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土豆色拉

  1843年11月17日,是上海開埠的日子,上海於是開始了其全新的發展;從一個縣城,變成了經濟發達、萬商雲集的東方巴黎。那個過去時常避諱的日子給上海帶來了輝煌的歷史;它不但改變了上海的過去,也影響著上海的現在。   它對上海的影響不僅在於使上海有了海納百川的胸懷和機智應變的睿智,哪怕在語言上也有著深遠的意義,「色拉」便是這樣的一個詞。隨著上海的開埠,這件食物也傳到了上海,成了和羅宋湯、炸豬排齊名的上海西菜之「三大件」,這道菜名,更是在上海特有洋涇濱英語中變成了「色拉」。   全世界的色拉以法國的為最好,上海的西菜館以法式的紅房子為最有名,紅房子開張的第一天,便有這道色拉。那紅房子的風光,我是沒有見過,但聽老一輩的說起,從他們眼中泛出的嚮往,可以想紅房子當年是何等的風光。   色拉到了上海,便被上海人加以改良,去除了蔬菜,加入了肉類,並且把食物切得極為精細,使不善於刀叉的國人,用調羹亦能品嚐。這一改,色拉就與上海人結下了不解之緣;即使在那物質極度匱乏的年代,上海是全國唯一有色拉油賣的地方,雖然零拷的色拉油要八角二分一斤,可謂價格不菲是,還是經常售磬;又有一段時間,上海連方腿也買不到了,衹能用熏過的加了麵粉的紅腸代替,結果沒承想竟成了上海色拉的標幟,沒紅腸就不算是上海色拉。   現在的上海更好,再也用不著拿著青瓷碗去弄堂口零拷色拉油了,紅腸裡的麵粉也衹是為了調味而已了,要想做個色拉,衹要購買色拉醬即可,進口的、國產的,應有盡有。   然而,還是有許多懷舊家庭,定要做出這有著百年故事的自調土豆色拉來,他們覺得那樣才能尋回自己的價值,才能緬懷曾經的榮耀。自己要做色拉,首先是要備料,總有土豆一兩隻,我父親曾說:「沒有洋山芋的,不算色拉」。土豆去皮,煮熟,切成方塊丁,與豆粒大小相妨;要紅腸一段及蘋果一個,也切成豆丁,講究的還可以準備一點煮熟的青豆。   接下回,便要打色拉醬了,用雞蛋兩個,兩個比較容易打,但不用再多。只取蛋黃,把色拉油或是精製油舀入一勺,用筷子順時針畫圓,等油和蛋完全融合,再加入一勺,還是用筷子順時針畫圓,就這樣一勺勺地加油,一圈圈地畫圓,直到量夠用為止。色拉醬的多少,全由加入的油決定,視需要而定。   打色拉醬的時候,要記住始終朝著一個方向畫圓,速度要不急不緩,否則會發生油水分離,上海人俗稱「嘎脫」,便不能用了。   把所有的料和色拉醬一起拌勻,由於過去牛奶是限制供應的東西,人們加入半塊冰磚,既有了奶味,也起了冰鎮的作用;而打色拉醬多出來的蛋清,可以蒸熟切丁放入色拉,所謂物盡其用,上海人的精明也可見一斑。   上海留給了我們許多,我們自己卻失去了許多,現在,這色拉也漸漸地離我們遠去,但是我相信,還有更多更多的希望正向我們走來。 附註:「Salad」來源於俗拉丁文的「salata」,而後演變成古普羅斯旺語的「salada」,再變成了古法語的「salade」,最後英國人從法國人那裡學了菜也借用了這個詞,變成了「salad」,始終指用鹽和蔬菜拌在一起的食物。 色拉醬,打發過程中

京蔥牛筋煲

  青海,回民筵席中有一道名菜,叫做「清蒸牛蹄筋」,是將牛筋帶皮一起烹製的,嫩香而不膩,極具高原特色,當地俗語有云:「牛蹄筋,味道賽過鮮海參」,可見牛筋之妙處。   至於這牛筋和海參,本是風馬牛不相及,誰知一入了菜,不僅可以相提並論,還能燒在一起,做成美味佳餚。過去,牛筋、海參、花膠等,還被併稱為「山珍海味」呢。   天漸漸地冷了起來,中國人向有「冬令進補」以及「藥補不如食補」的說法,這牛筋便是食補佳才。所費不多,味道鮮美,又可健腰膝、長足力,烹調也方便,何樂而不為呢?據說掉牛筋還有養顏美容的功效呢。   牛筋的營養相當均衡,其中碳水化合物、蛋白質和脂肪各佔三分之一左右,因此喫口相當好,又香又嫩,還有彈性,肥而不膩,乃是牛中珍品,與牛百頁及牛腦髓成為「牛中三寶」。   西北草原,牛羊眾多,這牛筋也不算是什麼稀罕之物,當地多半是加重料燉煮,蔥、薑、蒜、辣乃是特色。南方人,特別是蘇滬一帶,不太習慣;於是應運而生了這京蔥牛筋煲。    上海人,以豬肉為主,鮮食牛羊,因此牛筋也成了炙手可熱的好東西。這京蔥牛筋煲,質地滑糯、味厚醇和,看上去晶瑩剔透,煞是引人口水。牛筋煲需要長時間烹調,料又難弄,因此好多飯店也衹是「有名無菜」,只在菜單上列一條罷了;若是某店能做此菜,也一定要趕早或是提早預訂,因為一晚也就能提供幾份而已。   上海一般的菜場裡,很難買到牛筋,以至於我當年到山西平遙見到牛筋,便喜不自勝,千里迢迢地帶了回來,還捨不得喫,想留到過年;結果沒承想,全臭了。其實,上海還是能買到牛筋的,在大一點的居民聚居區,往往有一個專門售賣清真牛羊肉的地方,是為照顧少數民族及特定宗教的。在那裡,經常可以見到放在一邊的長長的像帶子一樣的白色東西,那便是牛筋。   菜場裡還有一種漲發好的牛筋,往往使用了雙氧水、甲醛以及吊白塊之類的化學物品,而且口感也不好,不建議購買,還是以新鮮牛筋為好。   牛筋是牛腿上的筋,以後蹄的筋為佳。前蹄的筋又細又小、形扁,後蹄的筋,則不一樣,又粗又長,是圓形的。上品牛筋,色純白,無皮無毛,長可達一米,併排三四根,整整齊齊,乃是上品;劣質的牛筋,色灰暗,沾帶血絲,聞之有羶味,不宜購買。   等買好牛筋,奉勸你千萬不要拿回家去自己切,你們家可能沒有那麼快的刀。要切牛筋,還非要用到攤主的那把快刀。牛肉攤上,往往有把小刀,連柄不過一虎口長,寬也不過三指,卻極鋒利,任是牛筋,也是見刀而斷。你可以告訴他要切多少長短,並請他幫你把並在一起的牛筋分開,想那攤主本是解牛庖丁,所謂輕車熟路,一會兒便能弄好。   牛筋洗淨後,放到冷水裡,水以剛蓋沒牛筋為準,開大火併加料酒燒煮。等到水開後倒去,再次洗淨牛筋。另取一大鍋,放入足夠的高湯,將牛筋放入,加料酒以及一兩片薑,待高湯沸騰後改小火燉煮。牛筋本身無味,故要用高湯,若有牛肉湯,則是更好;薑衹要放一點點就可以去腥,多了反而串味。   牛筋燉上之後,要先煮三四個小時,火切忌大,湯則要多,那樣才能煮酥而不會粘底。在燉的時候,可以調弄一下京蔥了。京蔥,除了這牛筋煲,上海人從不食,哪怕肯德基的京蔥卷,在上海也賣得不好。京蔥是一種又粗又長的的蔥,與上海人喜用的小香蔥相去甚遠,一根京蔥便有一斤,是個大家夥。買來後,先剝去外面的老皮,切下蔥綠的部分,留下的蔥桿,外面是蔥白,裡麵包著翠綠的蔥心。切開蔥白,將蔥心取出,再將蔥白切片,蔥心切段。   京蔥這物最奇,生的時候,爽脆可口,一經火燒,便酥爛不可食了。所以,京蔥不要急著下鍋。等牛筋燉了三小時左右,可以開蓋加一點鹽,牛筋不易入味,因此鹽要分幾次一點點地加,把鹽分燉到牛筋裡去。若一次放得太多,牛筋外咸裡淡,就不行了。另外,若是有鹹肉湯的話,可以放入,效果更好。   等放好了鹽,用筷子戳一下,若牛筋已經酥透,就可將京蔥的蔥白放入,並且加入幾滴醬油以著色。再燉上一個小時,便可準備裝盆了。先要將牛筋從湯水裡撩出,用筷子挾去已經煮爛的蔥白。另起一個油鍋,放入蔥綠切成的絲爆炒,再加入牛筋炒勻,放在陶煲裡煮沸,再撒上蔥心,這道菜就大功告成了。   若是牛筋夠好,此菜亦可白燒,口味更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配色欠佳,如果用深色容器成盛裝,效果應該可以好點。

