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亭賞評 之三

  如今,好像說到崑曲,特別是《牡丹亭》,就不能不說到白先勇的青春版了。其實,個人覺得要說青春激情,還是錢熠演的活潑動人,我更喜歡稱白先勇的那個為「白牡丹」版。   「白牡丹」在上海公演過,記得是去年的感恩節前後,上海大劇院三個晚上,據說場場爆滿,我當時已經買好了票,卻突然要到昆明公幹,衹能忍痛割愛了,待得後來,衹能去聽有崑曲傳承的納西古樂了。   白先勇我倒是見過,那是在後來的昆大班五十週年紀念會(藝海春秋五十載)上,張洵澎與蔡正仁演完《遊園驚夢》後,白先勇上臺說了幾句,令我驚奇的是主持人講到「白先勇」三個字,臺下居然爆出一個「滿堂彩」來,著實讓我驚詫了一回。白先勇固然文章寫得好、崑曲排得好,可風頭居然「健」過劉異龍、計鎮華、梁穀音、岳美緹等「老師」輩人物,實在衹能慨嘆崑劇的「式微」了。   白先勇身著深褐對襟上衣、西褲皮鞋,步態雍容,其舉手投足之優雅,怕是「能演杜麗娘,演不了白先勇。」白先勇是個眾所周知的同性戀,而動作也非常「娘娘腔」,我曾戲言,說「若是白崇禧要是活到現在,見生兒如此,沒準拔出槍來就給斃了」。笑話歸笑話,白先勇還是為崑曲做了一件大好事啊,別的不說,白先勇此舉,使得崑曲在電視、電臺、報紙上的「出場率」一下子多了起來,也使得許許多多的年輕人知道了崑曲,見識了崑曲,甚至愛上了崑曲;從這個角度來看,「白牡丹」被稱之為「青春版」,倒不為過。   雖然沒有親見「白牡丹」,好在浙江省音像出版社出了一套4張的DVD,雖然價格不菲,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弄到,所謂「先」睹為快。4張DVD中,3張正戲,1張花絮,建議先看花絮,可以有個對「青春」的理解。   花絮中,有他們排練的情景,有他們設計服裝、身段、舞美、舞臺的情景,其中最值得一看的是個小細節,就是「白牡丹」在台北首演時,白先勇在後臺高興得又蹦又跳,小孩子情狀溢於言表,他在後臺還說了一句話「有點錯沒關係啦……」   牡丹亭排了整整一年,白先勇沒有請「旦角祭酒」張繼青和「巾生魁首」江世瑜擔綱,而衹是請他們來教沈豐英和俞玖林兩個「新人」,為的是什麼?為的是美,形體上的美,形態上的美,形式上的美。而且,這種美,是給「不懂行」的人看的,所謂的圖個熱鬧。那麼白先勇到底圖的是什麼呢?像他這樣的一個唯美主義同性戀,應該是事事追求盡善盡美,怎麼會「有點錯沒關係」呢?我想,他追求的並不是最後的「演出」,像他如此諳熟崑曲的人,像他這種在三十年代見識過俞振飛、梅蘭芳合演《遊園驚夢》的人,他自然是知道排演一年的大本牡丹亭會是個什麼樣子。其實,白先勇追求的就是這整整一年的時間,在這一個,他可以與汪張兩位前輩不斷切磋,也可以把沈俞兩位照著自己的想法去塑造。他不但改編了劇本,而且親自參與到「把唱變成戲」的全過程,真是著著實實地「過了把癮」啊!   看慣了「文革前學戲,文革後演」的崑曲,沈豐英的扮相實在是標緻啊!衹是她臉太瘦而稍稍有點薄命相。有許多評論說這套DVD因為全是白衣、淡青衣,所以「覺得冷」,有些「鬼氣森森」。仔細看了,服裝設計師是台灣人,稟承「白就是雅」的主流台灣理念,對於大陸觀眾來說,的確是太素了一點。然而至於「鬼氣」等毛病,主要還是燈光或者說「白平衡」的原因。同樣一臺戲,前三張DVD發青,而最後一張花絮,顯然是用另一臺攝像機拍的,色調正常了,也不覺得「寒」了。   沈豐英唱得如何?衹能說「尚可」。我有一個習慣,就是喜歡把DVD的音軌擷取出來,刻成CD,放在車上聽,只聽其唱,優劣立辨。就說《遊園驚夢》吧,沈豐英刻意模仿「一唱三歎」,卻還沒有好好掌握偷氣、換氣,結果上句下句倒是一氣呵成,偏偏句中給唱斷了,加之沈豐英的音太硬,一個字是一個字,沒有連貫成一片,給人有點「惡嗲」的感覺。   值得一提的是,沈豐英沿襲張繼青的唱法,用的不是中州韻,而是吳韻,或者說是更正宗的崑曲中用蘇州話念白中州韻。比如說「人立小庭深院」的「立」字在張繼青一脈裡發音同「裂」,使唱腔有更多變化,更加高低起伏,這種用韻,在我看來,是相當的好,相當的有滋有味,衹是對於沒有蘇滬語系基礎的人,特別是北方語系的初學者,聽起來恐怕更是雲裡霧裡,要費勁一些了。   「白牡丹」固然有許多的不足之處,但實在是一件好東西,因為這件作品不是一個充滿銅臭的市儈所作,而是來自於一個會對著鮮花發呆微笑的唯美主義者。他做了這件事,踏踏實實、嚴嚴謹謹地去做了,給人以美的享受,也啟迪更多的人去做……

牡丹亭賞評 之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痴迷」成了一個敏感詞彙,變成了一個貶義詞,本來,「痴迷」表現的是一種執著,一種追求,是一個多麼「可愛」的詞啊!就拿崑曲來說吧,愛好崑曲,就要做到「痴迷」兩字,我想,若是拿「痴迷」兩字去用到白先勇、顧鐵華先生身上,他們斷然不會生氣,必定欣欣然而受之。   我也「迷」崑曲,衹是不敢說「痴」,一個人,要有信仰,要有愛好,一旦有東西去「迷」,生活中就會平添出無數的「不亦樂乎」來。得知哪裡有彙演,不亦樂乎?覓得前輩絕唱,不亦樂乎?聽懂了一句雙關,會心而笑,不亦樂乎?   說《牡丹亭》吧,我就「不亦樂乎」地收集了多個版本,其中有CD、磁帶,有VCD、DVD,也有網上下載的MP3,更有我「親臨現場」拍的照片以及縈繞心頭的美妙絕響,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牡丹亭,在美國比較有名的幾場中,著名導演Peter Sellars花了一百萬美元在98、99年的時候,搞了一個「觀眾成群往外衝」的「後現代主義」《牡丹亭》,這齣戲,杜麗娘分別由華文漪和黃英兩人出演,這部牡丹亭,我沒有聽過,也沒有見過,找不到任何的影音聲像資料,衹是聽說在《幽媾》一齣中,導演讓杜麗娘在柳夢梅腿上「坐實」,這一「坐實」不要緊,虛的也給「做實」了。只知道黃英擔綱第二幕,那麼腿上的杜麗娘就該是她了,雖然沒有親見,但想像中,柳夢梅腿上坐了個矮胖杜麗娘,張大了嘴高歌,氣勢一定非乏,也一定「鬧」得可以。崑曲這玩意,定要兩人背對著廝磨,方有回味,一旦「坐實」,便無趣味。