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三暨糟拼

上一篇說到「出大事了」,那是在上午的十點,我和阿杜剛到那座豪宅,E己經比我先到了。 我把隔天買好的所有的食材都放在了料理檯上,準備動手幹活。宜家的不鏽鋼大燉鍋是新的,要撕去標籤;很多碗上也有標籤,我讓E先幫著撕。我自己呢,先把菜單和食材看一下,大多數食材都有包裝,要一一拆開剪開。 昨天把食材拿來的時候,我已經把海蟄頭和扁尖浸在盆中了,四喜烤麩要用到金針菜、花生米與黑木耳也是昨天就浸下去的,衹要先把烤麩出一潽水,就可以開始燒了。咦?我的烤麩呢? 大家還記得嗎?我去大華沒有買到烤麩,是後來去好運來買的,當時還買了乾貝,然後又到COSTCO買了鮮貝,買完之後,並沒有送過來,而是帶回家了。回到家把東西放在車庫的冰箱裡,還從家中拿了幾片魚肚,一起放在一個袋子中,一早出來居然忘拿了。巧媳婦也難為無米炊啊,缺少食材怎麼辦?想了一想,與其再去買,要跑好幾個地方,還是請阿杜跑一次吧,到我家去拿。 阿杜走了,我先燒雞湯,今天的菜單中沒有「雞」字,但是雞湯還是得燒。由於我不用味精,那麼很多要加水的地方就用雞湯代替,以提高鮮度,我做過的所有家宴,都是從燉雞開始的,大多數家宴也是用雞湯收尾的。但有時客人不要喝雞湯,要酸辣湯、羅宋湯什麼的,雞湯我就帶回家自己喝。有一次,還碰到一位客人,雞湯是喝的,但不能見到湯中有雞,結果我弄了個老鴨扁尖湯給她,其它的菜還是用雞湯做的。 大燉鍋燉雞湯,大炒鍋先出五花肉的水。這回買了二大塊「熱氣」五花肉,是在好運來超市買的。洛杉磯的亞洲超市各有特色,大華的速凍點心、魚丸肉丸、港臺調料等,品種齊全,然而蔬菜就不行了,買包大豆苗要扔掉一半以上,很多綠葉菜看上去都是蔫蔫的;蔬菜呢要到德成行去買,一天要上好幾次貨,看著就水靈,豆苗甚至是摘好的,雖然價錢貴一點,但一點都不用扔掉。德成行是老牌港店,不但蔬菜好,乾貨也好,以前美國的親戚回上海,帶來的西洋參、黑木耳、乾貝、開洋,都是一個透明的塑料袋,上面有個紅色的標記,寫著「德成行」三個字;至於肉類呢,好運來的品質最高。洛杉磯的五花肉是凍的,長方形的一塊塊,有一種帶骨的,還有種不帶骨的,幾乎所有的亞洲超市中都有,樣子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凍得死硬死硬的,這些五花肉有個問題,就是「太不肥」了,一看就是瘦肉精喫出來的肉,燒紅燒肉很不行。好運來有真正五花五層的賣,還是熱氣的,不過要去得早,去晚了買不到,價格要比冷凍的貴上一二倍,但依然很受歡迎,我是昨天在第一輪運送餐具炊具的路上先去買好了二大塊五花肉。 說到食材,真的很有聊頭,比如說牛百頁吧,大華的牛百頁是包裝好的,看著很好,你拿回家打開一看,上面那層是有「百頁」的,下面一層居然百頁已經被撕去了,衹剩張皮;而越南超市的牛百頁呢,東西是完整的,但是處理得不對,是象紙一樣薄薄的,而且還死硬,喫起來頗有些「味同嚼蠟」的感覺。好運來的牛百頁是散賣的,你挑中了再秤份量,那像我這樣的人,一眼就能挑出塊最好的來。 火不是很大,鍋倒是夠大,二大塊五花肉並排放在一起,放水還能沒過。豪宅中還有二口奶鍋,也被我找了出來,用口小的先煮一塊雞胸。 