蘇式熏魚

  上海的菜場裡,有一種攤子:前面有一個大塑料盆,裡面養著幾尾肥肥大大的魚,後面的案板上放著剁開的魚段,魚頭則整齊地碼在一邊。再過去,是個爐子,火燒得旺旺的,上面有個大油鍋,一旁還有個醬油缸,裡面是放了五香粉和糖的醬油。   這攤子,一般是夫妻檔,多半操著半生不熟的上海話,吆喝道:「熏魚要伐,熏魚……」。若是有人想買,那女人便會幫著挑上一段魚,先稱好份量,然後刮鱗去腸,切成小塊,站在一旁的顧客往往會緊跟著叫道:「斬得薄一點哦」。等切好魚肉,那女人便拿著魚肉在一邊的水龍頭上淋洗乾淨,然後就把魚肉交給那個男的。   那男的接過魚塊後,倒入油鍋,油鍋裡早有許多油,放入魚後,便一下子沸騰起來,那男還會時不時地用炸籬翻動一下,顧客則會叮囑一句「儂幫我汆得透一點哦」。   三五分鐘後,那男的用炸籬撩出炸好的魚塊,稍微瀝一下油,就將魚放到醬油缸裡,浸上一兩分鐘後,再把魚塊從醬油缸裡撩起來,交還給那女人。她會把魚塊裝入一次性的飯盒,再撒上一些五香粉,蓋好蓋子,放入塑料袋後,遞給顧客。然後便是收錢、找錢,當然她的嘴裡也不閒著,常會說一句「好喫再來哦」,而那顧客往往也會說「下次多給點露哦」。   這便是上海的五香熏魚攤,生意好的時候,還往往要等上四五撥,好在攤主夫婦手腳很快,人們便也樂意等上一會兒,更有精明的家庭主婦見逢插針地拿出剛買的蔬菜挑揀起來,等隊排到,菜也挑好了。   這道熏魚,以蘇州人做的最為好喫,無奈上海的熏魚攤,沒有一個是蘇州人開的。1934年,江蘇省開過一次「全省物品展覽會」,陳果夫帶領著一些烹調名家和老饕,從數百個菜中挑選出三十餘個,做為「江蘇菜」的代表,這「蘇式熏魚」便是其中一道。   蘇州的熏魚,又以稻香村的為最好,《醇華館飲食脞誌》中就有記載:「熏魚,野鴨,亦以稻香村為最佳……此三家非得青魚不熏,所謂寧缺勿濫。」這道菜主要為冷菜,在蘇州,亦多做為「面澆頭」,蘇州人喜食軟糯,往往要在麵湯裡浸一下再喫,而麵湯也會更香甜。   那些攤子上現炸的熏魚,由於攤主水平參差不齊,攤主本人口味又與蘇滬不同,做出來的味道便也是有好有壞,加上有的時候生意一好,便手忙腳亂起來,質量難免不能保證。而他們炸魚的油反覆使用,亦有不夠健康之嫌,於是也有許多人更願意在家裡自行製作。   這熏魚要自己做的話,其實也不難,而且味道更好;再者,用愛心去做一道菜,這本身的過程也未嘗不是一種享受呢!   當然,首先還是要說到買魚,買魚的學問可大著呢。這熏魚,一定要用青魚做,就像前面說到的「非得青魚不熏」。可是,上海的菜場裡,所有被叫做「青魚」的魚,其實都不是青魚,而是草魚。攤主們往往會堅持他的魚就是青魚,不過是「草青」。   然而,青魚就是青魚,草魚就是草魚,混淆不得。雖然它們的樣子十分相像,卻沒有什麼根本的關係,在拉丁文也就是學名中,前者叫做Mylopharyngodon piceus, 而後者是Ctenopharyngodon idellus。青魚可以大到70公斤一條,而草魚則最多隻有35公斤,還有極其重要的一點,青魚是以蚌、螺螄和小蝦等軟件動物為食物,而草魚則是喫水草以及其它魚類的排泄物長大的,因此,青魚的肉質要遠比草魚鮮美,屬於淡水魚種的上品。   購買的時候,可從魚的外觀上區分,特別是它們的鰭,青魚的鰭是灰黑的,而草魚則是灰白或是灰黃的;在挑選的時候,還可以看一下魚的嘴,青魚的嘴是尖的,而草魚的嘴則是圓的。   不知從幾何始,上海的菜場裡把這兩種魚均叫做青魚,再分為烏青和草青,並還有人謊稱烏青是野生的青魚,而草青是塘養的云云,真是「偷換概念」的傑作。上海話中,若說「青魚」,這「青」字發原因,若是「烏青」、「草青」,則發作「期」,不要說錯了,被人笑話。   因為青魚實在太大,極少有人買整條的,魚攤也都是分段賣的,往往魚頭一個價,魚尾一個價,然後便是中段;若是魚頭帶著中段,那又是另外一個價了。青魚的頭小,沒什麼喫頭,因此魚攤常常連份量也不稱,直接論只賣,大的兩元,小的一元。做熏魚,當然是中段最好,要挑肉質緊密、宰殺不久的青魚。兩三個的家庭,手指長短的一段即可。青魚越大越好,你想大的青魚可以有六七十公斤,而菜場裡的魚最多也就十多斤,因此根本不算老魚,當然越大越好。   青魚買來後,要將魚肚子內側的黑膜刮去,洗淨後,先沿魚脊方向,切下魚肚皮,可以切成兩段或是三段。然後,要按垂直於魚脊的方向,將魚連骨切成片。魚片要厚薄適中,太厚炸不透,吸不進湯水,太薄則一炸即幹,硬得咬不動。一般來說,以一支原珠筆的粗細為準,另外也可以按著骨節切下,一節即是一片。如果魚身太粗的話,可以將魚身先一剖為二。   魚切好之後,晾上十五分鐘左右,炸起來就方便一些。有許多菜譜都說到要先用醬油、料酒和糖醃漬,我十分不建議這種做法。用醬油醃漬,成品會變黑,蘇式熏魚講究色面,要做好的魚依然看得到魚肉纖維才是上品。青魚經油炸以後,一點也不腥,絲毫用不到料酒,若用了,只會使魚更難炸。還有便是糖了,糖只會無端增加魚被粘住的可能性,而且糖如果炸的時間太長,還會發苦,得不償失。這魚,直接炸就是了,若是口味偏咸,在魚肉上抹點細鹽即可。   買魚前,先做個調料。這料,最好用高湯,沒有高湯和話,用清水也可以。將高湯燒開,放入糖,糖要放到再也化不開為止,然後放醬油,醬油不宜大多,多了色深,還是老話,不夠咸則加鹽。由於加了糖,要不斷地攪動,以防粘底,最後撒上一點花椒,以提香味,花椒不能久煮,時間長了會麻舌頭;花椒放入調料就應關火,靠餘溫把香味調出來。調料做好後,放在冰箱裡效果更好。   熏魚根本就不是熏出來的,而是炸的,說到炸魚,家裡炸和攤子上可大不一樣,家裡沒有那麼大的鍋,也沒有那麼大的火,所以衹能慢工出細活了。起一個油鍋,油要多一點,能讓魚浮起來為準。待油熱之後,放入魚塊,可能一次衹能放入一兩塊,但衹要有耐心,鐵杵尚能磨成針,何況炸一些魚呢?青魚肉易碎,所以不宜多翻動,由於油多,基本不用翻面,也減少了魚肉碎開的可能。如果水平實在不行,可以將魚塊放在平底鍋中,把兩面煎老,再放入大油鍋中炸透,等魚肉變成淡黃色就可以了,魚肚子的部分,由於肉厚,要多炸一會。   炸好的魚,將油瀝去,再放入冰凍過的調料裡,先是會聽到「啪」一聲,然後是「嘶嘶」的響,看著調料滲入魚肉,相信誰見了都會會心一笑。等所有的魚炸好,浸透,這道菜就做好了。   我製作的時候,常常是把魚放在調料裡,浸上一天一夜,讓調料充分地滲到魚肉裡,喫起來更香。   上海也有本地的熏魚,以老大房的最為出名,塊大色黑肉緊,也有很多人喜歡。上海的熟食店賣的也多半是這種樣子,衹是用紅曲代替醬油上色,味道遠不如老大房的好,下次有機會,再來說這上海熏魚的做法。

