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七清炒豆苗

今天一大早,我特地去了二十多英里外的一個叫做Yorba Linda的地方,中文叫做「約巴林逹」,挺好玩的。我之所以要特地趕過去呢,是因為有一個在洛杉磯開餐館的上海人,她在朋友圈中說她家花園突然長出了草頭來,並且「親測可食」,味道還是正宗的上海草頭,估計是鳥兒把草籽帶來的。 我看她的照片中,花園裡有一大攤草頭,於是問她討一點來種,她就答應了,我上午就去取。這玩意應該很好種,以後的家宴就可以有草頭啦! 還記得嗎?我說過洛杉磯什麼都有,就是沒草頭,這回好了,連草頭都有了。要知道,上海人對於草頭,那可是一種割捨不下的情懷。有人冒著被罰款三百美元的危險帶過草頭到洛杉磯來給上海人,就是為瞭解一份鄉愁。 請大家不要看到這一段就炸了鍋,「不能帶喫的到美國的」、「外來物種吧啦吧啦」。首先,違規帶東西不是死罪,請不要這麼激動;其次,美國是能帶喫的東西的,你帶一份燒好的四喜烤麩,沒有任何一條規定可以不讓你帶進來,前提是你得申報。 不申報也不是死罪,要「被抓住」才罰三百美元,你聽說的那些「不能帶」,都是導遊說的吧?美國衹是不能帶豬肉羊肉,而沒有瘋牛病疫情地區出品的罐裝牛肉鹿肉都是可以入境的,各種醬菜醃菜也是可以帶入美國的,小朋友們以後不用把榨菜和乳腐藏起來了,明目張膽的帶就是了。 甚至有包裝有產地的水菓和蔬菜也是可以帶的,在申報之後由海關決定能不能帶入,不申報要冒三百美元罰金的危險;散裝的草頭估計不能,帶不帶得進,要看你的運氣了。當然,我不是鼓勱你瞞報謊報,我不是這種人,否則我的辣肉早就遠渡重洋,「出口轉內銷」了,因為中國也不准帶豬肉進入。 不說草頭了,說回那次家宴,那次的家宴就有草頭,不過沒有上,因為來不及挑了。咦?你不是今天才拿到草頭嗎的苗嗎?怎麼那天就有了?你管我? 家宴上,有個不該出現的東西是很正常的,上海的家宴還出現過林蛙呢。別跳,林蛙不是國家保護動物,而是「三有」動物,就是「有重大經濟效益、重大科研價值、重大生態意義」,看到吧,首先就是「有重大經濟效益」。 家宴桌上經常會有普通市場上見不到的食材,包括煙酒,有很多是客人帶來的,這也是我為什麼從來不透露任何與客人有關信息的原因。從上海的家宴開始到結束,歷時二年,少說也有上千位客人,你們有任何時候聽我說起過客人的事嗎?除了一個孔翔東,他告奮勇要出現在我的家宴紀錄片中,其他的不管是名人要人紅人,我都沒有在文章中提起過,也沒有在任何的公開場合說過。 這是件很重要的事,你今天見識了樣傳說中的食材,一說,明天被人舉報了,你的客人都受牽連了,那不是有沒有生意的事了,那是你以後還有沒有人和你交朋友的事了;家宴是一個賺錢的生意,更是一個交友的平臺,分寸一定要把握好。 客人的隱私是件很重要的事,我經常看到些私房菜業主說誰誰誰到我這裡喫過,有些甚至墻上還掛滿了合影。那叫什麼事呀,你開門做飯店可以,但是做私房菜這是大忌;在上海時,有人勸我把隔壁一間也弄下來,因為燒一桌和燒二桌的勞動付出幾乎是一樣的,但我沒法把二桌的客人隔離開來,沒法讓他們一桌走前門一桌走後門,那麼,我就沒法開二桌出來。 上海有家著名的私房菜,我還客串過她的紀錄片,她就在一套日常的三室戶開了三桌,我自己就在那兒碰到過隔壁二個房間都有熟人的事,這就完全失去了「私房」的意義了。而且,那家的私房菜,每況愈下,已經與我最早喫到時大相逕庭了,我最後一次喫,也就是碰到人的那次,差點當場駡娘。對了,「每況愈下」用在這裡是正確的,不要來糾正我應該是「每下愈況」哦! 草頭,沒有來得及挑,那就衹能炒個豆苗喫喫了,一般上海的席,總會有道綠葉菜的,有時甚至會有二道。 說是綠葉菜,一般不會有青菜,上海的青菜,在英文中叫「白菜」(Bok Choy),但華人一般會稱之為「上海青」,以區別於別的青菜;以前上海人喜歡喫「小棠菜」,個子小,菜幫子也小,甜而糯,特別是秋冬天時霜打過的青菜,甜味更足。上海人炒青菜是一定要放糖的,雖然雞毛菜放不放糖分成二派,但大家好像對於青菜放糖是沒啥異議的。青菜是家常的綠葉菜,宴席上用來圍邊的不少,但真正炒一盆來喫的,不多,雞毛菜就更不上檯面了。 除了草頭、豆苗之外,還會有蕹菜(空心菜)、米莧等,要看季節;菠菜與油麥菜,一般做冷菜用,生菜通常也不在宴席上炒來喫,薺菜則是做羹湯或是餡子的,算來算去,綠葉菜,也就是草頭和豆苗了。 洛杉磯的華人超市,一年四季都有豆苗,大華的便宜,但是很長,要仔細地摘選,扔掉的比挑出來的還多;德成行的是摘好的,價格貴一點,但買了省心省事,很不錯,衹是德成行離我遠,一般沒機會過去。好運來超市的豆苗也不錯,但它與前二個超市中的豆苗在品種上有點小區別,好運來的豆苗葉子是呈鋸齒狀的,普通的豆苗葉片肥厚且嫩,反而更好喫,對於普通的人來說,不說是喫不出區別的,說了也喫不出。 這回的豆苗是E幫忙買的,也是她摘的,洗淨後就一直浸著。 炒豆苗真是沒啥好再多說的了,我以前也寫過,大家記住盛菜要用筷子從鍋子挾出來碼好,而不是把菜從鍋裡連湯帶水倒在盆子中即可。 鍋子大,翻炒起來就方便,為了保證火力,我特地關了其它幾個灶眼,其實這時也就坐著一大鍋水而已。 家用的灶頭,要比飯店用的高許多,這樣翻炒起來,也會累許多。 這頓飯,比以前的家宴累多了,為什麼?我們下回聊。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六暨紅燒肉