二塊青魚醃了起來,不過就是抹點鹽然後放到自封袋中,自封袋真是醃東西的「神器」,特別是做糟貨,可以節省好多的糟滷。今天就有糟貨,而且還是個糟拼,這回拼的是豬蹄、鴨肫、毛豆、蛤蜊和鴨舌。 糟,好像我衹寫過糟溜魚片,至於上海人夏天最喜歡的糟貨,我卻是沒有寫過。 說到糟,不由得想起周彤來,中國版「頂級廚師」的副總導演,他曾經去老大同實地採訪過很多次,很有感觸。現在市場上的糟滷,都是「寶鼎」牌的,然而真正的老牌子,卻是老大同,可以說是老大同發明了上海的糟貨。 做糟的方法是把釀完酒的黃糟拌上老麴,再拌上磨醉的香料,封在罈子中放上二年,拿出來的就是糟泥。糟泥在上海有賣,過去還衹有糟泥賣,糟泥成為糟滷的過程叫「洗糟」,就是兌水兌黃酒再過濾,就是糟滷了。以前,衹有糟泥賣,如何洗糟,各家飯店都是不同的,是老師傅的秘訣,所以各家名店中做冷菜是大家一起做的,唯獨做糟貨是專門的師傅「偷偷摸摸」做的。我知道有的會用小茴香去煮水,讓香味更濃;我也知道有的是放糖的,更適合上海人的口味。 嚴格地說,糟溜魚片也好,糟鉢頭也好,都要從洗糟開始,拜大工業所賜,現在有了瓶裝糟滷,家家戶戶都能做糟滷了;同樣也是拜大工業所賜,「不思進取」的老大同一直以「小作坊」的理念開廠,終於被趕出了上海,要到外地開廠了。 洛杉磯有寶鼎的糟滷賣,大工業的產物,的確沒有老大同的那麼有層次感,但普通人壓根喫不出來,我既然買不到糟泥,那就直接用糟滷做吧,加點糖。 豬蹄要久煮,但又不能太酥,要剛好煮到酥而未酥的樣子。豬蹄是在好運來買的,二隻一盒,總共給切成了十塊,就用水煮,煮了一個多小時後拔毛,哎呀,很多很多的毛啊!拔完毛,再煮了一個多小時,方才恰好。煮好之後再要洗一次,糟貨忌油,一定要把豬蹄上的油脂洗淨。 鴨肫,美國的鴨肫都是對半切開的,不用煮多久就熟了,煮熟後要仔細地每一個表面的油都剝去,然後再洗淨。 毛豆,先要備冰水一缸,把毛豆二邊的角剪去後煮熟,然後快速地浸到冰水中,那樣才能保證鮮綠。 蛤蜊,用的是腰蛤,煮是一起煮的,一半用來給金湯醋椒魚圍邊,另一半來糟,不要煮過頭就是了。 鴨舌很嫩,冷水煮,水開後再煮幾分鐘就可以了。鴨舌洗起來挺麻煩,要把舌根的白皮都剝去,那些白皮是硬的,而且咬不動,萬一喫到很不舒服,所以每一個都要仔細地操作。 煮好的東西都放到自封袋中,倒入糟滷,放點糖,把空氣擠去,封上袋子,是最方便最節省糟滷的做法。一般來說,浸泡大半天,就入味了,所以糟貨一般都糟小東西,大的不容易入味。 家宴與自家喫有個很大的不同,自家喫是把糟貨從袋中拿出來,裝在碗裡就可以喫了,特別是夏天,糟貨過啤酒是上海人的特色,就像美國在夏天燒烤加啤酒一樣。家宴講究一個「賣相」,要每樣東西都擺放整齊,蛤蜊要搿去一爿殼,鴨舌要同一面同一個方向,反正就是要整整齊齊的,看著才像樣。 哎呀,糟滷不夠了,阿杜啊,麻煩了,再跑一次吧,買三瓶糟滷。

[梅璽閣食話]屙污卵冒充金剛鑽 鄉下人假扮香港人