茄夾

  茄子,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植物。在南方,它是長長的、細細的,越往北去,它就越粗越短,到得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圓球,造物主的神奇,便在於此。   茄子的英文叫做eggplant,以前總是背不出,直到看見茄子植株,不禁開懷大笑,原來,那茄子的花是雪白的花瓣圍著一朵嫩黃的花心,遠遠地望去,與對半切開的水煮雞蛋並不二致,天下居然有如此奇物,不旦好喫,還能幫我背出單詞,真是令人開心。   老式的上海話中沒有「茄子」一詞,衹有「落蘇」。說起這詞,還有一個笑話,說是有外國友人到上海某農場去參觀,一個老農說到「這是茄子」,於是翻譯便譯作「eggplant」,那老公隨後又說那又叫「落蘇」,這下難倒翻譯,憋了半天,急中生智說那玩意又叫「plant of egg」。   笑話歸笑話,這落蘇一詞,可是大有來歷呢。《本草綱目》中有記載:「茄,一名落蘇,名義未詳;按《五代貽子錄》作酪酥,蓋以其味如酪酥也,於義似通。」   上海話中衹有「落蘇」,並不是說別的地方不說「落蘇」,別的地方不但也叫「落蘇」,而且還有「落蘇節」呢。七月三十日,是地藏王菩薩的生日,小朋友便極喜歡這個節,因為這天可以玩「落蘇燈」。落蘇燈,是在茄子當中挖個洞,裡面插上小蠟燭,與那西方鬼節的「南瓜燈」有異曲同工之炒。孩子們便舉著落蘇燈,比落蘇的大小,比蠟燭的明暗,可以玩上一整夜呢。至於茄子當中挖洞放蠟燭,想來必要那圓圓胖胖的茄子才行。   茄子不但好玩,而且好喫,貌不起色的茄子,卻可以做出各式精美菜餚。光是素做的,就有涼拌茄絲、清蒸茄片、熱炒茄段,素菜館裡甚至還用茄子批成薄片,外裹生粉、麵粉、胡椒和辣椒,再漬以醬油,經油炸而成一道「素鱔背」,其喫口與味道,幾可亂真,可謂天廚炒手。茄子或是葷做,多半也是唱主角,如那「茄子煲」一味,便是茄子為主、肉糜為輔;至於《石頭記》中的茄鯗,更是把這人間美味發揮到了極致。   茄子,還是食補佳材,其性涼、味甘,具有清熱、解毒、活血、止痛、利尿、消腫等功效。茄子的營養價植相當高,含鐵、鈣及維生素A、B、C等,而且紫色的茄子還富還維生素P,維生素P可以增加人體細胞的粘著力,增加血管彈性,降低血管脆性並且防止微血管破裂出血,可以預防壞血症並且可以幫助癒合傷口,對高血壓、動脈粥樣硬化、紫斑病等都有一定的治療和預防作用。   我們今天的這道「茄夾」,又名「茄盒」,可葷可素,可簡可繁。這道菜,金黃鮮亮,脆嫩適口,一口咬上去,更是有熱氣噴出,茄香四溢,每當茄夾上桌,大家往往舉著如飛,霎那間,便可喫個盆底朝天,可見此菜之鮮美。   做菜,先要買菜,再是洗菜,萬事都得用心才行;要做得好菜,非常有那份耐心。茄子,宜買嫩的,嫩的茄子,皮亦可食,而茄子皮則又是茄子中營養最好的部分。新鮮的嫩茄子,表皮光滑,無褶皺,顏色鮮亮,呈淡紫色,為上品;而不新鮮的,則呈深紫色。若是兩種茄子放在一起,有天壤之別。茄子不能挑太粗的,粗的茄子有籽且老。若是仔細觀察,可以看到茄子頂部有片果萼,那兒有一個淺色的圈,那個圈越寬、越明顯,則說明茄子正在快速成長,定然鮮嫩;如果那個圈不明顯,就表示茄子已經長過頭了,裡面還會有硬籽,大大影響食用。做這道菜,如果選用那種長茄子,還要注意儘量挑選長一點、直一點的,否則切不出長片來,會浪費許多。   茄子買來後洗淨,切片,切片時要注意斜著切可以使茄子片大一點,做出的茄夾更漂亮。地道的做法是在兩片茄子的當中放上餡料,做出的茄子厚薄均勻。也有的人偷懶,切一片厚點的茄子,當中豁一刀,塞入餡料,衹是喫的時候,衹有一邊有餡。茄子切好後,極易氧化,在表面產生黑色的小點,衹要用鹽水輕輕揉洗,就可去除。   另外的工作,其實可以在切茄子之前,先做好。其一是拌餡料,最簡單的是用肉醬,放點生粉、鹽和料酒,拌勻即可,生粉既可使肉鮮嫩,還可提高附著力。若是喫素的朋友,可以用烤夫和藕丁拌和,比用肉糜,更加馨香。講究的做法,更有放入海參和蝦仁的。   還有一道工序,是要調配裹漿,用蛋和麵粉拌勻即可,麵粉中要放點鹽,但不要太多,麵粉漿厚薄隨意,總以能夠沾上茄子裹住為準。   在一片茄子上放上餡料,用手按緊,防止其掉下,再覆上一片茄子,同樣按緊,裹上漿料,放油裡炸一下,等到外面的漿料不流動,就取出,等所有的茄夾都炸過一遍,再一起放入油炸,等顏色變成金黃,就可以裝盆上桌。   食用時,可以蘸番茄沙司或者椒鹽,都各有風味。茄夾一定要趁熱喫,因為茄子水份豐富,外面的殼易軟, 便沒有嚼頭了。   另外,有些大廚製作,只用一片茄子,上覆餡料,不裹漿,直接油炸而成;衹是那種做法,餡料難調,油炸更為不易,大多數人不肯製作。