10月24日,是一個節日,衹有「我們」這種人才知道的節日。1024,是2的10次方,我們在計算機上說到的「一兆」或「1MB」,指是就是1024個KB,而不是1000;往下,1KB是1024個字節;再往上,1GB是1024個M,1TB是1024個G,再往上PB、EB、ZB都是以1024為倍數遞增的。 簡單點說,1024就是個二進制的東西,二進制就是電腦的基礎,所以這一天是「碼農節」和「電腦深度愛好者節」,這種人一般自稱「geek」,外人稱之為「電腦宅男」。 Geek們有個網站,叫github,是用來工作的,管理程序代碼用的,這個網站在國內看不到;還有個叫thinkgeek的,是用來玩的,是個在線商品網站,專賣「極客」們還會喜歡的「神經病東西」,比如30面骰子做成的項鏈,比如《星球大戰》中R2D2造型的車載USB充電器,比如超級瑪麗中那隻烏龜形狀的水杯,都是些沒什麼大用但挺有趣的東西,就像那些大人看來是垃圾而小孩子當作寶貝的東西,是一個意思。 我在10月24日去了那個網站,有一個《星際迷航》的郵差包,原價69.90美元,為了碼農節特價衹賣九塊九!好合算,於是我就打算買一個,可惜沒有代表指揮和戰略人員的黃色了,衹剩代表醫學科學的藍色與代表工程人員的紅色了,看來大家都想做領導啊!我加了個紅色的到購物車裡,沒有下單,想等明後天看看有沒有黃色的出來。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個網站,黃色依然沒有,可價格回到69.9美元了!哎呀,好後悔啊,早知道一夜之間就漲回去,那紅色就紅色吧! 不行,我怎麼也要買樣東西補償一下自己,挑來挑去,挑中了一副耳環,我可是有耳洞的哦!左耳有二個,那是另外的故事了。把耳環放入購物車,準備下單。 慢,購物車的那隻紅色包還在,價格還是九塊九,果斷點擊「結賬」,我就成功買下了那隻包;當然,還有耳環,我都賺了60美元了,不在乎這些小錢了。 東西不是寄到家中來的,我選的是寄到Gamestop的店中,Gamestop是遍佈全美的連鎖遊戲店,我總是認為如果一個地方既有Gamestop又有蘋菓專賣店,那就是個高檔的地方,Glendale Galleria是一個,Rancho Cucamonga Victoria Gardens是一個。 寫了這麼多,與家宴有關嗎?一點也沒有。 那為什麼要寫?我樂意! 萬事你都架不住「樂意」二字。 做領袖的「樂意」發動運動,你沒轍。 做菜的「樂意」多加點糖,你同樣沒轍。 我樂意在家宴中燒紅燒肉,那怕客人不想喫,不想也不行,一定要喫。 那天快要開席的時候,七點半左右吧,有位客人到後廚來「探班」,那位客人是常住洛杉磯的,但他也常去上海,他告訴我「我常去上海的,我常喫上海菜的,我常去老吉士喫紅燒肉的」,我對他說「等你喫了我的,我們再聊。」 那位客人是我不認識的,跟我定席的那位剛下飛機,剛趕到這裡,稍事洗個臉,換件衣服,八點鐘正式開席。 他們開席,我就要準備熱菜了。按照「規矩」,他們十二個人設了十三個座,多出來的那個是我的,我去喝了杯香檳,就回到廚房,要準備熱菜了,那樣才正好在他們冷菜喫得差不多時,熱菜可以一個個上場。 臘味合蒸早就擺在大蒸鍋裡了,對了,就是E帶來的那個,她還幫我買了豆苗,因為我不想用隔天的蔬菜,所以托她在來的路上買點豆苗。 開火,蒸! 紅燒肉是下午就燒好的,再收最後一把火。 大炒鍋中舀點熱水,煮著,燙蝦仁用。 這樣第一波可以連著上三道熱菜,掌握節奏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紅燒肉,還記得嗎?在燉雞的時候,二塊大的熱氣五花肉已經放在大炒鍋中煮著了,大概要煮一個多小時,煮到當中也變硬為止。然後再拔毛,再切。 對的,那時阿杜已經從我家拿了鮮貝乾貝和烤麩回來了,你想吧,一個來回都過去了,肉還沒初加工好呢。 毛是阿杜幫我拔的,我在做別的事情。豬毛被刮過一次,生的時候你去摸是摸不出來的,一煮,肉皮收縮,毛就頂了出來,但是很短,肉眼幾乎看不清。要用手指去摸,摸到一根拔一根,費眼費時費力,要知道,像一本雜誌那麼大的五花肉托在手裡還是挺累的。 在上海時,是一條長的五花肉,一條切十塊十二塊都正好;可是這裡是長方形的,一塊大的最多切出十塊來,我衹能買二大塊,各切成八塊,總共十六塊。…

[下廚記 VIII]臘八粥與農耕文明

(配圖:世界超模環球大賽佳麗黃河岸邊祭拜母親河,來源:中新網) 這篇文章是寫給「文學城」的個別玻璃心看的,也是寫給所有的玻璃心看的。 不知道為什麼,衹要是上海人一提起「鄉下」、「農民」,就有人會渾身難受。你就算是中性描述一個事實,哪怕是「鄉下衛生條件不好」、「農民不懂城市交通」這樣的話,馬上就會有人跳出來說「沒有農民種的糧食你們城裡人喫什麼?」、「鄉下衛生條件不好?城裡人不也是鄉下人變的嘛?」。 這種現象或者說謾罵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問題是,你再憤怒,跳得再高,改變得了原來的陳述嗎?就算城裡人百分之百喫中國農民種出來的糧食,在邏輯上與「鄉下衛生條件不好」有衝突嗎?況且中國現在還是糧食進口大國。 臘八,就是農耕時代的產物。 衹要這麼一句話,馬上有人會不舒服的,給你來一句「那美國人還過感恩節呢,不也是農耕時代的產物?」。這種所謂「反歧視」的高等華人,在心裡認為美國人要高過中國人一等,所以立馬會拿這個說事;另外,感恩節不是農耕時代的產物,而是大航海時代,你可以說感恩節是「大航海時代農耕文明」的產物。 注意,是「農耕文明」,不是「農耕文化」哦!哪裡來的那麼多文化啊?那衹是文明罷了,原始文明、農耕文明、城市文明、現代文明;不要把「culture」和「civilization」搞在一起,當然要是後者譯作「開化」又有人要受不了了。 「文化」和「藝術」是二個經常被濫用的詞,不是所有的食物加上「文化」就高一級了,「酒文化」、「茶文化」之外是不是還要有「臭豆腐文化」、「醬缸文化」啊?「藝術」同樣,不是所有的表演行為都是藝術的,是不是過幾天還有人來說「某地的乞討藝術」或者是「某城的詐騙藝術」呢? 前幾天,臘八,網上熱閙得不亦樂乎,滿屏皆是「臘八粥」、「臘八蒜」,然而,這些和上海人沒啥關繫。我這個年紀的上海人,從小沒聽說過「小年」這種說法,也從來不過「臘八」;要是哪位上海人說他從小喝臘八粥還在小年送灶什麼的,不用問,他爺爺生了病一定是住華東醫院離休病房的。 