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II]刴椒蒸龍躉

今天讀了一篇科普文章,說的是中子星,從頭到底,衹看懂二句話,一句是「中子星有二十個太陽那麼重,卻衹有一個城市那麼大」,另一句是「一個乒乓球大小的中子星物質,有十億噸那麼重」…… 這篇文章並不討論中子星,我想說的是太陽,太陽的光,陽光。加州的陽光,向來有名,特別是南加州,沙灘,陽光。說到南加州的陽光,有個笑話,我聽說這個笑話有十幾年了,說是有位內地的官員,睦名到洛杉磯,特地要去沙灘去曬曬太陽,入境的時候,移民官問他到美國來幹嘛,那位官員想說是為了「sun of the beach(沙灘的太陽)」來的,結果他的英語實在口音太重,說成了是為了「son of the bitch(狗娘養的)」而來,閙了個大笑話。 南加州的陽光,真的很漂亮,也很厲害,但凡中午的時候,一年四季皆可單衣短袖,噢,不,一年二季,一季很熱,一季熱。不過今年很奇怪,現在是七月中旬,要照往年,已經大熱了二三個月了,中午的時候,怎麼也要超過三十八度了,攝氏三十八度是華氏一百度,這裡的人就稱為「三位數的氣溫」了。 今年,在過去的一百天裡,一大早起來就看得到藍天的,大概衹有十五天,其它的日子都是陰陰的,甚至有連著一週沒出太陽的,讓人想起上海的黃梅天來。今天的夏天太陽不旺,自然氣溫也就不高了,我一個朋友舉家來洛杉磯玩,一下機場後悔衣服帶少了,想像一下,在洛杉磯的夏天,覺得衣服不夠,是該有多冷,這可是洛杉磯不是舊金山,因為有句話叫做「我經歷過最冷的冬天,是夏天的舊金山」。 太陽不正常,地球也就不正常,這不洛杉磯大震了三次,第一次是橫著搖,頭暈暈的;第三次是上下搖,一點也不害怕,衹覺得有趣,家中的貓更是躺著動也不動,第二次的時候,大家都躺著睡著了,誰也不知道。不但洛杉磯大震,華盛頓特區還下了場特大的暴雨,連白宮的媒體休息室都給淹了。 好在這幾天,大陽正常了,洛杉磯也熱了起來,車子在太陽下停一會兒,再上車就連方向盤都燙得摸不上手了。 天熱了,小豆子鬱悶了。 小豆子是我的女兒,長期讀我書的讀者應該知道。小豆子已經不小了,已經大到學開車了,在美國學車很容易,我會在《加州小事》中詳細講述。那天,小豆子練車,我陪她,一路開啊開,從帕薩迪納開到哈仙達崗,我正好去99大華買點菜,就在收銀檯前,小豆子看到了一種日本產的夾心巧克力豆,她小時候在上海很喜歡喫這種巧克力,於是隨手買了一罐。 買好東西,放在後備箱中,回到家中,拿出東西來,小豆子拿起巧克力,就開始鬱悶了。那種巧克力,是一個大大的細硬紙管,小豆子拿在手裡,一搖,什麼聲音都沒有。 「咦,怎麼沒聲音呀?」小豆子說。 「沒聲音怎麼啦?」 「搖不響說明化啦!」小豆子一臉鬱悶。 打開一看,巧克力豆全化了,一團糟,衹能扔了。 第二天,又帶著小豆子練車,這回開到了西科維納,在日本超市喫了午飯後又去香港廣場買維他檸檬茶,這家超市也有那種巧克力賣,這回小豆子不鬱悶了。 在香港廣場,小豆子看到塊牌子,寫著「龍躉魚」,問我這個「躉」是怎麼念,我記得廣東話是念「膽」的,許多店中不會寫「躉」,菜單上不就寫作「龍膽魚」麼?我告訴小豆,應該唸作「膽」,還告訴她,就是「一百條百腳」,一百乘一百,沒毛病。 買了一爿大大的龍躉魚頭,為什麼是「爿」?因為是半隻魚頭,對剖的半個。回了家,沒急著弄魚頭,先幹了件壞事。 這天在日本超市買了生蠔,盛了很多冰,後來在香港超市買好巧克力,當場搖過是有聲音的,然後就和生蠔放在一起,到家就沒問題了。小豆子一到家,沒來得及馬上喫巧克力,我趁她不注意,把管中的巧克力豆倒在一個自封袋裡,藏好;然後又把COSTCO的提子乾巧克力豆裝在那個紙管中,然後開始弄魚頭。 龍躉魚的魚頭很大,買好就讓店裡給劈開了,劈成了八塊,我打算洗洗乾淨,然後喫一半凍一半。一洗,發現問題了,魚頭上有很小的鱗,刮又刮不下來,我有把挺大的鉗子,是用來做去骨魚拔魚背的刺用的,於是夾著魚鱗往下扯,沒想到小小的一個魚鱗,拔出來之後,是長的一條。這個魚鱗很奇怪,不是圓的而是長的,也不是一片片疊在一起的,而是一條條長到魚皮中的,藏在魚皮中的部分倒有露在外面的四五倍長。 八塊魚頭,有三四塊都有小鱗,用鉗子「拔」了半天,心想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再一看,鰓蓋上也有鱗,而且是完全在魚皮之下的,連個尖都沒露出來。這回麻煩了,好在頂層的魚皮不厚,用鉗子可以隔著魚皮夾住魚鱗,然後用力扯出來,這回的鱗倒是半圓形的。 我還在「扯」魚鱗,小豆子又鬱悶了,能不鬱悶嗎?這巧克力完全不是小時候的味道啊! 我實在忍不住了,又不能捂著肚子笑,手上腥著呢!小豆子發現我不對勁,不等她逼問,我就招了。 我也發現我讀錯字了,這個字不就是「擁躉」的「躉」嗎?那應該唸作「盹」才對,告訴小豆子,她還沒笑停呢。 繼續扯魚鱗,半隻魚頭,前前後後弄了一個小時左右,方才弄得乾乾淨淨,想想當天菜多,就都放在凍庫中了。 第二天,取出化凍,待得化開,大喫一驚。昨天去鱗的時候,絲毫不腥,及至凍了一夜再化開,居然奇腥無比,怎麼會這樣?…

[下廚記 VIII]鹹菜豆瓣

自從傳言說「群友違法,群主同坐」是有法律依據的之後,我就關閉了大多數的微信群,這也太危險了,大多數群友都在國內,我和他們有十五個小時的時候,又不可能隨時盯著,很有可能一覺睡醒,我就在通緝名單上啦! 那是個「傳言」,也就是說「同坐」可能沒有法律依據,但我依然不敢冒險,要知道,很多事,並不真的要有法律支持的,不論有沒有法律,亂做群主,還是可能被通緝的…… 不過,有一個群,我一直擔任著群主,那就是「閣主聊美食」群。閣主聊美食群,是我的一眾好友們,「衹」談喫。我定了個群規,不准發動圖、不准發視頻、不准轉公號、不准發表情,衹准發紅包,衹准聊喫的,幾年來,熱熱閙閙,開心得很。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違反群規的,就是我,當然是我,衹有我,我就經常轉公號到群中去,但我衹轉發那個叫「梅璽閣主」的公號,那個傢伙知識淵博、風趣可愛、三觀端正、嫉惡如仇(此處省略三千六百字),所以我衹轉那個傢伙的公號文章。 這個群主,自認還是做得很公平公正的,否則也收不了那麼多紅包呀!不過,作為群主,還是有義務的。今天,有位群友發了張製作中的半成品照片,畫面上是鍋中的一堆豆瓣,和一堆鹹菜;衹有張半成品,別的群友就有意見了,說:「不讚,沒燒法」。 發原圖的群友,神來一句:「寫燒法是群主的事情」,哈哈,命題作文又來了。我最早寫「梅璽閣菜話」的時候,想不出寫什麼,就把MSN的簽名設成了「想看什麼衹管說,你出題目我來寫」,我喜歡寫命題作文,多少年過去了,MSN都死了,我依然喜歡寫命題作文。 好,寫! 豆瓣和鹹菜,真是絕配的二樣東西,豆瓣是去了殼去了皮的蠶豆,蠶豆有種奇怪的臭味,所以炒蠶豆要用大量的蔥末來蓋過味道,同樣,豆瓣也有味道,鹹菜的味道同樣可以中和這個味道。 上次我寫到洛杉磯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草頭,有不服氣的來問我,說是「你們本地豆有勿啦?」,趁這個機會,說一聲:「有!」。 真的有,每年的五月份,在一些像Sprouts、Whole Foods的店中,就有新鮮帶殼的蠶豆賣,也不貴,上海十塊三斤,這裡十元三磅,美元。蠶豆的英文是「broad bean」,但店中一般會寫作「fava bean」,「fava」是個義大利單詞,從拉丁語的「faba」來的。我們的豆也是「本地豆」,洛杉磯本地,說來有趣,我們這裡的蠶豆一莢四五個豆五六個豆,但個個小小巧巧,一點都不輸上海的本地豆。 我就用洛杉磯的蠶豆做過蔥油蠶豆,非常好喫,對了,大家記住哦,不能用鐵鍋炒,容易發黑。 至於豆瓣,就沒必要買新鮮的蠶豆了,一來貴,二來要剝,還麻煩。各大華人超市都有剝好的帶皮的蠶豆和去皮的豆瓣,在冷凍櫃裡,一二美元一磅的樣子,非常實惠,還方便,帶皮的一般,但去了皮的豆瓣,品質相當好。說來有趣,再不酥的豆子,不管蠶豆毛豆豌豆,衹要凍過之後,都很容易燒酥。 鹹菜、豆瓣,二種燒法,一種燒鹹菜豆瓣酥,一種燒湯,據說還能做成甜品的,但我沒有研究。 鹹菜豆瓣酥,很方便,速凍的豆瓣,都不用化凍,鍋裡放一點點油,加熱,把凍的豆瓣放下去,豆瓣是一片片的分散的,在鍋中鋪平,如果你的豆瓣是抱成一團的,那是二次冷凍的結果,還真得先化一下凍。 我們說凍的豆瓣,加熱,一開始,是完全不動聲色的,總得有個五六分鐘,鍋中才會有聲音,拿個鑊鏟,一邊翻動,一邊碾壓,用鏟刃也可以,用鏟背也可以,反正組合著用吧。豆瓣酥,有二個流派,一個是加水,一個是不加水,我喜歡加水的,濕漉漉的有口感;但是,不開水的更香。 等把豆瓣都碾碎,加入切碎的鹹菜,一起翻炒均勻,連鹽都不用加,又香又好喫。 至於做湯,也很容易,那就不用整包(磅)的豆瓣了,一包可以喫個三四次,同樣不用化凍,起一個油鍋,抓一把豆瓣炒一下,等到豆瓣融解軟化,換到小湯鍋中,加水,燒開。然後放入切成段的鹹菜,再燒片刻即可,同樣不用下鹽。 湯,可以素油炒,也可以用麻油炒,用麻油炒的話,溫度不能高,否則湯色發黑易發苦。 對了,不管鹹菜豆瓣酥,還是湯,切忌用豬油,這是佛家清供的菜式,用了豬油,就俗了。

