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I]紅柚淡菜色拉

這是道菜,不是色拉!在中國人的眼裡,菜就是菜,色拉是色拉;老虎菜就是老虎菜,不是「香菜洋蔥花生米色拉」。 在洋人看來,但凡不點火的有蔬菜的拌醬喫的,都是色拉;哪怕要點火,衹要蔬菜不是熟的且佔比不少,還是色拉,凱撒色拉加雞肉加牛肉都是熟的,但其中的romaine是生的,所以它就是色拉。 所有的涼拌菜,在老外眼裡都是色拉,就連腐竹拌香菜,也是色拉,因為裡面有生的蔬菜。這還算客氣的咧,就是拌海帶,把海帶切成絲,撒點蒜末拌拌勻,也是色拉,叫做「seaweed salad」,這回一點蔬菜都沒有了,可照樣算色拉,用郭德綱的話「上哪說裡去?」 說回中文,所有英文中的「色拉」,放到中文就一個字「拌」,拌蘿蔔皮、拌蘿蔔片、拌蘿蔔塊、拌蘿蔔絲、拌蘿蔔纓、拌蘿蔔條,拌蘿蔔秧,太多蘿蔔了,喫著「心潮」。「心潮」是句上海話,就子微微肚餓的意思,也指低血糖的狀態,所以「心潮」的時候,最好喫些甜食。 我們今天的這道就甜甜的,還酸酸的,單獨喫的話不見得喫得飽,但是點饑是沒問題的,要是把汁配上飯,二碗白飯也是沒問題的,這是道宜酒宜飯的好菜。 主料是淡菜,看過我書的朋友應該知道,我很喜歡喫淡菜,英文叫做mussel,COSTCO中買起來好大一包,還是活的,而且把「魚網」都扯乾淨了,沖洗一下就能燒。COSTCO樣樣東西量大,一頓能喫個一半已經很不錯了。剩下的怎麼辦?在水裡燙熟了,把肉剝出來,放在冰箱中,隨時可以做各種好喫的,奶油淡菜通心麵,聽上去就不錯吧? 還可以做這道淡菜色拉,大家如果上網查,這道菜都是連殼上的,唯有我這道是剝了肉做的。因為網上的都是在飯店喫的,留著殼看上去很大一盆;我這道是做了自己喫的,不講賣相,衹要好喫。實際上,我的這道也很好著,原料還紮實呢。 要廿卅隻淡菜,現剝的最好,如果是隔天剝好或是凍庫裡拿出來的,先解凍待其回到室溫。 光有淡菜,好像稍嫌單調了一點,我喜歡放一點蝦,同樣在COSTCO買吧,有一種二磅裝的大蝦很好,生的鳳尾蝦,有二種,一種個頭大一種小,挑大的買,包裝上標明每磅有幾隻,看一下即知;注意,COSTCO也有熟的蝦賣,與生的放在一起,包裝還很相似,大家要注意分辨,一種帶藍色,一種帶粉紅色。國內的朋友方便多了,去菜場買個半斤活草蝦,去頭去殼留著尾巴就可以了。 燒一小鍋水,待水沸後放入生蝦,同時放入淡菜,等水再沸直到淡菜張開就好了,瀘去水,把淡菜肉剝出來,殼棄去。事實上我要懶得多,我總是拿個平底鍋,滴入幾滴油,然後把沒有化凍的蝦直接放幾隻進去,平鋪在鍋裡,蝦受熱會有水出來,瞬間被灼乾,接著有水再流出來,一開始我壓根不用去管著,待水出得少了,我就把火調到中火,放入淡菜,然後把蝦翻面,蝦的一邊已經有點焦痕,這樣的效果最好,比單純地紅白色的蝦肉要更有感覺。 對了,對了,再做這些事情之前,還要做很多別的事,既然這道菜要用葡萄柚做,那首先就得有個葡萄柚。葡萄柚是一種皮黃色或紅色或黃中帶紅但菓肉是紅色的柚子,菓肉深紅淡紅粉紅都有,我不知道為什麼叫葡萄柚,我衹知道英名叫「grapefruit」。葡蔔柚很多地方都可以買到,還是我經常說的,要挑沉的重的新鮮的,買不到葡蔔柚?沒關係,沙田柚也行,泰國金絲柚?我覺得味道也會很好的,實在啥都沒有,你要是能找到個文旦,我也不會反對的。文旦不是柚子!非植物學分法!如今文旦可比柚子難得多了。 把葡蔔柚的皮剝去,一瓤瓤地掰開,再撕開外面的薄衣,把裡面一絲絲的菓肉取出來,儘量取大塊的,一瓤碎成二塊三塊的樣子最好,儘量不要再碎了。把剝好的葡蔔柚放在一個容器中,我很不願意寫這句話,偷懶的話,就放在砧板上好了。 然後就容易了,找個大碗,放些水,加點糖拌勻,稍微甜點沒關係,這道菜最早的版本來自泰國,泰國很喜歡喫甜的;在大碗中加魚露,還有是拉差辣椒醬,調整到一個自己喜歡的味道。魚露要多一點,這道菜的「原版」是不加水的,但我覺得太濃了,所以先用水來化糖,效果倒是不錯的,但水不能太多,大約和魚露的量差不多,也就是稀釋了一倍的樣子。 是拉差是泰國的一個地方,但在美國的話,說到是拉差,指的是匯豐公司生產的一種辣椒醬,一個泰國人在美國從家庭作坊生產到前十大的辣椒醬,是個很勵志的故事,我哪天有空會寫篇心靈雞湯出來的。是拉差,拼作「Sriracha」,據說很多美國人不會讀,但中國人衹要照著「是拉差」讀就是了,不過要照廣東話來念哦,簡單說,不要唸成「siri拉差」,要讀成「c拉差」,「siri」已經被蘋菓公司註冊掉了。是拉差不是很辣,稍微多放點沒有關係。 小米椒,泰國小米椒,也就是越南小米椒雲南小米椒,拿二三顆剪碎,放在汁水中,這玩意可就辣了,操作時小心。 把汁水拌勻後,將紅柚、淡菜與蝦一起放到調味汁中,浸泡片刻,期間要翻動幾下。然後用夾子把主料挾出裝盤,湯汁可以盛在小碗中另上。 喫的時候,現切一個檸檬,把檸檬汁擠在菜上,更添風味。 這道菜可以有很多變化和調整,家中有薄荷的,可以一起拌入,增添一點清香;沒有淡菜的,用青口也行,用大蛤蜊也成,我還做過紅柚章魚色拉。 甚至還可以做出素的版本來。噢,不對,魚露是葷的。什麼?西柚加芒菓加木瓜加白醋加糖加辣椒?別閙,那是水菓色拉。

