既然上海的餛飩這麼有故事,你自己對餛飩的感情又這麼深,那為什麼《下廚記》都寫到第五本了,這才想起來寫餛飩?這也沒什麼,越是習以為常的東西,越是會被忽略掉,我沒說過怎麼煮白飯吧? 真的,我在美國那麼多年,居然衹有最後一次才去了拉斯維加斯,因為心中想著「反正有機會去的」;很多上海人去過全世界許多地方,偏偏有許多本地的景點博物館沒去過,有人說他們崇洋媚外,其實我很理解他們,越是身邊的東西越是容易熟視無睹了。 話題說囬來,餛飩,上海話中的「餛飩」專指「放在湯中的大餛飩」,除此之外,一定要特指說清楚。最最正宗的上海餛飩有三種:菜肉大餛飩,冷餛飩和煎餛飩,而後兩種也要從前者演繹兩來,因此,我們要來好好聊聊第一種。 菜肉大餛飩,最最標凖的版本是「薺菜肉餛飩」。薺菜,是種野菜,上海極其喜歡它特殊的香氣,至於「春遊踏青主婦采薺菜」的故事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老梗就不再拿來賣了,現在也沒有城裡人真的自己去采了。 菜場中有賣薺菜,直接買就是了。菜場常見的薺菜有兩種,色淡葉軟的是飬殖的薺菜,嫩且色艷,比較適合薺菜冬筍、薺菜豆腐羮;還有一種,顏色要深得多,葉緣的齒也要硬得多,好在不至於割破了手。後面一種,攤主肯定說是野生的,這年頭,田都沒多少了,哪來那麼多野生的,不過就是另外一個品種,且長得老一點罷了。 先來說最標凖最傳統的做法,買上一斤薺菜,乾的薺菜一斤有許多,因為薺菜不像雞毛菜排得整齊,而是朝各個方向伸展,所以看上去有一大篷(捧)。薺菜一定要買乾的,比較香,稍微帶點泥不要緊,摘好了菜洗乾凈就可以了。摘薺菜,先把黃葉爛葉摘除,再用剪刀剪去根部,沖洗乾淨,薺菜上沾有的泥土遠較普通的蔬菜為多,所以要多沖洗幾遍,如果沾有乾泥的話,要事先浸泡後再洗。 除了薺菜之外,還要一些青菜,薺菜水份少,如果用純的薺菜,喫起來乾硬,口感欠佳,所以「懂經」的主婦都會加入青菜,青菜軟糯且富含水份,可以很好地調整餡料的軟硬和含水量。青菜的比例大概是薺菜的三分之一到一半,再多就有明顥的青菜味,掩過了薺菜特有的香味。過去,薺菜要遠比青菜賣得貴,薺菜中加點青菜,也能很好地平衡成本。 上海人精打細算,卻絕對不小氣,該省的省,不該省的絕對不能省。菜肉大餛飩什麼不該省?當然是肉,不但要有肉,而且要有很多肉。話說我有一次知道了餃子的真相,用一句「當時我就震驚了」並不為過。大家都喫過餃子吧?是不是發現對於上海人來說,或者對於南方人來說,不管什麼餡的餃子,愛喫肉的朋友都喫不過癮吧?白菜豬肉、韭菜豬肉、胡蘿蔔豬肉、芹菜豬肉、西葫蘆豬肉、大蔥豬肉,反正每種都有豬肉的名字,然而喫的時候,還真不能覺得有肉味;直到有一次,我向一位北方朋友抱怨此事,他衹用了一句話,就讓我丟盡了臉,他說: 「餃子裡的肉,衹是為了黏住蔬菜啊!」 然後還補了一刀: 「原來你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因為上海餛飩中的肉,哪怕是菜肉餛飩,也都是實打實的,菜肉餛飩中的菜,衹是為了調整口感和風味的,所以菜肉餛飩也就純薺菜加肉、純青菜加肉以及薺菜青菜加肉,最多應時應景有個馬蘭頭加肉,很少有人在家會做。