有人擡槓說「那你們本土上海人就沒有喫臘八粥的了嗎?」 有,過去在臘八的時候,各大廟宇和富人家,會有個「施粥」的活動,窮人可以免費去領一碗粥,與現在帶著保暖桶去廟裡領粥的區別是:那時衹有窮人才會去領,但凡家中喫得上飯的,絕對沒有臉去領粥。 上海為什麼不過臘八?為什麼不過小年?因為上海早就城市化了,早就是固定的「週末休息制」了,而且過去一週還衹休一天;然而過這些節,是要時間的,要是正好沒碰上休息,誰還有時間勞心勞神去費那功夫? 臘八也好、小年也好,前提是「農閒」,地都凍上了,閒著也是閒著,那就玩吧,煮臘八粥,送灶王爺,醃臘八蒜……這就是農耕文明和城市文明最早分道揚鑣的開始。 城市文明比農耕文明要來得「進步」,農耕文明靠天喫飯,有著深厚的對「鬼神」或「自然」的敬畏,因此農村的「祭灶」就很熱閙;城市文明靠法律來約束,所以才有了「契約精神」,這都是有背後的道理的。 有人說,臘八粥是為了「出清存貨」,乍一聽很有道理,要過年了,把家裡雜七雜八的赤豆、小米等放在一起煮一煮。然而轉念一想,卻不盡然,哪來那麼多隔年的糧食啊?臘八衹是個秋收慶祝的延續,而年還沒到,尚不敢大喫,衹能弄碗有些變化的粥來喫喫。 那為什麼近年來上海也開始喫臘八粥了,也有人過小年了呢?因為農耕的習俗被大量的外來人口帶入了嘛,要知道,甚至有上海人冬至喫餃子了呢。上海人過去講究冬至夜「有喫麼喫一夜,嘸沒喫麼凍一夜」,喫頓餃子算過冬至,是屬於「凍一夜」的範疇的。 現代社會了,不必喫個東西就弄得儀式感那麼強;所有的基於食物的儀式,都是農耕文明的產物,因為收成是靠天的,對糧食的敬畏,是祈求收成的一種「福德」。現代城市文明中的糧食,是我工作後拿了工資用錢換來的,我敬畏的是經濟的道理。 對於農民辛苦勞作的感謝,我已經通過支付食物的價格來表達過了;作為知識分子,我有良知去呼籲提高農民的收入,去呼籲政府進行更合理的調控;但我沒有任何的權力去要求普通納稅的市民承擔相同的義務,誰也沒有這個權力。 好了,心平氣和地來做一道八寶粥吧! 紅棗、蓮心、胡桃、芡實、花生、百合乾、玉米碎、米仁、麥片、黑豆、大米、小米、糙米、扁豆、綠豆、糯米,不必拘泥於「八」這個數字,七樣九樣乃至十七八樣都成,甚至腰果、鷹嘴豆、夏威夷果、碧根果,都可以放進去,外加葡萄乾、杏脯、無花菓乾,真是豐富多彩,倒也不失為現代城市居民「出清存貨」的好辦法。 所有的乾貨都要隔天浸泡後才能燒煮,蓮心要去皮去芯、芡實也要去皮,花生去不去皮看個人喜好;東西呢,我個人建議不必太多,不要超過十樣,量也別太大,泡好了再水沒過再高去一寸左右慢慢煮,小火二個小時左右吧,易爛的東西象紅棗、葡葡乾之類的要後放。 有的朋友是用高壓鍋的,據說連浸都不用浸,那算是現代工業文明與中國農耕文明的碰撞與融合吧! 附:CCTV網關於以衛生為由關停施粥攤的報導和討論 http://www.cctv.com/fuxingbbs/special/mryw/04/08/index.shtml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五暨閣主拿手腰片

昨天說到我上了個菜,響油鱔糊,這道菜很有噱頭,效果好,能出彩,出風頭的事怎麼可以讓別人來?當然我親自上啦!說著玩的啦,這道菜有一定的危險,既不能燙著自己也不能燙著客人,而且油沒淋上菜就沒算做完,我是個「有始有終」的人。 除了這道菜呢,我就不再上菜了,畢竟我是做菜的,不是端菜的,我們都是做菜的,我、阿杜、E和P,衹管做菜,不管端菜。 那端菜怎麼辦?端菜另有其人,一位叫Elina,一位叫Lisa,都是長得漂漂亮亮的白人,Elina是德裔的稍長一點個也高,而Lisa則有著英格蘭血統,很年輕,個子很小巧,二個人都穿著waitress的制服。 她們是管家給請來的,說好從五點到十一點,工作六個小時,不但負責端菜,還要幫忙收拾桌子洗碗洗杯子。 在請waitress前,管家就問我,要老外還是中國人,我想中國人的圈子太雜,為主人的隱私起見,我要了二位洋人,反正我會英語。 首先,得喂飽這二位,皇帝都不差餓兵呢,我也不能讓她們餓著。她們來的時候,我衹裝了一個菜的盆,就是「銀芽雞絲」,也就是《下廚記》第一本中就出現過的「綠豆芽雞絲蛋皮」,對的,我奶奶從棒棒雞中化出來的一道上海菜,現在比以前又做了很多改進了。 蛋皮不再切絲了,而是切成「很細很細的絲」了,把做好的蛋皮一層層疊起來,一起切,手法像是用刀鋒「擦」出來的。 蛋液是我調的,蛋皮是E做的,切也是她切的,豆芽是她摘的,就連雞絲也是她撕的;雖然都是我教的,這道菜嚴格地說倒是她的,噢,不對,我擺的盤。 不管了,反正這道菜是五點不到擺的盤,擺好後用保鮮膜包了起來;剩下的,我調完了料拌勻後,大家喫了點,從上午十點開始,近五點了,我們都沒喫過東西。 Lisa和Elina喫到的第一個東西,就是這個,我給她們每人分了一小碗,遞給她們,Lisa總是怯生生的感覺,Elina有點大姐大的樣子。 遞了筷子給她們,沒有洛杉磯人不會用筷子的;我特地問了她們有沒有花生過敏,弄頓家宴還要賠「著水人命」,那就犯不著了。「著水人命」是蘇州話,意即無意中的過失殺人,甚至是完全無責任的命案事件;比如你按規定投放老鼠藥,也按規定明文警示了,結果有人卻誤食而亡,這就算是「著水人命」。 她們喫了,問我是什麼,我倒不曾準備,現翻唄,「Chicken salad with eggs and bean sprouts」,她們說「It’s different」;曾經在上海有臺灣的客人說「很像我們臺灣的涼麵呢!」 先讓她們給我撕標籤,大多數餐具都是新買的,除了放湯的玻璃碗,還有十二個準備放米飯的小方碗,與紅燒肉很配不是嗎?宜家買的所有的東西都有標籤,都要撕去,讓她們一邊撕,一邊投喂她們吧。 第二個裝盤的四喜烤麩,叫什麼呢?Braised Steamed Gluten with Peanuts and Fungus and Dried Daylily?好傢伙,又得問一次她們有沒有「麩質過敏」,這種病在中國聽都沒聽說過,美國卻有很多,這些人衹能買「gluten…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四暨響油鱔糊