[下廚記 VII]玉米片塔

一開始的時候,這篇文章的題目是「玉米撻」,後來一想不對,Corn tart,豈不是和「麵饀餃子」差不多的玩意?「tart」在中文譯作「撻」,其實也不是譯,衹是一個發音罷了,就像「pie」之所以是「派」一樣,最早都是廣東人「發明」的音譯。 大多數人對tart的認識來自廣式早茶的酥皮蛋撻,還有些則來自個頭大上許多的葡式蛋撻,後者又往往是在臺灣店中品嚐到的。「撻」和「派」有什麼區別,你去問一個上海人和問一個美國人,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回答。上海很早就有撻,那些傳統的西點店象凱司令、上海咖啡館乃至後來的紅寶石向來有撻售賣,衹是沒有蛋撻而是胡桃撻、杏仁撻之類的品種,他們同時也有蘋菓派、菠蘿派等同時出品。 上海人的回答會是:小的,一人份的,叫撻;大的,要切塊分食的,叫派。 美國人的回答覆雜得多,撻和派都有單人份的和大的,而且都以大的為主流,所以大小並不是區分標準。撻的邊是直的,衹有底部和邊上有脆皮,多半是用組合模製作的;派邊是有斜面的,派皮像個平底的碗,有時頂上也有派皮,派模是一整個的,因為有斜邊,所以脫模方便。 同樣的東西,在不同的地方,認識可以很不一樣,我們今天說的是「塔」,就是「勝造七級浮屠」的「浮屠」,也就是英文中的「pagoda」,英文中的「tower」通常指的是筆直細長的高樓或者象巴黎鐵塔那樣的玩意,中國的「寶塔」就是「pagoda」,就是「浮屠」。慢著,「浮屠」為什麼是塔?梵文中的塔是「stupa」呀,中文過去音譯成「窣堵坡」,至今英文還沿用「stupa」來指代印度的那些佛塔遺址。深究下去,「浮屠」就是「Buddha」在某個時期及某個地方的漢語音譯,「浮屠」就是「佛陀」就是「佛」。查佛教典籍,多處出現「浮屠寶塔」的說法,其文並非疊床架屋,事實上用「浮屠」指代塔並不是「浮屠就是塔」,而是「浮屠塔」的省略,省卻了「塔」字。嚴格地說,「浮屠」並不指塔,而是指個佛教場所,衹是佛塔比較顯眼罷了。 今天要做的不是「玉米撻」,而是「玉米片塔」,不過既不是pagoda也不是tower,而是「Nachos」,這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人叫做「Ignacio Anaya」,「Nacho」是「Ignacio」的暱稱。故事是這樣的,1943年,德州Eagle Pass鄧肯堡(Fort Duncan)的士兵的妻子們去墨西哥邊境城市Piedras Negras購物,然後去了一家已經結束營業的飯店,經理就用剩下的玉米餅切開後油炸,然後加上加熱過的切達起司和Jalapeño辣椒做成了一個小食,結果就和什麼回鍋肉、雞仔餅之類用剩菜做成的美食,當然是「大受歡迎」;當那些女人們問經理這道東西叫啥時,他說「Nacho’s especiales」,就和「老王秘製」是一樣的意思。 後來,Ignacio Anaya在這個邊境城市開了名為「Nacho’s Restaurant」的飯店,也就是「王記飯莊」啦,他繼續售賣那種用油炸玉米餅做成的小食,一路做到了這種小食就叫做「Nachos」,留傳至今;甚至每年的10月21日成為了國際Nachos日,而在Piedras Negras每年10月13日到15日是Nachos節,我就譯作「玉米片塔節」吧!正日一定是10月14日,我猜的,因為那是我的生日。 我們今天就來做Nachos,不是Anaya當年的版本,Nachos在半個多世紀發展下來,已經有了成千上萬種做法,早就成為了美國和墨西哥很普通的餐點,不僅是小食,也有主菜的變體。 小豆子進美國學校喫過的第一頓也是唯一的一頓食堂餐,就是Nachos,你想,該有多普遍。 今天,我就來說說我跟墨西哥老太太學到的版本,我們一邊聊一邊做。 墨西哥的玉米餅叫做tortilla,千萬不要讀成「托提拉」哦,會被人笑話的,這個詞中的「ll」在西班牙語中被被認為是一個字母,發有如「葉」的音,所以這個詞連在一起應該是「托提亞」才對。玉米沒有什麼黏性和延展性,所以製作的時候是把一勾玉米糊舀到一塊熱的餅鐺上,然後把另一塊餅鐺合起來壓出一張圓的薄餅,熱的時候還挺好喫的,冷了之後意思就差點了。 最早的玉米片就是把一張tortilla一切四,然後油炸而成的,Ignacio就是那麼做的,所以原版的玉米片是扇形的。後來大規模工業化後,不再是切玉米餅來做玉米片了,而是直接生成,因此是三角形的了。大多數真空充氮包裝的,都是三角形的,而大多數秤份量零售的,則是扇形的,在諸如VONS或Albertsons之類的超市,可以輕易地買到做好的玉米片,扇形的那種,按份量賣的,小包的一磅不到點,大一點的一磅半。 這種扇形的玉米片,也不再是炸脆的了,而且烘乾的,所以拿在手上一點也不油,且沒有「回潮」之虞;如今要想找到炸脆的玉米餅,衹能去墨西哥老太太的小攤子才有了。做Nachos,這種一袋袋零售的就很好,因為它是原味的,至於充氮的那種,大多有這樣那樣的調味,反而不好。 要一些新鮮的蔬菜,聽我說。番茄一隻,洋蔥一隻,香菜一把,小紅蘿蔔四五個,這些都是普通東西。 還要Jalapeño辣椒二隻,這種辣椒我們以前說到過,是一種皮很厚實的幾乎不辣的辣椒,在墨西哥菜中廣泛使用;對了,不要讀成「佳拉潘諾」哦,西班牙語要唸作「哇拉潘妞」,寫成中文蠻好玩的。 要牛腹肉一片,二個手掌的大小,之所以要牛腹肉,是因為它薄且嫩,容易熟,不必久燉。 我的這道Nachos是高級版的,還要很多東西,先來做一點準備工作,抓二把黑豆,先用水浸著。黑豆在超市有賣,沒有的話用中國人常喫的赤豆也行。什麼?黃豆?黃豆也沒關係,Nachos的魅力就在於變化無窮,你想呀,它本來就是用剩下的食材做出來,當然是有什麼用什麼,這道理和天下沒有二碗相同的「珍珠白玉翡翠湯」是一樣的道理。 要一盒Heavy Cream,南加州的市埸上,我衹在Whole Food’s找到過,而普通的超市,你可以買Whipping Cream,就是那種用來打發生奶油的東西,Lucerne是個大品牌,各大超市有售。…