[下廚記 VIII]鹹菜豆瓣

自從傳言說「群友違法,群主同坐」是有法律依據的之後,我就關閉了大多數的微信群,這也太危險了,大多數群友都在國內,我和他們有十五個小時的時候,又不可能隨時盯著,很有可能一覺睡醒,我就在通緝名單上啦! 那是個「傳言」,也就是說「同坐」可能沒有法律依據,但我依然不敢冒險,要知道,很多事,並不真的要有法律支持的,不論有沒有法律,亂做群主,還是可能被通緝的…… 不過,有一個群,我一直擔任著群主,那就是「閣主聊美食」群。閣主聊美食群,是我的一眾好友們,「衹」談喫。我定了個群規,不准發動圖、不准發視頻、不准轉公號、不准發表情,衹准發紅包,衹准聊喫的,幾年來,熱熱閙閙,開心得很。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違反群規的,就是我,當然是我,衹有我,我就經常轉公號到群中去,但我衹轉發那個叫「梅璽閣主」的公號,那個傢伙知識淵博、風趣可愛、三觀端正、嫉惡如仇(此處省略三千六百字),所以我衹轉那個傢伙的公號文章。 這個群主,自認還是做得很公平公正的,否則也收不了那麼多紅包呀!不過,作為群主,還是有義務的。今天,有位群友發了張製作中的半成品照片,畫面上是鍋中的一堆豆瓣,和一堆鹹菜;衹有張半成品,別的群友就有意見了,說:「不讚,沒燒法」。 發原圖的群友,神來一句:「寫燒法是群主的事情」,哈哈,命題作文又來了。我最早寫「梅璽閣菜話」的時候,想不出寫什麼,就把MSN的簽名設成了「想看什麼衹管說,你出題目我來寫」,我喜歡寫命題作文,多少年過去了,MSN都死了,我依然喜歡寫命題作文。 好,寫! 豆瓣和鹹菜,真是絕配的二樣東西,豆瓣是去了殼去了皮的蠶豆,蠶豆有種奇怪的臭味,所以炒蠶豆要用大量的蔥末來蓋過味道,同樣,豆瓣也有味道,鹹菜的味道同樣可以中和這個味道。 上次我寫到洛杉磯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草頭,有不服氣的來問我,說是「你們本地豆有勿啦?」,趁這個機會,說一聲:「有!」。 真的有,每年的五月份,在一些像Sprouts、Whole Foods的店中,就有新鮮帶殼的蠶豆賣,也不貴,上海十塊三斤,這裡十元三磅,美元。蠶豆的英文是「broad bean」,但店中一般會寫作「fava bean」,「fava」是個義大利單詞,從拉丁語的「faba」來的。我們的豆也是「本地豆」,洛杉磯本地,說來有趣,我們這裡的蠶豆一莢四五個豆五六個豆,但個個小小巧巧,一點都不輸上海的本地豆。 我就用洛杉磯的蠶豆做過蔥油蠶豆,非常好喫,對了,大家記住哦,不能用鐵鍋炒,容易發黑。 至於豆瓣,就沒必要買新鮮的蠶豆了,一來貴,二來要剝,還麻煩。各大華人超市都有剝好的帶皮的蠶豆和去皮的豆瓣,在冷凍櫃裡,一二美元一磅的樣子,非常實惠,還方便,帶皮的一般,但去了皮的豆瓣,品質相當好。說來有趣,再不酥的豆子,不管蠶豆毛豆豌豆,衹要凍過之後,都很容易燒酥。 鹹菜、豆瓣,二種燒法,一種燒鹹菜豆瓣酥,一種燒湯,據說還能做成甜品的,但我沒有研究。 鹹菜豆瓣酥,很方便,速凍的豆瓣,都不用化凍,鍋裡放一點點油,加熱,把凍的豆瓣放下去,豆瓣是一片片的分散的,在鍋中鋪平,如果你的豆瓣是抱成一團的,那是二次冷凍的結果,還真得先化一下凍。 我們說凍的豆瓣,加熱,一開始,是完全不動聲色的,總得有個五六分鐘,鍋中才會有聲音,拿個鑊鏟,一邊翻動,一邊碾壓,用鏟刃也可以,用鏟背也可以,反正組合著用吧。豆瓣酥,有二個流派,一個是加水,一個是不加水,我喜歡加水的,濕漉漉的有口感;但是,不開水的更香。 等把豆瓣都碾碎,加入切碎的鹹菜,一起翻炒均勻,連鹽都不用加,又香又好喫。 至於做湯,也很容易,那就不用整包(磅)的豆瓣了,一包可以喫個三四次,同樣不用化凍,起一個油鍋,抓一把豆瓣炒一下,等到豆瓣融解軟化,換到小湯鍋中,加水,燒開。然後放入切成段的鹹菜,再燒片刻即可,同樣不用下鹽。 湯,可以素油炒,也可以用麻油炒,用麻油炒的話,溫度不能高,否則湯色發黑易發苦。 對了,不管鹹菜豆瓣酥,還是湯,切忌用豬油,這是佛家清供的菜式,用了豬油,就俗了。