我是無意中拿到這份點菜單的,一看,我的毛病又犯了,這份單子總共犯了14種共33處語言規範錯誤,這家餐廳有點「屙污卵冒充金剛鑽,鄉下人假扮香港人」之嫌了。 聲明一下,有語言錯誤,不等於東西不好吃,據我的父母和朋友反饋,這家在上海的主打港式點心的店,還是相當不錯的。 這篇文章是寫給簡體字讀者看的,因此用簡體字寫。 「臺號」 「檯子”就是「桌子」,最早是木頭做的,所以是「木」字旁的;「臺」是人工用磚石搭建或自然形成的高起來的地方,黃泉路上的「望嫏臺」就是,而「臺灣」則是海灣中自然形成的高起,即「島」。 用作家具時,用「檯” 用作「高起」時是「臺」 現在香港店其實不用「檯號」,而用「桌號」 「咸品」 「咸」是「all」,「鹹」是「salt」 香港陸羽茶室的點菜單,看右上方向,是「鹹品」 「咸」是「都」的意思,「咸平」就是「天下太平」 「豬」 「豬」是有繁體字的,寫作「豬」,「豕」字旁,本意就是「小豬」,屋簷底下有小豬,就是「家」了,前幾天有個宣傳事故,就是這個。 「幹蒸」 「幹」是動詞,「乾」是形容詞,如果去桑拿房,「乾蒸」是很舒服的,「幹蒸」不但警察要抓,還有猝死的生命危險。 「乾拌」、「乾煎」和「乾蒸」都是指物料中不加水 把「干」翻譯成「fuck」是不對的,但是寫成「幹」的話,倒可以是對的 「蝦子」 「蝦子」指的是小蝦,放在燒賣上一粒粒的是「蝦籽」。 「蔥油」 「蔥」也是有繁體字的,寫作「蔥」。 「冬筍」 「筍」也是有繁體字的,寫作「筍」 「春捲」 「卷」也是有繁體字的,是「捲」,這個字我也迷惑過,我本來以為動詞是「捲」名詞是「卷」,請教了好幾位台灣朋友,才知道「春捲」才是對的。 「粉果」 應該寫成「粉粿」,「米」做的果。 「蘿蔔糕」 「蘿蔔」的繁體是「蘿蔔」,「卜」是「占卜」的意思。…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二暨汆燙蝦仁

我現在正坐在4S店的等候室,等著他們為我的新車做點小調整。美國的4S店都挺不錯的,如果你急著用車,他們會有備用車給你,要是備用車都借出去了,他們還可以派人把你送到指定地點,等車弄好了,再把你接回來。我反正要寫東西,在哪裡都可以寫,等候室還有免費的咖啡和甜甜圈,雖然我不喫甜甜圈,但不影響我「篤悠悠」地等著;不寫東西的人們,在看電視,一臺大電視掛在墻上,放著新聞,我的耳朵中聽到了好幾次「North Korea」。 我上週三買了輛吉普牧馬人,一直想要這輛車,國內太貴了,這回總算是「過了癮頭」了。買了車之後的第二天,跑了一整天。一大早,把後排的座位放下,把前一週買好的炊具、餐具,以及家中本來的一些餐具,裝了二個大箱,四個小箱,九點半運到家宴的場所。然後再去買菜,跑了三個超市,整整二大箱,也送到那兒,那時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離開那兒,又去了趟好又多超市,因為大華的烤麩賣完了,我衹能去好又多買。那時我還沒喫午飯,想去好又多門口的「總鋪師」喫點臺菜喝杯啤酒歇一歇,結果三點後人家就不營業了,我衹能在隔壁的「義美」喫了碗肉羹麵,餓了,什麼都好喫。買完烤麩又去了COSTCO,同樣,那家COSTCO的鮮貝賣完了,我衹能到家附近的COSTCO去買,鮮貝可能是這次家宴中單位價格最高的食材了。 有個不認識的在洛杉磯做低價私房菜的人告訴我的朋友「他的家宴又沒花頭的,食材都沒超過十美元一磅的」。我沒法跟她說,我上班的話,工資是65美元到80美元一小時;算了,不跟她說了,說了她也不能理解一桌食材不過十元一磅的家宴能有什麼好喫的。 買完鮮貝回家,天已經黑了,第二天一早,到花園裡採了些荷蘭芹、牛至和百里香,裝在個小的自封袋中,又拿了刀、磨刀棒、平底鍋,就開著小車到了阿杜的家,阿杜再開著他的大車和我一起到了家宴的場所。 