看來,洋人學中文很容易,但要他們享受那份「閉著眼睛想的獨狠」,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說到黃英的大嘴,天差地別的是張洵澎的「癟嘴」,上海崑劇團於「昆大班五十週年」時,出了一套《中國崑曲音像庫》,該套作品,由周巍峙題詞,程十發題名作畫,實在是收藏佳品。這道「庫」,分別有10張CD和10張DVD,其中的《牡丹亭》一套2張DVD,便是由張洵澎出演的。整部戲,張洵澎都是抿著嘴慢慢哼來,從頭至尾嘴型幾乎不變,亦從未見齒,真真是大家風範,可謂爐火純青也。   那套DVD中與張洵澎配戲的是蔡正仁,上海崑劇團的團長,可能是「油水」太多的緣故吧,蔡團長近年來越發的胖了起來,大腹便便的柳夢梅,不管唱得如何,形象實在不敢恭維,沒有了青春年少的感覺,倒有些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意思。   有人說,蔡正仁老了,老了扮相自然不好,這又使我俞振飛來,顧鐵華基金會出了一套VCD,其中有《玉簪記 琴挑》一折,是俞振飛88歲時唱的,雖說一開始臺步稍有踉蹌,可俞振飛實在把潘必正刻畫得好,看了幾分鍾後,便再不覺得是個老人在演,衹是覺得少年書生可愛得緊,調皮得緊。   俞振飛的調皮,早在一九五五年與梅蘭芳演齣電影版遊園驚夢時,就可見一斑了。記得其中有一段,柳夢梅雙手縮在水袖裡,在杜麗娘肩上推了一把、搡了一把,著實天真純情,倒不覺得在看男女歡會,更給人一種「兩小無猜」的可愛勁,真真發喙。這個版本的牡丹亭,最好配合梅蘭在一九六一年為中國戲曲學院戲曲表演藝術研究班的報告一起來看,那份告,梅蘭芳對遊園驚夢逐句講解,將表情、身段、部位、手勢做了詳細的分析,將此報告熟讀,再對照著看大師們的表演,方可知道什麼叫做「恰到好處」,知道什麼叫做「心靈的交流」。   梅蘭芳電影版裡,可以看到梅蘭芳的臺步,欣賞「飄著走」、「人移裙不動」的絕活。戲中,言慧珠飾演春香,活潑可愛,衹是言慧珠著實美麗漂亮,真真是演正旦而不是貼旦的料,那扮相竟比「死魚眼、水桶腰」的小姐好看許多。可是與梅蘭芳配戲,言慧珠就算再可愛,也衹能演丫環了。言慧珠實在是個可愛的人,記得小時候的語文老師說過「可愛」的意思就是「可以去愛,值得去愛」,言慧珠最「可愛」也是最「可悲」的是1966年的9月11日,她化好了妝,穿了戲裝,在胸前掛了一塊「我要唱戲」的牌子,於浴室自縊了。俞振飛痛失愛妻,慧哉!戲壇裡頓殞巨星,嘆兮!   與其說言三小姐是自殺的,倒不如說她是被那個只識花鼓戲的反革命家屬害死的。雖然那時含恨自殺的還有嚴鳳英、上官雲珠、小白玉霜等許多著名演員,然而,言三小姐的死,是她們中最華麗的,最令人扼腕的……   說到花鼓戲,不得不說陳士爭了。陳士爭是一個湖南花鼓戲的演員,不知怎麼去了美國,又不知怎麼搭上了美國林肯中心,於是搞了一個「鴨子充鴛鴦」的全本《牡丹亭》,這場戲上演於1999年,共六場四天五十五折,戲臺、音樂比尊古制,基本上一桌兩椅而已,音樂也不像其它的好多版本用了西洋樂器,而是純用笛子領綱,配用中國絲竹。然而陳士爭忘不了他的花鼓戲,不但在過場中用了許多「花鼓歌」的調子,甚至把湖南話也搬上了崑曲舞臺,真是服了他了。這個版本最不了的是「春香」,實在是醜得可以,這都源於陳士爭「就地取材」,不但春香難看,他還用了許多其它地方劇種的演員,使得整部戲參差不齊,有點大雜燴的味道,倒蠻符合「美國精神」的。   好在男婦主角科班出身,分別是北昆的溫宇航與上昆的錢熠,錢熠雖說不是「當家花旦」,但總算是「喫過蘿蔔乾飯」的,演與唱,都還可以。衹是橫看豎看,只覺得好好的男女主角,偏偏給導演弄壞了。首先是服裝的設計,本來,杜麗娘的立領緊扣、水袖飄逸,很是美麗;結果在陳士爭版裡,杜麗娘穿了一件「繡了黃龍的鳳袍」,寬袍大繡,不倫不類之極。立領變成了無領,當然也沒什麼鈕子可扣了,肉露得一多,反而不變了,至於《山桃紅》中的「和你把領扣兒松」卻再怎生個「松」法。領口露點肉倒也罷了,怎奈也是《山桃紅》中柳夢梅居然把杜麗娘的衣服給「剝」了下來,而且繫帶還是杜麗娘自己給解開後,讓柳夢梅牽著衣袖才脫下的,看那杜麗娘心急如此,完全少了「半推半就」的意境,倒有些女朋友怕男朋友手笨,先把胸罩帶子解開的「體貼」,一開始便急成這樣,不知「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要待如何,衹能一笑了。那架勢,使我想到歐美電影來,男女主角進得房裡,女主角不等門關上,便脫起衣服來……   陳士爭版還有一個缺點,就是錢熠唱得太咬牙切齒了,加之錢熠眼睛又大,眼白多眼黑少,待唱到《尋夢》《豆葉黃》「忑一片撒花心的紅影兒吊將來半天」時,雙手平舉,兩眼黠出,不似在演《牡丹亭》,倒活脫脫是一出閻婆惜的「活捉」了。   陳士爭版共十八個小時,保羅出的DVD衹有兩張,還夾了兩段評彈,《遊園驚夢》中居然沒有《梳妝》,想必是選輯DVD的人不懂戲的緣故吧。

牡丹亭賞評 之一

  清朝的方飛鴻編過一本書,叫做《廣談助》,有點象如今的《演講與口才》,是用來增加談資的,其中第三卷《諧謔》有個笑話,是這樣的:「少年聚飲,歌妓侑酒,唯首席一長者閉目叉手,危坐不顧。酒畢,歌妓重索賞錢,長者拂於衣而起,曰:『我未曾看汝。』歌妓以手扳之曰:『看的何妨,閉目想的獨狠。』」這個笑話,說得實在是好,好就好在「閉目想的獨狠」。   以前有樣東西,所謂「黃帶」,其實就是婬穢錄帶,現在叫做A片或是毛片,那些就是「看的」,而崑曲則「閉目想的」,想的比看「獨狠」,狠在哪裡?聽我慢慢道來。   崑曲,常被稱作「婬詞艷曲」,也有人說不是,說不是的代表人物是袁四爺,哥哥版《霸王別姬》中袁四爺在法庭上,面對檢察官對程蝶衣的指控,從容站起,開言道:「方才檢察官所說之婬詞艷曲」——全場一片寂靜,袁四爺突然用力猛拍欄杆——「實為大謬」,全場竟鴉雀無聲,四爺又說:「當晚程所唱者,牡丹亭遊園一折,眾所周知,乃國學文化中之最精粹。何以在檢察官口中,竟成了婬詞艷曲了呢?如此污衊國劇精粹,不知是誰專門辱我民族尊嚴,滅我民族精神?」這時,場內才有了聲音,是鼓掌聲。四爺慢慢道來,抑揚頓挫,很是生動,也使形象不佳的四爺霎時可愛了起來。   四爺說到的《牡丹亭》,在我眼裡可謂著著實實的「婬詞艷曲」,我這可不是「污衊精粹」,實在是「咱愛煞你哩!」