黃金炸蝦

  蝦是一種非常優雅的動物,一缸清水中,幾對蝦悠閒地游來游去,光是看這景色,便可以在暖暖的陽光下,耗去一個下午,邊品茶,邊觀賞,何嘗不能悟出人生的真諦呢?蝦,是水中的狡兔,其靜,其動,都是一張圖畫,怪不得有許多國畫大家都曾養過蝦,亦是人生的一種寫照。   我經常同朋友開個玩笑,便是要別人說出一衹蝦有幾對腳來,可從來都沒有人說出過,於是席間紛紛拿起蝦來數,也可謂是樂事一件。其實,每隻蝦,都有十九對腳,學名叫做附肢,分別是頭部五對,胸部八對,腹部六對,大家不妨真的去數一數,印證一下。我便是在一個暖洋洋的下午,靜靜地數過一回。   蝦也是一種極好的食品,不知從幾何始,上海人宴請親朋,已經不再是全雞全鴨了,取而代之的必有魚和蝦兩樣。這蝦一菜,極有講究,而且品種豐富,諸如水晶蝦仁、錫包對蝦、白灼基圍蝦、開片草蝦以及龍蝦等等,不能盡數。   蝦的營養價值很大,富含鈣、磷、鐵等礦物質,海蝦還富含碘質,食用蝦的時候,不宜與維生素 C 及水果同食,否則會引起嘔吐、胃痛等不良反應。另外,蝦還富含大量的胺基酸,但對少數過敏癥患者來說,蝦也是一個極厲害的過敏源,特別對於小孩子,據說有百分之五十六的可能會引發有過敏癥的幼兒出現過敏性鼻炎、支氣管哮喘、過敏性皮炎以及過敏性腹瀉等等。然而,也不見他們就沒有口福了,衹要等過了過敏的緩解期或發作期,就可以了。   今天我要介紹的一道菜,是我的祖母發明,我再加以改進的,此菜用最便宜的死海蝦做成,卻集香、脆、鮮、嫩於一身。記得在幼時,唯一可以買到的便是這種死了的海蝦,祖母買來後,總是將小的拆成蝦仁,留下十幾二十衹最大的,做成這道菜。   等我學會了,做給朋友吃,無有不讚的。突然有次某個朋友問起這蝦的名字來,我卻回答不上來;那朋友說即便是個青菜,加油炒一下,也有個「炒青菜」的名字,而這道人間美味,不能沒有名字,於是替我起了這個「黃金炸蝦」的美名。   這道菜,要用一種叫做「青蝦」的來做,因為青蝦的殼比較硬,油炸後,肉會縮起,就比較好剝;再者,這道菜的蝦身上塗了麵粉,殼硬的話,容易把麵粉吮下來,若是殼軟,吃起來便少也些興致。青蝦據說極易死亡,以至於我在上海也從未見菜場裡有賣過活的青蝦。   現在的市場,商品豐富,分類完全,不再像我祖母當年,買了蝦來還要分出大小。買蝦的時候,要挑選蝦體完整、甲殼密集、外殼清晰鮮明、肌肉緊實、身體有彈性,並且體表乾燥潔淨的,至於肉質疏鬆、顏色泛紅、聞之有腥味的,則是不夠新鮮的蝦,不宜食用。一般來說,頭部與身體連接緊密的,就比較新鮮,反正,若是身首分離或者一碰就要掉下來的,就不行了。   蝦買來後,剪去蝦須,修剪漂亮,洗淨後瀝去水份。然後打入一到兩個雞蛋,並且加入料酒和鹽,再舀入幾勺麵粉,麵粉要儘量少,少到能夠裹得上蝦殼即可,我的經驗是半斤青蝦兩個雞蛋,四勺麵粉。將蝦、蛋和麵粉拌勻後,要靜置一會,讓麵粉與蛋液充分混合。口味偏重的人,或是比較怕腥的人,可以在漿料中放入薑汁。   然後就可以炸蝦了,最好用不沾的平底鍋煎,火不要大,火太大的話,外面煎了,裡面還沒熟。將蝦撩出麵粉,一個個放到平底鍋裡煎,等一會的麵粉吃牢,就可翻個面再煎,然後挾出來。等所有的蝦都煎好之後,換成一般的鍋,多放點油,然後將蝦一起倒入油炸,等顏色變成金黃即可。   此蝦的妙處就在蝦殼上有意無意間的麵粉,咬上去脆脆香香,想吃卻也吃不到多少,於是就更想吃了,好在蝦幾乎沒有任何脂肪,多吃養顏,而且據說還可「壯陽」,何樂而不為?   還值得一提的是炸蝦剩下的漿料,千萬不要丟棄,那可是精華所在呢。蝦的小碎肉以及蝦汁,都留在了那些漿料裡,可用平底鍋放少許油,倒入漿料,煎成薄餅一張,起鍋前撒上蔥花,真是異香撲鼻,鮮美不能擋啊。那餅乃是我幼時的最愛,現在小女亦深諳此道,每每見我炸蝦,便會到廚房裡來嚷著要餅吃。 加了蛋和麵粉的蝦,可看出漿汁的厚薄