之所以要阿杜開著大車把我「送」過去,是因為我一定會喝酒的,客人一定會敬我酒的嘛,喝了酒就不能開車回來了。那為什麼要把車開到阿杜家而不是讓他來「接」我呢?因為我開到他家的那輛車是他的。那又為何要阿杜開「大車」送我去呢?因為,回來的時候要把所有的東西搬回來,小車裝不下。怎麼樣?都理解了吧? 這是我在洛杉磯的第九場家宴,也算是第一場「正式」的家宴。到了洛杉磯之後,我陸陸續續地參加朋友聚會或是請朋友到家裡,總共做過不到十場不成宴的席,大場子是因為大家或多或少帶些喫的來,所以不用八冷八熱,到我家是小規模的,四五個朋友,也不用八冷八熱,所以並沒有一場「正式」的宴。具體的次數我也不是很記得清了,所以就用了個虛數「九」。 說起這場,很有趣,有位朋友,為了保護他人的隱私,我們就稱他為「X先生」吧。X先生是在上海就認識我的,在我快離開上海時才認識我,定了三四次上海的家宴,我要走了,想定多已經沒有了,而且其中有二場還是特地為他加出來的。 雖然認識的時間很短,但我們卻談得很投機,他也相當喜歡我的菜,他說他以前不敢在上海請客上海菜,直到認識了我,他終於敢在上海請客喫上海菜了,一「敢」,就沒了。 後來,他到洛杉磯來找過我一次,那時我剛到洛杉磯不久,壓根就連食材的點都沒摸準,自然沒法燒給他喫,結果他請我喫了頓人均二百的日料,當晚的酒是我事先去日本店買的好清酒。 過了一年,也就是去年的九月份,他問我,能不能在洛杉磯搞一場;我告訴他,別的我都看好了,就是場地沒找到,他說他來安排,既然有場地,那就做一次吧! 這頓飯呢,我說好是不收錢的,因為我也不知道開個什麼價錢,開高了不好意思,開低了也不好意思,我打算就請他喫一頓。但我要求,送我一件「意想不到」的禮物。 於是就有了這個地方,一所豪宅,同樣為了隱私,我不說這幢豪宅是誰的,在哪裡。反正,一幢很大的房子,廚房和餐廳是分開的,當中還隔著一間房,上一篇文章中說到的我不想讓烹飪和食客在同一開放空間內,又能讓食客能和我互動的問題,解決了。 豪宅,自然很大,佔地也大,停車的問題也解決了;這次的客人們是從各地飛過來喫這頓家宴的,晚上就住在豪宅裡,所以代駕的問題,同樣解決了。 這麼簡單?還有很多問題呢! 這幢房子平時是不住人的,是專門用來聚會的,以前的聚會,衹喫過西餐,而是都是燒好了拿來,在現場加熱一下的那種。所以,有整套的西餐餐具,有大量的酒杯,紅酒的、香檳的,然而,沒有中式的餐具,連骨碟和小碗都沒有。其次,沒有炊具,衹有一二口小的奶鍋,沒有刀,沒有砧板,沒有炒鍋,也沒有鑊鏟。 好在,可以買! X先生在知道了情況之後呢,表示東西我來買,錢他來出,我也不和他客氣,開幹吧。 先是去了廚具總匯,問一位開餐廳的朋友借了張營業埶照,買了骨碟、盆子,大的砧板,炒勺、漏勺,拔毛鉗;買了大大小小十二個碼斗,事實證明還買少了,想想也是,我在上海有幾十個碼斗呢。因為衹是單獨的一場家宴,在買東西的時候就再想哪個容器裝哪個菜,我為紅燒肉選了一個長方形有弧度的不鏽鋼鏡面盤;又為金湯醋椒魚選了一個下面可以點火的圓盞,想找一個可以燒的玻璃容器,可惜他們沒有。 後來,又去了宜家,買了一口大鍋,用來燉雞湯;又買了一些餐墊,純粹上菜時用,各個顏色的,以配不同的菜。買了二盒各種尺寸的自封袋,後來派了大用場,因為碼鬥不夠,有些原料的漿製,就放在自封袋中進行了。