[下廚記 VII]仿美新春捲

這是家很神奇的店,雖然它的名字是「美新點心店」,但衹要是上海人,都叫它「美新湯糰店」,就像沒有上海人把南京路上那幢著名的大樓稱作「市百一店」一樣,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叫它「中百公司」。 我一度把「美新」與「美心」搞混,對的,上海也有「美心」,應該還是香港美心的前身,衹是上海人不爭氣,把上海美心越開越差,終於趁著大造地鐵的春風,把個好好的美心開到了關門大吉,倒也省卻了我搞錯之虞。 美新,是家小店,在威海路陝西路的轉角上,每到春節,小小年亱小年亱大年亱,他們就不營業了,在店中碼起了長桌,供人憑票領取八寶飯年糕湯糰等年貨,八寶飯之類並不是該店平時售賣的東西,至於這個「票」也從不見他們預售,可每年的春節都有這麼一齣,神奇的很,我一直很好奇這些顧客這些票以及這些食物是哪裡來的。 美新的特產是湯糰,肉湯糰一份四隻,黑洋酥的小一點,一份八隻;每到元宵節的時候,他們又不營業了,所有的人一起包湯糰外賣,那可真是忙得不亦樂乎。平時,他們也天天包湯糰,店中一隅有個玻璃隔著的明檔,經常坐著三四個婦女穿著白大褂包湯糰,她們動作飛快,每人每天都能包上上千個。 一份湯糰堂喫才幾塊錢,在上海手工並不是值錢的東西,在一個有三千萬人口且平均受教育程度並不高的城市,手工也不應該是個太值錢的事物,除了鼎泰豐敢把小籠賣到幾十塊之外,哪樣上海的小喫不是幾塊錢十來塊的?又有哪樣不是「手作」的呢?我一直說,在食物這個方面,在人口大國討論「手作」沒有什麼意義,你做老闆的一個月才開人家二三千的工資,卻要標榜我的產品個個都是純手工的要賣個大價錢,那衹能說明你這個老闆不厚道,卻也不能表示你的東西就一定好喫。 大家注意了,「古法手作」與「東西好喫」之間沒有什麼必然的因果關係,不要被美食評論家們騙了,「古法手作」也與「東西精貴」之間沒因果關係,手工作品的價值衹與這個行業的平均工資或者工資中位數有關係;「古法手作」衹能保證成品上的差異,不同工人出品的東西有參差,就是同一個人也無法完全保證出品一致。 美新的春捲就是這樣。美新的春捲一份四個,我喜歡點上二份,就是八個。知道「文玩核桃」的人可能聽說過這麼句話:「不怕大,不怕小,就怕不成對」,美心的春捲也是如此,八個春捲,你絶對找不到二隻一樣的,一盆八個春捲,有的長有的短有的方有扁有的圓還有的破,你想像一下吧,那可真是「花團錦簇爭奇鬥艷」了。 美新的春捲是好喫的,但這和配方有關,與「手作」沒什麼關係,手作的結果就是個個都不一樣。美新的春捲是全上海最好喫的,但千萬不要配一碗大餛飩,他們的大餛飩也是手工製作,乃是全上海最難喫的。 去美新,最好十二點鐘去,著實可以感受一下熱閙的程度。你在一樓買了票,上得二樓,一批人坐著等東西,另一批人站著等位子,有些人已經喫上了,一旦有人站起來,立馬有人坐下去;服務員穿梭在人群中,收票子,端食物,突然有人叫起來「為什麼我先來的還沒有喫上?」 服務員問那人到底點的是什麼,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喫上了。我一直在想,如果不買票子,直接到二樓找個位子坐上廿分鐘後大吼一聲,估計也能喫到東西,服務員才顧不過來誰到底買了什麼東西呢,缺個啥就補上唄。 我要在加州在洛杉磯把這盤「熱吹潽燙」的春捲復製出來。 春捲皮,有了春捲皮才能幹別的。上海人做春捲都是買現成的春捲皮,一到過年,菜場就有春捲皮賣,現攤現賣,我以前曾經寫過,就不再複述了。洛杉磯有華人超市,大多數都有春捲皮賣。要注意,洛杉磯華人超市的春捲皮有二大品類,大家一定要注意區分。 舉大華為例,一種是放在豆製品一起,與餛飩皮在一個冷藏櫃上,和餛飩皮同品牌同質地,這種春捲皮一看就很厚,感覺上一切為四就是餛飩皮了。還有一種,是放在冷凍室的,也有數個品牌,是一種凍得硬硬的春捲皮,仔細看,是一疊很薄的皮子,這才是我們要找的。美國的春捲皮有大有小,我選用了一種新加坡出品的「第一家」品牌的方春捲皮,一包550克共五十張,在上海一斤春捲皮超過四十張就是相當好的了,最近一斤都衹有三十三四張了,你想,要變厚了多少? 這種方皮子,是七英吋半見方,不比上海的圓皮小,折算下來一斤45張,可見這種皮子要比上海的更薄。如果各位要做這道春捲,就買這種皮子,至於那些像餛飩皮子那麼厚的皮子怎麼用,我還不知道,等我研究好了再告訴大家。 對於買不到春捲皮的朋友,可以用八比七的比例以高筋麵粉加水,以及少許的鹽拌勻起勁後在鐵板或厚平底鍋上烙出春捲皮來,具體的步驟待我另文詳述。 我們先來做餡,美新標準版是黃芽菜香菇肉絲的。黃芽菜在華人日人超市都有賣,質量也很好,挑包得緊實份量重的買;洋人超市也有大白菜賣,大多數是napa cabbage,較黃芽菜綠一點,葉片上的紋路很深很清晰,這種菜較黃芽菜硬一點點,也能用,沒關係。 香菇,在大華和德成行都有乾的賣,你不必買很貴的花菇,反正要切成絲且是包在裡面的,普通的乾香菇就可以了。做餡之後,用水浸發過亱。 肉,切肉絲的話用loin或tenderloin,是一種裡脊肉,Farmer John或者Trader Joe’s的用下來都很好,這二個品牌的裡脊都是單條包裝的,我家中常備,隨時可切肉絲肉片。 我們先來做春捲餡,黃芽菜肉絲春捲是上海人民最最喜聞樂見的,也是春節必喫的點心,家家戶戶都會做,但還是有點訣竅和說頭的。 首先,把黃芽菜切絲,具體的方法是在根部橫著切一刀,離根部一二公分的樣子,去除老根,這時最外面的幾面葉子就可以取下來了,取到拿不下來之後再橫著切一刀,又可以拿下幾片菜葉來,如此一直取到菜心露出來,小小的一個,尖尖的,菜心可以留著做開水白菜。把菜葉仔細洗乾淨,特別是最外面的幾張,在朝裡的那面有時會有泥沙,要注意。 把切下來的菜葉,凹面朝下放在砧板上,一片片以同一個方向碼起來,擺整齊後橫著切絲,大約小手指的寛度。四五張五六張一疊,切完一疊再碼一疊再切,切完的絲直接放在一個大鍋中,一棵大白菜可以放滿滿的一鍋,也不過做上一斤春捲板子的量。 鍋中已經有菜絲了,倒點油下去,如果你是先煸肉絲的,可以加入煸肉絲的油;開大火翻炒,等到聲音起來,改成中小火,此時油已經翻勻了,不用管它了。 切肉絲。一條裡脊是圓柱形的,正確的切法不是象切香腸那樣切下一個個圓片然後再切絲,那種切法太麻煩了,你的鍋上還燒著黃芽菜呢,要快速地三下五除二把肉絲切出來。 聽我說,把裡脊橫放在砧板上,用左手壓定,右手持刀,刀面臥平從右側從肉的底部入刀,批出一片長方形的肉片來,厚度大約是一到二個硬幣的樣子,把批出的肉片放在裡脊的前方,然後再批下面的一片。如此,一眨眼的功夫,一條裡脊就成了七八片同樣大小的長方形肉片,將它們每一片錯開一點排起來,竪直了刀直接切絲,把厚度改成寛度就可以了。這樣的方法不但快,且切出的肉絲長短是一樣的,衹是批肉片要點基本功,這反正是包在裡面的餡,正好練練刀工。 切好的肉絲,加料酒加鹽加澱粉加一點點水抓一抓,然後加油沒過肉絲,用筷子攪拌均勻,要保證肉絲根根分開。 冷鍋冷油滑肉絲,你就家裡滑一點點肉絲,別指望可意氣風發地用鐵鍋熱鍋冷油,保證你會手忙腳亂的。熱鍋冷油的鍋,要比家裡不知熱多少;熱鍋冷油的油,也要比家中不知多多少;最最關鍵的,熱鍋冷油的肉絲,也要比炒黃芽菜肉絲的量多少幾倍。在家裡,用不粘鍋,把拌好油的肉絲倒在鍋中,然後點火,用最大的火,用筷子劃散肉絲,待有聲音起來,肉絲開始變色,改成中火繼續劃散,等到大多數肉絲變色,連油帶肉絲倒在一個容器中,用油浸沒,隨用隨取;有個別肉絲還是生的,沒關係的,因為還有個二次加熱的過程。 將香菇去根,切絲,香菇不用多,意思意思就可以,把香菇絲放到鍋中與白菜一起煮,其間要稍事翻動。黃芽菜絲會出許多水,從一開始下鍋到切完肉絲再滑油再切菇,十來分鐘的樣子,黃芽菜開始變軟了,把肉絲加到黃芽菜中,比例大約是在體積上的一半。…