加肉,加的是肉糜,上海人不喜歡買現成的絞肉,怕攤主把零零碎碎的肉都放在了一起,事先備好的絞肉上海人叫「搖肉」,因為最早的絞肉機是手動的,有一個柄,手捏住了轉動即可,因此是「搖」。 二斤菜,要二斤半到三斤的肉,要用腿肉,肥一點的更好喫,聽我的沒錯。買好肉,要攤主去掉豬皮,切成塊,然後洗淨了,現場絞成肉糜。 薺菜洗淨,先切再斬,剁成末,青菜也洗淨,同樣剁成末,薺菜青菜末都不要剁得太細,大約與綠豆相仿即可,之所以不能太細就要讓餡料留有空間,不至於喫起來有「實別別」的感覺。 找一個大鍋,放點料酒,少許薑汁,一點點鹽,再放大半碗水,用二雙筷子捏在一起攪打。薑汁用薑末浸水濾去薑末而成。用力不斷攪打,攪到什麼地步?攪到一絲水份也不見,且肉糜不再光滑,而是黏鍋子黏筷子為止。攪打過的肉糜,富含水份和空氣,口感大有改良,很有彈性。…

臘味煲仔飯

如果一年只看一次中央電視台,我就選擇在3月15日看,因為這一天有「三•一五晚會」;如果向來報喜不報憂的中央電視台也要例外一次的話,肯定也是這天,在「三•一五晚會」上。我建議大家都去看「三•一五晚會」,在中國,如果某樣東西上了「三•一五」,那表示這種現象在民間已經鋪天蓋地了,如果是食物,那可得千萬小心了。我記得「三•一五」報導過的有:地溝油、鄉巴佬雞腿、火腿腸、蘇丹紅鴨蛋、紅磚粉辣椒面、瘦肉精、陳大米、毒奶粉,等等,等等。 按理說,「三•一五」討論的應該是質量,可這些東西何止是質量啊?這分明就是人性、論理和報應啊! 不說這些了,來說說我們家的煲,我們家的煲爆了。那是個很奇怪的煲,很大很大,卻又極淺極淺,所以與其說是一個煲,倒不如說是一個盆。它有個很高的蓋子,就像自助餐裡的那種罩子一般,半球形的,蓋在上面,很奇怪。不但如此,那隻煲很重,因為它厚,煲沿有一指多厚,煲底看著也薄不到哪兒去。 就是這只又大又圓又厚又重的煲,爆了,而且不是質量原因,上不了「三•一五」的晚會。我們家的煲,是被我「活生生」地燒爆的。 燒煲仔飯燒爆的。 上海人沒有煲仔飯,上海人只有豬油菜飯,叫做「咸糝飯」(「糝」在上海話裡念「酸」,所以很多人以為是「咸酸飯」);其實,上海連煲也沒有,那些什麼「上海特色麵筋煲」、「上海茄子煲」,都是「新上海菜」,上海人向來都是盆碗盞碟的,最多有個汽鍋或者砂鍋,算是除去白瓷盆之外的食器了。 所以,煲是傳過來的,從哪裡來,我沒有研究過,我只知道四川有肉末粉絲煲,廣東有煲仔飯。 煲是種容器,一種陶或瓷的鍋;「仔」在廣東話裡有小的意思,所以「煲仔飯」就是「小陶鍋飯」,很簡單。 廣東人是最喜歡吃、最懂得吃的。小小的一個煲仔飯,到了廣東人的手裡,便變得五花八門起來,海鮮煲仔飯、豆豉排骨飯、黃鱔飯、田雞飯。一如上海人的蓋澆飯,只要湯湯水水的都可以蓋澆,在廣東,只要可以分成小塊的,都可「煲仔」。 煲仔飯中,又以「臘味煲仔飯」為最好吃最正宗,一家店如果他們只賣海鮮煲仔飯而不賣臘味煲仔飯的話,我勸你還是趁早走人,這樣的店不會好吃的。 以前,龍柏附近有家叫做「喬老爺茶餐廳」的店,現在還在那兒。為什麼要說「以前」呢?因為它在裝修前,有很好吃的臘味煲仔飯。我們曾經很多次,特地冒雨頂風地趕過去,在門口排隊,就為了吃上一鍋小小的臘味煲仔飯。及至端上桌來,是一個瓦罐,很粗糙的那種小砂鍋,外面箍著鐵絲,已經有點鏽了,砂鍋多半已經斷了柄,蓋著一個小蓋子。 