我還買了一大堆玻璃的透明小碗,因為湯是魚肚湯,漂著蛋花絲的那種,裝在這個碗裡一定好看。 在COSTCO中買了二十五個一次性的盒子,因為做好的成品會多出來很多,可以裝在盒子裡,讓阿杜和E帶回去,E是我的一位朋友,很能幹,我請她來幫忙,靠我一個人,完成是能完成,太累了。 在這場即將開始的時候,最後買的一件炊具是口大鍋,很大的一口圓底鐵鍋,我家的鐵鍋是日式半圓平底的,前一篇說了不能翻鍋,這回的這口大鍋是路過越南超市中無意買到的,很適用,開面要有六七十公分,才二十美元不到。 大鐵鍋是雙耳的,這種鍋的柄會很燙很燙,廚師要時刻左手拿塊折好的抹布,才能夠操作,好在我事先也在宜家買了可以當抹布的展佈。 這時,食材還一樣都沒有呢,算算賬,已經一千多美元了。 這些炊具、餐具,都買得不錯,後來也都派上了用場,雖然二口大鍋很擠位置,但還真是不能再小了。其實不止二口,還有口很大的鑄鐵鍋呢,是專門用來燒紅燒肉的。那裡的灶臺是個六眼煤氣灶,左邊上下二個眼,當中有個間隔,右邊是上下各二個眼,但由於鍋大,大燉鍋和大炒鍋衹能在右邊對角放,而且使得另外二個灶眼都被擋住,沒法用了;左邊上面那個灶放了鑄鐵鍋,衹剩下面一個灶可以靈活使用了。 宜家的那口大鍋,是不鏽鋼的,店中最大的一口,用來燉雞可能過大的,但小一號的又太小了。還好我有這口大鍋,當中真是救了場了,因為現場沒有華人家中必備的電熱水瓶,而煤氣火力又不夠,汆燙蝦仁、熗腰片、芙蓉蕒黃魚捲、餛飩等,都要用到大量的熱水,要是燒一道菜,用大炒鍋煮一回水,時間上肯定會脫節,好在我從五點多就燒起了整整一大鍋水,用到家宴結束,正好用完,那鍋水,快到七點時,才燒開,厲害吧? 就說汆燙蝦仁吧,我用的是COSTCO自主品牌Kirkland的大蝦,袋子上標著「21—25」的那種,要買藍色袋子的,藍袋子是生蝦,紅袋子是熟蝦。藍袋子的也有好多種,還有「31—40」、「50—70」等,表示的是一磅的隻數,數字越小蝦越大。這種蝦是鳳尾蝦,背上的當中開過一刀,是為了去腸,而做汆燙蝦仁,要把背整個切開,一包蝦二包,五十多個,開個背很快,把蝦放平,用刀直接批。 汆燙蝦仁其實很簡單的,原料選對、漿製得體、火候適當、調味到位、擺盤漂亮,衹要這五步做對,絶對好喫,我在以前的《下廚記》中詳細地寫過汆燙蝦仁的做法。 不多說了,出事情了,闖大禍了。…

[下廚記 VIII]閣主家宴的故事–北美版之一暨金湯醋椒魚

沒想到《下廚記》一寫,就寫到第八本了,從最早的《梅璽閣菜話》開始,已經十多年了。我一直不承認「菜話」這種形式是菜譜,當年就是為了區別於菜譜,才起了「菜話」這個名字,家父給起的。「菜話」並不是完全說怎麼做一道菜的,其實與菜有關的都可以說,那也就是和喫有關的都可以說了,簡直什麼都可以說了,不過我還是把「梅璽閣菜話」侷限於關於梅璽閣主做菜的範圍吧;因為我還有另外一個系列,叫做「食話」,是講我喫別人做的東西的故事,包括在餐廳喫的,或是在朋友家喫的,也有從超市買的現成食物或外賣,這部分整合成了《尋味記》系列。 今天的這篇會很長,說的是閣主家宴的故事,你們可能在過去的文章中也看到過我提起,但我並沒有認認真真地寫過,這就寫上一回。閣主家宴是在上海開始的,但這篇主要寫美國的事,上海的閣主家宴,可能下一篇會寫,也許下一本書再寫,反正衹要我不封筆,就不算是違背承諾。 