[下廚記 VIII]板鴨鐵鍋煲仔飯

煲仔飯,我肯定是寫過的,因為我為了煲仔飯,燒壞過一個砂鍋,那件事太令我沮喪了,我居然把砂鍋都燒爆了,真是丟臉。在那以後,在追索煲仔飯的道路上,我發現了「高溫煲」,也發現了「防風網」,二件東西組合起來,燒煲仔飯太方便了。 我離開上海的時候,沒有帶著高溫煲和防風網,我不是一向號稱「一刀一鍋走天下」的嗎?那我不能帶炒鍋之外的鍋呀!其實,我一個鍋也沒帶,這都什麼年代了,出國還帶鍋?至少也得是個電飯煲吧?又能燒飯又能煮麵的!不過,我也沒帶電飯鍋,我又不是廣東人出國旅遊,這年頭,還怕沒有鍋用?當年侯凱蒂女士就在舊金山的家中使用廣東炒鍋了,這又十來年過去了,相信一定會更方便的。 果然,第一天,我就有鍋了。那是洛杉磯親戚用的「歡迎套餐」,或者稱作「落地套餐」,有幾個盆子,幾個碗,幾個料理盒,一個電飯煲,幾雙筷子,幾把調羹,幾副刀叉,一小袋米,以及二套鍋子。 合著這位親戚就打算讓我們自己煮白飯喫,你好歹也送個三百斤牛排二百隻龍蝦過來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買菜去?說笑話啦,我第一天就做了鹹菜肉絲麵喫了,還怕難得了我? 事實上,我差點被那位親戚難死! 她送我的二套鍋子,一套是十幾件的鋁製不粘鍋,美國人說的十幾件,鍋蓋和鍋子是算二件的,再加把炒勺又是一件,所以十幾件鍋具,總共也就三套大中小的鍋子吧;另外一套,是砂鍋,一個大的可以燉雞湯的砂鍋,一個小的,和煲仔飯砂鍋差不多的大小,衹是要深一些。 可是!可是!我沒法用這二套鍋子!因為我是電磁灶,一個帶烤箱的四眼電磁灶。對了,如果大家最近要買灶頭的話,我強烈推薦大家用電磁灶。很多年以前,上海人開始在家裡喫火鍋,就買一隻單個的電磁灶,那玩意非常不好用,常常是把肉片放下去之後,原本滾著的湯不動了,要等它慢慢被焐熟才能喫,你想呀,會好喫嗎?但那是老皇曆啦,不用擔心新式電磁灶的火力不夠,我親測實用,比煤氣加熱要快,因為電磁加熱,沒有「野火」,熱效率更高,而且,整個灶臺就一塊平板,清理打掃特別方便。別再迷信煤氣爐啦,除非你像我一樣使用可以加風的炮臺,普通家用的話,電磁灶比煤氣灶不知方便多少。 什麼?你要用中式圓底炒鍋?有二個辦法,一種是買塊專門配圓底炒鍋的電磁板,放在電磁灶上,再把炒鍋放在上面;還有種就是出很多很多錢,買德國某著名家電品牌的電磁灶,他們的電磁灶有一個眼是凹下去的,專門配他們的圓底中式炒鍋,好吧好吧,看在他們曾經逢年過節就送我禮物的面上,我就公佈一下他們的品牌吧,叫做「美諾」,英文名是「Miele」。不過,我不是托,我衹是知道他們有這個產品,雖然我在他們的展示廳做過展示,但我衹用過他們的平底電磁灶,沒有用過那個凹下去的炒鍋,所以到底效果如何,我可不作任何承諾哦! 我沒法用砂鍋,也沒法用鋁鍋,雖然可以買塊鐵板放在電磁灶上,但我實在沒有興趣架床疊屋,我選擇另買幾口電磁灶可以用的鐵鍋。炒鍋是在日本超市買的單柄熟鐵半圓平底鍋,很稱手,份量和大小,都滿意;燉鍋是在梅西百貨買的二口鑄鐵鍋,Martha Stewart牌的,大的打完折八十九美元,小的才三十九,我可不買酷彩,我這人不注意保養,好東西到我手裡沒用,我又不是器材黨。 那口小的鑄鐵鍋,用來做煲仔飯,正好!開口和煲仔飯的煲差不用,深度同樣是二倍左右,二三口之家,一鍋正好,我要做道板鴨煲仔飯。 美國也有板鴨?有啊,我在洛杉磯,什麼沒有啊?活的大閘蟹都有,朋友圈就有人賣,二十美元一個;茭白也有,七美元一磅,好運來超市有……除此之外,讓我仔細想想,豆腐品種比上海多,鮮筍品種比上海多,好像除了草頭沒有之外,別的都有。 對了,沒有五芳齋大肉粽,衹有五芳齋赤豆粽、豆沙粽;所有豬肉製品,都是美國本土生產的,因為豬肉不能進口嘛!中國品牌的食品,好像在美國建廠生產的還不多,反正我印象中是一個都沒有。至於港臺,有很多牌子有廠家,李錦記是美國本土生產的,味全的速凍食品,從水餃到餛飩到各式包子,都是本土生產,我買的板鴨,也是美國生產的。 板鴨,就是鹹鴨,所以上海人也稱之為「鹹板鴨」,要注意的是,鹹鴨蛋並不是鹹鴨生的!板鴨是用鹽和香料炒過之後,經過乾醃、滷醃以及用鹽纍胚後晾乾而成的,工藝相當複雜,不建議各位自力更生,我向來主張,買得到且品質好的,不必自己做。 能不能用臘鴨做?當然可以,臘鴨和板鴨的最大區別,在於形狀,臘鴨是「鴨形」的,板鴨是「板形」的,後者開膛後在纍胚過程中被鹽的重量壓扁了,成了平平的一張,象塊板似的,故有此名。 我買到的板鴨品質相當好,生的時候聞著就有香味,絲毫沒有油氣;問題是質量太好了,水份醃得太乾了,生的時候,鴨身不過半釐米的厚度,我得想法讓它還個陽。 一隻鴨子太大了,半隻被我春節時做手撕板鴨時用掉了,剩下的半隻,被我一切二,成了二塊,放在碗中疊起來。我除了炒鍋鑄鐵鍋,還有蒸鍋呢,誰標榜自己一鍋走天下來著?我的意思是一個炒鍋啦!第一次看到寫文章寫能跟自己吵起來的!我在譯作中還以譯者身份和原作者對罵呢! 蒸,放在碗裡隔水蒸,包裝上寫蒸十五分鐘,千萬不要上當,別說十五分鐘,十個五分鐘都不夠,十個十五分鐘也不夠。你說蒸了二個半小時,能不能喫?能喫,但挺費牙,練練咬嚼倒是不錯。好的板鴨,要喫口微鹹,咬口軟糯,才是上品,記住,要糯,糯的前提,就是要厚實,哪怕是糯米,一片小薄片是感覚不到糯的,衹有大口咬大塊,才能體會。 我蒸了四個多小時,眼瞅著它慢慢變厚,最終「漲發」了有四五倍之多,完完全全「象」一隻鴨子而非塊「板」了。 在三個多小時的,我舀了三小罐米,電飯煲的罐,放到了鑄鐵鍋中,淘洗乾淨後,放水浸著。等到板鴨蒸好,我把浸米的水倒去,把蒸鴨碗中的湯汁潷到鑄鐵鍋中。 用板鴨的湯汁燒飯?是的,那樣就用醬油也省了。 會不會太鹹?實測三罐米,蒸四個半小時的湯汁,不鹹。 會不會腥?有可能,所以要用薑啊! 我事先準備了一塊薑,扦去了皮,先切片,再切絲,倒也不少,別把薑拌在米裡一起燒,那成薑燒飯了。 湯水倒下去,正好與米齊平,那就還得添點清水,高出米面一指節不到點的樣子。開火燒,最大的火,直接燒,在一旁等著,鍋小米少,一會兒水就開了,雖然鑄鐵鍋蓋重,依然會有熱氣冒出來,鍋蓋輕微跳動,看著很開心。 動靜會突然小下來,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開蓋,米脹胖了些,米面上面還有水,這時撒上薑絲,我還切了二根潤腸放在半熟的飯上。潤腸是加了鴨肝的豬肉香腸,美國也有賣,記住,潤腸衹能厚切,否則會碎成渣,我用的是斜刀,讓潤腸更大一些,咬嚼更有快感。 看清楚了,薑絲不是一開始就下的,等米脹開才下的,衹是撒在表面,就夠了,不喜歡喫的,可以一下子撥開。這時,火調到了最小的火,鑄鐵鍋這點好,蓄熱量大,即便是最小的火,可它的底部還是很均勻地熱著,正好適合燒煲仔飯。 燜十五分鐘左右,其間什麼都不用管,時間差不多開鍋,米飯已經好了,這時,鑊焦,也就是底上的鍋巴,還沒有形成,淋一大調羹的油下去,同時把火調到最大,等聲音起來之後,燒二到三分鐘即可,保證有一層鍋巴。 第一,考的是耐心,十五分鐘,不翻不動不開蓋,就讓它慢慢烘著,要敢;第二,考的是膽量,油下去後,最大火,二三分鐘,不翻不動不開蓋,就讓它火急火燎地燒著,要敢。怎一個「敢」字了得。 這時的板鴨,大骨一扯就掉了,把板鴨放在砧板上,用刀壓住,拍刀背來切,否則鴨肉易散,當然前提是把快刀,用鈍刀,怎麼都會弄散的。把切好的板鴨,放到煲仔飯上,燜一會兒。…