揭開蓋子,一陣香味撲鼻而來,拿起隨奉的不鏽鋼小壺,澆入淋汁,煲便滋滋地叫起來,一股熱氣往上冒,除了剛才的臘味香氣,更有濃濃的飯香。然後,用個不鏽鋼勺子,把飯和臘味拌勻,三下五除二,便吃得不剩多少了。然而,沒有完,底上還有一層鬆鬆脆脆的飯煶呢,這可是煲仔飯的精華,豈可浪費。 好的煲仔飯可以將飯煶整張揭下,讓你吃個爽。「飯煶」是上海話,亦叫「鑊焦」,放到北方,則稱「鍋巴」。 可惜,那是「以前」了,後來的「喬老爺」雖然依然售賣煲仔飯,卻沒了「飯煶」,也沒了「滋滋」的響聲,也就沒有特地造訪的必要了。於是我決定自己動手,緊接著便發生了「爆裂」事故。 故事很簡單,我淘好了米,放在那個奇怪的煲中,兌好了水,蓋上蓋子,用大火燒滾,又調至最小的火焐著。一切看來都很自然,於是我將香腸切了片,加開蓋子鋪在飯上,又蓋上蓋子。正當我從水裡撩出廣東芥藍,準備用水汆燙時,有香味飄出來,很香的香味,我不由得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香味越來越濃,繼而隨即就成了刺鼻的焦味,只聽「叭」的一聲,很響,煲裂了。 煲裂了沒關係,可以把上面的飯挖出來吃啊,可是打開蓋子,我傻眼了,飯還沒有熟,焦味卻很厲害,壓根就沒法吃。 失敗乃成功之母,既然失敗了,就得好好研究。我仔細地觀察了那個破掉的煲,發現燒焦的地方在煲底的當中,面積並不是很大,但是鑊焦很厚,這說明當中的火太大,而鍋子又太厚,傳熱緩慢,導致熱氣傳不到邊上,主要還是受熱不均勻造成的。 可是,我已經將煤氣的火力調到最小了呀。問題出在煤氣灶上,現在的煤氣灶,一個灶眼一個開關,旋動開關則通氣後自動打火,此時旋鈕轉了九十度,內外圈的火是最大的,如果繼續轉動旋鈕,火會變小,先是外圈的火變小,直到關閉,再是內圈的變小,最後旋鈕呈一百八十度,此時的內圈火是最小的,想要再小,旋鈕已經轉不動了;若是要關火,則要將旋鈕轉回去,從大火直接關閉。 我想起了以前的灶頭,小時候那種黑色的鑄鐵煤氣灶,也是雙眼的,每個灶眼有上下兩個開關,紅的一個,黑的一個,膠木的,這兩個開關分別掌握灶眼內外圈的氣量。老式灶頭沒有自動點火裝置,因此灶邊往往有只小罐,用過的火柴桿子就扔在裡面。如果廚房是公用的,那麼煤氣灶上還有一個特殊的裝置——一片小竹爿。小竹爿窄窄的,兩指寬一指長,一端長出兩個耳朵來,另一端上則有個洞。 這小竹爿要是放到現在分類的話,得分到security device(安全設施)裡去。將這片竹爿豎起來,插到兩排開關的後面,由於有兩個耳朵,一端插進了,另一端則被耳朵「擋」住。帶洞的那端從另一邊伸出來,拿個小掛鎖套進洞裡,就可以將之鎖住完成「安全設置」。那樣,竹爿就拿不走了,開關也沒法轉動了,主人若是不在家,鄰居也就沒法「借」用煤氣了。 這種煤氣灶有個好處,就是內外圈可以單獨調節,而且從「最小」到「熄火」是無級連續的,不像新式煤氣灶的「最小火」是定死的,沒法再小的。 要想讓火均勻且內圈不要太大的火,就得用到這種灶頭了。那麼,去買一個來好了。想想是很容易,可是我跑遍了上海所有賣炊具的地方,都找不到這種灶頭,因為雙圈可調的話不符合安全規定,自動偵測裝置一旦測得煤氣洩漏,需要關閉煤氣,一個開關的搞得定,兩個的搞不定。 