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閒話研究

[上海閒話] 敲蠟燭的竹槓

  我喜歡寫繁體字,繁體字筆畫多,好看,就比如這個”蠟”字吧,多好看。但由於受到的是簡化字教育,周圍也到處是簡化字,所以總有個別字不會寫,比如”鬱”或”籲”,每回寫到,我都要對著字典,依樣畫葫蘆才行。

  我這種行為,在上海話裡,就叫”蠟燭”;放著好好的簡化字不寫,卻要標新立異(復古也叫標新立異?)寫繁體字,寫又寫不好,等到編輯追在屁股後面討文章時,還不是一樣乖乖上電腦打字?打的還是簡化字。

  在上海人的嘴裡,許多小朋友都是”蠟燭”,放著家中好好的大魚大肉,就是不肯吃,卻偏偏鍾意隔壁鄰居家的鹹菜毛豆子,你說好笑不好笑。

  ”蠟燭”兩字,都有一個”蟲”字,的確,最早的蠟燭是用”蜂蠟”做的,後來在1825年,法國科學家舍夫勒爾和蓋•呂薩克發明了石蠟硬酸脂蠟燭,俗稱礦燭,上海人叫做”洋蠟燭”,因為那是洋人發明、洋人生產,舶來的洋貨。

  不管”洋蠟燭”也好,”土蠟燭”也好,都有一個特徵,就是你若不去點著它,它自己是不會亮的。上海人把那些”自己不肯領悟,非要逼上梁山方才知曉”的人物,喻作”蠟燭”,而具有這種物質的脾氣,就叫”蠟燭脾氣”。

  ”蠟燭脾氣”引申開來,則有”捨本求末”、”棄優喜差”的意思。說得簡單些,就是犯賤,具有”蠟燭脾氣”的人,叫做”蠟燭胚”。

  蠟燭是”不點不亮”,上海話中還有個異曲同工的詞,叫做”胡桃脾氣”,因為胡桃(核桃)是”不敲不開”的,也是挺犯賤的東西。

  ”敲”在上海話是還有”敲竹槓”的意思。

  ”敲竹槓”是典型的上海話,同來表示巧立名目,利用別人的弱點與口實索取錢財的行為,而被敲者,往往不得不給。如行政機關收這個費、那個費,上海人就謂之”敲竹槓”。還有一種,小朋友要父母的親眷朋友買東西,其人礙於面子,往往不得不買,也叫”敲竹槓”。

  敲竹槓的來源,很好玩,據說以前走私煙土(鴉片)的人,將煙土藏在大毛竹中夾帶,輯私人員通過敲擊竹端聽聲音的方式來判斷竹筒裡是否有東西,然而那時的輯私人員並不秉公執法,查東西不過為了收取賄賂,久而久之,但凡敲竹槓,就有進賬拿,這個詞也就叫開了。”敲竹槓”被用在許多地方,有人升級加工資,同事們起鬨讓其請客,叫做”敲竹槓”;小朋友考得好了,纏著父母要吃肯得基,也叫”敲竹槓”;特別是上海女人發起嗲來,要男人買這買那,更是叫做”敲竹槓”。

  有些人,平時吝嗇,親眷朋友有事求他,他一毛不拔,碰到女人敲伊竹槓,銅鈿摸得飛快,這種人便如”胡桃”一般,不敲是不開的,”胡桃脾氣”就是”蠟燭脾氣”。

  既然說到蠟燭,就來仔細討論討論,上海有句話,叫做”蠟燭店小開”,就很有聊頭。

  ”開”,開啥?開店、開廠、開公司、開賭場、開妓院,反正都可以是”開”。有東西開,就是老闆;小開者,老闆的兒子也,就是北方人說的”少東家”,就是”小的那個開東西的”。

  大多數小開都挺有錢,有家中的底子撐著,當然有錢。然而老闆有大有小,小開也有小有大,可如果家中開的是蠟燭店,那就慘了。這種生意,一年也只有清明、冬至等數得清的幾個”旺季”,即使賺錢,也是發不了財的,能夠餬口已經不錯了。於是這個”蠟燭店小開”就只有一副空架子,虛有一個”小開”的名號,其實還是不名一文,根本就是個窮光蛋。

  再來說說”蠟燭包”,這是種很好玩的東西,小孩子生出來,用一塊正方形的大棉布鋪平,把小孩子沿著對角線放上去,先把下端折起,再把兩邊翻攏,把小孩子卷在裡面,只露出腦袋,腦袋後還有一隻”角”可以防風,最後外面用繩子紮好,這樣又保暖,又容易抱,也方便背,如此的一個”包袱”,筆筆直一根,就叫”蠟燭包”。

  還有一個,如今早已沒有了,乃是”點大蜡燭”, 蠟燭有紅白綠之分,這個”點大蜡燭”必定是要紅蠟燭。嗯?紅蠟燭不是有喜事才點的嗎?所謂”紅燭高燒”不就是指洞房花燭夜嗎?

  是的,是的,還真的是洞房花燭呢,過去上海灘長三堂子的處女初次接客,亦如民間成親一般,其中必不可少的就是也要點起一對大蜡燭來,於是”點大蜡燭”就成了坊間隱語,意指”小先生”(先《先生》一篇)初經人事。

  以前電力供應不穩定,上海家家人家備有”洋蠟燭”, 洋蠟燭不但可以照明,還有不少別的用處呢!

  拉鏈用得舊了,拉動不靈活,可以用蠟燭擦在拉鏈齒上,起到潤滑的作用。

  蠟燭還可以做玩具,用硬紙板做個小老鼠,截一段蠟燭打兩個孔,穿過橡皮筋,釘在小老鼠上,小老鼠就會自己跑,這個小玩意,於我年齡相仿的朋友估計都玩過。

  又:蠟燭油炒蛋炒飯,參見《飯與粥》一文

(寫於2008年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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