我現在正坐在一家圖書館中,用我的laptop,一臺二手的Thinkpad T430,比新的15吋觸摸屏還貴。雖然是臺有點年份的電腦,但性能相當好,有些配置甚至比新機都高,所以我後來退了「黑五」搶來的15吋觸屏lenovo,買了這臺二手的,裝了個linux操作系統,跑得飛快。最近更是換了個500G的固態硬盤,流暢無比,關於這個硬盤還有個故事,以後有機會再說。 我是怎麼會在圖書館的呢?二天前我不是去了4S店在那兒寫東西麼?那天后來「一事無成」,缺個配件,讓我今天再來。修車說是要二三個小時,4S店後面便是個公共圖書館,我是「蹭網」的。這臺電腦什麼都好,就是太硬,背著走了一大段路,挺累的,美國的「後面」有時一二個英里都有可能,下回應該帶著蘋菓電腦出來。 說回家宴,阿杜買糟滷去了,現在就剩我們三個人了。 咦?不是二個人嗎?一個我,一個阿杜,還有個E,阿杜走了,不是應該二個人嗎? 因為又來了個P,P女士。 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我就和阿杜與E說好了這頓飯,說好請他們二個來幫忙,做我的「下手」;而P呢,我沒有請她來幫忙,衹是請她來「玩玩」。 P是上海某家著名生煎店出來的,到了洛杉磯後售賣上海大小餛飩,研發了各種餡料,在華人圈特別是上海人圈中頗有名氣。因為我當天也有餛飩,存著「露一手」的想法,請她來「玩玩」。結果沒想到,P是個相當有「眼色」的人,裡裡外外從頭幫忙到底,而餛飩更是她一手操辦,我衹是把配料告訴了她,剩下的都是她來完成的。有趣的是,我們交流了一下餛飩的包法,她居然認為我的包得好看;更有趣的是,我一直以為那家生煎店是不用皮凍的,她告訴我是用的。 對了,文章寫到了第四篇,還沒有公佈菜單呢,一直說十道冷菜十道熱菜,但至今還沒說有哪些菜呢!好吧,這就來: 冷菜 四喜烤麩 糖醋小排 上海醬鴨 糟拼 銀芽雞絲 翡翠雞汁蟬衣包 老醋蟄頭 曝醃烏青 荷蘭豆拌牛百頁 醉棗 熱菜 響油鱔糊 閣主拿手腰片 紅燒肉(配白米飯) 汆燙蝦仁 炒時蔬 臘味合蒸 火腿煎鮮貝 芙蓉黃魚捲 金湯醋椒魚…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三暨糟拼

上一篇說到「出大事了」,那是在上午的十點,我和阿杜剛到那座豪宅,E己經比我先到了。 我把隔天買好的所有的食材都放在了料理檯上,準備動手幹活。宜家的不鏽鋼大燉鍋是新的,要撕去標籤;很多碗上也有標籤,我讓E先幫著撕。我自己呢,先把菜單和食材看一下,大多數食材都有包裝,要一一拆開剪開。 昨天把食材拿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海蟄頭和扁尖浸在盆中了,四喜烤麩要用到金針菜、花生米與黑木耳也是昨天就浸下去的,衹要先把烤麩出一潽水,就可以開始燒了。咦?我的烤麩呢? 大家還記得嗎?我去大華沒有買到烤麩,是後來去好運來買的,當時還買了乾貝,然後又到COSTCO買了鮮貝,買完之後,並沒有送過來,而是帶回家了。回到家把東西放在車庫的冰箱裡,還從家中拿了幾片魚肚,一起放在一個袋子中,一早出來居然忘拿了。巧媳婦也難為無米炊啊,缺少食材怎麼辦?想了一想,與其再去買,要跑好幾個地方,還是請阿杜跑一次吧,到我家去拿。 阿杜走了,我先燒雞湯,今天的菜單中沒有「雞」字,但是雞湯還是得燒。由於我不用味精,那麼很多要加水的地方就用雞湯代替,以提高鮮度,我做過的所有家宴,都是從燉雞開始的,大多數家宴也是用雞湯收尾的。但有時客人不要喝雞湯,要酸辣湯、羅宋湯什麼的,雞湯我就帶回家自己喝。有一次,還碰到一位客人,雞湯是喝的,但不能見到湯中有雞,結果我弄了個老鴨扁尖湯給她,其它的菜還是用雞湯做的。 大燉鍋燉雞湯,大炒鍋先出五花肉的水。這回買了二大塊「熱氣」五花肉,是在好運來超市買的。洛杉磯的亞洲超市各有特色,大華的速凍點心、魚丸肉丸、港臺調料等,品種齊全,然而蔬菜就不行了,買包大豆苗要扔掉一半以上,很多綠葉菜看上去都是蔫蔫的;蔬菜呢要到德成行去買,一天要上好幾次貨,看著就水靈,豆苗甚至是摘好的,雖然價錢貴一點,但一點都不用扔掉。德成行是老牌港店,不但蔬菜好,乾貨也好,以前美國的親戚回上海,帶來的西洋參、黑木耳、乾貝、開洋,都是一個透明的塑料袋,上面有個紅色的標記,寫著「德成行」三個字;至於肉類呢,好運來的品質最高。洛杉磯的五花肉是凍的,長方形的一塊塊,有一種帶骨的,還有種不帶骨的,幾乎所有的亞洲超市中都有,樣子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凍得死硬死硬的,這些五花肉有個問題,就是「太不肥」了,一看就是瘦肉精喫出來的肉,燒紅燒肉很不行。好運來有真正五花五層的賣,還是熱氣的,不過要去得早,去晚了買不到,價格要比冷凍的貴上一二倍,但依然很受歡迎,我是昨天在第一輪運送餐具炊具的路上先去買好了二大塊五花肉。 說到食材,真的很有聊頭,比如說牛百頁吧,大華的牛百頁是包裝好的,看著很好,你拿回家打開一看,上面那層是有「百頁」的,下面一層居然百頁已經被撕去了,衹剩張皮;而越南超市的牛百頁呢,東西是完整的,但是處理得不對,是象紙一樣薄薄的,而且還死硬,喫起來頗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好運來的牛百頁是散賣的,你挑中了再秤份量,那像我這樣的人,一眼就能挑出塊最好的來。 火不是很大,鍋倒是夠大,二大塊五花肉並排放在一起,放水還能沒過。豪宅中還有二口奶鍋,也被我找了出來,用口小的先煮一塊雞胸。 