[下廚記 VII]芋泥

我去Albertsons買東西,買完了,我對收銀員說:「Thank you very much]」,她囬了我一句「You are welcome very much」,一個小個子的白人女孩,藍眼睛,長得很cute,讓我一天心情都很好。 後來我想著玩,想這段對話或許用上海話表達可以是: 「我謝謝倷一家門噢!」 「阿拉一家門勿要儂客氣!」 這自然是開玩笑,真要這麼說,那是吵架了。 這段話和正文沒關係,衹是好玩就記在這裡了,我向來相信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至今依然保持著使用索引卡片的習慣。把東西記在哪裡最好?記在自己出版的書裡最好,筆記本會掉了,正式出版的書不會。 所以,下廚記系列裡經常有和正文沒有關係的東西,大家不要奇怪,有時還挺好玩的,我相信大家會喜歡的。 今天要說的是芋頭,很大的那種。 以前看過一個電視劇,具體的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反正有皇帝還有臣子什麼的,嗯?有皇帝麼總有臣子的。劇中說到一種「荔浦芋頭」,反正圍繞著這芋頭,發生了很多故事,我就想:這玩意得是有多好喫啊? 荔浦在廣西,那時還沒有淘寶,想喫就得到那麼遠去,想想也就拋在腦後了。 離上海不遠的奉化,也出芋頭,不過奉化芋頭產量很少,上海很難見到,衹是有次去玩,在當地喫過,記得是燒肉的,一片芋頭一片肉,很好喫,然而也就喫過那麼一回。 後來,女兒出世,第一次喫外面的食物,居然就是芋頭。 那時我們經常去一家叫做「鮮牆房」的店,必點的菜是「漳茶鴨」和「富貴雙方」,還有一道就是「八寶芋泥」;這幾道菜真是百喫不厭,衹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不去了,等到再去已經是十幾年後,我有一次囬國特地去懷舊,年初二和父母去的,已經沒有八寶芋泥這道菜了。 我有段時間愛上潮州菜,這才知道原來好的芋頭不僅廣西和浙江有,福建也盛產,潮州店的反沙芋頭成了我的新愛,又是百喫不厭。 好的芋頭,是糯且鬆的,閩南話叫「桑」,上海話叫「粉」,粉嗒嗒的芋頭,做成粗芋泥,很好喫。 這道菜很好做,衹要芋頭,豬油和白糖。 美國有芋頭賣,墨西哥產的,居然還是品質很好的檳榔芋;據說芋頭由亞洲引進到墨西哥至今不過廿多年的時間,結果很受歡迎,如今都能出口創匯了,不過,從墨西哥到加州,要比從荔浦到上海方便得多了。芋頭在老外超市是整隻賣的,英文叫做Taro,美國什麼東西都大,就是芋頭也比國內的大上一圈。買整隻的芋頭,要挑選表皮堅硬,掂起來沉手的。華人超市也有賣,去皮後透明真空袋包裝的,一般是半個一包,比整個買要好,因為看得到切面,我喜歡買有紫色一絲絲的,成品更加好看。 豬油,美國也有賣,有盒裝也有罐裝的,但你一定認不出來那是豬油。所以,你得知道它叫什麼。豬油,英文叫「lard」,西班牙文叫「manteca de cerdo」,「manteca」是「黃油」的意思,而「cerdo」就是「豬」啦,有時豬油的包裝上衹寫「manteca」,而黃油一般是寫作「mantequilla」,大家知道就好啦! 白糖,超市都有賣,我相信你不會買錯的,美國的白砂糖比國內的細,並且遠沒有國內的甜,所以放糖的時候要適當調整加量。 好了,有這三樣東西就行了。 你首先要給芋頭去皮,芋頭和芋艿一樣,會讓人的手發癢,而且是奇癢無比,用我朋友的話說「恨不得把手刴下來」。可以把芋頭煮一下,煮個十來分鐘,表面就熟了,不但不會令手發癢,表皮還變軟了,很容易去皮了。…

[下廚記 VII]剩下的火雞

這篇文章開頭少囉嗦一點,因為我們要說很多事情。感恩節就像我們的大年亱,是個「普天同慶、閤家歡聚」的節日,美國人其實也和中國人一樣,家庭聚會就是喫。感恩節要喫火雞,就像年亱飯必有全雞全鴨一般,全雞全鴨還好,火雞可厲害,小的十幾磅,大的幾十磅都有,一頓肯定喫不完,所以如何對付剩下的火雞是門學問。 大家有興趣可以上網找一找,經常有「32 ways to eat leftover turkey」之類的文章,32法,78法,99法,都有。但要是你點進去看,這些法子不外漢堡、三明治、通心麵和披薩。和生菜一起夾麵包與和番茄一起夾饃是算二種喫法的,大排麵和小排麵可以算是二種麵,但鹹漿和淡漿不能算是二種把黃豆處理掉的辦法吧?而二種不同澆頭的麵也不能算是二種麵製品呀! 繼續,我們要「真價實貨」地來。 先從烤好的火雞說起吧,整隻火腿端上桌,好看是好看,但是喫起來不方便;什麼?在上面插把快刀讓大家自己切?那是蒙古人喫法,我們是文明人,不動刀動槍的。有許多朋友烤很很好,但是切得不行,好好的東西就打了折扣了,我們先說如何拆切火雞。 「拆切」,包括「拆」和「切」二個部份。火雞大,而且烤好之後很酥,你沒法象白斬雞那樣把火雞剁成小塊。就算行,按比例也要比雞塊大得多了,也沒法連骨塞進嘴巴啊! 先來把火雞分開,挨個把整隻火雞腿割下來,不要扯,用刀割,否則支離破碎。把火雞翅膀也同樣地割下。把火雞背朝下,烤的時候也是背朝下的,所以不用動,在胸前入刀,筆直切入,把胸骨劈開,刀不好或是刀功不好的,用剪刀也行。 胸骨打開後,把火雞整隻掰開,把肚子裡塞的東西盛出來。火雞的肚子本來是空的,為了防止烤的過程中塌癟,就需要塞填一些小塊的填充物把它撐起來,老外有用麵包塊的,有用洋山芋的,這些都是主料,配料有芹菜、洋蔥、胡蘿蔔等,都好調好味拌勻了往火雞肚子裡塞,這個東西叫stuffing,就是填充物的意思。 老外對火雞的stuffing很是津津樂道,每家都有「祖傳配方」,都有「媽媽的味道」。我見過最牛的一個填充物是個塑料軟球,把球塞進火雞肚子後再打氣,可以很漂亮地撐起來,不過拿是偷懶的做法了。 我烤火雞喜歡用香菇和糯米,加少許醬油和糖,容易得多了,也好喫;把火雞的內臟煮後切塊拌在一起,很香。 現在把火雞整個打開了,很容易把糯米飯取出來,要仔仔細細取乾淨,熱的時候比較容易拿。火雞一頓是喫不完的,剩下的火雞還要做許多文章,如果混進了米飯,在另一道菜中會很奇怪,甚至引起潔癖人士的腸胃不適,因此一定要拿乾淨。 然後,把火雞胸拆下來。火雞的胸象半個圓球,在球的底部割圈,位置在火雞翅根的下緣,割半圈就可以了,因為另外半圈在開膛時已經割過了。 如果烤得好,是完全脫骨的,輕輕一提,就可以把整塊雞胸拿起來了;要是沒有完全脫骨,把刀塞入雞胸下面,將之與胸骨分離;如此把二塊大胸都取下。 把火雞胸放在砧板上,把刀磨快,然後切片,不要太薄,大約比手機再厚一點的樣子,太薄的話易碎易散。要切得厚薄均勻,切好的片也要碼放整齊,最方便的碼法是將切好的片照原樣拼好,往邊上一推攤平,用刀平著塞入肉下,扶著把火雞胸肉移到盆中。 二片雞胸,可以裝很大的一盆,足夠七八個人喫了,中國人的家庭聚會,怎麼可能衹有道火雞呢?等火雞上桌,大多數都喫不下了,你懂的!萬一不夠,我說的是「萬一」,那就把火雞腿也加上好了。 火雞腿很大,我十幾年前第一次喫火雞是在迪斯尼樂園,買了個火雞腿三個一起喫才勉強喫完,可想而知。用手拿著火雞腿,大頭衝下抵在砧板上,左手捏住雞骨,右刀拿刀倚住雞骨下刀,一切到底,就是小半爿一大片火雞肉了;對的,「小半爿」和「一大片」並不衝突。 把對面的小半爿也切下來,二隻火雞腿共有四爿,同樣切片碼盤,二隻火雞腿又是一盤。 盡興的一亱過去,剩下來的事,喫的人不管了,燒的人發愁了,處理掉剩下的火雞絕對是門學問。 有閣主在,不成問題,我們要實打實地用「不同的喫法」來解決掉。 繼續「拆」吧,你還有大的火雞殼沒有解決掉呢。首先,把火雞皮撕下單獨擺放,然後,再把火雞架上的肉用手扯下,白肉歸白肉,紅肉歸紅肉,拆得不必太乾淨,儘管大刀闊斧地去幹好了,反正肉多,拆下來的肉不比一盤火雞胸少。 找個大鍋,放入拆出來的火雞骨,然後放水蓋過,點火燒沸後改用小火燉煮,不用多少時間,湯就變成乳白色的了,那可遠比河鯽魚湯濃厚了,用的時候,還要適當加點水。 把湯濾出來,用網也好紗布也好,我不管了,反正濾得乾乾淨的,可以分幾袋裝好放在冰箱裡,隨用隨取;怕油的朋友衹要把湯盛在盒中在冰在冰箱中,待湯冷卻後揭去表面的浮油即可。 現在我們有七樣東西,火雞湯,火雞皮,白肉,紅肉,連皮的白肉,連皮的紅肉,煮過的火雞骨。連皮的紅肉白肉是隔天剩下的,還記得不?就是腿和胸呀! 七樣東西,那搭配就多啦,白肉炒紅肉是一道,紅肉拌皮是一道,七樣東西的排列組合有五千多種,他們居然衹想得出幾十種,太笨了。 這是開玩笑,我絕對不會如此來充數的! 先把煮過的火雞骨扔了,那已經沒用了,除非有人打算磨成骨粉來補鈣。…