牡丹亭的婬,乃是天下至美至純的婬,牡丹亭之艷,乃是人間極華極美之艷;如此的「婬詞艷曲」,當然是國粹,粹就粹在「婬艷」之上。牡丹亭說的是一個叫杜麗娘的女孩子,在春天遊園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中與一男孩子柳夢梅「雲雨」了一回,結果鬱鬱成病,一命嗚呼;再後來,杜麗娘化魂與柳夢梅又「好」了一回,最後柳夢梅開墳掘屍,杜麗娘復活,有情人終成眷屬,皆大歡喜的故事。過去,經常在介紹這部戲的時候,加上什麼「反封建」、「反壓迫」之類的話,把個好好的「婬詞艷曲」弄得不倫不類。   杜麗娘做了一個「雲雨」的夢,通俗一點的說法就是「發了個春夢」,可每次我說到「遊園驚夢」的時候,總是想起蘇州話中極不堪的一個詞「鬼戳屄」來。鬼戳屄,悄然無聲,蘇州人用來形容某人做事鬼鬼祟祟,有時也用來指「小家敗氣」;可杜麗娘恰恰是被這鬼鬼祟祟弄得一病不起,命赴黃泉。   好了好了,我們先來說戲本,市面上最普通的,要數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4月第一版的徐朔方、楊笑梅校註本,作為《中國古典文學讀本叢書》之一,與四大名著等均為同一時期,同一體例下的產品,校勘相當嚴謹,多是從各個本子比對而來;這套叢書,還有一個好處,就是註釋詳盡,比如《紅樓夢》的注,會引用「脂本」中的說法,或對比、或類比,光看註解也是一種享受。然而,唯獨《牡丹亭》,注得卻是語焉不詳,頗有隔靴搔癢的感覺,恐怕在當年,有些東西還是衹能「意會」——「閉目想」的緣故吧。至於該套的中的《西廂記》,不推薦去讀,讀《西廂》,當然要讀金聖歎批的本子,這是題外話了。還有一種戲本,就是演出本,因為用「上尺工凡六五乙」代表七音,所以也叫「工尺譜」,1924年商務書局出的石印本《集成曲譜》就是這種,這套譜由王季烈、劉富梁編訂,不但嚴謹,而且糾正了許多音律上的錯誤。   戲本介紹完了,我們就一起來讀這著名的「遊園驚夢」吧,「遊園驚夢」是戲的俗稱,其實是戲中的第十齣《驚夢》。這個「齣」字,常被訛為或「簡化」為「出」字,其實意思是有不同的,有時,真不知道簡體字有什麼好。我常開玩笑說,簡體字的目的是要把「黨」改成「黨」,黨當然是要兄弟般的,不能與黑社會沾邊,公有化了,也不存在結黨營私了。當然,簡體字其實在國民黨手裡就打算搞過,衹是沒有成功罷了。   說到國民黨,這幾天連戰訪問中共,著實熱鬧了一回,我想到的不是國共合作,而是台北的那些崑曲檔期。不是有句名言麼,叫做「崑曲的演員在大陸,崑曲的觀眾在台灣」,的確,青春版《牡丹亭》、華文漪與蔡正仁五十一載再攜手《長生殿》等著名的段子,都是在台灣首演甚至只在台灣演。尋根尋根,根在園內,花在牆外啊。

哭摩

我極其喜歡的一篇文章 原文陸小曼1932年1月發表於《新月》   我深信世界上怕沒有可以描寫得出我現在心中如何悲痛的一支筆。不要說我自己這支輕易也不能動的一支。可是除此我更無可以洩我滿懷傷怨的心的機會了,我希望摩的靈魂也來幫我一幫。蒼天給我這一霹靂直打得我滿身麻木得連哭都哭不出,混身衹是一陣陣的麻木。幾日的昏沈直到今天才醒過來知道你是真的與我永別了。摩!慢說是你,就怕是蒼天也不能知道我現在心中是如何的疼痛,如何的悲傷!從前聽人說起「心痛」我老笑他們虛偽,我想人的心怎會覺得痛,這不過說說好聽而已,誰知道我今天才真的嘗著這一陣陣心中絞痛似的味兒了,你知道麼?曾記得當初我衹要稍有不適即有你聲聲的在旁慰問了。摩,你是不是真的忍心永遠的拋棄我了麼?你從前不是說你是最後的呼吸也須要連在一起才不負你我相愛之情麼?你為什麼不早些告訴你是要飛去呢?直到如今我還是不信你真的是飛了,我還是在這兒天天盼望著你回來陪我呢,你快點將未了的事情辦一下,來同我一同去到雲外去優遊去吧,你不要一個人在外逍遙,忘記了閨中還有我等著呢?   這不是做夢麼,生龍活虎似的你倒先我而去,留著一個病懨懨的我單獨與這滿是荊棘的前途來奮鬥。志摩,這不是太慘了麼?我還留戀些什麼?可是回頭看看我那蒼蒼白髮的老娘,我不由一陣陣衹是心酸,也不敢再羨你的清間愛你的優遊了,我再那有這勇氣,去丟她這個垂死的人而與你雙雙飛進這雲天裡去圍繞著燦爛的明星跳躍,忘卻人間有憂愁有痛苦像只沒有牽掛的梅花鳥。這類的清福怕我還沒有緣去享受!我知道我在塵世間的罪還未滿,尚有許多的痛苦與罪孽還等著我去忍受呢。我現在唯一的希望是你倘能在一個深沈的黑夜裡,靜靜淒淒的放輕了腳步走到我枕邊給我些無聲的私語讓我在夢魂中知道你!我的大大是回家來探望你那忘不了你的愛著了,那時間,我決不張皇!你不要慌,沒人會來驚擾我們的。多少你總得讓我再見一見你那可愛的臉我才有勇氣往下過這寂寞的歲月,你來吧,摩!我在等著你呢。   事到如今我一些也不怨,怨誰好?恨誰好?你我五年的相聚衹是幻影,不怪你忍心去,只怪我無福留,我是太薄命了,十年來受盡千般的精神痛苦,萬樣的心靈摧殘,只將我這一顆心打得破碎得不可收拾?到今天才真變了死灰的了也再不會發出怎樣的光彩了。好在人生是最可怕的死別。不死也不免是朵憔萎的花瓣再見不著陽光曬也不見甘露漫了。從此我再不能知道世間有我的笑聲了。   經過了許多的波折與艱難才達到了結合的日子,你我那時快樂只忘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也忘記了世界上有憂愁二字,快活的日子過得與飛一般的快,誰知道不久我們又走進愁城。病魔不斷的來纏著我,它帶著一切的煩惱,許多的痛苦,那時間我身體上受到不可言語的沈痛,你精神上也無端的沈入憂悶,我知道你見我病身呻吟,轉側床笫,你心坎裡有說不出的憐惜,滿腸中有無限的傷感,你雖慰我,我無從使你再有安逸的日子,摩,你為我荒廢了你的詩意,失卻了你的文興,受著一般人的笑罵,我也衹是在旁默然自恨,再沒有法子使你像從前的歡笑。誰知你不顧一切的還是成天安慰我,叫我不要因為生些病就看得前途衹是黑暗,有你永遠在我身邊不要再怕一切無味閒論。我就聽著你靜心平氣的養,只盼著天可憐我們幾年的奮鬥,給我們一個安逸的將來,誰知道如今一切都是幻影,我們的夢再也不能實現了,早知有今日何必當初你用盡心血的將我撫養呢?讓我前年病死了,不是痛快得多麼?你常說天無絕人之路,守著好了,那知天竟絕人如此,那兒還有我可以平坦著走的道兒?這不是命麼?還說什麼?