家用煤氣灶必須符合安全規定,所以必須使用新式旋鈕,所以沒法內外圈分別調節,聽上去,很順理成章。那很簡單,飯店可以燒出煲仔飯來,我就去找他們的灶頭好了。不找不知道,找到了卻大長學問,原來飯店燒煲的灶頭是特製的,一個鐵架子,上面十個灶眼,都可分別調節,雖然要求可以達到,但是要是把這套東西搬回去,那以後吃魚是不是得在家門口挖個魚塘呢? 作罷! 其實我還沒死心,我研究過卡式爐,也研究過電磁爐、煤油爐、酒精爐,都不能滿足我的要求。在找不到好灶頭的同時,我只能先做其他的準備工作,其中做得最多的,就是「吃」,吃各種各樣的煲仔飯。只有吃過好東西的人,才燒得出好吃的來,這是我一貫的美食理念。 吃來吃去,上海大多數的煲仔飯都沒有很好的飯煶,而且即便是臘味煲仔飯,也不夠香。至於香港廣州那邊,好吃是好吃,可吃一頓的成本,無論在時間還是經濟上,都太高了。 我還研究過煲,煲壁要薄,薄則傳熱均勻;底要平,平則易出飯煶。至於讓它不爆,最簡單並不是繞上鐵絲,而是選用高溫煲。高溫煲其實不是陶土上釉的,那玩意壓根就是瓷的,可以抵抗四百度的高溫,以及零下五十度的低溫,而且高溫煲也不貴,一隻小砂鍋十元,一隻高溫小煲也就二十元,不但不容易燒爆,就算磕磕碰碰也比砂鍋要結實很多。 煲應該是最容易的部分了,除此之外,還有「料」的問題,有料才會好吃。各種飯店的各種臘味煲仔飯,有放腊肉的,有放香腸的,有放板鴨的,反正也的確都是臘味嘛,那麼我用臘豬肝和臘豬鼻加鹹肉行不行?看上去或許也是行的。 在請教了許多廣東朋友和粵菜大廚後,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臘味煲仔飯是廣東的,所以臘味一定要選廣式的。照此標準,四川的麻辣香腸用不得,湖南的煙熏腊肉也用不得。另外,他們還告訴我,正宗的廣東臘味煲仔飯,至少要有香腸、潤腸和腊肉。…

老娘秘製蹄髈

  網上出了一個故事,某青年去女朋友家吃了一頓酒席並拿女家一個紅包之後,帶著女友回自己的家中,正式去見他的母親,那頓飯是沒有「雞鴨魚」的三個菜。這個故事是怎麼會流傳開來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女孩受了委屈和他分手了,可他想不通三個沒有雞鴨魚的菜怎麼就不行了?既然未來要做一家人吃的也是這些東西,為什麼女孩子就受不了了?為什麼女人就這麼嬌氣?他很難理解為什麼女朋友不能接受他家的「口味如豐盛程度」(並非我刻薄,此是原話)。 回貼中一片罵聲,而那個青年都不斷地在辯解,家境、習慣、差距、客觀承條件等等等等,大家吵來吵去爭去爭來,直到有人出來說一句話,大家都不響了,那句話是「別說什麼情商智商,也別說自己多重視女友,換了老闆來,保證全家一秒變懂事!」 其實吧,別看有的家庭有錢有勢有文化或者沒錢沒權沒底氣,各式的家庭都有,然而這個家庭到底如何,絕對可以從他們家對待媳婦的方式上看出來。如果你想娶某家的姑娘,可以先去看看他們家是怎麼對待嫂子的。能夠善待媳婦,才是真正的修養,有錢沒錢無所謂,能夠尊重別人,才是可愛的。 這㸃上,我的娘也是比較具有代表性的一種人,但凡有人要去她們家吃飯,上午說她從上午開始擔心,隔天說隔天擔心,隔週隔月說的話,就隔週隔月先擔心起來。