二塊青魚醃了起來,不過就是抹點鹽然後放到自封袋中,自封袋真是醃東西的「神器」,特別是做糟貨,可以節省好多的糟滷。今天就有糟貨,而且還是個糟拼,這回拼的是豬蹄、鴨肫、毛豆、蛤蜊和鴨舌。 糟,好像我衹寫過糟溜魚片,至於上海人夏天最喜歡的糟貨,我卻是沒有寫過。 說到糟,不由得想起周彤來,中國版「頂級廚師」的副總導演,他曾經去老大同實地採訪過很多次,很有感觸。現在市場上的糟滷,都是「寶鼎」牌的,然而真正的老牌子,卻是老大同,可以說是老大同發明了上海的糟貨。 做糟的方法是把釀完酒的黃糟拌上老麴,再拌上磨醉的香料,封在罈子中放上二年,拿出來的就是糟泥。糟泥在上海有賣,過去還衹有糟泥賣,糟泥成為糟滷的過程叫「洗糟」,就是兌水兌黃酒再過濾,就是糟滷了。以前,衹有糟泥賣,如何洗糟,各家飯店都是不同的,是老師傅的秘訣,所以各家名店中做冷菜是大家一起做的,唯獨做糟貨是專門的師傅「偷偷摸摸」做的。我知道有的會用小茴香去煮水,讓香味更濃;我也知道有的是放糖的,更適合上海人的口味。 嚴格地說,糟溜魚片也好,糟鉢頭也好,都要從洗糟開始,拜大工業所賜,現在有了瓶裝糟滷,家家戶戶都能做糟滷了;同樣也是拜大工業所賜,「不思進取」的老大同一直以「小作坊」的理念開廠,終於被趕出了上海,要到外地開廠了。 洛杉磯有寶鼎的糟滷賣,大工業的產物,的確沒有老大同的那麼有層次感,但普通人壓根喫不出來,我既然買不到糟泥,那就直接用糟滷做吧,加點糖。 豬蹄要久煮,但又不能太酥,要剛好煮到酥而未酥的樣子。豬蹄是在好運來買的,二隻一盒,總共給切成了十塊,就用水煮,煮了一個多小時後拔毛,哎呀,很多很多的毛啊!拔完毛,再煮了一個多小時,方才恰好。煮好之後再要洗一次,糟貨忌油,一定要把豬蹄上的油脂洗淨。 鴨肫,美國的鴨肫都是對半切開的,不用煮多久就熟了,煮熟後要仔細地每一個表面的油都剝去,然後再洗淨。 毛豆,先要備冰水一缸,把毛豆二邊的角剪去後煮熟,然後快速地浸到冰水中,那樣才能保證鮮綠。 蛤蜊,用的是腰蛤,煮是一起煮的,一半用來給金湯醋椒魚圍邊,另一半來糟,不要煮過頭就是了。 鴨舌很嫩,冷水煮,水開後再煮幾分鐘就可以了。鴨舌洗起來挺麻煩,要把舌根的白皮都剝去,那些白皮是硬的,而且咬不動,萬一喫到很不舒服,所以每一個都要仔細地操作。 煮好的東西都放到自封袋中,倒入糟滷,放點糖,把空氣擠去,封上袋子,是最方便最節省糟滷的做法。一般來說,浸泡大半天,就入味了,所以糟貨一般都糟小東西,大的不容易入味。 家宴與自家喫有個很大的不同,自家喫是把糟貨從袋中拿出來,裝在碗裡就可以喫了,特別是夏天,糟貨過啤酒是上海人的特色,就像美國在夏天燒烤加啤酒一樣。家宴講究一個「賣相」,要每樣東西都擺放整齊,蛤蜊要搿去一爿殼,鴨舌要同一面同一個方向,反正就是要整整齊齊的,看著才像樣。 哎呀,糟滷不夠了,阿杜啊,麻煩了,再跑一次吧,買三瓶糟滷。

[梅璽閣食話]屙污卵冒充金剛鑽 鄉下人假扮香港人

我是無意中拿到這份點菜單的,一看,我的毛病又犯了,這份單子總共犯了14種共33處語言規範錯誤,這家餐廳有點「屙污卵冒充金剛鑽,鄉下人假扮香港人」之嫌了。 聲明一下,有語言錯誤,不等於東西不好吃,據我的父母和朋友反饋,這家在上海的主打港式點心的店,還是相當不錯的。 這篇文章是寫給簡體字讀者看的,因此用簡體字寫。 「臺號」 「檯子”就是「桌子」,最早是木頭做的,所以是「木」字旁的;「臺」是人工用磚石搭建或自然形成的高起來的地方,黃泉路上的「望嫏臺」就是,而「臺灣」則是海灣中自然形成的高起,即「島」。 用作家具時,用「檯” 用作「高起」時是「臺」 現在香港店其實不用「檯號」,而用「桌號」 「咸品」 「咸」是「all」,「鹹」是「salt」 香港陸羽茶室的點菜單,看右上方向,是「鹹品」 「咸」是「都」的意思,「咸平」就是「天下太平」 「豬」 「豬」是有繁體字的,寫作「豬」,「豕」字旁,本意就是「小豬」,屋簷底下有小豬,就是「家」了,前幾天有個宣傳事故,就是這個。 「幹蒸」 「幹」是動詞,「乾」是形容詞,如果去桑拿房,「乾蒸」是很舒服的,「幹蒸」不但警察要抓,還有猝死的生命危險。 「乾拌」、「乾煎」和「乾蒸」都是指物料中不加水 把「干」翻譯成「fuck」是不對的,但是寫成「幹」的話,倒可以是對的 「蝦子」 「蝦子」指的是小蝦,放在燒賣上一粒粒的是「蝦籽」。 「蔥油」 「蔥」也是有繁體字的,寫作「蔥」。 「冬筍」 「筍」也是有繁體字的,寫作「筍」 「春捲」 「卷」也是有繁體字的,是「捲」,這個字我也迷惑過,我本來以為動詞是「捲」名詞是「卷」,請教了好幾位台灣朋友,才知道「春捲」才是對的。 「粉果」 應該寫成「粉粿」,「米」做的果。 「蘿蔔糕」 「蘿蔔」的繁體是「蘿蔔」,「卜」是「占卜」的意思。…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二暨汆燙蝦仁

我現在正坐在4S店的等候室,等著他們為我的新車做點小調整。美國的4S店都挺不錯的,如果你急著用車,他們會有備用車給你,要是備用車都借出去了,他們還可以派人把你送到指定地點,等車弄好了,再把你接回來。我反正要寫東西,在哪裡都可以寫,等候室還有免費的咖啡和甜甜圈,雖然我不喫甜甜圈,但不影響我「篤悠悠」地等著;不寫東西的人們,在看電視,一臺大電視掛在墻上,放著新聞,我的耳朵中聽到了好幾次「North Korea」。 我上週三買了輛吉普牧馬人,一直想要這輛車,國內太貴了,這回總算是「過了癮頭」了。買了車之後的第二天,跑了一整天。一大早,把後排的座位放下,把前一週買好的炊具、餐具,以及家中本來的一些餐具,裝了二個大箱,四個小箱,九點半運到家宴的場所。然後再去買菜,跑了三個超市,整整二大箱,也送到那兒,那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離開那兒,又去了趟好又多超市,因為大華的烤麩賣完了,我衹能去好又多買。