摩,不是我到今天還在怨你,你愛我,你不該輕生,我為你坐飛機,吵鬧不知幾次,你還是忘了我的一切的叮嚀,瞞著我獨自飛上天去了。   完了,完了,從此我再聽不見你那嘰咕小語了,我心裡的悲痛你知道麼?我的破碎的心留著等你來補呢,你知道麼?唉,你的靈魂也有時歸來見我麼?那天晚上我在朦朧中見著你往我身邊跑,衹是一霎眼就不見了,等我跳著,叫著你。也再不見一些模糊的影子了,咳,你叫我從此怎樣度此孤單的歲月呢,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響,蒼天因何給我這樣慘酷的刑罰呢!從此我再不信有天道,有人心,我恨這世界,我恨天,我很地,我一切都恨,我恨他們為什麼搶了我的你去,生生的將我們一顆碰在一起的心離了開去,從此叫我無處去摸我那一半熱血未乾的心,你看,我這一半還是不斷流著鮮紅的血,流得滿身只成了個血人,這傷痕除了那一半的心回來補,還有什麼法子叫她不滴滴的只流呢?痛死了有誰知道,終有一天流完了血自己就枯萎了。若是有時候你清風一陣的吹回來見著我成天為你滴血的一顆心,不知道又要如何的憐惜何等的張皇呢!我知道你又只著兩個小貓似眼珠兒亂叫亂叫著,看,看,的了,我希望你叫高聲些,讓我好聽得見,你知道我現在衹是一陣陣糊塗,有時人家大聲的叫著我,我還是東張西望不知道聲音是何處來的呢?大大,若是我正在接近著夢邊,你也不要怕擾了我夢魂像平常們的不敢驚動我,你知道我再不會罵你了,就是你擾我從此不睡我也不敢再怨了,因為我衹要再能得到你一次的擾,我就可以責問他們因你騙我說你不再回來,讓他們看看我的摩還是丟不了我,乖乖的又回來陪伴著我了,這一回我可一定緊緊的摟抱你再不能叫你飛出我的懷抱了。天呀!可憐我,再讓你回來一次吧!我沒有得罪你,為什麼罰我呢?摩!我這兒叫你呢,我喉嚨裡叫得衹要冒血了,你難道還沒有聽見麼?只叫到鐵樹開花,枯木發聲,我還是忍心著等,你一天不回來,我一天的叫,等著我那天沒有了氣我才甘心的丟開這唯一的希望。   你這一走不單是碎了我的心,也收了不少朋友傷感的痛淚。這一下真使人們感覺到人世的可怕,世道的險惡,沒有多少日子竟會將一個最純白最天真不可多見的人收了去,與人世永訣。在你也許到了天堂在那兒還一樣過你的歡樂的日子,可是你將我從此就斷送了。你以前不是說要我清風似的常在你的左右麼?好,現在倒是你先化著一陣清風飛去天邊了,我盼你有時也吹回來幫著我做些未了的事情,衹要你有耐心的話,最好是等著我將人世的事辦完了同著你一同化風飛去,讓朋友們永遠只聽見我們的風聲而不見我們的人影,在黑暗裡我們好永遠逍遙自在的飛舞。   我真不明白你我在佛經上是怎樣一種因果,既有緣相聚又因何中途分散,難道說這也有一定的定數麼?記得我在北平的時候,那時還沒有認識你我是成天的過著那忍淚假笑的生活。我對人老含著一片至誠純白的心而結果反遭不少人的譏誚,竟可以說沒有一個人能明白我,能看透我的。一個人遭著不可言語的痛苦,當然的不由生出厭世之心,所以我一天天地衹是藏起了我的真實的心而拿一個虛偽的心來對付這渾濁的社會,也不再希望有人來能真直的認識我明白我。甘心願意從此自相催殘的快快的了此殘生,誰知道就在那時候會遇見了你,真如同在黑暗裡見著了一線光明,遂死的人又兌了一口氣,生命從此轉了一個方面。摩摩,你的明白我,真算是透徹極了,你好像是成天鑽在我的心房裡似的,直到現在還衹是你一個人是真還懂得我的,我記得我每遭人辱罵的時候你老是百般的安慰我,使我不得不對你生出一種不可言喻的感覺,我老說,有你,我還怕誰罵,人也常說,衹要我明白你,你的人是我一個人的,你又為什麼要去顧慮別人的批評呢?所以我哪怕成天受著病魔的纏繞再也不敢有所怨恨的了。我衹是對你滿心的歉意,因為我們理想中的生活全被我的病魔來打破,連累著你成天也過那愁悶的日子。可是二年來我從來未見你有一些怨恨,也不見你因此對我稍有冷淡之意。也難怪文伯要說,你對我的愛是 COMP AND TRUE 的了,我只怨我真是無以對你,這,我只好報之於將來了。   我現在不顧一切往著這滿是荊棘的道路上走去,去尋一點真實的發展,你不是常怨我跟你幾年沒有受著一些你的詩意的陶熔麼?我也實在慚愧,真也辜負你一片至誠的心了,我本來一百個放心,以為有你永久在我身邊,還怕將來沒有一個成功麼?誰知現在我只得獨自奮鬥,再不能得你一些相助了,可是我若能單獨撞出一條光明的大路也不負你愛我的心了,願你的靈魂在冥冥中給我一點勇氣,讓我在這生命的道上不感受到孤立的恐慌。我現在很決心的答應你從此再不張著眼睛做夢躺在床上亂講,病魔也得最後與它決鬥一下,不是它生便是我倒,我一定做一個你一向希望我所能成的一種人,我決心做人,我決心做一點認真的事業,雖然我頭頂只見烏雲,地下滿是黑影,可是我還記得你常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一個人決不能讓悲觀的慢性病侵蝕人的精神,同厭世的惡質染黑人的血液。我此後決不再病(你非暗中保護不可)我只叫我的心從此麻木,不再問世界有戀情,人們有歡娛,我早打發我的心,我的靈魂去追隨你的左右像一朵水蓮花擁扶著你往白雲深處去繚繞,決不回頭偷看塵間的作為,留下我的軀殼同生命來奮鬥到戰勝的那一天我盼你帶著悠悠的樂聲從一團彩雲裡腳踏蓮花瓣來接我同去永久相守,過吾們理想中的歲月。   一轉眼,你已經離開了我一個月了,在這短時間我也不知道是怎樣過來的,朋友們跑來安慰我,我也不知道是說什麼好,雖然決心不生病,誰知一直到現在也沒有離開過我一天,摩摩,我雖然下了天大的決心,想與你爭一口氣,可是叫我怎生受得了每天每時的悲念你時的一陣陣心肺的絞痛,到現在有時想哭眼淚幹得流不出一點,要叫,喉中疼得發不出聲,雖然他們成天的逼我一碗碗的苦水,也難以補得了我心頭的悲痛,怕的是我懨懨的病體受不了那歲月的摧殘,我的愛,你叫我怎樣忍受沒有你在我身邊的孤單。你那幽默的靈魂為什麼這些日子也不給我一些聲響?我晚間有時也叫了他們走走開,房間不讓有一點聲音,盼你在人靜時給我一些聲響,叫我知道你的靈魂是常常繞著我,也好叫我在茫茫前途感覺到一點生趣,不然怕死也難以支持下去了。摩!大大!求你顯一顯靈吧,你難道忍心真的從此不再同我說一句話了麼?不要這樣的苛酷了吧!你看,我這孤單一人影從此怎樣的去撞這艱難的世界?難道你看了不心痛麼?你愛我的心還存在麼?你為什麼不響?大!你真的不響了麼?