[下廚記 VII]魚肚蛋絲羹

中國有古代四大發明,後來好似都被證明和中國沒啥關係了,又或者是沒有什麼實用價值,也不去管它,反正和現代生活沒啥關係。 中國另有四大發明,與天天的生活息息相關,那就是「粥粉麵飯」。中國以前是個農耕國家,南稻北麥,做出來的粥粉麵飯,是最基本的東西,至於水餃餛餛燒賣叉燒酥粢毛糰,那是錦上添花更上一層樓的東西了。 一樓一樓上去,到最高一樓,中國人還有四大發明,謂之鮑翅參肚,據說都是大補之物。但又有一個附帶的「醫囑」,說這些東西定要天天喫月月喫年年喫,方顯奇效,難得喫一囬是沒有用的。 太有道理了,天天喫得起鮑翅參肚的人,根本不可能蛋白質攝入不夠質量不高,也不可能生了小病得不到及時的治療,這樣的人,衹會營飬過剩,就算生起病來,也是「富貴病」,顯然是「補得有效」了。 肚,就是魚肚,實際上就是魚泡泡,學名為「鰾」。大魚曬乾的魚肚,粵人潮汕人極其推崇,簡直到了「包治百病」的地步,前提自然也是要「天天喫月月喫年年喫」。此物價格不菲,好的上萬上十萬乃至上百萬的都有。 有很多中餐館,特別是在美國的中餐館和香港的低檔食府,售賣一種叫做「魚肚羹」或者「魚肚湯」的東西,讓不捨得天天月月年年喫的朋友過個癮。 與粉絲冒充粉翅不同,這種魚肚是真的魚的真的鰾,衹是乾制的工藝與賣到天價的不一樣。 賣得貴的,是曬乾的,用很大的魚鰾曬乾,要縮水很多,這種魚肚就是常被稱作「花膠」的上等貨;而俗稱的魚肚呢,是用低檔魚的魚鰾油炸脫水的,魚肚一經高溫,就會脹大,看著很大的一個,當中全是空洞。這個道理就和豬皮是一樣,為了防止砧板裂開,我們會在砧板的周圍釘上一圈新鮮的豬皮,等豬皮變乾,就好似一圈箍緊緊地包住了砧板,也就不會裂了;你再看豬皮,變得很薄很硬,這就是自然乾燥後的結果。還有一種我們做肉皮湯的豬皮,是用新鮮豬皮油炸或鹽烘而成的,很肥很厚的一塊,就是受熱發脹而成的。 花膠和魚肚,一個是把東西做小,一個是把東西做大,做小的東西比做大的東西還大,可想原來的樣子要有多大,這也就是為何花膠身價百倍的道理。 用油發的魚肚冒充俗稱花膠的魚肚,自然就是為了騙騙洋盤罷了,這道理其實和海蟹手拆肉做蟹粉小籠一樣,衹是為了讓「窮人」們喫上而己。 東西便宜,卻不見得不好喫,草頭賣到廿塊一斤很好喫,霜打的矮腳菜再貴也不過五塊錢,同樣很好喫,所以大家不要以價格來衡量東西的好喫與否。 前幾天有北京和上海的餐廳公關吵起來,說是人均三千還沒喫到好喫的。要知道,好喫和好味,很多時候並沒有必然的聯係。那個架,衹是讓我們知道開一家高價餐廳要接待多少白喫白喝的公關、媒體、新銳美食作家,不過人家也不白喫你的,你沒上米其林的榜,我給你上我的榜,我的榜還不選米其林有星的店。什麼?你的店上了米其林上海榜?那沒關係,我讓你北京店上我的榜。 你沒拿到奧斯卡沒關係,你請我喫飯,我們村電影節影后就是你。 說囬魚肚,魚肚不貴,但好喫,美國的大魚多,洋人又不懂喫魚鰾,於是華人做成了油發魚肚在華人超市裡賣,價格很便宜。這玩意和花膠的實沉不同,它是中空的,一大包也沒多少份量。買的時候挑硬的白的買,如果可以聞,要聞上去不腥不臭沒有異味的才好。 這種魚肚,是捲曲的,很大的一塊,花膠則是平整的。衹要一塊,就夠一家喫了,放在清水中浸泡,三四個小時的樣子。 浸泡好的魚肚,變軟了,但是依然有彈性,還有點點「軟硬勁」,用刀切成絲,大約一根筷子的粗細。 然後很簡單,找個鍋,把魚肚絲放入,放水蓋過,再放一塊拍碎的薑和一個蔥結,就是幾根蔥打成的結啦。 再加料酒,開水燒,待水沸之後,用中大火再煮它個一刻鐘的樣子。 煮魚肚的時候,將一個雞蛋打成蛋液備用,要事先放入料酒和細鹽。再拿一隻碗,放點生粉,加點冷水,攪拌均勻,待用。 然後就很容易了,把魚肚拿出來,棄去蔥薑,用溫水沖洗乾淨放入鍋中,加上雞湯,大約一倍的體積。美國有現成的雞湯罐頭,國內現在也有史雲生,用起來都很方便。 加鹽,別忘了加鹽,但別忘了「寧淡勿鹹」。 把湯燒開,加鹽,將水澱粉攪拌均勻,分幾次倒入鍋中,是為勾芡,老法寫作「勾縴」,上海人叫做「著膩」。 著膩很有講究,不能薄,太薄了魚肚全都沉在下面,也不能太厚,喫上去象漿糊象糊辣湯就不對了。雖然前文說是「分幾次」入芡,但實際上要求是「連續地分次」,經驗足的話最好一氣呵成,因為水澱粉煮得時間長會稀化,又變得不稠了。 到底厚薄如何?是湯是羹不是糊,以魚肚絲剛不沉底為最佳,要用調羹舀基本不黏卻有掛勺為準,魚肚則是均勻地分佈在垂直的湯羹的各個水平面上。 煮沸,關火,把蛋液倒入;同時用個勺子快速地打圈,蛋就成絲而不是蛋花了。網絡上關於「如何做出完美蛋花湯」的探討可謂汗牛充棟,而實際上網友討論的是「蛋絲湯」而非「蛋花湯」,其中的關鍵就是要勾芡,而且要勾到有意無意之間,很多時候,這種小細節是最難的。 Serve,可以端上桌了,配一碟大紅浙醋最佳,用蔥薑加料酒煮過的魚肚一點都不腥,配紅醋也就為瞭解解「心疑」罷了,愛加醋的自己加,愛喫農家榜單的自去喫。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下廚記 V]神奇魔鬼爪