正宗海派羅宋湯

  我曾經說起過一次炸豬排,用了「正宗上海」四個字,朋友說「有點道理」;後來我又聊起這道湯,也用了「正宗上海」,朋友們說我這話聽上去象「漂亮的上海北京姑娘」,讓人搞不清那姑娘到底是北京的還是上海的。其實不然,首先,這是一個偏義定語,就像「上海京劇」或是「上海普通話」,不但體現了來龍去脈,更展示了上海對於傳統的推陳出新,繼往開來所做出的貢獻。   就像這道湯,「羅宋」兩字本是「Russian」的音譯,指的是俄國式的。在十月革命時候,有大批俄國人輾轉流落到了上海,他們帶來了伏特加,也帶來了俄式的西菜,上海第一家西菜社就是俄國人開的。這道湯,就是從俄式紅菜湯演變而來,俄式紅菜湯辣中帶酸,酸甚於甜,上海人並不習慣。後來受原料採辦以及本地口味的影響,漸漸地形成了獨具海派特色的酸中帶甜、甜中飄香、肥而不膩、鮮滑爽口的羅宋湯。這道羅宋湯,只在上海有,你要真到現在的俄羅斯去,還喫不到呢。   這海派羅宋湯並非衹是喫西餐時食用,就是學校、單位、家庭以及中式菜館,也是屢見不鮮。久而久之,這湯又在上海形成了各種流派和分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有「飯店派」、「食堂派」和「家庭派」等。其中「飯店派」以淮海西菜社為代表,在當年推出羅宋湯後,經過數次改良,更新工藝,終於成為海派羅宋湯的領路人,而後,各家西菜館乃至個別中菜館,都紛紛彷傚,遂成就了羅宋湯前的「上海」兩字。「食堂派」又稱「弄堂派」,湯往往用大面盆或是保暖茶桶盛裝,不用蕃茄醬或是只放極少用以著色,那湯常常是「清湯晃水」的,飄著幾絲紅腸而已,蕃茄多不剝皮,反正與那西菜館裡的羅宋湯是大相逕庭,奇怪的是,即使這樣的「蕃茄煮水」,喫著也很爽口,至今還有許多中學生不願意喫學校的飯菜,跑到校門口買一兩元錢一碗的這種湯,加片麵包以做午飯。   「家庭派」的人,既無緣學到西菜館的燒法,也不想如「食堂派」那樣墮落,於是衹能自行琢磨,研究出各式燒法,其中主要以牛肉代替紅腸,並且欠芡為主。「家庭派」還研究琢磨了另外兩樣具有海派特色的西菜,其一便是「炸豬排」,另一個則是「手打蛋黃洋山芋色拉」,都是不拘一格,從用料、製法乃至喫法上,都與店裡不同且有所改進,實不愧為海派飲食史上的佳話。   其實,要燒得如飯店一般也不難,衹要捨得用料,知道訣竅,可以燒得比西菜店還好,因為在家裡燒,不用考慮成本核算。   這道湯,一定要用牛肉,過去牛肉是專賣產品,非要是回族的才能到指定的清真攤位買到,所以衹能改用豬肉。牛的身上有很多部位,位於腹部的肉叫做白奶,肉層薄,有白筋,久煮不易縮,又有油水,是燉這羅宋湯的首選。另外,頸部的肉因為肉質較差,衹能用來燉湯或是紅燒,也有很多人使用。湯要燒得好,肉千萬不可少,燒一大鍋湯,至少需要一斤半到稱著的牛肉。   牛肉買來後洗淨切塊,由於需要久煮,肉切得太小易碎易爛,不妨切得大一些,方有「大塊朵碩」的感覺。先燒小半鍋水,同時放入料酒,將牛肉放入後稍煮幾分鐘,取出再次洗淨。   然後再取一大鍋水,水要事先算好,不要待燒幹了再加。將牛肉放入,加料酒用大火燒。如果家中有檸檬,可以擠出汁一起燒,不但使肉容易酥,還可提增香味,一舉兩得。   另外,要兩隻洋蔥,四到五隻蕃茄,三隻洋山芋(土豆),二根胡蘿蔔,以及一棵小的捲心菜。將這些東西去皮切塊後,分別用油煸炒,其中除了洋蔥要煸得透一點以外,其它的衹要稍微過一下油即可。   待煸好油後,將洋蔥塊、洋山芋和胡蘿蔔放入鍋中同煮,另外,可連葉帶梗放入三四根芹菜,香味可以大增。   羅宋湯的紅色和酸味其實都不是靠新鮮蕃茄而來,而是靠蕃茄醬。蕃茄醬宜用100克中罐的,一斤半肉到到稱著肉,用一罐正好。蕃茄醬放入湯前,要用油炒,油溫要適中,太高容易破壞蕃茄醬的酸度,炒要炒透,炒透了湯色才會好看。一般炒到蕃茄醬的顏色呈暗紅色,做出的湯顏色最好。   將炒好的蕃茄醬放入鍋中攪勻,就可改用小火將湯慢慢地焐著,前後要兩個小時左右。等得肉爛入味,改用大火,將已經煮爛了的芹菜撩起,棄之不用。放入煸過的的蕃加與捲心菜,這道湯已經快好了。   很多人總覺得自己燉的湯沒有西菜館的稠厚,於是就用澱粉勾芡,等勾了芡,湯倒是膩了,但感覺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殊不知,這道湯中有一個關鍵的工序,叫做「炒麵醬」,不但羅宋湯中要用,其它西式濃湯中,也要用到。炒麵醬很容易,但要有耐心,舀幾勺勞葷油放入鍋中,開小火,放入中筋麵粉(all purpose flour,就是最平常的麵粉)炒勻,等到麵粉和油完全拌合,就成了。麵醬不宜大多,多了豈不就是喫麵粉了?一大鍋湯,用三湯匙麵粉即可。麵醬應該在湯上桌前放入,放得太早容易「粘底」,麵醬放入湯後,將其拌勻,湯水立刻就會變得稠厚起來。   湯上桌前,還要放鹽和糖,這是一個口味宜重的湯,鹽和糖都要多一點,鹽可提鮮,糖可蓋住酸味。鹽和糖都要一點點地加入,時不時地嘗一下,以掌握分寸。   最後,在上桌前撒上新鮮的芹菜梗,頓時異香撲鼻,使人食慾大開。在西菜店裡,裝盆後再上桌,往往還要澆上些許酸奶油,喜歡喫的人,往往要用麵包擦淨盆底,才肯罷休呢。