老爸的老右重逢記

老爸是老右,許多朋友都知道,他有個好朋友,我叫他維智伯伯,也是右派,當年整個學校裡,所有的右派都抽煙喝酒,衹有他們兩個始終保持樂觀的信念。昨日,正逢維智伯伯的69歲生日,他的女兒Steffi搞了一個surprise party,假座上海海灣俱樂部,把維智伯伯的老朋友秘密請來,著實讓維智伯伯驚喜了一番。   他們兩個人,難得碰到,當然展望未來,坐談往事,而且往事並不如煙,坐中的年輕人似懂非懂,說道:「噢,我知道了,右派就是政治流氓……」,話音未落我叫了一句「不對,不對,他們就是被政治流氓打成右派的。」兩位老右異口同聲:「看看!看看!這就是右派的兒子!」   年輕人紛紛發言,有人問道:「我聽說過平反,你們平反時的心情是什麼?」老爸說:「什麼平反?我們沒有錯,平什麼反?右派是一種榮譽,一種精英的標幟。」   於是,兩位父輩打算給年輕人們「上一課」,無奈連背景知識都要花好多時間介紹,什麼「大鳴大放」、「大字報」、「反右」以及「右傾」等等,實在不行,我衹能往外跳,說:「所謂的大鳴大放就是一個論壇,版主號召大家踴躍發言。而至於大字報,就是大家往上發貼子,至於不用真名貼大字報,就是『馬甲』啦!」一番話,總算讓那些比我小了十來歲的人,有些明白。   父親繼續補充:「大鳴大放,當時叫做『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說得簡單點,就是讓大家提意見,問題在於這個意見是提也得提、不提也得提,要是有人不提,就是思想落後,不肯參與,當時最早的時候,是鼓動大家『重在參與』啊!」   維智伯伯也說:「這意見是非提不可的,如何提得巧妙,就是水平了,一個不當心,就會出大問題。」隨手指著老爸,「我們都是水平不夠啊!」   老爸不買賬:「我們都是太有水平啦,當然,我們更是太天真!我對你當年的第一張大字報,記憶猶新,那水平可是高啊!」   老爸說起了當年維智伯伯的第一張大字報,說是當年維智伯伯大學二年級,老爸剛入學,既然要大家提意見,就提吧,維智伯伯便鉚上了不當時學校裡的膳食科副科長,也就是食堂的副堂長,他的大字報寫到,每天午飯之後,食堂大門緊閉,他去門縫窺視,發現那個副科長,用筷子仔細地把桌上的肥肉挾起,放到一個大盆裡。於是,他懷疑這些肥肉是不是會經過再加工,變成「回鍋肉」再賣。據說,當時大字報一出去,在學校裡引發軒然大波,維智伯伯也就成了名人。   名人,在現在來說,是件好事,當年的名人,就不一樣的,他們是「眾矢之的」,維智伯伯後來的故事,也是發生在食堂,說是有一次,他和黨委書記辯論,說是「要大鳴大放,還是要讀書」。所有的學生都一樣,不管是什麼世道的,我們做學生時不想考試,他們當年也一樣,於是,維智伯伯有一次就在食堂對黨委書記「上腔」,他認為,既然要搞大鳴大放,同學們就全身心投入去搞,不要唸書、不要考試了。黨委書記認為兩件事是可以平衡的,可以「兩不誤」的。於是維智伯伯說當年抗日的時候,學生們都不讀書了,都去抗日了。就是由於這樣的話,他成了毛澤東欽點的「自由王國」,而罪名之一是「把大鳴大放與日本人相提並論」,稍有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相提並論的是「抗日」而非「日本人」,罪名之二則是認為他想反對的並不是「讀書」,而是「大鳴大放」,認為他想讀書,但被大鳴大放佔用了時間、精力,於是懷恨在心,蓄意阻撓。老爸長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後來,兩位右派意氣風發,越談越激動,年輕人怕引起兩位父輩勾起傷心往事,紛紛勸道:「算了,算了,我們聊點開心的事吧!」老爸大笑,說:「我們衹有在回憶過往的不開心時,才能更感覺到現在的開心呀!」

滬語常用烹調術語

[ 烹飪 ] 汆——音「川」,但上海話中沒有翹舌音。汆的意思,就是「入水」,將食物原料放進沸水中燒煮片刻,以去除血水或預加工。普通話裡叫「淖」,也叫「飛水」;「淖一下水」,上海話叫「汆脫一浦」。 汆——音「吞」,第三聲。原來的意思是「人在水上」,就是浮著的意思,食物經過油炸後也會浮起來。上海中,汆既可以指浮起來,也可以指油炸。 拆——音「策」,快而輕。動詞,指將帶殼的海鮮水產,去殼取肉的過程,比如「拆蝦仁」和「拆蟹粉」。這個字從蘇州而來,正宗蘇州音念此字時,較上海話更快、更輕;新派上海話已經缺此字,改成「剝」。 拗——音「要」,第三聲。翻起,折起的意思。 撇琺——第二字音「罰」。動詞,指肉類不經過淖水,直接燒煮時,用小勺仔細臽盡血沫的過程。 篤——動詞,小火長時間燉煮的意思,最著名的,要算「醃篤鮮」了。上海話裡「扔」與「篤」同音,所以有個笑話叫「篤蹄膀,要前門扔(篤)到後門」。 批——動詞,橫刀切出薄出,同普通話的「片」。 淀腳——首字音「頂」,次字音「嫁」,快而短。動詞,指將雜質沈澱。 濈——音「颯」,第四聲,是指將水與麵粉拌勻後,靜置一些時間,以等待麵粉充分吸水。 隨刀塊——邊轉動物料邊切塊,普通話叫做「滾刀塊」。 焅——音「烤」,第四聲,原是寧波話,用油燜制,如「蔥焅大排」和「寧波焅菜」,常訛用為「烤」。(焅應為火靠)。 著膩——就是勾芡的意思。 露——汁水的意思,同普通話的「鹵」。 [ 器物 ] 搖肉機——也叫「碎肉機」。 淘籮——以前是竹編的小籮,用來盛放、洗滌食物原料,現多為塑料製品。 鏟刀——炒菜時的鏟子,也叫鑊鏟、鏟刀,在上海話裡,與「菜刀」同音,也常鬧笑話。 炸籬——由「笊籬」以訛傳訛而來,用於從油鍋裡撩起油炸食品。 [ 其它 ] 油耗氣——第二字音「蒿」。油久貯變質的味道,普通話也叫「哈喇氣」。 下飯——第一個字音「 hoo 」,上聲。下飯本是寧波話,就是把飯喫下去的意思,引申為菜,就是「能夠幫著飯下去的東西」。…