[下廚記 VIII]迷迭香烤魚

我出生在一個「百廢待興」的年代,在經歷了幾十年的「趕英超美」之後,終於意識到再也趕不上了,於是衹能痛定思痛撥亂反正,開始了一個新的時代。 那個時候,認為科技才能救中國,所以有了「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說法。話是這麼說,但對於一個小學來說,和數理化有關的其實也就是「算術」,算術老師有種高人一等的感覺,但凡學不好算術的同學,甚至有了一種拖了國家建設後腿的自責,要知道,今天學習的算術,就是為了明天實現四個現代化啊! 如今看來,社會、經濟、文化、法制與道德的現代化才是真正根本的現代化,那完全不是物理化學可以解決的問題,不過,數學,甚至算術,還是非常有用的。 算術不但對人類的既往開來有用,哪怕寫篇美食文章,都離不開算術呢! 真的! 前段時間流傳過一篇介紹香港蛋撻的文章,文章中說,這個蛋撻有380層酥皮。做過西點的朋友都知道,酥皮就是把油酥包在水皮中,然後對折再對折,就變成四層;也可以三折,左中右三折上中下也三折,就成了九層;就是個簡單的算術乘積。 讓我們來看看這個有趣的數字:380,380層自然是190層對折出來的,你不用去考慮190層該有多厚,既然成品是380層,那麼190層就是成品的一半厚;我們繼續說下去,190層自然是95層對折出來的,現在95是個單數了,小學算術,因子分解,95=19×5,問題來了,這個酥皮一開始的時候,是先把19層疊起來再折五下呢?還是五層疊起來再折19下?天下居然有這麼不科學的排檔小喫工藝? 後來,又出來一篇文章,也是介紹香港的某家蛋撻的,這回還配了周潤發的照片,說是「發哥的最愛」,蛋撻的層數也不再是死板的380了,而成了看上去舒服些的368,對的,368層的蛋撻。讓我們再來算一下,368是184層對折的,184再分,是92,然後是46,再是23,一個比19更不靠譜的23。 美食文章往往喜歡用大數字來表示工藝製作的複雜程度,多少多少年的老滷,多少多少小時的燉煮,這就是那些沒有「喫過用過」的小家子氣,這就叫露怯,他們忘了一句話——大道至簡,不是食材與時間的堆砌就會好喫的。 前面說到不用考慮厚度,其實來算一下也挺有趣的,就算蛋撻的撻底為一釐米厚,那麼除以380後,是0.02毫米,這是個什麼概念呢?麵粉的粗細是用「目」這個單位的,即一平方英吋中的孔數,最細的麵粉是140目,換算成直徑是0.10毫米,也就是說,380層的蛋撻每層的厚度是最細的麵粉的五分之一。 一定要學好算術啊! 前幾天,又看到一篇文章,也是公眾號裡來的,題目就叫做《6000元/斤!藏在蒼蠅小館裡的「刀魚餛飩」,只賣58元!》,文章說有家賣刀魚餛飩的,採用每斤6000元的長江刀魚,做成餡包餛飩,每碗賣58元,一天要賣掉1000多隻餛飩。 我替店家算了一算,按「1000多」中最少的「1001」來算,每碗十隻,可以做出一百碗餛飩來,多出的一隻被閣主貪汙了。一百碗的營業額是5800元,還買不到一斤刀魚,算了,閣主貪了一隻餛飩,就讚助個200元,湊滿6000元,夠讓店家買上「一斤」刀魚,算他一斤刀魚全是肉沒有骨沒有腸,那麼500克除以1001,每隻餛飩有0.5克不到一點點的刀魚。 文中還有句「隨便咬開一個餛飩,裡面95%都是刀魚魚肉(原文)」,0.5克的刀魚佔到了餡料的95%,那餛飩的大小應該和一滴蠟燭油差不多,這餛飩怕不是老鼠做親用的? 我們再來做算術,按普通的餛飩來算,每個餡重15克,一碗餛飩用餡三兩,其中95%是刀魚,那麼就是142.5克,按刀魚出肉率80%來算,142.5除以0.8是178克,178克刀魚多少錢呢?2136元,店家用了2136元的刀魚做出一碗賣58元的餛飩?每天還要賣一百多碗?這不是雷鋒,這是失心瘋。 看看,算術有多重要! 文中又有句「僅僅放一把韭菜就夠了,單單是這提鮮的竅門,就已經傳承了5000+年!(原文)」,五千年?五千年的上海是個什麼概念呢?大概是崧澤文化(5500年)到良渚文化(4200年)的過渡期吧!中國人種韭菜的歷史是三千年左右,但是用韭菜提鮮的竅門,倒是傳承了五千年,這就是爺爺繼承孫子的遺產,上譜的,笨得上譜! 算術不行,歷史不懂,邏輯也成問題。「6000元/斤的當季刀魚,還重金專門聘請了從小就在江岸出生成長的老漁民們來剃刺,這個季節的刀魚刺很軟且很細,想要剃乾淨是很難的,不過到了我們的漁民手裡,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原文)」,先不說「剃」字用錯了,應該是「剔」。我想問問那位作者,「老漁民」和「剔魚刺」之間有什麼邏輯關係?老漁民甚至是所有人群中最不諳剔魚刺的一種人了,中國過去沒有現場加工漁業,魚都是整條賣的,不用漁民來剔;而所有人群中,漁民是最容易獲得魚的,儘管喫就是了,魚骨多的話衹喫魚肚皮也行,要剔個什麼骨呢?另外,我想告訴原文作者,刀魚餛飩的去骨,從來就不是用刀「剔」的,傳統工藝有用木棒敲打的,也有「瀘」的,還有蒸到半熟後「捏」的;至於現代工藝,有用高速粉碎機連肉帶骨打在一起的。 如果是剔骨,剔下的魚頭魚骨為什麼不用來熬湯呢?而這家店是「堅持不用高湯,只用清湯(原文)」。 刀魚的製作,我過去寫過的,想起刀魚是不破肚取腸的,正好我最近做了道不破肚取腸的迷迭香烤青鮎魚,就紀錄在此吧。 青鮎魚,魚皮較厚,比較適宜用來烤,烤好的青鮎魚魚皮發脆,別有特色。青鮎魚是一種腥味比較重的魚,我娘就對此敬而遠之;我採用迷迭香來烤,可以很好地去腥,是不錯的搭配。 迷迭香,我的花園中種了很大的一棵,坐在花園中,就有隠隠約約的香氣,湊過去聞,那可真是異香撲鼻。我的迷迭香很香,可是有個小缺點,它不開花;對街人家種的迷迭香,就開花,一串串紫色的小花,開滿整株,煞是好看。 買青鮎魚時,挑魚身沒傷皮不破的,聞起來要「腥而不臭」的,我喜歡到韓國超市去買,很新鮮。魚買來,搿開魚頭上半圓形的骨頭,好像是叫做「鰓蓋」,下面是魚鰓,仔細地挖除,要小心不要弄斷「下頦」與魚身的連接。 合上鰓蓋,把魚嘴搿開,取一雙筷子,從嘴裡一直往下插,插到插不動時,轉動筷子,一直轉,轉到阻力明顯變小時,把筷子抽出來。這裡要記住二點,筷子往下插時,二根筷子間要有點距離,等到抽筷子時,要用力夾緊,才能把肚子裡的東西全部扯出來。這個事情,要多練,我平時殺魚,那怕是要開膛的做法,也是先用這個辦法,然後再破開肚皮看效果,一來二去的,心中就有底了。把魚洗淨,抹一點鹽,晾乾。 剪個十幾根迷迭香,挑嫩的剪,老的剪不動,把迷迭香洗淨,同樣晾乾待用。 烤箱預熱到五百華氏度,把魚嘴再次搿開,塞入迷迭香,一根根往裡面塞,塞到魚肚子又鼓起即可。取一個烤盤,把剩下的迷迭香鋪在底上,魚身上塗一層油,平鋪在迷迭香上。 烤吧,把魚放在烤箱的上層烤,烤多久呢?五六分鐘的樣子,看魚的太小,你得待在邊上看著,一不小心就焦了。留心聞味道,待有香味出來,就把魚取出來,翻個面再烤一二分鐘,更得盯著了,眼睛看著,青鮎魚肚皮那兒的皮是白的,待皮色發黃,就烤好了。 烤好的魚,滴上新鮮的檸檬汁,又香又好喫,很容易是不是?這就是「至簡」的道理呀! 最後,再說一句,但凡今年的刀魚餛飩號稱用長江刀魚做的,千萬別喫,這家店做生意不誠實,今年長江刀魚禁捕!

[下廚記 VIII]非正宗鹽焗雞

我喫了肯德基,是的,我喫了頓肯德雞,為了讓「不健康生活方式」更具有點儀式感,我還喝了可樂。 是的,美食家喫了快餐,喫了炸雞,還有可樂。 誰說美食家不能喫快餐的?美食家還喫方便麵呢!不過喫方便麵主要是來了美國之後,在上海,我下樓就有好幾家麵館,至少還有個澆頭吧?好吧,我承認主要是因為我懶,女兒不在身邊後,我懶得給自己做早飯,有時就泡碗方便麵,再加個鹹蛋。至少,我沒有加火腿腸,多多少少算是給美食家找回些顏面吧? 美食家的顏面?美食家有什麼顏面?再下去,美食家快要成貶義詞了,這年頭,出席的局多一點,就能算是個美食家,美食家本來就是所有「家」中最不值錢的,所有交際花都是美食家,至於「美食評論家」,檔次再低一些,站街女。 我真的喫了肯德基,是有原因的。前段時間,我看了《綠皮書》,對的,就是那個說黑人白人的片子,裡面的那個白人胖子居然是阿拉貢的演員,就是他,有一段戲是說到肯德基,片中的炸雞肥得流油,讓人垂誕,於是我就去喫了肯德基,算是向電影致敬吧。片中還有個鏡頭是他把整個披薩餅捲起來喫,估計我這輩子也學不會的。 電影中的故事,發生在1962年,那時的肯德基還叫做還叫做「Kentucky Fried Chicken」呢!什麼?現在不叫肯德基了嗎?還是過去不叫肯德基?這麼說吧,上海的第一家肯德基,店名叫做「美國肯德基家鄉雞」,現在叫什麼?叫「KFC」!是的,在美國,名字也是「KFC」,而不再是「Kentucky Fried Chicken」了,人家在1991年官方改的,為出避免出現「炸雞」的「炸」字,避免引起健康人士的反感與排斥;不過在我看來,健康人士不是因為字眼反感的,他們本能有喜歡不好喫食物的天賦。 其實,如果你要是留心去觀察,國內很多肯德基,店招也衹剩「KFC」而沒有「肯德基」字樣了。我在上一篇文章中說到了不要美化「那個時代」,有人看了來問我,那從哪個年代開始算是好起來了呢?我想了想,我從來衹是說生活的,你別害我,我想我們的生活是1989年肯德基在東風飯店開第一家店,好起來的。 從東風飯店排長龍起,到如今,我們也有了自己的快餐店,你也許想不到,世界快餐百強門店數列表中,還有中國的店,而且排名還不錯。比如排名第二十的,是一家叫做「華萊士」的店,專賣炸雞漢堡,我卻連聽也沒有聽到過;第三十三名和第三十五名,是我熟悉的,就是「德克士炸雞」和「吉祥餛飩」啦!後者比美國中式快餐大王「熊貓快餐」還要高上一名。第三十八名也是中國品牌,武漢的「派樂漢堡」;而第五十三名,則是個上海品牌——樂而美漢堡,全球有一千四百多家,連馬來西來都有,就是好像在上海沒有見到過。這些名次代表什麼?我再舉幾個你就明白了,「85度C」排名第七十二,「麵包新語」排名七十一。至於第一名,你也許同樣想不到,既不是麥當勞,也不肯德基,而是「賽百味」。 說回肯德雞,我點了份三塊雞配土豆泥加菜絲色拉的套餐,特地說好不要雞胸,美國人認為雞胸好喫,萬一討好我來個三大塊雞胸,那可受不了。結果我拿到的是二塊雞大腿,一個雞腿棒,好喫嗎?想當好喫,皮脆,肉鮮嫩多汁,土豆泥夠熱,菜絲色拉夠冷,難得放縱一下,心情很愉悅。 說到了雞,今天說道不正宗的鹽焗雞,為什麼「不正宗」?因為我的這道不是用「鹽」焗的,甚至都不是「焗」的,而是「烤」的。有人一定會問,「焗」和「烤」有什麼區別?一般來說,「焗」對應的是「grill」而「烤」對的是「bake」,那麼這二個英文單詞又有什麼區別呢?很多老外都搞不清楚。簡單來說,「grill」是底部加熱而「baking」則是上下加熱,前者多明火而後者不見明火。 嚴格地說,正宗鹽焗雞也不是「grill」的,衹是粵語借用了「焗」字來表示「埋在鹽中焐熟」,就像是上海話「鹽烤蟹」的「烤」字,二種方言為同一種烹調法借用了烘烤中不同意思的二個字,有趣。 正宗的鹽焗雞,是把鹽燒熱後把雞埋進去的,問題是飯店中鹽可反覆使用,家中弄個雞,就沒必要弄那麼多鹽了,鹽烤蟹和鹽焗雞所需的鹽,可不是一個數量級的。 簡易版的鹽焗雞很好做,先要準備一份醃料,鹽焗雞的香味來自於沙薑,一種比較特殊的香味,顏色也來自於沙薑,沙薑粉在亞洲超市可以買到。按沙薑和鹽一比一的比例,各一湯匙的樣子,再加一小茶匙的生粉,拌勻,醃料就備好了。 去買一隻雞來,洗淨後,一斬為二,從當中分開,反正做完之後要斬件的。把雞稍事吹乾後,把醃料抹在雞身內外,不要太厚,但要拌勻,然後放入冰箱,靜置三個小時。 烤箱預熱到華氏二百五十度,烤盤中刷上一層油,把雞從冰箱中拿出來,鋪在烤盤之中,有雞皮的那面朝上,烤半個小時。 烤好之後,把雞從烤箱中拿出來,自然冷卻。然後可以斬成塊喫,考究一點的話,先把雞皮剝下,然後把雞肉扯成絲,雞骨棄去,裝盤。把雞皮切成寛條,蓋在雞絲之上,就可以了。 我一般是將整雞一切為二,半隻做鹽焗雞,半隻做白斬雞,放在一起也好看,卻又有二種味道可以喫到,何樂而不為呢? 對了,最後再說一遍,肯德基真的蠻好喫的!