沿海的朋友們都對海鮮不陌生,最常見的就是魚蝦蟹了,難怪靠海的地方還有種賭博就叫「魚蝦蟹」,一直想學都沒學會。無奈,我是來自於一個百分之九十的人沒見過海的沿海城市,想想也有趣。魚蝦蟹之外,就是貝殼了,如果把魷魚烏賊章魚算在魚裡,再把螺也算在貝殼類的話,也就是這四大品種了,當然生物學家絕對不會同意。還有海膽海葵海馬等我差點忘了,不過並不算常見吧?對了,還有海藻海帶紫菜,海裡的東西實在太多。慢,海帶算海鮮嗎?不管算不算,海腥總是帶點的吧?在喫貨的眼裡,長得小的蝦都不算好不好。 我定義是毫無科學依據的四大類中,貝殼可能算是最便宜的了。咦,鮑魚響螺鳯螺扇貝海瓜子,好像都不便宜啊?哎,別急,剩下的就便宜了,淡菜蛤蜊花蛤油蛤薄殼青蜆蟶子,都不貴吧?大多廿元以下,就可買上一斤,買囬家中也就洗洗加蔥加薑水中煮一煮,蘸醋蘸醬油喫,多才的主婦除了水煮,還會油炒,都很方便。 小貝殼的好處就是喫起來容易,掰開殼把裡面的東西喫掉就可以了,有些甚至不用掰,一煮兩面殼就張開了,小貝殼的身體,大多數除了殼都可以喫,多方便呀!我有個朋友喫淡菜如飛,雖然不能用「賞心悅目」來形容,倒是絕對夠得上「豪氣幹雲」。 喫貝殼也有許多講究,最煞風景的自然就是泥沙了,所以貝殼買來要浸飬要靜飬,待其吐盡泥沙。又有煞風景的事,是煮得太老咬嚼不動,一如喫橡板一般;還有一件煞風景的是一大鍋中有隻腐臭的,一旦喫到那隻以後,好似整鍋都是臭的了,不過好在大家記性都不好,再多喫幾隻也就忘了。最最可恨是喫到最後一隻是臭的,而且是糊裡糊塗塞進嘴嚼後才發覺的,那就連忘記的機會都沒有了,且得記住一段時間呢! 說到貝殼,煞風景的事多了,我曾經在青島喫毛蚶,因為怕當地人燙得過熟而親自下廚,無奈雖然嫩而有血,可是一嘗之下竟然鹹苦不能入口,作孽啊,我可以粒鹽未放,乃是海域的問題。 又有一種,好好的貝殼上長了個東西,比如一個蛤蜊吧,大大的殼上面整齊地有著一圈圈的花紋,青白漸變的色彩,看著就漂亮,可偏偏殼上長了個灰褐色的突起,圓錐臺形的頂部還有個洞,洞中還有個尖殼,就像一座小火山似的。煮熟了蛤蜊這玩意還在,用力掰卻紋絲不動,外面的殼堅硬如石,洞中的玩意又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要是偶爾一隻倒也罷了,有時一盆之中有好多甚至一個扇貝上長了好幾個,讓人頗有些頭皮發麻的意思。 這怪種東西叫藤壼,非常有說頭。 藤壼長的貝殼之上並不稀奇,它還會長在礁石上水閘上浮木上船體上甚至寶特瓶上,據說即時貼就是由藤壼分泌吸附堅硬物質的黏液研究而發明的;又據說到處附生的藤壼使得人們大為頭痛,別的不說如果一艘大船不定時清理藤的話可以比原來重上好多噸,大大浪費燃油云云。而且從船上除這玩意要比在陸上難多了,加之在水中又沒辦法用毒,反正就是一個麻煩。 藤壼的種類有許許多多,據說有數千種之多,達爾文最早就是研究如何給藤壼分類的,自然也是「據說」。人家研究研究就整出了物競天擇的道理,而我們也不落後,我們更是在此上悟出了「槍桿子裡出政權」的硬道理。 對於中國人來說,東西成災,喫唄!好像有一次閙蝗災,結果中國人直接就把禍主喫了個乾淨。 藤壼有幾千種,至少有一種是可以喫的,叫做鵝頸藤壼。怎麼說呢,我先描述一下這玩意的樣子。首先,它是一簇簇的,不知道大家見過晶體簇沒有,不少旅遊紀念品店有展示,許多水晶柱從底部陞起向外向上伸展,它們也是如此象朵花一樣地盛開著,每一條花瓣就是一隻鵝頸藤壼了。 讓我們觀察一下單隻的吧,最下面是圓柱形的,呈深褐色,表面的肌理看上去像是帆布的織紋,好似一個粗布的袋子,而實際上它也的確是個袋子,它是層薄薄的皮,你也可以稱之為厚厚的皮,裡面才是身體。這段圓柱體之上是一圈甲殼,甲殼像個箍一樣再往上就好玩了,是相對的兩排尖尖的鱗甲,綠色的鱗甲每邊有四五片三角形的甲殼,兩邊都排列整齊卻又高低不一,由於鱗甲的顏色是淺綠色的,看上去很像鱷魚和龜類的腳爪,整隻的尺寸小的比小手指還小大的則比大拇指要大,好沒有文采的一句話,這也算我目前為止見過的長得最怪的食物了。 民間沒人叫它藤壼的,那是科學家的叫法,民間是從樣子來的,「魔鬼爪」、「狗爪螺」是最常見的名字,由於看上去也像雙手合十,因此也有叫「佛手」的,臺灣馬祖的人把它也叫做「蚴」,這個字還是個古字,有人特地去做了考證,說是自古以來這個字指是就是鵝頸藤壼。 這東西常見於福建沿海,謝天謝地,福建人沒給它封個神什麼的,叫做「藤壼將軍」也蠻可愛的。據說過去這是相當賤的東西,現在卻有錢也買不到了,如果有機會弄到個一堆,用水加薑片煮一下即可。先將之洗淨,注意不要弄破底上的「粗布口袋」,不用一個個地掰開,一簇在一起沒關係的,鍋中放水放入薑片待水開後將魔鬼爪放入,待水再沸騰後煮個一二分鐘就可以喫了。 喫的時候先輕輕地掰下一個來,不要弄破底袋,從上面將合著的「手」掰開,然後用嘴吸食其中的汁水,相當清鮮,用一句時髦話說,就是「海水的味道」,要噁心一點,就是「帶著淡淡的海的味道」。 然後用力掰裂鱗甲和下面的環,撕破底袋就可以剝出裡面的肉了,看上去象長了柄的蛤肉,頂端有簇黑色的毛,那是不能喫的,不妨捏著那些毛塞進嘴中,其肉是淡黃色的,有時略呈粉紅,據說那表示有「黃」,喫起來更香。 這東西再怎麼也喫不飽,權以解悶消閒罷了,倒真是下酒的恩物,據說過去福建人弄一大桶煮熟了或是現烤,一大群人邊聊邊喫,可以打發一個下午。 它的味道是很清淡的,能喫一下午的東西不可能重口味,嫌淡的可以蘸醋蘸醬油,最好的搭配是廈門辣醬,既不辣也不鹹。 我至今衹喫過一次魔鬼爪,是福記的朱姐特地從福州弄來給我嘗嘗的,之所以收在《下廚記》中是準備大家萬一機緣湊巧弄到了點就知道怎麼煮怎麼喫了,對了據說西班牙人也喫這玩意,還在身上綁了繩子爬到激浪拍打的礁石上去採呢! 本文出現了許多的「據說」,因為這些的確是「據說」。