清明前的虎丘

蘇州的靈巖、天平兩地,有許多墓區,上海人多購穴於此,於是,每到清明、冬至,便會人滿為患,以至於近年來,上海市規定十二座以上的客車,如果要在清明前後赴蘇州,必須事先到有關部門備案,領取通行證後方可出行。在掃墓的高峰時,上海還會派出警力趕赴蘇州,與蘇州的警察共同執法,以緩解交通的壓力。   我呢,非要去湊個熱鬧,前段時間寫了一篇調侃文章,文辭輕薄,唐突了一個古佳人,而後報應不斷,遂許願親赴姑蘇,拜祭亡人。為了避開掃墓的車流,特地選擇晚些出門,十一點左右,從虹橋機場出發,沒有從A20走高速,而是選擇了一條叫做「機場路」的普通公路。蘇州的這條機場路,顧名思義,就是通到機場去的路,而機場則是上海的虹橋機場,沿著這條路,倒著開回去,當然可以到得了蘇州,我對此路情有獨鍾是因為當年我剛拿到駕照,不允許上高速公路,到蘇州衹能從機場路走,走得多了,對這條路也就熟了。   一路暢通,十二點多進入蘇州城區,不料人民路居然堵得厲害,衹能在後面捱著,電臺上呼叫了蘇州了SSM和SSO兩位朋友,說起朱鴻興的面大不如以前,請他們推薦好的麵館。SSO建議我們去嘉餘坊的同德興麵館,那時大約是十二點半多一點,他一再催我快點趕過去,說是「那裡天天要排隊的,去晚了,就沒有喫了。」無奈人民路是有隔離欄的,我衹能眼睜睜地看著嘉餘坊,繼續將車往北開去。   好不容易轉了回來,尋到停車的地方,已經快一點了,管停車的老頭聽說我們要去同德興,說「平時是肯定沒喫的了,今天週六興許開得晚一些,還是要跑得快點。」聞聽此言,留下Sam、Lara關車門,我撒腿就往麵店跑。同德興奧麵館,在嘉餘坊我喜歡的同濟酒樓的貼隔壁,進得店裡,八僊桌,長條櫈,乾淨、清爽,討人歡喜,食客並不多,衹是面點也不多了。   水牌上掛著十幾種面,我便依次讀了起來「白鹵鴨面」,一句讀完,賣籌子的聽見,便立起身來取下那塊牌子,說是「賣完了」。我看架勢不對,水牌也不讀了,先買了「鱔糊白燜肉麵」(10元)和「腰花面」(8元),再細看水牌。果然,賣籌子又站起身來,取下了「腰花面」的牌子。   面,是自己拿的,兩碗都要了紅湯,及至把面搬到桌上,Sam、Lara也來了,賣籌子的也下班了。面是極正宗的蘇式面點,寬湯細面、過橋澆頭,湯很燙、也挺鮮,雖是紅湯,卻絲毫沒有醬油的豆腥與醬氣,燜肉軟滑糯嫩、鱔絲邊還綴著極細的薑絲,很是精緻;美中不足的是,腰花面的澆頭中衹有三塊寸許的腰花,且色面泛黑,分明是久置了的。不過也難怪,誰叫這是最後一份了呢?   喫完面,驅車至西園,西園又名戒幢律寺,是我去慣了的所在,Sam更是對西園夕陽、晚課情有獨鍾,Lara當然也忘不了可以在放生池喂食魚群。路是再熟不過的了,留園路往西,就是西園路,開到底,就是停車場。   進入停車場,車出奇地少,下得車來,納悶未消,就發現西園的圍牆變動過位置了,果不其然,西園的山門往南移了幾百公尺,一直移到河邊了。從大街上繞到照壁,上橋過河進山門,現在的西園比以前更氣派,香火也更旺盛,本來燒香燒香就是要「燒」的嘛,香壇裡烈焰甚高,熱氣逼人,於是衹能遠遠地把香拋進香壇裡去。   Lara和我給觀香娘娘磕了頭,然後便去放生池餵魚,看到一隻挺大的烏龜懶洋洋地浮在水面上,甚是悠然,據說西園的放生池下還有四百年的古黿,衹是非要有緣人才得一見。   西園出來,直奔虎丘,Sam和Lara在虎丘山下的婚紗一條街給Lara買小禮服,我則隻身前往虎丘山。虎丘的門票越發貴了,旺季要60元一張,如果再碰到什麼花展,估計更是離譜。   信步爬山,過了憨憨泉、石桃、試劍石,來到「千人坐」前,就是古真娘墓了,爬上墓亭,就地跪下磕了四個頭,等在站起身來,周圍的人都極其詫異地望著我,誰叫我自己不乖呢?磕完頭,心情大好,過劍池,望古塔,塔前一片梅花,煞是可愛,此時Sam打電話來說,禮服已經買好,於是匆匆下山,找到她們。   由於晚上在滬還有安排,就決定在虎丘山下的綠楊餛飩店隨便喫點算了。進得店裡,小籠已經售磬,餛飩也賣完了,春捲更是別想了,看看手錶,才五點半鍾,真是感嘆蘇州人的「生意經」。開了一大圈,到人民路上,北寺塔前,終於找到另一家綠楊餛飩店,喫到了久富盛名的蝦仁三鮮餛飩和甜甜的蘇式小籠。   回到上海,聽說同德興將要開設「夜市」,營業時間延長到晚上七點半,蘇州人真是「牛」得可以。 紅梅與塔 同德興的鱔糊白燜肉麵,推薦 腰花面,其實本來想喫蝦腰面(上海話「花」和「蝦」發音一樣)的,無奈已經賣完 綠楊餛飩店的招牌,味道還著實不錯,皮子硬硬的,不會糊 西園的放生池,很寫意的地方 放生池上的半島,最舒服在上面曬曬太陽,泡壺碧螺春,磕些玫瑰絲草 放生池的引池,有時,匣門全閉,這裡全是魚 燒香,燒香,是燒的 古真娘墓的墓亭,我就是在那裡磕頭的,唐突佳人,實在罪過罪過,於此再謝 墓記 墓碑 虎丘塔,最大傾角3度49分 千人坐 <img src="https://www.yuleshow.com/images/my_travels/china/suzhou/20050319_west_gardon_05.jpg" 一炷香,承載著多少希冀與渴望啊!