大閘蟹

  有位美國朋友問我,說是為什麼上海人特別喜歡那大閘蟹,我說這哪是喜歡,分明是有仇嘛,而且這仇還結得挺深。君不見,上海人若是見了大閘蟹,必於第一時間摩拳擦掌,瞳孔也會隨之放大,非要狠狠咬上那蟹幾口,拆骨剜肉,方覺後快。這不是有仇是什麼?   當然那衹是說笑罷了,上海人對大閘蟹是真的情有獨鍾,而這份情,可謂舉世皆知,以至於在日語裡有了一個新詞,叫做「上海蟹」。這「上海蟹」三字指的不是上海崇明的小毛蟹,而是這上海一隻也產不出、卻人人喜歡的大閘蟹。上海人在東京極多,這大閘蟹的價鈿在東京便飛漲起來;洛杉磯也有許多上海人,於是這大閘蟹就背井離鄉,遠渡重洋,以飽上海人的口福。   每當秋風起、蟹腳癢的時候,上海人便口也饞、手也癢,總要弄上幾隻蟹來剝剝才過癮。家祖母、父親和我的生日均在秋天,於是,便有了極好的喫蟹理由。記得我小時候,住在愚園路,與之交界的膠州路,有著新中國最早的不參與計劃經濟統購統銷的農副產品市場,上海人稱之為「自由市場」。就是這個自由市場,發明瞭用香煙票換雞蛋,也孕育了上海最早的蟹大王、蟹老闆。而鄧小平 1983 年的南巡,也巡到了這自由市場,立刻使它聲名大振。我特別記得那年秋天,我的生日,母親和阿姨到小學接了我,便到膠州路自由市場買蟹。當時最好的蟹賣兩元一斤,雄蟹一斤三隻,雌蟹一斤四隻,至於四兩朝上的蟹,在那時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東西,有錢也買不到。那時的蟹,全是野生,品種又好,喫了一次蟹,第二天房裡還有腥香味,不若後來為了產量和只重,又是激素,又是雜交,卻使得蟹全無「蟹」味了。   大閘蟹,其名雖熟卻甚怪,從何而來呢?一種說法,是捕蟹時用草閘,故稱閘蟹,大衹是為了強調大小而已;另一種說法,是這蟹在洄游產卵的過程中,要經過一道道攔水堵潮的閘門,而能爬過那沿路大閘的,必定身強力壯,顧名之。這兩種說法,都有些根據,但我卻相信第三種,而這第三種,方能體現上海人與這大閘蟹的淵源。   煠,是一個上海人專用的詞,唸作「閘」,意思是用水煮,就像「白煮蛋」,上海人叫做「白煠蛋」。我想在沒有煤氣的年代,喫蟹的時候,水煮一定比清蒸更行得通,「大煠」的意思,應該就是大火煮的意思。這「煠」字,上海人人會說,但會寫者鮮,想是以訛傳訛,便成了「閘」字。   河蟹,學名叫做「中華絨螯蟹」,又稱螃蟹、毛蟹,英文稱之為 hairy crab 或 river crab ,在中國有四個種群,其中以長江水系種群為最好,長江水系種群中又以江蘇省蘇州市陽澄湖的為最上品。章太炎的夫人說了句「若非陽澄湖蟹好,人生何必住蘇州」,至今傳為美談。現在交通發達,上海距離陽澄湖半小時車程,故每到食蟹季節,上海人呼朋引伴赴陽澄湖,既打牙祭,又可秋遊。   其實,就算到了陽澄湖,也未必喫得到正宗的陽澄湖蟹,有許多蟹農是從別處購得蟹苗,放入湖中飼養的。當地政府今年又出新招,說但凡正宗陽澄湖蟹,均有激光防偽標記,說那激光機還是斥巨資從國外進口云云,無奈天下事總是「道高一丈,魔高一尺」,前幾天電視裡還曝光了專門製作假防偽標記的團夥。   話再說回來,人人都想喫陽澄湖的蟹,哪來那麼多?陽澄湖年產千餘噸,上海人年食近萬噸,何求?。   既然陽澄湖的蟹可遇不可求,那就退而求其次;其實衹要知道竅門,哪怕到菜場,依然可以買到好蟹。我來說說怎麼挑選正宗的長江蟹。長江蟹和陽澄湖蟹是同一品種,挑選方法也相同。這種蟹體型橢圓,背甲青綠,腹甲銀白,毛黃而密,俗稱「青背、白肚、黃毛、金爪」,是正宗的長江水系蟹;另外還種體型正方,足、背青黑,毛少而稀,腹部灰黃且雜黃銅色的,是甌江和閩江水系的蟹,較長江蟹稍次,上海人稱之為「鐵鏽蟹」;另有遼河水系的蟹,身體也是橢圓形的,背甲及足青黑,腹部灰黃,但無鏽色,這種蟹,則更次之。反正,買蟹的時候,一定要認定蟹肚發白、蟹背泛綠,就八九不離十了。   食蟹有明顯的季節性,俗稱「九月圓臍十月尖,持螯飲酒菊花天」,上海人叫得簡單,喚作「九雌十雄」,說的是陰曆九月,雌蟹飽滿,到得十月,雄蟹有膏,故陰曆九十兩月,是食蟹最好的季節。其實並不是說十月的雌蟹就不行了,而是說那雄蟹非要等到十月才行;這話也不是說十月過後便不能喫蟹了,衹是九十兩月,乃是蟹的收成之時,過了十月,寒風一起,這蟹價更漲得離譜了。   大閘蟹,首先是要大,現在隨著養殖技術的發展,大蟹已不再稀奇,挑蟹的時候,最好選那雄蟹半斤,雌蟹四兩以上的,雖然價鈿大點,卻也值得。   然而,這蟹光是大還不行,一定要飽滿,若是兩隻蟹份量一樣,那還是個子比較小的好。這蟹的飽滿與否,關係到蟹肉的甜美程度。上海話中還有一專門的詞來形容蟹的飽滿,叫做「長足」。蟹的飽滿程度,可以從蟹背近臍部的縫看出,這縫至臍,會有條紋,有幾條便稱作「開幾扇門」,這門當然是開得越多越好,若是門開得大,大到能夠見到蟹黃,便是極品了。   蟹要有黃才好喫,可以將肚臍翻開,若是在臍管中看得到黃的,便是好蟹。衹是此法傷蟹,若不是老客戶,攤主往往不肯讓你如此挑選。另外,還要用手捏一捏蟹腳,越硬越好;腳軟的,俗稱「軟腳蟹」,上海人常用來形容沒有膽識的人。   說到買蟹,還要提醒一下,因那大閘蟹單價昂貴,所以斤兩必較。首先,若那蟹是紮好了再稱,那繩子定是濕的,所以一定要堅持稱好了再紮。其次,那蟹若是不紮,攤販便用厚塑料袋裝,即便袋中無水,那袋本身也可賣得許多價錢,所以定要堅持用桶去毛重後直接稱,這樣便做不得手腳。而後,稱好後要防攤販魚目混珠使掉包計,設若買八隻蟹,挑好稱好,那攤販將八隻蟹倒入桶中清洗,須臾,八隻蟹洗好紮好;熟料桶中早有死蟹一隻,這樣便上了當。還有最後一件,也是我常氣悶之事,不僅是蟹,各物皆然。原來我們家保姆去買菜,那攤飯的開價便比我還得的價錢還要便宜,實在是無奈了。   蟹買來後,先要洗淨,清水蟹沒有泥污,用水沖淋即可。蟹臍要翻開,擠出臍中的腸污。若是講究,可用牙刷清洗蟹殼。   然後是紮蟹,現在攤販往往會代客紮好,但其實要自己紮也不難。將蟹平放,用左手的食指與拇指按住兩隻蟹螯(俗稱「鉗」),手掌稍稍用力按住蟹背,用右手將蟹腳推入,左手剩下的三指即可包起蟹的左邊四條腿,而右邊四條腿則靠掌沿包起。這樣一隻蟹便可輕輕將蟹拿起。用嘴咬住繩子的一頭,將繩子繞著蟹橫向打二圈,位置在最後一個蟹腳的小關節處,將螯尖推入繩圈,螯就不能動了,然後將蟹順著繩子的交叉點轉九十度,再縱向繞一圈,打結即可。如果怕手生繞不過線、轉不了蟹、打不起結,可先用一個肥皂盒試幾下。紮蟹的繩子,粗棉線又稱「鞋底線」最好,切忌用塑料繩、尼龍繩。此外,繩子打濕後紮來更方便,也更牢固。   佐料亦有講究。必要有醋,醋能解腥。醋還一定要是米醋。說到只用米醋,常有人和我爭。我說莫爭莫爭,最好的蟹在蘇州陽澄湖,而蘇州衹有米醋,可見用米醋是絕對沒錯。醋中要放入用紗布濾出的薑汁,薑能祛寒。醋中放薑,以薑汁最好,次者薑末,再次薑絲,若用薑片,便是「不上臺面」了。好在如今有那食品料理機,製作薑汁極為容易。這薑,一定要用嫩薑,嫩薑水份極多,光用手亦能擠出薑汁來,九十月正是嫩薑上市的日子。然後,醋裡還要加糖,純醋太酸,糖能解之,而且還可調和薑的辛辣味道。糖要放許多,放到飽和、醋中再也溶不下糖為止。   有了佐料,還必須要有酒。喫蟹最好是「桂花蜜」,現在無處可覓,衹能用黃酒代替。若能尋得新鮮桂枝,加熱黃酒時,放入桂花,可謂人間極品。黃酒一定要熱,於加熱時,亦要放入薑汁和糖,乃是暖胃良方。若想多喫蟹,必要多喝酒。這月光菊籬下,酒與蟹缺一不可。至於有人說配白葡萄酒,衹能冒昧說他一句「外行」了。   經過一番折騰,早就等不及想喫了。大閘蟹一定要蒸,有人用水煮,乃是「鄉下人喫法」。蒸蟹,最好用蒸籠,將蟹平放,蒸十五分鐘左右,視蟹大小而定。若是沒有蒸籠,亦可隔水蒸,就是鍋中放水,將碗或盆墊起後加蓋蒸。用此法蒸,於中間要開蓋將蟹上下翻個身,裡外轉個向,方能加熱均勻,否則,這蟹一邊已經紅袍加身,一邊還是青的。   蟹蒸好,就要裝盆,盆以深色淺盆為佳,最能突出蟹的顏色。飯店裡往往拆繩塗油,而我更喜歡連繩於第一時間端上桌,拿著燙燙的蟹,拆繩也是一種樂趣。想那剛出籠的蟹極燙,想拿又拿不住,想放又捨不得,若有興趣冷眼旁觀,也可看個人間百態呢。   喫蟹,極有學問,於次序及工具都有講究。這喫蟹的工具,自明朝起有「蟹八件」,銅製,上品則用白銀製成,乃是鎚、鐓、鉗、匙、叉、鏟、刮、針八樣食蟹工具。這蟹八件,如今已不可尋,尚幸家祖母存得鉗子一把,乃是白銅鍍銀,喫蟹時省卻許多麻煩。喫蟹說那蟹八件,難免有附庸風雅之嫌,但準備剪刀一把,卻是人之常情,可省不少力氣。   蟹去繩後,要先掰下肚臍,用嘴吸吮,可知那蟹蒸透與否。然後從臍部捏住蟹蓋邊緣翻起。舀一小匙醋放入蟹蓋。這蟹蓋還有專門的名稱,叫做「蟹鬥」或是「蟹兜」。蟹鬥上方有個缺口,缺口里長著牙齒,齒後是蟹胃,亦稱「蟹和尚」,據說是那欺負白娘子的法海老和尚所變。用拇指從那缺口摁住蟹齒撳入,可壓斷蟹齒與蟹鬥的聯接,便可拎起整個蟹和尚。蘸醋喫完上面的蟹黃蟹膏,乃是喫蟹的第一享受。那蟹和尚不能食用,棄之。蟹鬥裡還有蟹黃和膏,可以和醋飲下,也可以剔下食之。…