[下廚記 VIII]日式茶泡飯

「不要美化那個時代!」 這句話是在我的一個朋友看了篇描寫上海泡飯的《一碗泡飯,儘顯上海本色》後說的,我深有同感。 我們經常看到一些「懷舊」的公號文章,那些文章多半是用圖片羅列已經消失了的食品和器物,爆米花、正廣和、鹽金棗、五香豆、煤油爐、巨龍車,再加上《愛情公寓》中子喬的那句名言:「那時候天還是藍的,水也是綠的,雞鴨是沒有禽流感的,豬肉是可以放心吃的。」或者改進版的「那時候天還是藍的,水中是有魚的……」,這類文章還有個常用的句式是「有一種XXX叫做YYY」,看得我汗毛倒竪。 在這種文章下面,總是會有人留言「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啊!」,我想這種文章就是專門為那些「要回去」的量身炮製的吧?要是問到我,我會說:「我一絲一毫都不回到那個時代去」。我不是說現在科技發達,那時的生活方便程度沒法和現在比,我是說別的。我們都被自己騙了,那時的天是藍的嗎?那時在市區有工業煙鹵是城市進步的象徵,那時市區就有化工廠還會洩露,那時坐71路,一過江蘇路就有股酸臭味,那是酒精廠的排放。那時的水是綠的嗎?我衹記得蘇州河是一條黑色的河,一年四季都是臭的,是一個好像「永遠」都不可能治理得了的河。那時的農作物的確不用化肥,但殺蟲是用六六粉的,其毒性甚至現在還在。 是的,爆米花、小書攤、男孩鬥雞刮片打彈子、女孩子厾沙包跳橡皮筋,很開心,這是我們的童年,童年有著開心的記憶,所以,我們回憶童年,懷念童年。然而,從歷史的角度來看,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們的童年是個無奈的時代,甚至那些開心也是無奈的,我們的玩具是鐵皮做的發條田雞,根本不符合玩具的安全標準,即便如此,還有大量的家庭買不起。有無數的孩子,積木是父親用木塊鋸的,娃娃是外婆縫的,等到大一點,男孩子用腳蹋車的鏈條做自來火槍,女孩子用紅藥水染手指甲,如果這種也叫做幸福,那幸福也實在太廉價了。 有人說,那時候的東西好喫,在一些關於上海的懷舊文草中,有人專門提到了上海哈爾濱食品廠(店)、長春食品商店的西點。可是大家想過沒有?為什麼上海的西點店家,會是二個東北地名呢?那些西點根本就是對殖民時代西點的拙劣模仿,而且模仿的還是白俄版本。這可不是我信口胡說,哈爾濱食品廠的前身福利麵包廠,老闆就是個在哈爾濱「學成歸來」的山東人。 那是個值得回憶的時代,但絕對不是個好時代,不要美化那個時代! 說回泡飯,那就是「無奈」的最好寫照。在文首提到的那篇文章中,原文寫到「隔夜冷飯,一鍋水燒開,飯入鍋,等他(原文)『滾』的時候攪開冷飯糰,等一分鐘關火」,那篇文章還羅列了寶塔菜、醬瓜、乳腐等各式「過泡飯」小菜。可是,這篇文章搞錯了一件大事,泡飯之所以叫泡飯,因為那是「泡」的呀,如果有本事把一鍋水燒開,為什麼還要喫不用加熱的冷醬菜呢?那就可以把剩菜重新熱一下喫了呀! 之所以要泡飯,就是因為沒法加熱,在沒有管道煤氣的人家,靠煤爐做飯做菜,由於煤餅煤球是限量供應的,所以爐子無法燜過夜,而第二天一早要喫早飯時,沒有時間來生煤爐,所以衹能把隔夜飯用熱水瓶中的開水泡一泡再喫。夠無奈了吧? 泡飯,就是用熱水泡冷飯,許多人家一天最後的事,就是裝滿熱水瓶,準備第二天做泡飯。把冷飯放在碗中,倒入熱水,加個蓋,等一會泡熱了再喫。那時的熱水瓶,是雙層的玻璃,當中抽了真空用以保溫,瓶口則是用軟木塞子塞的。有的熱水瓶質量不佳,第二天早上水溫不是很高,所以泡飯要泡二次,第一次泡溫,然後把水潷掉,再泡一次,飯才變軟。至於醬菜的存在,其實也是一種「不用加熱」的無奈。至於附近有老虎灶的人家,那麼起床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泡開水」,拎回來泡冷飯。 那篇文章說泡飯是「上海本色」,請再想一想,為什麼現在的上海人都不喫泡飯了?本色不要了?因為現在有冰箱了,有微波爐了,有管道煤氣了,有大工業速凍食品,有商業網絡了,所以喫泡飯也就成了一種懷舊。 我小時候幾乎沒喫過泡飯,一來因為我是「獨養倪子的獨養倪子」,所謂幾代單傳,家中寶貝,很長一段時間,是在附近的中實食堂買點心喫。二來,我成長起來的中實新村,是一個解放前就有管道煤氣的新式洋房,所以就算在家喫剩菜剩飯,多半也是「並百汁」——鹹泡飯。 話說,我還是挺喜歡乳腐、醬瓜、黃泥螺、鹹蟹那些過粥小菜的,都是要等我大了才喫到的衹是沒太多的機會去喫。反倒是我在美國的家中,常備乳腐、醬瓜、橄欖菜,有時燒點米燒粥,再配點皮蛋、鹹蛋喫。 上海人雖然用白開水泡飯喫,但若是哪個小孩子用茶水泡飯,肯定會被家長罵的,上海人認為「茶淘飯」是傷胃的,據說還有科學依據,說是茶葉中的鹼會中和胃酸,不利於消化。 上海人不喫茶淘飯,日本人卻常喫,說來有趣,名字就叫「茶泡飯」,有時換換口味,倒也不錯。 對「日料原教旨主義者」來說,茶泡飯大有講究,用綠茶、玄米茶、煎茶、抹茶、冷泡茶之類的茶來泡稱為「清茶」,而烏龍茶、紅茶則為「熟茶」,還有更高級的,則是用昆布和柴魚熬成高湯來泡。按原教旨來說,茶泡飯一定要配一枚醃梅,還要配海苔,好像沒有了這二樣,就不算茶泡飯似的。 其實吧,我覺得,日式茶泡飯和滬式泡飯,都是物資和條件缺乏時的產物,有啥配啥,有啥喫啥。現在,日式茶泡飯,有專門的料包,洛杉磯的日本超市都有賣,我相信在淘寶上一定也有賣,至於醃梅,我覺得用蘇式話梅,也會很不錯的。 至於泡法,很簡單的啦,冷飯熱飯都行,冷茶熱茶都行,把料包倒在飯上,愛喝什麼茶用什麼茶,倒進去拌一拌就是啦,本來就不是好東西,怎麼喫都行啦! 不管日式茶泡飯,還是滬式泡飯,都是挺好喫的東西,但是不要美化,既不要美化這種食物,也不要美化那個時代。 說起那個年代,更可笑的,上臺朗誦的小孩子,都要前後左右搖擺,多年以後,我在《連爺爺您回來了》中,又看到了。 那樣的年代,真有人想回去嗎?