夢斷斜橋——斜橋邵府五代傳奇

原載宋路霞著《上海的豪門舊夢》,中國友誼出版出版社2002年10月第一版 靜安寺路道台家   從前上海靜安寺路(現南京西路)上有三家氣焰很熾的「超級大戶」,一是清末郵傳部尚書、李鴻章辦洋務的心腹愛將盛宣懷家,世稱盛家老公館;其次是李鴻章的五弟李鳳章家,位於靜安寺路吳江路路口,囊括了整條吳江路的地盤;再次即是號稱道台花園的道台大人邵友濂家。   這三戶人家都有豪華、氣派的花園式宅院,又都鄰近早期外國人在滬的一個娛樂中心——斜橋總會,因此也就有了「斜橋盛府」、「斜橋李府」、「斜橋邵府」之稱。其實距李家的宅院不足百米之遙,還有一座寬敞的大院,院內豎著四幢氣宇軒昂的西式洋樓,此即浙江湖州南潯鎮上的「四象」之一(當地稱家產在1000萬兩銀子以上的富戶為「大象」)、小蓮莊的主人劉錦藻的上海寓所。劉家官宦仕途雖未見大顯,然而經濟實力似不比其他三家差,所以這一地段,就形成了四大家族相持並峙的局面。   這四大家族之間百十年來偶有「戰爭」,而多通姻婭,不是你家娶我的女兒,就是我家娶了你的孫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活脫脫一部現代上海的《紅樓夢》。就邵家來說,邵友濂這道台大人共娶了三房妻妾,生下兩兒一女,兩門親家都是了不得的當朝大吏,大兒子邵頤,娶的是李鴻章的侄女(李鴻章最小的弟弟李昭慶的女兒);二兒子邵恆,娶的是盛宣懷的四小姐盛樨蕙。雖說大兒子邵頤夫婦不壽,僅生下一個女兒,名邵畹香,然而二兒子邵恆夫婦卻一連生了六個兒子一個女兒,六個兒子後來都成了上海灘上風雲一時的人物,其中最出名的一是老大邵洵美(雲龍),二是老五邵式軍(雲麟),他們的丈人家又是豪門大戶,一個是盛宣懷的長子盛昌頤,另一個是老同盟會的會員,民初擔任浙江都督的蔣百器。而且,大房的女兒邵畹香嫁的人家亦非同小可,其公公,是李鴻章的同鄉、晚清駐英國留學生總監、著名的清議派人物蒯光典,而蒯家與邵友濂的後任,即1890年的道台聶緝規家亦為兒女親家……,他們如此「強強聯姻」,富上加富,枝枝蔓蔓,裙帶千里,能數落出來的故事簡直就要車載斗量了,足可見上海故家舊族的影響之深遠。   且說邵家原本北方大戶,翻開邵氏宗譜,可知早在北宋年間,邵家就出了一個「象數學家」,世稱康節先生,名邵雍,他專研中國傳統學術典籍之一的《易經》,並把易經與道家思想相結合,建立了自己的學術體系,叫先天之學。他還會通過一個人的筆跡,洞察一個人的品性。他說:「言,心聲也;字,心畫也。」經他辨認過筆跡的人,無不歎服他的神來之算。後來他的名氣越來越大。朝廷幾次有意請他出山,他均堅辭不就,寧肯在自己的「安樂窩」裡耕讀自給。不過他的「安樂窩」的本義,是取安貧樂道的意思。與後來人們所熟知的「安樂」二字截然相反。邵友濂作為邵氏之後,非常敬佩這位先祖,時引為榮,他得發之後,曾在南渡後的邵氏祖居浙江餘姚創辦一所小學,就以這位老祖宗的謚號康節為校名,以彰其祖德之不沒。   嘉慶、道光年間,邵家又出了一位才人,名邵燦。邵燦三考正途出身,咸豐年間官至漕運總督。歷來漕官均為肥缺,邵家從此賴以顯赫起來。如果說邵家在邵燦手裡尚未發展到頂峰的話,那麼到他的兒子邵友濂一代,成了五方雜處、開放口岸的大上海的地方官,那可真是達到了一般百姓們所期望的榮宗耀祖、俯仰無愧的理想境界了。   邵燦娶有妻妾八人,生下三兒六女。三個兒子中長子邵曰濂,走讀書做官的道路,官至太常寺卿,除了外放一任地方學政(學臺)之外,基本上是尊禮宗法的京官;次子早殤;三兒即是邵友濂。 小參贊揭發大欽差   邵友濂(1840—1901)原名維延,字小村,又字筱村,浙江餘姚人,1882年出任上海道台。在此之前,曾當過10餘年的京官。他1865年中舉之後,先是擔任工部虞衡司員外郎,光緒初年出任總理各國事物衙門章京(相當於現在的秘書)。那時的總理衙門,名義上是清廷的外交部,實際上在那內憂外患日益嚴重的年頭,此衙門已充當了清廷「內閣」的角色(衹是不直接統領地方官吏)。總理衙門秘書這個官,官階雖不高,但位近皇親,消息靈通,隨著當時晚清外交方面爭端迭起,中央急需人才,可「補」的機會頗多,這就為邵友濂後來涉足中俄外交、參預中樞機要,提供了絕好的機遇。   這期間,由於他務實、勤勉,辦事可靠,清廷還命他出任清皇室寢陵的監督官之要職,具體管理河北普陀峪萬年吉地的總體工程,為慈禧、慈安、光緒及其皇后、皇妃建造地下官殿。數年後工程完工,工程質量無可挑剔(幾十年後軍閥孫殿英炸陵盜寶,費了極大的周折才打進地宮,為一證明),不久,清廷即授他以道員銜,擔任中國駐俄羅斯頭等參贊,於1878年秋,隨欽差大臣崇厚(皇室近臣,旗人)出使俄國,終於在中俄伊犁問題的交涉中一舉成名。   那時中俄關係十分緊張,數年前俄羅斯軍隊就以維持邊境治安為名,出兵佔領了中國伊犁地區。後經左宗棠率兵西征,出師大捷,平定了天山南北,於是收回伊犁的問題就提到了議事日程上來。按說,在左宗棠武力平定新疆的大好形勢下,收復伊犁已成順理成章之勢,可是欽差大臣崇厚卻出了岔子。   崇厚一行於1878年9月動身,越重洋經意大利、法國進入俄羅斯,那年邵氏38歲。欽差大臣崇厚在國內時原先掌管北方的食鹽大權,出任長蘆鹽運使,後來任三口通商大臣。在天津辦過外交,與英法重修了《天津租界條約》,同治年問創辦了天津機器製造局。按說在晚清袞袞大員之中,亦屬能吏之列,然而關鍵時刻卻不能堅守立場,收受了俄國的賄賂。他在談判桌上畏畏縮縮,一讓再讓,以至於擅自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裡瓦幾亞條約》。條約中雖說歸還伊犁,但卻要劃出伊犁南部的大片土地給俄國,並允許俄國在蒙古、新疆免稅貿易,還要賠償兵費500萬盧布;通商路線再擴大三條……文件草本送到北京,要清廷認可時,舉國譁然,朝野一致認為崇厚昏庸賣國。清廷起初不明白原委,後經邵友濂暗中揭發崇厚受賄真相,方才恍然大悟。於是清廷震怒,召回崇厚,撤職查辦,制斬監候(死刑緩期執行),並令邵友濂署理一切駐俄事務。   邵友濂對崇厚受賄簽約的行為當時就有看法,他在日記裡寫道:「餘固逆料其不妥,不意若是明白迅捷也。」他在俄國當了一段時間的代理欽差大臣,1880年清廷又派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為駐俄公使,命邵友濂襄理曾紀澤與俄方談判。至1881年2月,條約達成,中國終於收回了伊犁地區的大片土地,歷史上稱為「改訂條約」(即《中俄伊犁條約》),這是我國近代史上,惟一的一次敢與洋人叫板而改訂的條約。而那因貪財而下獄的原欽差崇厚,在後來的牢獄生涯中,答應10年問捐銀30萬兩,總算獲贖罪釋放,出獄後以原官降二級任用,不久即病死了。   從此邵友濂在外交界聲譽鵲起,更加受到朝廷的信賴,他回國後即任湖南巡撫,後來辦理台灣防務,並在1891年出任已是火藥桶般的台灣省的巡撫,那時已I臨近中日甲午之戰,處處事關中日外交大局,重權在握亦事事棘手,充分說明了朝廷對他的倚重。 親家頓時翻了臉   邵友濂在仕途上,走的是曾國荃、曾紀澤的「體系」,與他的另一親家李鴻章辦中日外交的路子不同(李昭慶39歲去世,其長子李經方過繼給李鴻章,其他子女和家眷亦由李鴻章關照,於是邵家就認李鴻章為親家)。