上海的閣主家宴,很成功;到了美國,手癢,想把閣主家宴繼續下去。 但是,有很多的問題。 比如說,火的問題,我在上海時弄了個炮臺,港式炮臺,可以加風的那種,火力很大,炸個燻魚什麼的分分秒秒;另外我還有一個普通的雙眼煤氣灶,是我買的一個二手的日本貨,很好用,在起大油鍋的同時,能夠同時燉雞湯和燒紅燒肉,這樣就有效率了。做菜,一二個菜三四個菜,你不會覺得效率的重要性,但一場標準的家宴是八個冷菜八個熱菜打底的,什麼東西先做,什麼東西后做,能有幾個同時做,都是很講究的,時間都是掐準了來的,一亂,就會出問題。 我在美國的家中衹有一個四眼的電磁灶,起先我以會火力可能很成問題,結果不成想要比普通的煤氣灶好使多了,家用煤氣灶經常會碰到「沒聲音了」的困境,特別是老房子中解放前就鋪設了煤氣管道的那種,起了一個很熱的油鍋,結果蔬菜一倒下去,「滋啦」一下之後就不再有聲音了;有時炒海鮮也是如此,衹能把東西先盛出來,讓湯水留在鍋裡再燒開,然後「再」把物料放入鍋中,如此反覆地炒,怎麼會好喫?好在這個電磁灶功率夠大,倒不至於出洋相;還有一個好處是:灶臺是平的,清洗起來比煤氣灶方便多了。 火力的問題,雖然遠及不上炮臺,然而勉強是夠用的了。 第二個問題,是空間與油煙的問題,美國的房子,廚房是開放式的,除非豪宅有獨立的廚房,否則都是和起居室在一塊兒的,就算餐廳和起居室分開,餐廳也是和廚房在一塊兒的,我雖然很歡迎家宴的客人到後廚來看我,來監督一下廚師(或者我自己)是不是用了「小藥」,但我不希望在烹調的時候與食客處在同一個開放的平面的中。另外開放式的廚房油煙也是個問題,中菜的燒法與西餐很不一樣,飛濺的油花與大量的油煙,以及脫排油煙機的噪聲,都不適合廚師與食客處在同一個開放空間中。這是個問題。 後來,我在美國找到了中式的多眼灶,也是飯店用的那種,有幾十個各個方向的氣眼,火力很大了,國內有些小飯店不用炮臺的就用這個,燒個一桌二桌的不成問題。雖然我可以在室外架個灶頭,同樣可以起大油鍋,沒有油煙的問題,但我估計天天這麼幹,得飄出多少香味去,時間長了,難免未被鄰居投訴。 好吧,家是家,家宴場是家宴場,閣主家宴衹是個名字,並不是在家中招待食客,當然等我哪天發了大財,可能開出不收錢的真正的家宴,那我得買一幢大豪宅,廚房與餐廳分開,還得放上一張大圓桌,再放一個轉檯,這才像是中國人的飯桌。 對了,還有出行與停車的問題,上海的家宴是在市中心,客人如果開車可以停在周圍數個停車場,有的客人圖省事乾脆坐地鐵過來,而開車的朋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叫到「代駕」。然而在這裡,這些都成了問題,以十個人一桌來說,十個人可能就是十輛車,美國的小房子一般就是自帶二三個車位的車庫,門口還能停個二三輛車,那樣還缺二三個甚至四五個車位,是的,難得一次可以停到鄰居家門口,可是天天如此,又要被投訴了,美國人可喜歡投訴鄰居了,我已經聽說過樹長得太高被投訴的,飬雞被投訴的,甚至還有曬香腸曬鹹肉被鄰居投訴的,對待這種鄰居,要天天炸臭豆腐來對付,不過,也可能又被投訴一回。 還是有很多問題的,沒有足夠大的可供電磁灶使用的炒鍋,是的,在宜家可以找到很大的鍋,比我在上海做辣肉的那個鍋還大,然而中餐畢竟是要炒的,沒有大的炒鍋,就炒不了足夠的菜,也不能「油里拉一拉」;沒有圓底的炒鍋,也就沒法「顛鍋」。