[下廚記 VIII]大湯黃魚

海鷗超市是個很破的超市,但有二個好處,一是有發好的水筍賣,二是有家賣鹽水鴨的。雖說鹽水鴨我也會做,但我說過能買到且品質過得去的話,我還是寧可買的,上次說到的水筍也是如此,況且這家的鹽水鴨還相當的好,不鹹不淡,芳香馥郁。 我在那兒買了三年的鹽水鴨,總是感覺一次比一次貴,可那個姑娘指天畫地信誓旦旦說十來年從來沒有漲過價。不過這種事難不到我,我決定把每次的收銀條拍下來,將來一比就知道了。我曾經做過一件有趣的事,那時我每年至少去廈門二三次,每次去,都會去「廈門人不會去」的佳味再添飲食店,那兒有各種廈門的傳統小喫,我每次去,都會拍一張墻上的價目表。後來有一次中央電視臺說什麼物價增幅微調,「對人們生活影響不大」,於是我就去找出那些價目表,還做了一個電子表格,數據說明佳味再添的小喫每次都有小漲,從2006年3月到2008年6月,平均漲幅達到了百分之四十六。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漲法,和黃魚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了大巫了;當然,我說的乃是野生黃魚,野生的大黃魚。黃魚是可以養殖的,且養殖規模很大,要是那位當代趙高說的是「黃魚」而非「帶魚」,也就不至於貽笑大方出儘洋相了。 和鰣魚不同,長江鰣魚是已經滅絕的了,野生大黃魚卻還有少量捕獲,衹是出品極少,去年網傳的那頓喫掉四十多萬的豪宴,其中的黃魚就佔了四分之一,一條七斤四兩的野生大黃魚賣價十一萬六千,估計也是拍賣買來的。如今,大黃魚是偶爾才能捕獲的魚,一旦捉到,漁民會用海事電話通知陸上的掮客,後者會組織人員在碼頭等著漁船回港當場拍賣,自然是價高者得。 在碼頭拍到黃魚的那位,一定是喫不到這條魚的,後面自有出錢的人,大多數情況,出錢的那個人,多半自己也是喫不到的,總有人要孝敬的。要是出錢的人自己喫,那可是件危險的事,倒不是野生大黃魚有毒;自己喫了倒也罷了,怕就怕弄到好魚,豪興大發,於是請客,可是圈子實在太小了,有的人被請到,有的卻沒有,萬一碰到心眼小的,殺身之禍從此種下,亦未可知。 黃魚以前是很便宜的,因為太多了,多到什麼地步?據說最多的時候,捕來的黃魚運都運不走,衹能埋在土裡做肥料。1974年的時候,野生大黃魚的捕撈量達到了二百萬噸,的確,在我小的時候,那時是河魚貴而海魚賤,當時的河魚海魚都是野生,但海魚的產量大,自然不值錢,而且上海人講究喫活的,海魚都是死的,至於鯽魚鯿魚青魚黑魚卻都是活的,因此以河魚為貴,我祖母更是認為除了松鼠黃魚之外都是不上檯面的東西。 黃魚是怎麼會沒有的呢?自然是捕撈過度,怎麼會捕撈過度的呢?原來是捕撈技術太「高明」了。據說抓黃魚的時候,漁民把很大的毛竹插到海裡,然後敲擊毛竹,產生的震動與黃魚的腦袋發生共震,能夠把黃魚震暈,然後不管大魚小魚就浮上海面,漁民們一抓就是。這種捕法被叫做「敲罟」,指的就是先敲再下網,「罟」字音「古」,本義是魚網。由於是一網打「儘」,儘了自然就沒有了,連小魚都沒了怎麼延續呢?黃魚越來越少,最終幾乎滅絕,不過當年帶頭致富的漁民卻被當地人叫做了「名老大」,甚至還獲得了省級勞動模範的稱號。 黃魚的頭裡面是空的,上海話中就用「黃魚腦子」來表示「沒有腦子」,引申意為某人記性不佳,特別用在長輩批評小輩丟三拉四,以及夫妻之間互相埋怨之時。把黃魚的頭皮剝開,裡面有蜂窩狀的頭骨,把頭剝開,裡面的確看不到腦子,倒是有二塊白色的半月狀骨頭,俗稱「魚腦石」,是一種中藥材;也可能正是因為這樣的構造,才會響應敲擊,最終被震暈吧。 野生大黃魚的確好喫,但是基於「出錢的不喫,喫的不出錢」的官場商場原則,我輩小民自然衹能退而求其次,喫點人工養殖的吧。養殖的大黃魚由於水域不變,活動較少,所以脂肪含量比較高,肉質就變得較野生的松。後來有高人發明了養殖黃魚脫指術,是酶和菌種與魚身中的脂肪發生反應,是一種很高級的可控生化技術,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研究一下,我衹怕等你瞭解之後就不想再喫脫脂黃魚了。 脫脂黃魚的口感和野生的差不別,肯定有人會說絕對比不上野生的,這沒用,要雙盲才行。當然,美食這玩意要天時地利人和,完全照實驗室來,再好的東西也不會好喫的。如今上海的黃魚,有二種,一種是養殖的鮮黃魚,連鱗帶鰓一起賣的;另一種是包裝好的脫脂黃魚,已經開膛破肚,攤平了真空裝袋的,很容易分辨。 在洛杉磯,有些亞洲超市也有大黃魚賣,新鮮的和脫脂的都有,前面說到的海鷗超市,有金磚國家領導人在廈門會晤時食用的同牌黃魚售賣,甚至起了個「金磚黃魚」的名字,每條二十六美元。而普通的大黃魚是按份量賣的,一條不過幾美元。 今天說道大湯黃魚,就用新鮮的大黃魚來做。 這是道傳統的上海寧波菜,對的,上海寧波菜,大家知道,上海有大量的寧波人,寧波人很喜歡喫海魚,過去由於保鮮和運輸的水平低下,海魚到上海售賣的時候,已經很腥了,可是寧波人特別不怕腥,不管是帶魚黃魚肉鰨魚叉扁魚烤子魚黃鮚青鮎,寧波人都喫得津津有味,而大湯黃魚,就是在上海的寧波人餐桌上常見的代表菜。 大湯黃魚有二種做法,粗做細做,粗做就是把黃魚去鱗去鰓後開堂破肚,把肚子裡的東西一股腦兒取出棄之,然後把魚身擦乾,現在的養殖黃魚肉鬆,可以裡外抹些鹽,醃製半天。然後起個油鍋,先把薑片煎乾,再把黃魚放下去煎,煎的時候用小火,不要翻動,要等魚皮煎乾,魚身變硬,方可翻動。我的湯鍋小,粗做的時候,就把黃魚整條煎了,然後一切為二,半條放在凍室中下回再喫。 湯鍋中放水,放入煎好的黃魚,煮開後放入切碎的鹹菜,燒煮一會即成,連鹽都不用放,就鮮美無比了。黃魚和鯽魚不同,雖說單煮湯色也會變白,但絕不會像鯽魚那樣濃白,所以並不用煮很久,燒熟即可,本來就是道寧波人偷懶的菜。我用的是真空包裝的鹹菜,這種鹹菜是熟的,所以就不用炒了,若是買新鮮的鹹菜,要另起一個油鍋炒一炒,若是冬天,放點冬筍片冬筍絲,也是不錯的選擇;上桌之前,可以撒一點白胡椒粉。 細做法,是我「發明」的,我喜歡折騰嘛!同樣,清洗黃魚,醃製,然後把黃魚放在砧板上,從背部入刀,切開背肉,順勢沿著腹骨往下切,片下一面的魚肉;然而將魚翻個面,片下另一面的魚身。片下的魚身,前端帶著側鰭,將之切下。把魚肉修整一下,切成二指寛的條,如果刀工夠好,魚身夠大,一條大黃魚可以成八到十條的樣子,用生粉抓一下,然後放入冰箱冷藏。 剩下的魚骨,剁成小塊,起油鍋,煸薑片,然後放入魚骨煎,待魚骨煎黃,加水燉煮,煮它個十五分鐘廿分鐘,都可以。然後找個湯鍋,把燉好的魚湯瀘去骨渣後放入,放入熟鹹菜,稍者後,將漿好的魚片一片片地放入,黃魚肉薄,待湯再次沸起,關火,撒白胡椒粉即可。 這種做法,不用一家人紛紛從同一條魚上夾下魚肉來,喫起來方便,魚嫩湯鮮,說是細做,其實也不難。還有,這種做法,用小黃魚做也可以,肉質反而更加細嫩,其實,不管什麼魚都可以這麼做啦,嗯,讓我仔細想一想,三文魚不行,絕對不可能好喫的,鱈魚倒是可以的,本來就有道鹹菜蒸鱈魚的菜,它們是老搭檔了。 順帶再說一句,那家的南京湯包味道也不錯,但是千萬不要喫他們的小餛飩,骨湯太渾太膩了。