他在台灣巡撫任內,曾下令殺過7個日本不法商人,引起日方對他的忌恨,而他對日本人始終採取了強硬態度,及至1894年,李鴻章在中日甲午之戰中戰敗,清廷要他與戶部侍郎張蔭恆赴日求和之時,就碰到了麻煩。   當時日本朝野似乎覺得偌大個中國指日可吞,聲言中方若要議和,須派出全權大臣,並反對中方提出的以上海為議和地點的建議,蠻橫地決定以日本廣島作為談判地點。而且,陸軍提出,要吞沒中國遼東半島;海軍部提出,要吞沒臺、澎諸島;財政部索銀10億兩;革新黨要瓜分中國百餘州,提出要將江蘇、福建、廣東劃入日本版圖;自由黨提出要中國割讓吉林、奉天、黑龍江三省及台灣……而日本內閣的對華政策就愈發嚴厲、苛刻,且事事挑剔,以迫使清廷就範。   1895年元月30日上午,中國全權大臣張蔭恆、邵友濂率使團抵達神戶,並與美國顧問會合。當使團一踏上神戶碼頭,只見成群結隊的日本民眾狂喊反華口號,圍在碼頭上。日本官員見此混亂局面,非但不聞不問,也不向中國使團提供四輪馬車,態度冷淡,一臉冰霜,使團一行只得乘黃包車至下榻處。從神戶到廣島,使團衹能乘坐小火輪。日本當局為了達到侮辱中國的目的,競不准使臣的輪船懸掛中國國旗。在火輪等待攔路駁輪移開時,日本人競故意使得兩位使臣立於苦力之中,站立在煤鬥上達一小時。這一切都是日本當局刻意安排的,目的是給中國欽差來個下馬威。   張、邵一行抵達廣島後,處境更加艱難。使團居所分三處,門外均有日人監守。官員有事出門,須通知日本巡捕,派兵前往。無論是誰,代步都是東洋車,中國欽差亦然。書信往來,先拆後送。張蔭桓欲發密電,日方不允。國內來電,則扣押不送。按規定,使團抵日24小時內即要開會議和,然而,會談尚未開始,日方又急欲休會,故意拖延原因有二:當時威海衛一戰日本勝券在握,全殲北洋水師指日可待,若成海衛被佔,談判桌上日方籌碼更豐,迫使清廷接受條件的把握更大;其二,日方自知提出的議和條件十分苛刻,張、邵兩人非清廷一流重臣,不可能有權當場畫押。日本的意中人是恭親王,最好是李鴻章。因此,日本總理大臣伊藤博文在第一次會議上首先提出要查看全權大臣證書,張、邵即出示皇帝的任命詔書。伊藤認為詔書不是國書,謂中國政府無誠意,拒絕與之談判。日本外相陸奧也聲明:不願與張、邵談判。張、邵雖據理力爭,日方嗤之以鼻。無奈,張蔭桓要求在廣島多待幾日,俟朝廷按日方要求重補全權證書後再行談判。伊藤卻認為,既不開議,仍是仇敵,不准羈留廣島。正月11日,張、邵被逐抵達長崎。清廷聞訊,決定更改國書,添訂約、劃押之權,希望張、邵復開談判。但日方本是項莊舞劍,意要李公,遂以張、邵官階不高,難膺重任為由,拒復議和。正月18日,張蔭桓和邵友濂一行,知事難為,不得不從長崎就道歸國。   後來,李鴻章簽下喪權辱國的《馬關條約》後,邵友濂憤而與之決裂,從此邵、李兩家互不往來。1901年春,邵友濂含恨死於上海,享年61歲。不數月,他的親家李鴻章也撒手西去了,兩人競在同一年去世。 銀樓倒閉之謎   邵友濂的大兒子邵頤,娶李鴻章的侄女兒為妻,可惜李夫人壽不長,生下一個女兒取名邵畹香,不多年即病逝了,女兒後嫁滬上蒯家(合肥人,蒯光典之後),人稱蒯太太。邵頤又娶北方一世家女兒史氏為妻,可惜邵頤亦不長壽,中年去世,拋下史氏獨守空房。當公公的邵友濂念長媳守節無後,生前即立下遺囑,命二兒邵恆將婚後出生的第一個兒子過繼給大房,這個被過繼的男孩,就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中國文壇大名鼎鼎的邵洵美。   邵頤去世時,弟弟邵恆才7歲,哥哥一死,他成了單根獨苗,須承祧邵家一脈香火。而邵恆夫婦確也很爭氣,一連生下六個兒子即邵雲龍、邵雲鵬、邵雲駿、邵雲麒、邵雲麟、邵雲驤,還有一個女兒邵雲芝(現已9l高齡,居美國)。但是邵恆畢竟過於受寵愛了,其父去世時他才十五六歲,位居一家之尊,其母柴太夫人,嫂子史夫人,以及他17歲時迎進家門的盛四小姐,三個女人以及一大幫男女傭人,整天圍著他轉,他什麼腦筋也無需動,反正有的是錢,久而久之,養成了喫喝玩樂,不思經營的脾性,其結果是顯而易見的,家中的金山日見消耗,最後終於到了賣房子賣地,捉襟見肘的境地。加上家裡的總管是柴太夫人的胞弟(即邵恆的舅舅),這位娘舅精明過人,又擅長弄權,仗著姐姐對他的信任,明裡暗裡中飽私囊,更加速了邵氏產業的「冰釋」。   邵恆還有一個綽號,大概60歲以上的老上海們都知道,叫「楊慶和小開」,這包含著一個豪門難以啟齒,而路人則視為笑料的故事。   說是在1935年冬,位於南京路五福弄口的楊慶和銀樓(久記)突然宣佈倒閉了,在上海灘闊人圈子裡即刻引起一場軒然大波。這家銀樓自清末以來,一直位居上海灘「第一大銀樓」,擁有百萬資本,該銀樓不僅大量吸收存款,多為闊太太、少奶奶們的私房錢,而且該店的金銀首飾,一直是上海貴夫人的首選。同時大家還知道,這家銀樓的真正老闆,是上海道邵府,繼邵友濂之後就是邵恆。這麼一個龐然大物,怎麼就一下子轟然倒了呢?   原來,怪來怪去還是怪邵恆自己,弄巧成拙。   當年邵老太爺去世後,邵家兩房一直沒分家,但是產業的利潤、出息或賣掉一宗產業的所得,則向來是兩房平分的。然而,邵恆在接手家業時,卻向大房隱瞞了這個楊慶和銀樓(久記)一項,於是此銀樓變成了他個人的私產,而且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出色,邵府裡的人只當這個銀樓早已歸他人了,並未去深究,而他本人平時又根本不管銀樓裡的業務,全權放給下面的經理、賬房去辦,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也摸透了這位「楊慶和小開」的脾氣,也就肆無忌憚地做手腳,欺上瞞下,謀取私利。他邵恆只管一件事,即每到、大年初一的上午,他須在客廳裡候一位客人,此客人即楊慶和銀樓的經理。經理一到,兩人寒暄幾句後,客人就會走到供著香火的邵家祖宗喜神位前,拜上幾拜,然後從包裡摸出一個大紅封袋,雙手捧送到供桌上,遂即起身告辭。主人從不挽留多坐一會兒,心中只掛念那隻大紅封袋。原來袋中裝的就是楊慶和銀樓一年來的利潤。這種大年初一上午的「例行公事」延續了多年,一直未出破綻,可到了1935年,紙終於包不住火了。   這一天,有位蒯太太因家有急用,一早來到銀樓提取存款,張口要提現金3萬元。誰知這年銀樓很不景氣,加上管理混亂,資金周轉不靈,偌大個銀樓,一時競拿不出3萬現金。於是銀樓經理只得請求這位太太緩期幾天,商定3天為限。後來3天仍拿不出來,再改為7天為限。眼看7天限期已到,經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無奈,只好跑去向邵老闆告急,請其出面,迅速調撥現款付兌。邵恆平時花錢如流水,從來不知道如何應付突發事件,但他也急中生智,叫銀樓經理去找自己的大兒子邵洵美解決,因為邵淘美繼承了大房的產業,手中有錢,這一點為人父者邵恆心裡倒是清楚的。然而這麼一來,「大紅封袋」的秘密故事就不得不公開了。   父親有難,當兒子的還能坐視不救嗎?邵洵美無奈,只好嚥下這枚苦果,設法調集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