那時我還沒喫午飯,想去好又多門口的「總鋪師」喫點臺菜喝杯啤酒歇一歇,結果三點後人家就不營業了,我衹能在隔壁的「義美」喫了碗肉羹麵,餓了,什麼都好喫。買完烤麩又去了COSTCO,同樣,那家COSTCO的鮮貝賣完了,我衹能到家附近的COSTCO去買,鮮貝可能是這次家宴中單位價格最高的食材了。 有個不認識的在洛杉磯做低價私房菜的人告訴我的朋友「他的家宴又沒花頭的,食材都沒超過十美元一磅的」。我沒法跟她說,我上班的話,工資是65美元到80美元一小時;算了,不跟她說了,說了她也不能理解一桌食材不過十元一磅的家宴能有什麼好喫的。 買完鮮貝回家,天已經黑了,第二天一早,到花園裡採了些荷蘭芹、牛至和百里香,裝在個小的自封袋中,又拿了刀、磨刀棒、平底鍋,就開著小車到了阿杜的家,阿杜再開著他的大車和我一起到了家宴的場所。 之所以要阿杜開著大車把我「送」過去,是因為我一定會喝酒的,客人一定會敬我酒的嘛,喝了酒就不能開車回來了。那為什麼要把車開到阿杜家而不是讓他來「接」我呢?因為我開到他家的那輛車是他的。那又為何要阿杜開「大車」送我去呢?因為,回來的時候要把所有的東西搬回來,小車裝不下。怎麼樣?都理解了吧? 這是我在洛杉磯的第九場家宴,也算是第一場「正式」的家宴。到了洛杉磯之後,我陸陸續續地參加朋友聚會或是請朋友到家裡,總共做過不到十場不成宴的席,大場子是因為大家或多或少帶些喫的來,所以不用八冷八熱,到我家是小規模的,四五個朋友,也不用八冷八熱,所以並沒有一場「正式」的宴。具體的次數我也不是很記得清了,所以就用了個虛數「九」。 說起這場,很有趣,有位朋友,為了保護他人的隱私,我們就稱他為「X先生」吧。X先生是在上海就認識我的,在我快離開上海時才認識我,定了三四次上海的家宴,我要走了,想定多已經沒有了,而且其中有二場還是特地為他加出來的。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我們卻談得很投機,他也相當喜歡我的菜,他說他以前不敢在上海請客上海菜,直到認識了我,他終於敢在上海請客喫上海菜了,一「敢」,就沒了。 後來,他到洛杉磯來找過我一次,那時我剛到洛杉磯不久,壓根就連食材的點都沒摸準,自然沒法燒給他喫,結果他請我喫了頓人均二百的日料,當晚的酒是我事先去日本店買的好清酒。 過了一年,也就是去年的九月份,他問我,能不能在洛杉磯搞一場;我告訴他,別的我都看好了,就是場地沒找到,他說他來安排,既然有場地,那就做一次吧! 這頓飯呢,我說好是不收錢的,因為我也不知道開個什麼價錢,開高了不好意思,開低了也不好意思,我打算就請他喫一頓。但我要求,送我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 於是就有了這個地方,一所豪宅,同樣為了隱私,我不說這幢豪宅是誰的,在哪裡。反正,一幢很大的房子,廚房和餐廳是分開的,當中還隔著一間房,上一篇文章中說到的我不想讓烹飪和食客在同一開放空間內,又能讓食客能和我互動的問題,解決了。 豪宅,自然很大,佔地也大,停車的問題也解決了;這次的客人們是從各地飛過來喫這頓家宴的,晚上就住在豪宅裡,所以代駕的問題,同樣解決了。 這麼簡單?還有很多問題呢! 這幢房子平時是不住人的,是專門用來聚會的,以前的聚會,衹喫過西餐,而是都是燒好了拿來,在現場加熱一下的那種。所以,有整套的西餐餐具,有大量的酒杯,紅酒的、香檳的,然而,沒有中式的餐具,連骨碟和小碗都沒有。其次,沒有炊具,衹有一二口小的奶鍋,沒有刀,沒有砧板,沒有炒鍋,也沒有鑊鏟。 好在,可以買! X先生在知道了情況之後呢,表示東西我來買,錢他來出,我也不和他客氣,開幹吧。 先是去了廚具總匯,問一位開餐廳的朋友借了張營業埶照,買了骨碟、盆子,大的砧板,炒勺、漏勺,拔毛鉗;買了大大小小十二個碼斗,事實證明還買少了,想想也是,我在上海有幾十個碼斗呢。因為衹是單獨的一場家宴,在買東西的時候就再想哪個容器裝哪個菜,我為紅燒肉選了一個長方形有弧度的不鏽鋼鏡面盤;又為金湯醋椒魚選了一個下面可以點火的圓盞,想找一個可以燒的玻璃容器,可惜他們沒有。 後來,又去了宜家,買了一口大鍋,用來燉雞湯;又買了一些餐墊,純粹上菜時用,各個顏色的,以配不同的菜。買了二盒各種尺寸的自封袋,後來派了大用場,因為碼鬥不夠,有些原料的漿製,就放在自封袋中進行了。我還買了一大堆玻璃的透明小碗,因為湯是魚肚湯,漂著蛋花絲的那種,裝在這個碗裡一定好看。 在COSTCO中買了二十五個一次性的盒子,因為做好的成品會多出來很多,可以裝在盒子裡,讓阿杜和E帶回去,E是我的一位朋友,很能幹,我請她來幫忙,靠我一個人,完成是能完成,太累了。 在這場即將開始的時候,最後買的一件炊具是口大鍋,很大的一口圓底鐵鍋,我家的鐵鍋是日式半圓平底的,前一篇說了不能翻鍋,這回的這口大鍋是路過越南超市中無意買到的,很適用,開面要有六七十公分,才二十美元不到。 大鐵鍋是雙耳的,這種鍋的柄會很燙很燙,廚師要時刻左手拿塊折好的抹布,才能夠操作,好在我事先也在宜家買了可以當抹布的展佈。 這時,食材還一樣都沒有呢,算算賬,已經一千多美元了。 這些炊具、餐具,都買得不錯,後來也都派上了用場,雖然二口大鍋很擠位置,但還真是不能再小了。其實不止二口,還有口很大的鑄鐵鍋呢,是專門用來燒紅燒肉的。那裡的灶臺是個六眼煤氣灶,左邊上下二個眼,當中有個間隔,右邊是上下各二個眼,但由於鍋大,大燉鍋和大炒鍋衹能在右邊對角放,而且使得另外二個灶眼都被擋住,沒法用了;左邊上面那個灶放了鑄鐵鍋,衹剩下面一個灶可以靈活使用了。 宜家的那口大鍋,是不鏽鋼的,店中最大的一口,用來燉雞可能過大的,但小一號的又太小了。還好我有這口大鍋,當中真是救了場了,因為現場沒有華人家中必備的電熱水瓶,而煤氣火力又不夠,汆燙蝦仁、熗腰片、芙蓉蕒黃魚捲、餛飩等,都要用到大量的熱水,要是燒一道菜,用大炒鍋煮一回水,時間上肯定會脫節,好在我從五點多就燒起了整整一大鍋水,用到家宴結束,正好用完,那鍋水,快到七點時,才燒開,厲害吧? 