相心啥?擔心客人「吃勿飽」! 她的理解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客人到底喜歡吃什麼,萬一準備了魚,客人倒正好喜歡吃肉呢?那就魚和肉都準備上,萬一那人喜歡吃雞呢?鴨呢?蝦呢?那就雞鴨魚肉加上蝦再加上蟹,全都準備上。對了,素菜!是人都吃素的,加上素!噢,還有湯,再燒個一大鍋湯吧! 至於每道菜的量我娘是這麼想的:萬一客人祇喜歡吃一個菜,那也得讓他吃飽。於是一桌中每個菜的量都是可以足夠吃飽人的,不是半飽,而是全飽。 你去想像吧,但凡有人去我娘家吃飯,那是什麼樣的一個陣仗。有人也許會問為什麼不事先和客人溝通一下,知道別人想吃什麼,不就可以簡單許多了?這個方法,是行不通的,如果有人問我娘去她們家想吃什麼,她一定會說「什麼都可以」,因為她本人認為做菜是件很麻煩的事,而她怎麼可以因為個人的喜惡而麻煩別人呢?所以她不會說的,哪怕沒一個合口味的,寧可餓肚子,寧可「吃勿飽」。 本著「寧可自己餓肚子,吃勿飽」的心態來準備一頓「就怕你萬一餓肚子」的飯,想像一下結果吧?整整的一桌菜,盆上疊碗,盞上架盤,若是多幾個客人,有些菜要放在一旁的矮幾上…… 問題是老娘不會燒菜,以前她有公婆燒,也就是我的祖母來燒;後來呢?就有我燒了;再後來呢,家中有保姆燒。因此,她並沒有多少機會做菜,不熟何以生巧,她的水不也就和我女兒差不多。 但是,由於我娘有看強烈的「不能餓著你」的情節,外加她又聰穎好學,但凡吃到好吃東西,必定就要把做菜之人找到,威逼利誘、軟硬兼施,許多人在重壓之下,抗不住就把菜餚的秘訣告訴了她。而且這些菜都不是普通的家常菜,都是很出彩的傳統改進並提高菜餚,加上老娘的融會貫通、錦上添花,這些菜也不是普通的好吃,簡直是出神入化般的好吃。 當然她學到好菜並且加以發揮的機會也不多,所以這種級別的新菜每一年到兩年只能推出一兩道,讀者朋友們見到過的《老娘秘製排骨》就是一種,今天的老娘秘製蹄膀則是最新的。 我先來說一下這道菜有多好吃吧!我去廈門玩了六天,每天每頓都是開宴上席吃的,每晚都是兩頓,不是一頓晚宴一頓夜宵,而是每晚兩場正餐,朋友多嘛!六天之後,飛回上海,甫出機場直奔娘家,特地去探望一下。你想那麼多頓吃下來,肯定需要清淡點的調整下,最好是白粥就乳腐。但是,我娘是那種「怎麼也不能餓著你」的人,她怎麼可能給我吃白粥就乳腐呢?她端了一隻蹄膀出來。我娘很有趣,在她眼裡清淡的菜就是用料簡單的菜,反之則是要時間花步驟費手腳做的菜,所以,蹄膀是清淡的,而米塞藕則不算。 於是,擺在我面前的是一碗切成厚片的蹄膀,還冒著熱氣和香氣,「蹄膀要吃肥的才好吃」,我娘也不問我想不想吃,直接挑了塊大的放在我面前的盆中。 後來的故事是這樣的:在娘勸了幾次後,我勉為其難地挾起那塊放在嘴中,輕輕咬下,突然瞪大眼睛邊嚼邊問「這蹄膀是哪家的呀?好吃,好吃!」接著是又一塊,再一塊,還塊。 同樣的故事在一週後發生在了我自己家中,女兒在一上午吃了三根條頭糕之後表示放棄午飯,在她發表「棄飯聲明」之後半小時,我右挾著一塊五花肉,左手虛托在下以防油滴落地,然後去了她的房間,在一番好說歹說之後終於把肉塞在了她的嘴裡。後來的故事呢?