[下廚記 VIII]油豆腐線粉湯

前段時間上海評彈團到洛杉磯來訪問,本來打算請高博文、吳新伯來家弄頓家宴的,無奈他們這回是「公派」,行程不但排滿,而且還要事先報備,無法私行。後來,他們在亨庭頓圖書館演出,我受邀前往,和老友們匆匆見了一面。演出開始前,劇場還沒有開門,於是一眾人等衹能在門口的花園裡等著,有十數位「大打扮」的女士,穿著旗袍禮服,在花園中互相打招呼祝新年,雖然都至少年過半百,但卻個個花枝招展,頗有看頭。還有十數位男士,亦是西裝領帶或中式禮服,明顯與那些女士也是認識的,互道寒暄。 所有的人,都說著上海話,一場蘇州評彈的演出,除了後來演員口中的蘇州話,聽眾清一色的全說著上海話,倒也有趣,在上海都找不到這麼多人聚在一起說著上海話了。 我經常聽人說,上海的小朋友不會說上海話了,很是擔心上海話沒了上海文化也就沒了。這裡固然有推普政策的原因,然而關於上海話是上海文化的載體,還是上海文化是上海話的容器,倒是值得思考的問題。那些我們小時候耳熟能詳的東西,現在已經很少了,老虎灶、彈格路、修腳踏車攤、倒馬桶、生煤球爐、皮匠攤、修洋傘、削刀磨剪刀、撬(繰)邊攤頭、奉幫裁縫、江北娘姨,現在還有多少?既然這些上海特有的東西沒了,描述這些東西的語言沒有被傳承,也是正常的,我們看唐宋筆記,裡面有大量的名詞是現在生活中不用的,好在漢字是表意文字,望文即能生義,讀書讓我們能夠瞭解古人的生活。 別的不說,上海有多少小喫點心如今沒有了?有些雖然還有,但是味道大不如前了。注意,我說的「沒有」,是指大尺度上的沒有,就是說基本上看不到了。你硬要說某個小區的某條弄堂口有個老奶奶隔天擺攤,每天衹賣三十個,那不能作數;就像我們現在說膠卷相機淘汰了,你硬要說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一位攝影家DIY膠卷堅持拍攝,那衹是情懷層面的東西,淘汰還是被淘汰了。 膠卷、磁帶、拷機、VCD、錄像帶,都是被淘汰了的東西,硬爭無益,倒是黑膠唱片一直沒有被淘汱,甚至還有新的設備出來,唱機可以連到藍牙音箱,既先進,又傳統,但其它的那些,怕是回天無術了。 上海的小喫,我小時候最喜歡喫的一種東西,叫糖餃,說是餃,卻是實心的。那個東西是糯米加大米做的,一個扁扁的腰子形的東西,當中扭了一下,變成二個相連的圓形,然後放到大油鍋中去炸,炸至金黃之後,放在糖粉之中打個滾,又軟又糯又甜,現在想來,都覺得好喫。那時候,一個糖餃是六分錢,如今再也看不到了。 還有樣東西,我不太喜歡,那就是糖糕,麵粉做的,一個胖麵糰鋪平後當中放上白糖在折起,切開後油炸,當中的糖融化,最後就變成了一個「V」字形的東西。那東西我不太愛喫,麵粉做的太紮實了,熱的時候還行,一冷就變硬了。 還有油燉子,不但東西再也沒有了,連名字都被搶了。我小時候的油燉子,是糯米粉做的,手掌大小,餡有肉的有豆沙的也有黑洋酥的,也是油炸而成,哎呀,特別是肉的,別提多好喫了。後來,油燉子的名字被蘿蔔絲餅搶了去,再後來,連油汆蘿蔔絲餅也沒有了。 嗯?怎麼全是油炸的?我去過好多次印度,驚異於他們有好多喫食都是大鍋油炸的,現在想來,過去的上海小喫中,好像油炸的也不少? 還有一種餅,就像印度飛餅那麼薄,也是油炸的,炸出的成品,很大的一張,象把蒲扇似的,由於溫溫高,這種餅上還有許多泡泡,泡泡那裡的餅皮更脆更香。這種餅平時飲食店並不怎麼做,但是美食節或是廟會遊園會之類的活動,就會有這種餅了,算是喫不飽的零食啦!對了,有這種餅的時候,就會有龍蝦片賣,也是油炸的,也是零食,沒有小孩子不喜歡龍蝦片的。 大薄餅平時沒有,但平時有種小的油餅,是早餐攤點常見的,手掌大小圓形的,當中用刀劃上二刀,我一直覺得像個大鈕釦似的。還有,當然,油條,也是炸的。 真要說炸的,生煎、鍋貼,都可以認為是油炸食品,生煎是上海還有,而鍋貼我真是多年未喫到了,如今上海的那些鍋貼,衹能稱作是餃子形的生煎;你想呀,麵糰是生煎的麵糰,肉餡是生煎的肉餡,甚至還有一鍋二煎的,那豈不就是鍋貼的形狀,生煎的本身嗎? 今天說一道上海的小東西,以前飲食店都有的——油豆腐線粉湯。油豆腐是炸過的老豆腐塊,方形的,金黃色,家中常用來塞肉喫;線粉,是個上海話詞粉,就是普通話中的「粉絲」,好的線絲是用綠豆做的,差一點的加蠶豆,再差一點,加山芋。 過去的飲食店,有這麼幾種湯:雙檔湯、雞鴨血湯、咖喱牛肉湯和油豆腐線粉湯,至於黃豆腳爪湯,不是配點心喫的,那是菜飯的搭檔。前面的四種湯,除了咖喱牛肉湯之外,其它幾種湯的湯底都是一樣的,就是那燒著的一個大鍋,燒得滾滾的,雞鴨血塊是在另一口鍋中浸著的,等客人把籌子交給灶後的廚師,大多數是個半老徐娘,那就根據你要東西,把各式的食材放在一個鋼絲燙籠裡,這個燙籠有個鈎子,可以掛在鍋沿之上,方便她繼續操作。要雙檔,就把雙檔燙熱後從燙籠中倒到碗中,再舀上一勺湯,撒上蔥就行了;要雞鴨血湯,就用個漏勺舀點雞鴨血在碗中,從燙籠中倒出燙熱的肫肝腸片,再舀上一勺湯,撒上蔥就行了;至於油豆腐線粉湯,油豆腐是一直燒在鍋中的,油豆腐燒不爛,燒得越久越入味,衹要把泡好的線粉燙一下,倒在碗中,撩幾個油豆腐在碗中,再舀上一勺湯,撒上蔥就行了。 上海人沒有空口喫生煎、鍋貼、小籠的習慣,一定是要配碗湯的,油豆腐線粉湯是最受歡迎的,因為它最便宜,別的幾種都有肉,而它的主料是純素的,說是純素,可和尚還是喫不得,因為那湯是葷的,別說湯底是肉骨頭熬的,就是燙的那些東西,也有很多葷的。 好了,把道理都說清楚了,家中做起來,依樣畫葫蘆就是了。關鍵要有湯底和蔥。 湯底,最好就是肉骨頭湯,你不必特地去熬,隔天燒了小排湯,小排喫完了,還剩點湯,瀘出殘渣,做油豆腐線粉湯最好;更好的是雞湯,比如燉了個雞湯,喫了一頓,第二頓不妨換換胃口。 我以前是熬好了骨湯雞湯,用自封袋放在冷凍室裡,隨用隨取;現在偷懶了,直接用盒裝的雞高湯,那種高湯味道湯,用的時候還要放點水。 油豆腐,江浙滬到處有賣,洛杉磯同樣,若是你非要喫卻買不到的話,自己炸也不難,記得要買老豆腐,記得要切成小方塊,正立方體的小方塊,切好之後還要晾一晾再炸,炸也好,煎也好,直到金黃為止。油豆腐下鍋前,要用筷子戳個洞,那樣湯水容易沁入,方才好喫。 線粉,買「龍口粉絲」,龍口是個地名,但龍口並不出產粉絲,而是附近的招遠出產最多,衹是從龍口港出貨而已,就像良鄉不產栗子一樣。龍口粉絲的包裝大同小異,大家一定要認清品牌和成份。這點我們在海外的反而方便,衹要認準山東中糧集團出口的「塔牌」即可;我也買到過包裝幾乎一樣的雜牌,品質可謂天壤之別。 線粉要事先泡開,好的線粉不會被泡糊。取一個容器,放入線粉,線粉會吸水會脹,所以不要貪心,按人頭一人一小把即可;容器中放入開水,蓋沒後再加一點。 雞湯調味,稍微比平常的口味鹹上一點點,然後放入油豆腐煮,煮的時間越長越好喫,及至要喫了,從清水中撩出粉絲,放入鍋中,等湯再起沖沸起,關火撒蔥,即可上桌。對了,還可以滴上幾滴麻油,切不可多。 油豆腐線粉湯可以配辣椒醬喫,別有風味,衹是上海現在連水辣糊也找不到了,那就配油潑辣子的那種吧;水辣糊倒也不難,有機會我教大家做。 今天說了些消失的油炸點心,至於海棠糕、梅花糕、老虎腳爪、羌餅、柴爿餛飩,現在的小孩子更是聞所未聞了,這些東西又伴隨著語言都消失了,是好事還是壞事,我不敢斷言。怎麼說呢?在沒有了好喫的辣肉麵的同時,我們多了拉麵的選擇,有西北的清真拉麵,也有日本的;沒有了元寶茶之後,有了星巴克和各種各樣的奶茶。事物是發展的,市場自己會選擇,上海可以接受改良的羅宋湯,自然也能包容的川菜和火鍋,這才是上海的風範。 不過,我還是希望傳統的上海早點,可以起死回生,在路邊的小攤上就能喫到;好吧,我先期盼路邊小攤能夠起死回生吧!