就說汆燙蝦仁吧,我用的是COSTCO自主品牌Kirkland的大蝦,袋子上標著「21—25」的那種,要買藍色袋子的,藍袋子是生蝦,紅袋子是熟蝦。藍袋子的也有好多種,還有「31—40」、「50—70」等,表示的是一磅的隻數,數字越小蝦越大。這種蝦是鳳尾蝦,背上的當中開過一刀,是為了去腸,而做汆燙蝦仁,要把背整個切開,一包蝦二包,五十多個,開個背很快,把蝦放平,用刀直接批。 汆燙蝦仁其實很簡單的,原料選對、漿製得體、火候適當、調味到位、擺盤漂亮,衹要這五步做對,絶對好喫,我在以前的《下廚記》中詳細地寫過汆燙蝦仁的做法。 不多說了,出事情了,闖大禍了。…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一暨金湯醋椒魚

沒想到《下廚記》一寫,就寫到第八本了,從最早的《梅璽閣菜話》開始,已經十多年了。我一直不承認「菜話」這種形式是菜譜,當年就是為了區別於菜譜,才起了「菜話」這個名字,家父給起的。「菜話」並不是完全說怎麼做一道菜的,其實與菜有關的都可以說,那也就是和喫有關的都可以說了,簡直什麼都可以說了,不過我還是把「梅璽閣菜話」侷限於關於梅璽閣主做菜的範圍吧;因為我還有另外一個系列,叫做「食話」,是講我喫別人做的東西的故事,包括在餐廳喫的,或是在朋友家喫的,也有從超市買的現成食物或外賣,這部分整合成了《尋味記》系列。 今天的這篇會很長,說的是閣主家宴的故事,你們可能在過去的文章中也看到過我提起,但我並沒有認認真真地寫過,這就寫上一回。閣主家宴是在上海開始的,但這篇主要寫美國的事,上海的閣主家宴,可能下一篇會寫,也許下一本書再寫,反正衹要我不封筆,就不算是違背承諾。 上海的閣主家宴,很成功;到了美國,手癢,想把閣主家宴繼續下去。 但是,有很多的問題。 比如說,火的問題,我在上海時弄了個炮臺,港式炮臺,可以加風的那種,火力很大,炸個燻魚什麼的分分秒秒;另外我還有一個普通的雙眼煤氣灶,是我買的一個二手的日本貨,很好用,在起大油鍋的同時,能夠同時燉雞湯和燒紅燒肉,這樣就有效率了。做菜,一二個菜三四個菜,你不會覺得效率的重要性,但一場標準的家宴是八個冷菜八個熱菜打底的,什麼東西先做,什麼東西后做,能有幾個同時做,都是很講究的,時間都是掐準了來的,一亂,就會出問題。 我在美國的家中衹有一個四眼的電磁灶,起先我以會火力可能很成問題,結果不成想要比普通的煤氣灶好使多了,家用煤氣灶經常會碰到「沒聲音了」的困境,特別是老房子中解放前就鋪設了煤氣管道的那種,起了一個很熱的油鍋,結果蔬菜一倒下去,「滋啦」一下之後就不再有聲音了;有時炒海鮮也是如此,衹能把東西先盛出來,讓湯水留在鍋裡再燒開,然後「再」把物料放入鍋中,如此反覆地炒,怎麼會好喫?好在這個電磁灶功率夠大,倒不至於出洋相;還有一個好處是:灶臺是平的,清洗起來比煤氣灶方便多了。 火力的問題,雖然遠及不上炮臺,然而勉強是夠用的了。 第二個問題,是空間與油煙的問題,美國的房子,廚房是開放式的,除非豪宅有獨立的廚房,否則都是和起居室在一塊兒的,就算餐廳和起居室分開,餐廳也是和廚房在一塊兒的,我雖然很歡迎家宴的客人到後廚來看我,來監督一下廚師(或者我自己)是不是用了「小藥」,但我不希望在烹調的時候與食客處在同一個開放的平面的中。另外開放式的廚房油煙也是個問題,中菜的燒法與西餐很不一樣,飛濺的油花與大量的油煙,以及脫排油煙機的噪聲,都不適合廚師與食客處在同一個開放空間中。這是個問題。 後來,我在美國找到了中式的多眼灶,也是飯店用的那種,有幾十個各個方向的氣眼,火力很大了,國內有些小飯店不用炮臺的就用這個,燒個一桌二桌的不成問題。雖然我可以在室外架個灶頭,同樣可以起大油鍋,沒有油煙的問題,但我估計天天這麼幹,得飄出多少香味去,時間長了,難免未被鄰居投訴。 好吧,家是家,家宴場是家宴場,閣主家宴衹是個名字,並不是在家中招待食客,當然等我哪天發了大財,可能開出不收錢的真正的家宴,那我得買一幢大豪宅,廚房與餐廳分開,還得放上一張大圓桌,再放一個轉檯,這才像是中國人的飯桌。 對了,還有出行與停車的問題,上海的家宴是在市中心,客人如果開車可以停在周圍數個停車場,有的客人圖省事乾脆坐地鐵過來,而開車的朋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叫到「代駕」。然而在這裡,這些都成了問題,以十個人一桌來說,十個人可能就是十輛車,美國的小房子一般就是自帶二三個車位的車庫,門口還能停個二三輛車,那樣還缺二三個甚至四五個車位,是的,難得一次可以停到鄰居家門口,可是天天如此,又要被投訴了,美國人可喜歡投訴鄰居了,我已經聽說過樹長得太高被投訴的,飬雞被投訴的,甚至還有曬香腸曬鹹肉被鄰居投訴的,對待這種鄰居,要天天炸臭豆腐來對付,不過,也可能又被投訴一回。 還是有很多問題的,沒有足夠大的可供電磁灶使用的炒鍋,是的,在宜家可以找到很大的鍋,比我在上海做辣肉的那個鍋還大,然而中餐畢竟是要炒的,沒有大的炒鍋,就炒不了足夠的菜,也不能「油里拉一拉」;沒有圓底的炒鍋,也就沒法「顛鍋」。別和我說你用平底鍋也能顛,我也能,但你翻個反顛的「大翻鍋」青魚禿肺試試? 說到青魚禿肺,就引出了食材問題,雖然我經常說加州什麼都有、洛杉磯可以買到的食材比上海還多,我還說加州除了草頭沒見過別的都見過。那麼?青魚禿肺呢? 青魚禿肺是不成問題的,99大華既然有新鮮的青魚段賣,自然是活魚殺的,那比要弄到黑毛肚還要方便。對了,說到黑毛肚,洛大機大多數的川菜店,毛血旺都是用牛百頁做的,對的,白色的那種,你若是要理論,人家一句「毛血旺要用毛肚,但沒規定一定要黑的呀,我們用的是白毛肚」來懟你,保證你二眼發黑,方向也沒有。「方向也沒有」是句上海俏皮話,有點象「找不著北」,指的是「無言以對」。 洛杉磯是有毛肚賣的,我找了一年之後,在新臺灣邊上的元盛發現了。