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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老右重逢記

老爸是老右,許多朋友都知道,他有個好朋友,我叫他維智伯伯,也是右派,當年整個學校裡,所有的右派都抽煙喝酒,衹有他們兩個始終保持樂觀的信念。昨日,正逢維智伯伯的69歲生日,他的女兒Steffi搞了一個surprise party,假座上海海灣俱樂部,把維智伯伯的老朋友秘密請來,著實讓維智伯伯驚喜了一番。

  他們兩個人,難得碰到,當然展望未來,坐談往事,而且往事並不如煙,坐中的年輕人似懂非懂,說道:「噢,我知道了,右派就是政治流氓……」,話音未落我叫了一句「不對,不對,他們就是被政治流氓打成右派的。」兩位老右異口同聲:「看看!看看!這就是右派的兒子!」

  年輕人紛紛發言,有人問道:「我聽說過平反,你們平反時的心情是什麼?」老爸說:「什麼平反?我們沒有錯,平什麼反?右派是一種榮譽,一種精英的標幟。」

  於是,兩位父輩打算給年輕人們「上一課」,無奈連背景知識都要花好多時間介紹,什麼「大鳴大放」、「大字報」、「反右」以及「右傾」等等,實在不行,我衹能往外跳,說:「所謂的大鳴大放就是一個論壇,版主號召大家踴躍發言。而至於大字報,就是大家往上發貼子,至於不用真名貼大字報,就是『馬甲』啦!」一番話,總算讓那些比我小了十來歲的人,有些明白。

  父親繼續補充:「大鳴大放,當時叫做『百花齊放,百家爭鳴』,說得簡單點,就是讓大家提意見,問題在於這個意見是提也得提、不提也得提,要是有人不提,就是思想落後,不肯參與,當時最早的時候,是鼓動大家『重在參與』啊!」

  維智伯伯也說:「這意見是非提不可的,如何提得巧妙,就是水平了,一個不當心,就會出大問題。」隨手指著老爸,「我們都是水平不夠啊!」

  老爸不買賬:「我們都是太有水平啦,當然,我們更是太天真!我對你當年的第一張大字報,記憶猶新,那水平可是高啊!」

  老爸說起了當年維智伯伯的第一張大字報,說是當年維智伯伯大學二年級,老爸剛入學,既然要大家提意見,就提吧,維智伯伯便鉚上了不當時學校裡的膳食科副科長,也就是食堂的副堂長,他的大字報寫到,每天午飯之後,食堂大門緊閉,他去門縫窺視,發現那個副科長,用筷子仔細地把桌上的肥肉挾起,放到一個大盆裡。於是,他懷疑這些肥肉是不是會經過再加工,變成「回鍋肉」再賣。據說,當時大字報一出去,在學校裡引發軒然大波,維智伯伯也就成了名人。

  名人,在現在來說,是件好事,當年的名人,就不一樣的,他們是「眾矢之的」,維智伯伯後來的故事,也是發生在食堂,說是有一次,他和黨委書記辯論,說是「要大鳴大放,還是要讀書」。所有的學生都一樣,不管是什麼世道的,我們做學生時不想考試,他們當年也一樣,於是,維智伯伯有一次就在食堂對黨委書記「上腔」,他認為,既然要搞大鳴大放,同學們就全身心投入去搞,不要唸書、不要考試了。黨委書記認為兩件事是可以平衡的,可以「兩不誤」的。於是維智伯伯說當年抗日的時候,學生們都不讀書了,都去抗日了。就是由於這樣的話,他成了毛澤東欽點的「自由王國」,而罪名之一是「把大鳴大放與日本人相提並論」,稍有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相提並論的是「抗日」而非「日本人」,罪名之二則是認為他想反對的並不是「讀書」,而是「大鳴大放」,認為他想讀書,但被大鳴大放佔用了時間、精力,於是懷恨在心,蓄意阻撓。老爸長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後來,兩位右派意氣風發,越談越激動,年輕人怕引起兩位父輩勾起傷心往事,紛紛勸道:「算了,算了,我們聊點開心的事吧!」老爸大笑,說:「我們衹有在回憶過往的不開心時,才能更感覺到現在的開心呀!」

4 thoughts on “老爸的老右重逢記

  1. 梅璽,我是selock。有件事情,你祖上是不是有一個有名的報人邵飄萍(為張學良所殺,無子女,但極有可能是你們一族)。問你這個是因為最近我對族譜感興趣,家父姓曹,為浦東高行望族,曾聽老人說起族裡有一位曹谷冰(新中國第一位赴俄記者,曾任大公報經理),曹谷冰的父親即為曹成甫(上海地方志有記載),曹成甫曾與張季鸞共同創建大公報,後與張一起入獄,張出獄而曹則死於獄中,後張季鸞撫養其遺孤曹谷冰長大成人。
    邵飄萍與曹成甫、曹谷冰同為上海報人領袖,不知你我是否可為世交否?
    梅璽閣主:你是哪個SELOCK呀?我有一個老友,是以前上海網蟲俱樂部的,也叫SELOCK。

  2. 梅璽,我是selock。有件事情,你祖上是不是有一個有名的報人邵飄萍(為張學良所殺,無子女,但極有可能是你們一族)。問你這個是因為最近我對族譜感興趣,家父姓曹,為浦東高行望族,曾聽老人說起族裡有一位曹谷冰(新中國第一位赴俄記者,曾任大公報經理),曹谷冰的父親即為曹成甫(上海地方志有記載),曹成甫曾與張季鸞共同創建大公報,後與張一起入獄,張出獄而曹則死於獄中,後張季鸞撫養其遺孤曹谷冰長大成人。
    邵飄萍與曹成甫、曹谷冰同為上海報人領袖,不知你我是否可為世交否?
    梅璽閣主:你是哪個SELOCK呀?我有一個老友,是以前上海網蟲俱樂部的,也叫SELOCK。

  3. 終於找到邵家的一員,邵祖丞先生是我尊敬的老師,他剛到校時我是初三學生,不久他結婚,頑皮的同學特地用紅粉筆在硬板紙上畫了雙喜印到他的中山裝錦襖背上。
    一眨眼就近60年了,前幾天在堂裡見到一位邵家老太太,她也講起祖丞,就引起我無限懷念,在網上查得他晚年令人辛酸的景況,本想託人找到他為我送些慰問,以表師生之情,不料今得知他己經走了,不禁老淚直流。
    我畢業於同濟,文革中囹圄11年,80年到港,85年到LA,後再去UCLA拿了個電腦MS,曾管過LBNSY的mainframe,現退休了,今年底就70歲了。
    知你很忙,請給我個email,如果不嫌棄的話,多謝先。
    我的email: philchun33@yahoo.com

  4. 終於找到邵家的一員,邵祖丞先生是我尊敬的老師,他剛到校時我是初三學生,不久他結婚,頑皮的同學特地用紅粉筆在硬板紙上畫了雙喜印到他的中山裝錦襖背上。
    一眨眼就近60年了,前幾天在堂裡見到一位邵家老太太,她也講起祖丞,就引起我無限懷念,在網上查得他晚年令人辛酸的景況,本想託人找到他為我送些慰問,以表師生之情,不料今得知他己經走了,不禁老淚直流。
    我畢業於同濟,文革中囹圄11年,80年到港,85年到LA,後再去UCLA拿了個電腦MS,曾管過LBNSY的mainframe,現退休了,今年底就70歲了。
    知你很忙,請給我個email,如果不嫌棄的話,多謝先。
    我的email: philchun33@yaho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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