花菜炒肉片

  這是一道最最普通的家常菜,我從未在任何飯店酒肆的菜單、水牌上見過;倒是在工礦企業或是學校的大鍋食堂,此菜卻是屢見不鮮。就連中南含齒,此菜也是國務院規定的招待伙頭;更有甚者,北極科考隊員的基地伙頭裡,也有此菜。如此種種,可見這花菜炒肉片之喜聞樂見。然而,食堂裡的花菜炒肉片,那肉片就像如今的新好男人,非要精挑細揀才能找得出來。   花菜,亦稱菜花,標準的叫法是花椰菜,它有許多種顏色,青白紅黃紫均有,除去黃白兩色以外,其它均是近年從國外引進的。該菜的食用部分是發育畸型的花枝所成的花球,花球是花菜的營養器官,還有大量的營養物質。花菜富含異硫氰酸鹽(sulforaphane),乃是幽門螺旋桿菌的剋星,能有效地防止胃潰瘍和胃癌;花菜同時還有大量的維生素K,可使血管壁加厚加強,防止血管破裂,減少中風的可能;花菜中的胡蘿蔔素和維生素C還可以起到防癌的作用。而且花菜纖維短,易咀嚼,極其適宜老人和孩子食用。   花菜同時是一種經濟作物,我國南方多有種植,花菜品種眾多,從播種到收成從40天到180天不等,成熟期越長的,其花球越大越重,亦從八九兩到四五斤不等。   花菜其實是甘藍的一個變種,與捲心菜乃是近親。幽默大師馬克吐溫(Mark Twain)曾經說「Cauliflower is nothing but a cabbage with a college education」(「花菜是受過大學教育的甘藍」),譯成大白話就是「甘藍識了字,就叫花菜了」。   很多人覺得花菜炒肉片,沒有什麼花頭,這沒花頭的菜卻最難燒好,往往最簡單的菜,有最深奧的學問。   燒菜必要備菜,除非家裡自種,就要去菜場買了。挑花菜很有講究,花菜的花球有許多種,尖的、圓的、扁的都有,這其中,圓形大花球,是早熟或中熟的品種,單棵重一斤至三斤,最適宜家庭食用。挑花菜的時候,要「看一看、摸一摸、捏一捏、掂一掂」。首先是看,要找那花球潔白、均勻,上面沒有菌斑的,你要仔仔細細地拿起來看,因為有的攤主事先用刀將花球刮成雪白的,那樣的花菜,不宜放置,而且浸水之後,營養會大量流失;其次是摸,摸一下花球,主要是看那花菜是否浸過水,花菜的結構最能吸水,攤販往往會將花菜浸在水中以增重量;再者是捏,捏一下花球鬆緊,越緊越好,捏一下花莖的老嫩,當然是越嫩越好;最後是掂,拿在手裡,掂掂份量,同樣大小的花菜,應該選擇份量重的購買。   花菜買來,自然是洗。表面若有斑點,可用刀輕輕刮去。然後將花球用手掰開,粗莖棄去,只留細小花莖,花菜最好不要用刀切碎,要用手把一個個小花球摘下,這樣才能保持完整漂亮。   洗淨瀝幹後,是要焯水。這「焯」字,讀音如「抄」,滬語中沒有,就是在沸水中過一遍的意思,旨在將菜弄個半熟,並且去掉菜腥。可於鍋中放水和鹽,以使鹹味能夠進入花菜,然後倒入花菜,煮約一分鐘,待花菜莖變色,就可以了。然後要用冷水沖淋一下,否則的話,會將花菜焐得太熟。瀝幹待用,如果怕水份太多,可用蔬菜甩乾器甩乾。   還有肉片,這道菜的肉片,要用純精腿肉。因為花菜易吸油,要用許多油去炒,如果肉再是肥的,整個菜就膩了;再者,肥肉色白,若與白色的花菜混在一起,那可真夠一團糟的。所以我們要用鮮紅的後腿瘦肉。   肉要批成薄片,但也未必越薄越好,太薄的話,一炒即老。肉片要切得大小適中、厚薄均勻,然後用料酒、鹽及少量生粉抖勻。   起一個油鍋,在油有六成熱時,放入肉片滑炒,不用炒熟,只需將肉片分開,不會粘在一起,即可撩起。然後,放大約三分之一花菜量的油,開大火,將花菜倒入爆炒,等花菜將油吸透,再放入一小碗水與滑過油的肉片,翻炒後加蓋煮兩三分鐘,時間長短視花菜老嫩而定,花菜不宜久煮,時間長了易爛。由於淖水時放了鹽,而肉片裡亦放過鹽,因此整個菜,不用再放鹽了,上海人往往會在最後放一點點糖,俗稱「吊鮮頭」。   起鍋前,用極薄的生粉勾一下芡,以防止花菜繼續吸油,也可為菜增亮;然後裝盆,再淋上些許熟油,便做成了粗菜細烹的花菜炒肉片了。

菠菜線粉肉絲

  天漸斬地涼起來,很多人想到了進補;也有人說「藥食同源」,簡單的說法就是「藥補不如食補」。我想說的是,若存得一分平常心,清水草芥末嘗不能養人;而那刁鑽刻薄之輩,縱食山珍海味,未必見得延壽。   其實天下萬物平等,各種食物有各種好處,衹要不挑食,什麼都喫,再加上樂觀的心情和寬容的胸懷,包你是百病不侵。   就說那菠菜,許多人都不喜歡喫,特別是小孩子,中外皆然;以至於美國人還特地創造出一位喚作 「大力水手」的英雄來教育孩子們喫菠菜。其實菠菜的纖維長,小孩子多用門牙嚼東西,難以咬斷菠菜,容易梗住,上得一回當,下回便不愛喫了。更有大人,狼吞虎嚥,也往往會被菠菜嚥住,所以也不喜歡。若是事先把菠菜切斷切碎,則老幼咸宜。可見,做菜的學問無非就是愛心,多花點心思就是了;至於那爆炒溜炸,則是技術而已,熟能生巧罷了。   再說菠菜,葉綠根紅,煞是漂亮,更由乾隆故事,得美名「紅嘴綠鸚哥」,傳為美談。菠菜,是地道的洋貨,由於原產波斯(今伊朗),故名波斯草,後傳為菠菜。   菠菜是含鐵量最高的的蔬菜,鐵是人體造血元素,常喫菠菜,可令人面色紅潤、光彩照人。菠菜還可清熱毒、止血、斂陰、幫助消化等。美國農業部的一個小組還研究出菠菜有延緩衰老,提高記憶及抗氧化的功能,一時間頗受愛美女士的青睞。   你看,要健康完全不用虎鞭燉鹿茸,衹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菠菜,便有諸多好處,所費不多,何樂而不為呢?菠菜線粉肉絲便是一道好菜,綠白相間,清香可口,潤且不油,滑而不膩,又保健,又美容,製作也很方便。   菠菜要買小種的,俗稱「小菠菜」,味甜、葉嫩,價格稍貴。而那大片菠菜往往用於火鍋,不宜炒食。買來後洗淨待用。特別要提醒一下的是,菠菜富含草酸,家中若有人正在補鈣,草酸會影響鈣質的吸收。可用熱水先將菠菜燙一下,去除草酸,瀝幹待用。   線粉,是上海話,就是粉絲,因為粉絲纖細如線,顧名。粉絲一物,已有一千四百多年的歷史,北魏賈思勰所著的《齊民要術》便記載了澱粉粉絲的詳盡製法。粉絲以綠豆製作為最好,其它還有用豌豆、蠶豆、紅白薯乃至玉米等做成的,喫口較之綠豆粉絲差上許多。上好的綠豆粉絲,絲條勻細、純淨光亮、整齊柔韌、潔白透明,烹調時入水即輭,久煮不碎不糊,喫口清嫩適口、爽滑耐嚼。而質量欠佳的粉絲,易碎易斷易糊,是極「討手腳」 ( 滬語:「麻煩」 ) 的東西。   同是綠豆粉絲,又以山東招遠的為最好,遠在清朝,便已出口;因其從十五公曆外的龍口港外運,故以港得名,喚作「龍口粉絲」。奇怪的是,我還見過浙江、江蘇乃至四川出品的龍口粉絲,所以購買時要仔細看清產地,方不致被愚。另外還有許多不法奸商,由於沒有掌握技術,便用吊白塊(甲醛次硫酸氫鈉)增白,此物傷肝傷腎,多食有性命之虞。因此,這粉絲最好還是到信得過的大型超市購買。   粉絲要事先泡開,衹要將粉絲放在容器裡,倒入沸水,待冷卻後,再洗淨,用冷水浸著即可。另外還要準備一點肉絲,加鹽、料酒和少許生粉,捏拌醃漬,稱作「上漿」。   起一個油鍋,油不要少,因為菠菜極能吸油;待油六成熟時,放入肉絲,在油裡鑽一下,謂之「滑油」。滑油的時候,要把肉絲弄開,不要粘在一起;由於此菜中的肉絲衹是點綴,故不必滑油後取出,直接倒入菠菜翻炒,等菠菜熟了,將粉絲連水倒入,用筷子攪炒至湯水沸騰。所謂攪炒,就是象下面一樣,把菠菜和粉絲拌在一起,等到湯水沸騰,即可加鹽起鍋,此菜宜用深盆帶少許湯水裝盆。因為粉絲會吸水,若有湯水,喫到一半,可以再拌一下,另外連湯帶水還能起到保溫的作用。若是先前油放得太少,色面不夠漂亮,還可以淋上一層熟油。   此菜的關鍵在於放入粉絲的時候,一定要連水一起倒,有的人先放粉絲,粉絲便易粘在鍋底,等再放水,把鍋底的粉絲炒下來,都斷了。另外,放入粉絲後,宜用筷子攪炒,也是為了防止粉絲斷開。   這道菜,不過二三元錢,卻是食補大菜,各位不妨試試。