是女兒跟看我走出了房間,坐到了飯桌旁,吃了一塊又一塊,我挾了塊比較瘦的給她,她要求換一塊,說「肥的比較好吃!」 一隻蹄膀一頓是吃不完的,況且我還是與五花肉合燒的。第二天,將剩下的蹄膀和五花肉,再蒸了一下,更糯更入味了,終於一掃而空。到了第三天的早上,我要給女兒煎蛋做早餐,女兒說不要煎了,說是「今天要體檢,通知上說三天內要吃得清淡點」。好吧,你可真是你祖母的孫女啊!吃蹄膀加五花肉算清淡的? 這麼好吃的東西,是怎麼做出來的呢?我娘告訴了我,我告訴了女兒,要知道,她們兩個做菜的水平差不多,一個告訴我,我再告訴另一個,然後讓她們兩個再做一次,就可以互相印證了。最後,我把訣竅整理了出來,大家以後都有得玩。 作者的路子有些朋友已經猜出來了,總是扯上一段,然而後開始說採買,然後是摘洗,再是製作。嘿,這回咱不說採買了,因為蹄膀和五花肉的購買挑選都說過好多回了,朋友們感興趣的話,只要去翻看一下就可以了。我娘最早的最好是一隻蹄膀,現在我更是加進了一條五花肉,用五花肉的油來浸潤蹄膀的瘦肉,互為表裡,相得益障。 有些朋友堅持買黑毛豬,有機豬,沒問題,祇要你喜歡,繼續買,一個人有堅持,是好事。但是我不同意任何黑毛豬有機豬一定香過普通的豬,口感一定好過之類的說法。別說差的黑毛豬絕對比不過好的白豬,就是同樣中等比中等,還有品種、飼料、環境等各種影響因素呢,誰都沒有勝算的。所以還是熟能生巧,按照經驗來買才對,付足學費,找定信得過的攤位,以後認準了買。 本菜,還要一樣東西,味道和風格就全靠,我總是儘量避免在書中出現食材品牌,因為出現了廠商也不給我錢。我曾經在《下廚記》第一冊中談到了李錦記的舊莊蚝油,至今還沒有收到過「貴公司」的一分錢;然而,這次偏偏又要用到「貴公司」的另一產品——滷水汁,可恨的是,還非他家的不可,別的品牌就是不行。大家知道,廣式燒臘和滷水是粵菜的重要組成部分,燒臘相對來說,需要專業的設備和工具;而滷水,則是家家都可自制,祇是傳統的滷水要準備十幾種不同的香料和中藥材,配方複雜、操作繁瑣,品質也較難保證,於是滷水汁就應運而生了。 傳統的用法,就像上海人的糟鹵一樣,將食材弄熟之後浸到滷水汁中,靜置數小時後取出即可,這是冷鹵法。 我娘不會做菜,所以歪打正著,被她發明了這道「秘製」燜蹄(編輯注意:可以把「歪打正著」改成「另闢蹊徑」以提高老娘的光輝形象)。 辦法其實挺簡單的,大蹄膀買來,飛一次水,飛水的意思就是冷水浸沒後,大火燒到水沸,也叫出水、焯水䓁。飛過水的蹄膀用水再次洗淨,有如果有些豬毛是被刮去的,飛水之後表皮緊縮,豬民就會露出來,用小鑷子仔細地撥除乾淨;好在蹄膀的褶皺要比豬腳少得多,撥去也容易得多。撥完毛,再次洗淨,將蹄膀放回洗淨的鍋中,用水蓋沒,加入少許料酒,開大火燒煮。 大約十分鐘左右,水就煮沸了,把火調至中等的火,簡單來說,就是兩圈的火,外圈小到不能再小的樣子。此時,加入三分之一的瓶的滷水汁。如此,燜燒一個半小時。 很簡單,一個蹄膀、三分之一瓶滷水汁、一個半小時,燒到一個小時時,加入一調羹糖,繼續燒,等時間到,將蹄膀取出,放在一邊待涼,待蹄膀皮涼而肉有餘溫之時,取刀切成厚片,大約與手指的粗細差不多的,厚的吃起來最是遇癮。這種蹄膀第一頓要空口吃,一大片一大片往嘴裡塞方才過癮,溫熱的口感外加異香撲鼻,吃到嘴角流油依然不捨,這是第一頓。 