[下廚記 VIII]水筍燒肉

先說明一下,今天講到的「水筍」,不是有些地方對「茭白」的稱呼,上海人說的「水筍」,是竹子的筍,雖然茭白也能燒肉,但水筍燒肉要好喫得多。 故事從2010年我去成都出差開始,週日到的,與老友兼成都辦公室的老大喝了一晚上的酒,那位老友很有故事,這個美國人的中文好到畢業論文是對《尚書》的研究,他甚至會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因為他的中文是文革剛剛結束還沒新教材時在北京讀的,如果這還不稀奇,那麼一個會喫黃泥螺的猶太人,能不能讓你有點想像?《下廚記》中的某一篇出現過他,說起過「猶太人和潮州人生的」那個笑話。 除了接待過數位總統和部長之外,這位朋友經歷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他接待了一位來自重慶的人物,結果他的辦公室就被團團包圍了,後來那位人物自己走掉了,有驚無險了一回。 好了,再說回去,週日晚上和他喝了酒,照理週一要進他辦公室上班的,結果晚上回到酒店,牙齒就痛了起來,右邊下面的倒數第二顆,我的淨根牙沒有長出來,所以在醫學上可能算是倒數第三顆。從晚上開始疼,疼到半夜居然痛醒了,後來我發現衹要含上一口冰水,立桿見影就好轉許多。可是,嘴中含著的冰水會漸漸地變熱,熱了就疼,衹能再換一口。 等第二天進到辦公室時,臉都腫了起來,老友一看不行,讓我趕快就醫,但是辦公室的車不能私用,我衹能打車去醫院。結果,出租車司機找不到地方,把我仍在半道,我手中冰水喝完,尚不知醫院所在何方,簡直痛不慾生。 最終路過一家德克士,進去買了一杯冰可樂,算是「救」了一命。後來,碰到一個不會中文的馬來西亞醫生,也許是新加坡的,不記得了。那個醫生告訴我,說是那顆牙以前補過,可能是乘飛機時,牙齒內部的氣壓發生了變化,空氣膨脹壓迫了牙神經,造成了這個後果。他打開了填充物,一下子就好了很多,感覺壓力一下子被釋放了,他幫我進行了一個「殺死牙神經」的處理,但沒有重新補上,給了我一點棉花和藥,讓我每幾個小時撕一點棉花塗上藥塞在牙洞裡。 就這樣,從醫院出來直接去了安岳,帶著一顆開放著傷口的牙齒,我住進了一家很奇怪的酒店,那家酒店有床有電腦還有麻將檯。天亮後,去看了安岳的各處時刻,牙齒還有點痛,但已經完全是可以忍受的痛了。 週三,我上了回成都的長途車,回去上班;我去得挺早的,但是大巴要等人坐滿了才發生,一等就等到了十一來點,終於發車了。 上了車,我就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嚴格地說,是被「叫醒」的時候,大巴停在了公路邊。下車一看,路的是穿過農田的一條路,路邊搭了一個超大的篷子,那種類似於簡易房的大篷,一排停著十來輛大巴…… 槍店!這我懂,長途汽車的慣例嘛!別說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就是在上海,在最熱閙的市中心,都有些飯店長年門口大巴絡繹不絕,衹做團體不接散客。 槍店的東西,以價不廉物不美而聞名,我家保姆曾經告訴我,她回老家的時候,大巴也會開到槍店去,如果不喫飯,還有可能被打。我冷眼旁觀,司機和其他幾個真的是在把人往棚裡「押」,他們看我不像當地人,倒也沒來管我。 你想呀,我是個多愛湊熱閙的人呀,到了槍店,怎會放過一探究竟的機會?我走進槍店,放著百來張大長桌,桌子的一批批開放的,一輛車的人都被安排在一起,乘客們一個個行尸走肉般排著隊付錢拿喫的,喫的東西像是食堂般的,有個托盤,裡面有菜有飯,湯是自己打的,不要錢,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我走到了裡面一進,發現有許多的大蒸籠,蒸籠裡蒸著一個個小小的瓷盆瓷碗,原來這裡是「小鍋菜」,與另一進從大盆裡盛出來的不同,這裡是可以點菜的,說是點菜,其實就是選菜,記得價錢出乎意料的便宜,好像是五元八元一盆的樣子。 我選了二盆,一盆是筍,切成條,冒著紅油;還有一盆是肉,五花肉,滿滿的一盆,記得還要了瓶啤酒,加在一起不到二十元錢。 那二盆東西太好喫了!成都就是不一樣,連一家槍店都能這麼好喫!筍是筍乾,雖然十一月已有「搶鮮」的春筍,但怎麼也不會出現在一家槍店中;筍乾很嫩,紅油頗辣,讓一貫喝酒不喫飯的我,竟然喫了二小碗飯;另一盆應該是鹹燒白,下面有打底的芽菜,喫得很是過癮,切肉的刀工很好,每片水厚薄相同,沒有「其薄如紙」,反而有「大口喫肉」的快感。 那時是十一月,成都的鄉下很是陰冷,這頓飯喫得我渾身發熱;當時,我邊喫邊想,要是把筍乾和五花肉同燒,不就是道水筍燒肉了?那樣可以不要芽菜了,第一次喫芽菜,覺得和黴乾菜比,還是差上一點點。 水筍燒肉,是上海傳統菜,去店裡基本喫不到,衹有家裡喫;放在過去,哪怕家裡喫,也衹有過年才喫。過去,有許多菜和點心,都衹有過年才喫得到,別的不說,春捲,就是過年才喫得到,過了正月半,你想買春捲皮都買不到。還有,魷魚、水筍、海蟄頭,都是過年才有。 水筍燒肉,筍是筍乾,肉是五花肉。筍乾是一種片狀的乾筍,用大毛筍輕水煮、切片、日曬而成,筍乾泡發之後,就是水筍。筍乾的泡發,一般用淘米水,要浸發很多天,要經常換水。上海人泡發筍乾,是先切後發,先用一把鍘刀,把筍乾橫著切成條,這種的切法纎維短,即使筍乾老也咬得動。不在過年的時候,水筍衹能自己發,到了過年,菜場就會有發好的水筍賣。買筍乾,要挑色澤金黃,沒有蟲蛀洞眼的買,捏著要乾而輕,聞著要沒有異味;買水筍,可以拿一根掐一下,掐得斷才夠嫩。 洛杉磯很多超市有筍乾賣,品質都不錯,本來今年過年我打算自己發筍乾的,結果去年被我找到一家常年有水筍賣的超市,省卻我不少手腳。大家知道,我不是美食原教旨主義者,什麼都要追求個古法手作的,我是反對美食神秘化的,有,就買,沒有,就自己來。 水筍燒肉,燒少了不行,燒一點點是不好喫的,就像紅燒肉一樣;另外,大家都說:「水筍燒肉麼又勿喫肉呃嘍,主要就是喫水筍呀!」,這話沒錯,可是千萬別以為不喫肉就可以少放肉乃至不放肉了,肉要多了才好喫,不但要多,還要肥。 我一般是二磅水筍一磅半五花肉,照這個比例來就是了。雖然份量差不多,但是體積卻差好多,水筍硬,互相支撐,很大的一篷,沒個大鍋還真不行。那家超市的水筍,不是橫切的,而是直切的,好在夠嫩,也就無傷大雅。那種筍乾,是直著劈開,至根不斷,一爿爿像是章魚似的。買來之後,將之撕開,然後排齊在砧板上,切成一指長短的條。 五花肉整塊下水,煮它個半小時三刻鐘,現在的五花肉都用剃鬚刀刮毛,燒者前一點毛都沒有,一燒,內皮發緊,毛就「長」出來了,要仔細地拔去。煮過的五花肉,切起來也方便,先切成大片,再切成條,大約手指粗細的樣子。 把切好的水筍和五花肉放在一口大鍋中,放水蓋過,然後生抽老抽糖。水筍燒肉衹要醬油和糖,什麼茴香桂皮一概不用,糖要很多,我是大號的Mason Jar半瓶,小半瓶生抽,小小半瓶老抽,我喜歡燒好的水筍看得出筍的金黃,所以老抽較少,成品亮麗。蓋上蓋子,燒,大火後轉文火,其間不用翻動,大約燒三到四個小時。 喫過水筍燒肉的朋友們都知道,這玩意,燒得多,一頓是喫不完的,於是第一頓喫好,放到冰箱,第二天拿一點,蒸一蒸再喫,第三天,懶得蒸了,直接燒一燒,再喫到後來,燒也懶得燒了,直接微波爐轉一轉,這麼小的肉,又燒得儘透,不至於轉得爆起來。 不管是蒸是燒是轉,這水筍一天天地少下去,味道一天天地好上來,及至最後一頓,眼看著就喫完了,總覺得最後的時候才好喫。 我是第一頓,就回熱了才喫的。過年的菜,我一般做二天,隔天就燒了水筍,及至當天才喫,算是道熱菜,在一切準備停當之後,灶頭也空出來了,盛上一大碗水筍燒肉,隔水蒸著,及其上桌,哪怕你雞鴨魚肉已經喫得挺飽,但還是忍不住水筍的香氣,要喫上幾筷子的,年夜飯必要喫飯,用水筍燒肉的汁來搗飯,不但小孩子喜歡,大人也不能抵擋。 說到飯,我又想起槍店的那頓飯了,那頓飯不但喫得我渾身發熱,連牙齒都不痛了,等回到上海,重新把牙補好。 再後來,這顆牙又讓我喫了二回苦頭,最後在美國才得以根治,其中有很多故事,以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