河蝦,海鷗超市有,可惜是冷凍的,可惜個頭實在太小;茭白,見過新鮮的,價格從6.99美元到9.99美元都見過;大閘蟹就更不稀奇了,一年四季都有,也不貴,不過是煮熟後再包裝的。 洛杉磯真是什麼都有,話是這麼說,實際上要整出一桌真正的上海菜來還是要花點心思的,就拿魚來說吧,我在上海做過一道很受歡迎的醋椒鱖魚,是用活的鱖魚切成魚片,用南瓜來調色,再用醋和海南的黃燈籠辣椒醬來調味的,這道菜,就要進行一點改動。 「醋椒鱖魚」在以前的《下廚記》中寫過,所以我衹說一下在洛杉磯的改動。南瓜,洛杉磯有,癈話,人家可是有萬聖節的地方,不過做道醋椒魚可用不到那麼大的南瓜,日本超市和華人超人都有小一點南瓜,不但小一點,還有切塊賣的,有紅的、有黃的,我喜歡用不是太紅的,我更鍾意偏黃一點的,那樣可以做出「金湯」來。 鱖魚,衹有死的海鱖魚,肉質很粗老,不能用了。考究的話,可以用一種大眼的「紅衣」,也是活的,肉質很嫩,但是那個魚頭大身小,做一桌菜的話要二條。還有一種叫做「basa」的魚,很多店把它叫做「龍利魚」,其實是錯的,後者是另一種魚,一種比目魚。Basa是越南特產,身白、肉嫩,市售的basa是去皮去骨的魚排,很容易調理,所以很受中餐館歡迎,很多中餐館的糟溜魚片就是用basa做的,由於太受中餐館的歡迎,basa的價格也年年在漲。 醋,用的是白醋,米醋會影響湯色,在上海的時候,我找了很多白醋,國內的白醋有很重的化學味,最後我選了進口的享氏白醋,一瓶要二三十塊,等到了美國,變成了「本土白醋」,一大桶才二三美元,象食用油那麼大一桶。美國人最喜歡白醋了,配合小蘇打簡直什麼都能洗,但凡洗不掉的頑垢,上youtube找解決方法,十有八九就是白醋加小蘇打。 這道菜有個墊底有個圍邊,墊底的是金針菇,到處都有;圍邊的是蛤蜊,雖然找不到上海那麼好的青殼蛤蜊,但也找得到大小相仿的腰蛤,擺出來也挺好看。 最關鍵的就是「椒」了,這道菜在最早的時候,所謂的「古方」裡,「椒」是指「胡椒」,也就是白胡椒,而且是米醋,我把它發展成了金湯的樣子,用海南黃燈籠辣椒醬取代了白胡椒,就是為了讓味道豐富起來,雖然可以用回白胡椒,但「做回去」這種事,讓我很不甘心。 要有辣味,而且還不能是紅色的,所以洛杉磯所有市售的辣醬不能用了,然而我仔細一想,洛杉磯不就在墨西哥的邊上嗎?墨西哥不就是天下所有辣椒的祖宗嗎?於是我去了墨西哥超市,結果還真被我找到一種habanero辣椒,小小的,黃黃的,長得比乒乓球小一點,樣子很好看,回家一查,海南的黃燈籠就是這個品種。 但我不知道用量啊,我可以自己做辣椒醬,但我想可能不至於那麼麻煩,我決定直接試著用。我用了一個很小的日本南瓜,用微波爐轉了六分鐘,然後把肉挖出來,再加上一個去了蒂和籽的habanero,加了一點點水,小半碗的樣子,用手持式的粉碎機打成了醬,然後我用手指蘸著嚐了一下。 一點辣味都沒有,為什麼會這樣?正當我詫異的時候,舌尖開始熱了起來,漸漸地散開,是一種很舒服的辣味,前後大約要有十來秒的時間才辣出來,多好的體驗呀?我一直說好的菜要有層次,這種「慢來」的辣味,不就是我要追求的層次嗎? 還要有個底湯,如果我自己喫,會用魚骨魚頭熬個魚湯,然而魚湯易腥,雖然上海人喫海鮮長大不會嫌鄙,但我的家宴不是衹做給上海人喫的,我也不必在家宴中做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直接用雞湯不就是了,我不用味精,清雞湯是時刻備著的。 深盆中鋪好去根後扯散的金針菇,用煮過搿開的蛤蜊圍在盆邊,燒滾雞湯,放入南瓜泥,加白醋,勾芡,把魚片一片片地錯開放入鍋中,待所有魚片都放到鍋中,轉鍋,然後倒在深盆中。深盆下面加火,上桌,完美。 名字得換換了,金湯醋椒魚。

[梅璽閣食話]熙盛源、王興記及無錫小喫

本來在我的博客中是不會有這麼一篇純轉發的,但是它在網站的草稿箱裡呆了十多年了(紀錄中是2006年3月29日建的文檔),我實在不忍心隨手把它刪了。這是我當年要去無鍚玩,在網上做的收集,到最後也就去了熙盛源、王興記等幾家店,玉蘭餅還是後來朋友從無鍚帶回來給我喫的,甜東西我都喜歡。 有想去無鍚的可以作為參攷,估計有很多店已經關了,朋友們最好double check一下。 特色麵食.點心 毛華玉蘭餅、生煎饅頭(振興路菜場)。酸辣湯也好喫,比阿興的好,分店在家樂福對面。 陳大嘴餛飩(沁園新村) 超王記餛飩(山北) 稻香餅屋的老婆餅不甜,絕對好喫。 健康路上的熙盛園裡的小籠也很8錯的。 小董鍋貼(崇安寺肯得雞樓下旁):重新開張了(經實地查看,確認為冒牌,鍋貼沒有,衹有煎餛飩) 樓上樓的各種麵條 八佰伴六樓的綺麗面亭的麵條 健康路上的潔豐麵店的面也不錯哦 南禪寺揚州包子館裡面的包子很不錯:)推薦三丁包不貴不貴,梅乾菜包也好喫,蒸餃好,素菜味道也不錯。 頂鼎雞的雞粥(冷了就倒胃口,溫溫的最好喫)、雞湯麵(很鮮,呵呵)和雞(很嫩,拌料好好喫) (梅璽閣主註:轉載原文如此) 南禪寺「七品鴨血粉絲湯」 克里斯汀餅屋的小方蛋糕很好喫,3.5元一個有很多種口味的,巧克力,藍莓,檸檬,草莓..總有一種是你喜歡的。不過個人以為太甜。 還有就是3元的香辣蟹棒也不錯啊,有空去試一下吧。對了它的乳酪蛋糕,好好喫,口水流ing 沁園九重天酒樓下,那個蛋糕房做的蛋捲.天天排長隊…. 五愛路水車灣小區口蛋糕房做的肉鬆麵包捲,:o……西新中學門口 夾心小蛋糕 ,夢之島門前的小灘頭 (梅璽閣主註:轉載原文如此) 強烈推薦家樂福對面的福麵館 金海裡那裡的販賣車.叫”順飯糰”,如果乘公交車,那站的名字叫”學前東路” 榮巷口的「肉夾饃」龍山飯店那條小馬路對面! 鴻運的鴻運大包,餡多。 健康路的阿興酸辣湯,還有那裡的炒麵,味道應該在錫城是數一數二的; 風雷新村的鴨肉麵館,裡面的面非常好味,推薦烤鴨、鴨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