[下廚記 VI]白菓燒烤雞

以前好像寫過一篇《白菓燒雞》的,不過那是青城山的燒法,今天說的是在美國用烤雞來燒。 我經常說再好的醫生在他手裡也死過人,再差醫生也救活過命。同樣的道理,再好的飯店也有燒不好的菜,再差的飯店也有讓人去喫的理由;如果誰說某店的菜個個美味,說某位師傅燒菜隻隻好喫,那他一定是個托。 奢侈品店也有合算的東西,打折店也不一定每樣東西都便宜,這都是基本的道理。到了美國,我也看了一些What to buy at COSTCO,The Best Things To Buy (And Skip) At Whole Foods,11 Underrated Trader Joe’s Must-Haves之類的文章;我上當就上在這裡了。 話說我挺喜歡喫烤雞的,方便,用手扯著就能喫。那時我在美領館商務處上班的時候,辦公室就在上海商城,樓下就是城市超市。城市超市是著名的「黑心超市」,但是他們的烤雞就相當實惠,我依稀記得是三十九元一隻,買隻生的雞還不止這點呢。 城市超市的烤雞是現烤的,明檔現烤,大家都看得見,所以絕對不是什麼地下小作坊加工好了送來的,古北家樂福就出過這事。烤雞是熱的,我家離得近,拿到家中還有點燙手呢,拿罐啤酒馬上就喫,很開心的。辦公室的同事們也很喜歡這家的烤雞,有時有人生日,不買蛋糕買烤雞的事也發生過,還有時二個打賭,輸了的人就買烤雞請大家喫,那就更開心了。 到了美國,一直看到烤雞,一直沒買過,因為老是聽華人說美國的雞不行;自己要喫雞,我就去華人超市買很貴的走地雞。後來有一次,與女兒去家後面的Albertsons買東西,正好又看到新鮮出爐的烤雞,好像才賣5.99美元一個,於是買了一個囬來喫。 相當好喫,肉嫩而多汁,皮脆而不硬,很大的一隻但是很入味。我和女兒二個,五爪金龍加上二雙半,喫了個不亦樂乎。那隻雞,改變了我對美國雞的看法,後來也用洋人店的生雞做過各種東西,全都很好喫。 那天,去COSTCO買東西,不知為什麼連週三上午都排起了長隊,我住的不是華人區,一般很少碰到排隊的事。排就排吧,東張西望的,看到了前後好幾個人的購物車都都放著一隻烤雞。 我就想起了那篇《COSTCO十大必買》來,文章中就特地說到COSTCO的烤雞,說是店家為了招攬顧客,一隻烤雞二十多年來沒有漲過價,早就是貼成本在銷售了。再一想,我午飯還沒喫,喫個漢堡也要六七塊,倒不如買個烤雞喫。離開了隊伍,囬去拿烤雞,真的很便宜,一隻雞都不到五美元,比上海超市的還便直。我喜歡焦一點的,挑了一個顏色最深的,囬過來,隊伍依然很長,有工作人員拿著手持記賬機過來把購物車裡的東西先掃一遍,等排到收銀員那裡就不用再掃了,直接付錢就行了。 拿囬家,還是熱的,雞熱我心也熱,心心熱熱拿了罐啤酒準備開喫,裝烤雞的盒子還來得個牢。撕去了防盜扣,洗乾淨了手,開喫。 香啊!熟悉的烤雞味道,動手去扯個雞腿。一扯,沒扯下來。不是老得扯不下來,而是我一拉,雞腿骨下來了,肉還連在雞身上。愛喫雞腿的朋友都知道,雞腿就要捏著骨頭啃才過癮嘛,雞腿英文叫drumstick,沒了stick,怎麼還能喫得爽? 沒辦法,就用手扯雞肉喫吧。一喫,衹能大呼上當了! 肉不嫩,沒有汁水,甚至都沒有入味,扯了點雞胸,完全是乾巴巴的,連鹹味都沒有。好了,喫點雞皮吧,味道還行,除了有點硬和乾之外;喫完正面,把雞翻過來,底下的雞皮完全是另外一個景像。…

[下廚記 VI]魯肉飯

魯肉飯太容易了,這篇文章一句話就可以寫完了,我囉嗦,就寫得長一點吧。 正文是: 「魯肉飯,要用大米做,新大米,別有一股清香。把米淘洗乾淨,不必淘七遍,會壽司才需要粒粒分明,因為那是捏成糰的,可以一下子塞進嘴裡;要是盛在碗裡,一筷子衹能挾個二三顆,那真成了數珍珠的喫法了。所以魯肉飯,不但不需要洗得多,而且不能洗得多。 淘好米,浸泡片刻,讓米吸足水,燒出來才軟糯。用電飯煲燒,也可以;用鐵鍋直接放在火上燒,也可以。要是用鐵鍋燒,先用大火燒沸,然後調成中小火讓水持續翻滾,最後改成小火焐著,待飯不再濕黏即可。 趁熱,把飯盛在碗中或是盆中。 最後,把燒好的魯肉澆在飯上,就可以啦!」 好啦,寫完啦!題目叫《魯肉飯》,內容也是魯肉飯。我還真見過這麼寫作的美食家。 閣主的文章就是給得多,我不但要說怎麼做魯肉飯,還要說怎麼做魯肉,還要說怎麼做紅蔥酥。 先來聊會天吧! 魯肉飯,可能有數種大的流派,十幾種不同的做法,牽涉到上百種細節。用一句流行的小清新雞湯文來說,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碗不同的魯肉飯。好吧,要加上「臺灣」二字,每個臺灣人心中都有一碗不同的魯肉飯,總是媽媽的那碗最好喫;要是媽媽不會做,那就是阿嬤的最好喫;如果家中女性都不會做,那還有巷尾的老阿伯,學校門口的阿姨,反正一定有碗心中最好的不同的魯肉飯。 「魯肉」,其實是個錯字,據說應該是「滷」字。然而方言中以訛傳訛的最後成為流行用法的字多了,據說連上海人耳熟能詳的「大閘蟹」也是錯字,正字應當是「大煠蟹」云云;又如「樟茶鴨」應為「漳茶鴨」,方顯原料產地。 我就喜歡用「魯肉飯」,你打死我?不過有一點要說明,魯肉飯的「魯」,和臺灣的山東老兵沒關係。 魯肉很好做,肉是五花肉,精華是紅蔥頭。 紅蔥頭,是一種用比乒乓球小點的粉紅色類似于洋蔥的東西。別看它小,勁可不小,遠遠比紫皮洋蔥來得厲害,切這個玩意,強烈建議佩戴游泳眼鏡操作。在《Julie and Julia》中一開始,Julie去了廚師學校,囬家切了一堆白洋蔥,夫妻被辣得不行,那還叫是白洋蔥,換作紅蔥頭試試?我真佩服魯肉飯店的師傳,每天都是切那麼多。 因為太刺激太辣眼,大多數中不願意經常碰,於是有了紅蔥酥這樣東西。一來,哪天拼了切紅蔥頭,要切就多切點,多了炸成紅蔥酥,可以經常拿來用;二來,可以買現成的紅蔥酥,省卻很多麻煩,衹是現成的太多是素油的,沒有自己做的香。 洗紅蔥頭,切紅蔥頭,都很痛苦。先在紅蔥頭的上下各切一下,下面是根,有個硬塊,上面是尖,沒有什麼肉;然後把紅蔥頭對剖,剝去最外面的老皮。如果剝開的紅蔥頭有泥,要洗乾淨。建議大家戴上游泳眼鏡在室外操作,真的很嗆人。 準備一堆紅蔥頭,如此全都對剖去皮。然後把截面放在砧板上,橫切二二個硬幣厚的片,一個接一個地切,準備紙巾以便擦淚擤鼻涕。 待紅蔥頭全部切好,鍋中下豬油,放入切好的紅蔥頭,可以盛在一個容器中先抓抓散。然後點火,一直用中小火,聽聽慢慢的「滋滋」聲,切忌大火,裡面的水份還沒逼出來,外面就焦了。熬各種油,都要慢慢的來,耐心才是成敗的關鍵。 待「滋滋」聲的頻率變慢,顏色開始微微變黃時,開一把大火,聲音又會響起來,既而轉弱,此時關火,用餘熱把最後的水份逼乾,成品也變成金黃。所以,千萬不要等鍋中的紅蔥頭變成金黃再關火,餘溫足以炙黑它們,若是已經變暗,立刻濾油。 一次做好的紅蔥酥可以喫好多次,放在豬油裡一起浸著沒問題的,因為沒有水份,它依然是脆的。 次序有點不對,先要切五花肉。五花肉,當然層數越多越好,要一塊不帶骨的,別怕買大了,燒出來衹有一點點,別怕買肥了,油多才好喫,這是拌飯的東西,沒有油喫著不爽滑。 魯肉要好喫,關鍵是要「切」,不能用攪肉,這是我請一位專家喫了「兜一圈麵澆頭」,人家才告訴我的。就是我把他帶著一家蘇州麵館,各點了一碗光麵,然後告訴老闆「所有澆頭來一遍」,乃是向當年的「川流不息」致敬。 肉,一定要切,先切片,再切條,緃切片,緃切條,每一條都有皮有肉,肥瘦分層。多厚的片?半包香煙的厚度吧,切成四方小條。 生切五花肉很考驗刀工,可以在水裡先煮一下,大塊的五花肉煮個十五分鐘,肉就變硬了。用冷水洗淨後切起來很容易。 切好的肉,放在一個自封袋中,放點生抽老抽醃著,有臺灣醬油就直接用醬油。然後,再去做紅蔥酥,對紅蔥酥做好,肉也醃得差不多了。 魯肉飯是不一定要用紅蔥酥的,用新鮮紅蔥頭就好了,現在既然做了紅蔥酥,裝瓶之外,鍋中再留一部份,體積大概是五花肉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 切二三爿大蒜頭,切成薄片,放入豬肉紅蔥酥鍋中,點火,放入五花肉煸炒,要炒勻炒透。蘇式紅燒肉是不炒的,因為那個大,而魯肉小,不炒直接燉的話,肉就化完了。因此,不但要炒,還要炒得硬,然後鍋中放臺灣米酒放冰糖放麥芽糖,米酒要蓋過肉。 沒有冰糖?沒關係,放白砂糖。沒有麥芽糖?沒關係,放白砂糖。糖不妨多一點,甜甜的才好喫。…