正宗上海炸豬排

  有一個朋友,聽我說起「上海炸豬排」,便詫異起來,說是難道這炸豬排還分上海與別地的嗎?我說那是當然,想那炸豬排原是洋貨,上海自1843年開埠,隨後西風東漸,於服飾、飲食、習俗、語言,多有與西俗相融之處,這炸豬排一道,便是最早由上海傳入,而那「中式西餐」也正是從上海起源的。   上海話中,西餐謂之大「大菜」。上海最早的大菜館,是俄國人開的「羅宋麵包房」(即後來的「淮海西餐社」);爾後又了法租界的「紅房子」,那紅屋紅頂的紅房子,一時成為過去上海時尚人士的象徵。最早的西餐社,是配筷子的,用筷子喫炸豬排,成為「東方巴黎」之一景。   在我們的印象中,紅房子裡的上海式西餐,彷彿永遠衹是三樣:炸豬排、蔬菜紅腸羅宋湯和洋山芋紅腸色拉。因為其它的如烙蛤蜊、葡國雞、烤蝸牛之類,即便是富庶人家,等閒也是捨不得點的。這炸豬排,爽脆可口、噴香鮮嫩,又能喫飽肚子,乃是小朋友的最愛。在那買肉要票的年代,即使家中自行製作,也要等到過年或是生日,才得飽一次口福。   其實「上海炸豬排」的叫法,並非是我杜撰,我在北方各地都見過「上海炸豬排」的招牌,可見其名聲遠播。炸一下豬排並不難,但要炸得好,卻是難上加難,好在我有名師,得傳衣缽,今日更是自立山門,普傳絕招。   這炸豬排,要上好的大排,最好不要用速凍的,因為凍肉脫水,炸來不夠嫩;而且包裝好的大排,往往切得太厚,紅燒、清燉都可以,衹是不宜做炸豬排。   這大排,一定要到菜場的肉攤子上去買,那些豬一般是凌晨宰殺後立即運到菜場的,俗稱「熱氣肉」。熱氣大排不是一片片賣的,而是一條條先秤稱後剁的。大排分雌爿雄爿,雄爿骨大賣相好,雌爿肉嫩喫口好,反正各人各歡喜,都可以使用。在攤主剁開排骨之前,你一定要告訴攤主這大排是要用來炸的,他就知道了,會特地剁得薄一些。   大排買來洗淨,然後就要「拍」了。「拍」是上海話中特地用於炸豬排的一個字,意思是用厚的刀背用力敲打大排,此法旨在敲斷纖維,卻不切斷大排。敲打的時候,不要亂敲一氣,要將大排鋪在案板,將刀背沿著與纖維垂直的方向,從左至右一刀挨著一刀敲過雲,這時,大排上可以清晰地看到整整齊齊的幾十平行敲印。然後,將大排轉個方向,再沿著與纖維平行的方向敲一次,反過來,還要這樣各敲一次,總有四次。敲的時候,要用力,而且要敲出節奏來,否則手會很酸,若是敲出節奏,則好些,頗有些勞動號子的意思。   最後,從案板上揭起那大排,用力橕開,其大小往往有原來的一倍那麼大。上面可能會有破洞,但並不影響食用,甚至有人認為,破洞越多脆邊也越多,反而更好喫。   等拍好所有的大排,打一個雞蛋,並料酒、極少許生粉和鹽拌成蛋漿,將大排醃漬。時間長短並無所謂,衹要讓肉喫透蛋漿,個人覺得十五分鐘即可;若有新鮮檸檬,可於上漿前先滴在肉上,會使肉質更加膨鬆,還可平添清香。   然後要在幹的案板上,撒上一層麵包粉。麵包粉也是上海特色,乃是將麵包脫水揉製面成。麵包粉有粗細咸甜淡之分,其中帶鹹味的粗麵包粉,製作效果最好;若是太細,炸起來易焦易黑,水平不行者切莫勉強。麵包粉袋裝零售,標明粗細,不用自己費心製作。   將漿過的大排平鋪到那麵包粉上,然後再在另一面也撒上麵包粉,用木鎯頭拍打,讓麵包粉嵌到肉裡面去,炸的時候才不致於脫落。若是家中沒有木鎯頭,用手摁實即可。整塊大排外,都要覆滿麵包粉,做沾裹好了,拎起來抖一下,便可下鍋。   接下來便是炸了,豬排共要炸兩次。第一次油溫不要太高,六七分熱即可,將豬排放在油裡汆一下,主要是讓麵包粉喫牢。豬排剛放下去的時候,要左右手各拿一雙筷子,儘量將大排兩邊橕開,否則的話,大排會捲起來,影響美觀,也影響「進食的速度」。這第一回炸,時間不用太多,邊炸邊抖動,以將沒有沾牢的麵包粉抖下來。   等所有的大排都炸過一遍後,瀝去鍋底的麵包粉屑,用大火再將大排炸到金黃色即可裝盆。此菜,切忌慮生久炸,其實大排若是拍透,一炸即熟,時間一長,逼幹水分,味道就像豆腐乾了。   喫炸豬排,必須要有辣醬油,這辣醬油也是上海特色,說它辣,絲毫也不辣,倒是甜甜酸酸、異香撲鼻,此物又特解油膩,炸豬排蘸了辣醬油,一口氣可以喫上許多。有人說炸豬排紮實,喫不下太多,乃是沒有蘸辣醬油的緣故。   還有,這炸豬排雖說是西餐,卻不能象西餐般切成小塊喫,一定要一整塊一口氣趁熱喫下去,方覺過癮。許多人若是在家中食用,都是絲毫不顧大排還燙,便直接用手抓來喫的,可見這道菜之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