第二頓可以隔水蒸熱了再吃,千萬火不能大,否則水蒸汽聚到碗裡,味道就淡了,有朋友如果覺得肉心的味道還欠缺一點,可以淋上幾滴純的滷水汁再蒸,這是熱吃。還有冷吃法,將蹄膀片鋪在碗底,上覆熱飯,邊吃邊掘,待飯食去其半,肉方顯現,早已焐得熱軟,正好入口,美哉!如果不用熱飯去焐,也可用熱面佐食,其味遠勝於市售燜蹄。 我說過,我在煮的時候,會加入五花肉,用整條的五花肉、一切為三,可同煮一個半小時,滷水汁適量增加即可,煮熟同樣切片,可與蹄膀同置同食同蒸。煮過蹄膀的水不必棄去,置蘭花豆腐乾數塊投入,燒煮也可,浸潤也可,反正,入味就行。如果有朋友痛風不宜食用豆製品、可放入去殼的雞蛋數枚,依法炮製。 這就是不會做菜的老娘新發明的驚豔之菜,讓我們猜猜她下一回合,會發明個什麼菜出來。

梅璽閣主吃點啥?(11年9月)

9月1日,早飯:新昌路街邊攤:粢飯糕一塊、蔥油餅一隻 9月1日,中飯:家中自帶便當:芸豆、大腸 9月1日,夜飯:平和裡家中:以諾書店隔壁外賣北京烤鴨、烤秋刀魚、奶油拉冬花菜 9月2日,早飯:平和裡家中:自制豆漿、全家外賣大口烤腸飯糰 9月2日,中飯:滬西清真寺巴扎 9月2日,夜飯:滬上一家辣肉麵店鳳陽路店:辣肉麵三兩加辣肉加醬蛋,23元 9月3日,早飯:晚起免了 9月3日,中飯:舒蔡記生煎:三兩生煎一碗小餛飩,與@飯餈他姐 9月3日,夜飯:平和裡家中:自制金槍魚色拉、自制「全葷」批薩 9月4日,早飯:寧波路菜場街邊攤蛋餅一塊,1元 9月4日,中飯:崑山劉錫安大師奧灶麵館:糟毛豆、鹵鴨、烤麩、紅燒鯿魚、扁尖蒸土雞、上湯西蘭花、紅湯麵、白湯麵,與@老波頭 和@禪間清泉 9月4日,夜飯:平和裡家中:油煎小魚、培根茶樹菇、醬肉燒豆腐、芹菜燒墨魚、烤秋刀魚、蔥爆羊肚、橄欖菜炒空心菜、天益大紅腸 9月5日,勞動節放假,早飯:佳家湯包黃河路店:一兩半鮮肉湯包、一碗蛋皮湯,20.50元 9月5日,中飯:不高興吃,免了 9月5日,平和裡家中:蛋炒飯,把剩菜消滅 9月6日,早飯:新昌路路邊攤:蔥油餅一隻,粢飯糕一塊 9月6日,中飯:怎麼都想不起來,腦子出問題了 9月6日,夜飯:平和裡家中:蒜蓉開片蝦、清炒刀豆、青菜魚麵筋湯 9月7日,早飯:家中:自制咸漿一碗,新昌路路邊攤粢飯糕一塊 9月7日,中飯:辦公室:家中自帶便當 9月7日,夜飯:杏花樓黃河路店:隆江豬手、老醋花生、醃蘿蔔、生嗜生腸煲、蠔油牛肉、瑤柱燉水蛋、蟹粉小唐菜、煲煮通心菜、椒鹽蝦蛄、三絲春捲(芋頭、香菇、肉絲),@NOT_Jim請客,520元,並@老波頭 9月8日,早飯:7-eleven外賣:豬肉漢堡 9月8日,中飯:辦公室:家中自帶便當:醬肉、西葫蘆炒肉片、魚麵筋青菜 9月8日,夜飯:平和裡家中:白灼草蝦,現在要68元一斤哦,我買了半死的,30元一斤,但是被混了幾隻基圍蝦進來,炒了一隻牛心菜開洋榨菜,以諾書店旁老北京烤鴨外賣:烤鴨半隻、鴨腸鴨心少許 9月9日,早飯:平和裡家中:自制咸漿一碗,紅寶石鮮奶小方一塊 9月9日,中飯:滬西清真寺巴扎,人均40元,@oromusica @不可不兒戲 @milada2002 @金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