[下廚記 VI]白灼小章魚

女兒發了個iMessage給我,說是想喫橘子了。 那有什麼難的?美國還缺橘子嗎?我正好去買菜,在「菜店」買了幾個橘子囬家,興致勃勃地給女兒喫,結果她說「爸爸,你這個不是橘子,是橙子哇!」 你說說看,這個洋相出的,女兒還是用中文發的「橘子」給我,我居然就自動腦補成了「orange」,然後再引申成「sunkist」,「橘子」就成了「橙子」了。 以前翻譯東西,老是覺得英語太麻煩,很大的一頁,譯成中文衹有一點點了。要是出英中對照的書,左邊英文密密麻麻,右邊的中文衹有短短幾行,要是想把頁面塞滿,要把中文字號擴大幾倍才行。 有時呢,英文又太簡單,橘柑橙橘,都是orange,普通超市是搞不清mandarin orange、satsuma orange、clementine orange和temple orange的區別的。不是美食愛好者,不是植物愛好者,根本分不清。 別說英文分不清楚,中文也分不清,「橘」和「橙」算是分得清,但是「貢橘」、「蜜橘」、「甜橘」、「蜜柑」、「醜柑」加在一起,也沒多少中國人分得清楚的。 再說一樣東西,以前我們也說起過的,今天說說清楚,他們分別是章魚、墨魚和魷魚。 美國人分不清楚這三樣東西的,特別是當它們變成菜放盤子裡端上桌之後,大多數人都稱之為「squid」。實際上他們也不怎麼喫這三樣,他們以牛肉、雞和魚肉為主,喫魚還得是沒骨頭的,而且衹喫海魚不喫河魚。官方的說法是河魚受到汙染,我想再汙染也不會比國內的河魚更糟糕的,我猜最主要的原因可能還是他們不會吐魚骨吧? 這三樣東西,中國人也分不清楚,今天我們就來分分清。 它們都是有英文的,章魚是octopus,知道了它名字的由來,就認得出章魚了。「octo」是個詞根,指的是「八」的意思,「八進制」的英文就是「octonary」,而大家熟知的十月「October」則因為現在的三月是羅馬舊曆法的一用,所以現在的十月其實是以前的八月。「pus」是軟滑的意思,所以「octopus」就是「八條軟滑的腳」的意思,中文的「八爪魚」說的也是章魚,知道了名字由來,就分得清了。章魚是八隻腳的,另外章魚的腳和身體是連在一起的,吸盤比較明顯。 墨魚是會噴墨的,洗的時候,擠破墨斗,一盆子水都會變成黑的,墨魚的骨頭是一片白色的梭形物,很硬,很容易認;墨魚還有一對三角形的褐色牙齒,很薄,感覺像膠卷似的。墨魚的英文是「cuttlefish」,有時就簡稱「cuttle」,墨魚就是烏賊(非生物學分法,衹是菜場和食檔稱呼),港臺亦名花枝。墨魚有十條腿,看上去長得差不多,它們不是從外殼一路長下來的。 魷魚,其實是最好認的,它的身體上有塊三角形,魷魚也有墨斗,但衹有一點點墨或沒有,所以不會洗黑一盆水;另外魷魚的骨頭是軟的透明的,就像一張塑料片。魷魚也有十條腿,八條粗的長的,還有二條細的更長的,也都是不與「套子」連在一起的。魷魚的英文叫「squid」,上海有過年喫水發乾魷魚的習慣,與海參、蹄筋同炒,加冬筍片,常為年亱飯必備之菜。 除此之外,還有透抽、小管、中管、大管、鎖管、軟絲等它種魷魚,在上海和美國都不常見,特我哪天搬到臺灣再寫。 今天要做的是白灼小章魚,一種可以當菜可以當零食的東西。章魚有大有小,據說大的可以掀翻船,小章魚比乒乓球大不了多少。大章魚在日料裡賣得很貴,可以生喫,但不是很咬得動。 我們要的小章魚,不要太小,太小的一燙再一縮,就真沒啥了。要多大的呢?大概不算腳身體比乒乓球大一圈,這樣大小的章魚,很嫩很好喫,又便宜。 我在韓國店喫過活章魚,但菜場一般都是死的,買章魚時聞一聞,不能有腥臭味;在美國的話,亞洲超市有速凍的。 章魚買來,解凍,然後在身體上剪個小口子,把裡面的東西挖去,用清水沖洗乾淨。一次不用做很多,十來個就可以裝一盆了,少喫多滋味。 然後,就很簡單了,燒一鍋水,放一點點鹽,蔥段薑片和料酒,煮沸後,把章魚放入並攪動一下。 章魚不能生,生的話口感不佳,也不能老,老得像橡皮筋一樣咬也咬不動。所以火候很有講究,廈門有家「西門土筍凍」,我在《尋味記》裡說到過,就是因為章魚燙得好,幾年前就賣到上百一斤了。 放下章魚後,待水再沸起來,然後大約等待三分鐘不到一點時間,看章魚的大小而定。要是大家吃不準時間的話,可以取一隻出來用刀切開,如果界面完全變白就已經熟了。 待章魚灼完之後,立刻取出放在冰水之中,等到完全冷卻之後,裝盤即可。章魚夠大的話可以一切為二,注意切的時候要把章魚的掰開,否則上面一刀下去,下面的腳就被切斷了,那多出洋相呀,就像我把橙當了橘子一樣。 把章魚一切二完全沒問題,但切好之後要拼攏再裝盤,否則亂亂的一堆,賣相就不行了。 可以準備一個蘸料,上海人喜歡醬麻油,廈門人喜歡他們的辣醬,也可以甜醬油加芥末,你要是想蘸醋也行,沒有什麼固定的標準。 天下大多數菜是沒有標準的,衹要你不叫「上海醃篤鮮」,改叫鹹肉鮮肉湯,誰來管你放冬筍竹筍春筍啊?你放香萵筍也沒關係啊!反正都是「bamboo」嘛,什麼?香萵筍不是?不是就不是,沒人說過鹹肉鮮肉湯要放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