別和我說你用平底鍋也能顛,我也能,但你翻個反顛的「大翻鍋」青魚禿肺試試? 說到青魚禿肺,就引出了食材問題,雖然我經常說加州什麼都有、洛杉磯可以買到的食材比上海還多,我還說加州除了草頭沒見過別的都見過。那麼?青魚禿肺呢? 青魚禿肺是不成問題的,99大華既然有新鮮的青魚段賣,自然是活魚殺的,那比要弄到黑毛肚還要方便。對了,說到黑毛肚,洛大機大多數的川菜店,毛血旺都是用牛百頁做的,對的,白色的那種,你若是要理論,人家一句「毛血旺要用毛肚,但沒規定一定要黑的呀,我們用的是白毛肚」來懟你,保證你二眼發黑,方向也沒有。「方向也沒有」是句上海俏皮話,有點象「找不著北」,指的是「無言以對」。 洛杉磯是有毛肚賣的,我找了一年之後,在新臺灣邊上的元盛發現了。河蝦,海鷗超市有,可惜是冷凍的,可惜個頭實在太小;茭白,見過新鮮的,價格從6.99美元到9.99美元都見過;大閘蟹就更不稀奇了,一年四季都有,也不貴,不過是煮熟後再包裝的。 洛杉磯真是什麼都有,話是這麼說,實際上要整出一桌真正的上海菜來還是要花點心思的,就拿魚來說吧,我在上海做過一道很受歡迎的醋椒鱖魚,是用活的鱖魚切成魚片,用南瓜來調色,再用醋和海南的黃燈籠辣椒醬來調味的,這道菜,就要進行一點改動。 「醋椒鱖魚」在以前的《下廚記》中寫過,所以我衹說一下在洛杉磯的改動。南瓜,洛杉磯有,癈話,人家可是有萬聖節的地方,不過做道醋椒魚可用不到那麼大的南瓜,日本超市和華人超人都有小一點南瓜,不但小一點,還有切塊賣的,有紅的、有黃的,我喜歡用不是太紅的,我更鍾意偏黃一點的,那樣可以做出「金湯」來。 鱖魚,衹有死的海鱖魚,肉質很粗老,不能用了。考究的話,可以用一種大眼的「紅衣」,也是活的,肉質很嫩,但是那個魚頭大身小,做一桌菜的話要二條。還有一種叫做「basa」的魚,很多店把它叫做「龍利魚」,其實是錯的,後者是另一種魚,一種比目魚。Basa是越南特產,身白、肉嫩,市售的basa是去皮去骨的魚排,很容易調理,所以很受中餐館歡迎,很多中餐館的糟溜魚片就是用basa做的,由於太受中餐館的歡迎,basa的價格也年年在漲。 醋,用的是白醋,米醋會影響湯色,在上海的時候,我找了很多白醋,國內的白醋有很重的化學味,最後我選了進口的享氏白醋,一瓶要二三十塊,等到了美國,變成了「本土白醋」,一大桶才二三美元,象食用油那麼大一桶。美國人最喜歡白醋了,配合小蘇打簡直什麼都能洗,但凡洗不掉的頑垢,上youtube找解決方法,十有八九就是白醋加小蘇打。 這道菜有個墊底有個圍邊,墊底的是金針菇,到處都有;圍邊的是蛤蜊,雖然找不到上海那麼好的青殼蛤蜊,但也找得到大小相仿的腰蛤,擺出來也挺好看。 最關鍵的就是「椒」了,這道菜在最早的時候,所謂的「古方」裡,「椒」是指「胡椒」,也就是白胡椒,而且是米醋,我把它發展成了金湯的樣子,用海南黃燈籠辣椒醬取代了白胡椒,就是為了讓味道豐富起來,雖然可以用回白胡椒,但「做回去」這種事,讓我很不甘心。 要有辣味,而且還不能是紅色的,所以洛杉磯所有市售的辣醬不能用了,然而我仔細一想,洛杉磯不就在墨西哥的邊上嗎?墨西哥不就是天下所有辣椒的祖宗嗎?於是我去了墨西哥超市,結果還真被我找到一種habanero辣椒,小小的,黃黃的,長得比乒乓球小一點,樣子很好看,回家一查,海南的黃燈籠就是這個品種。 但我不知道用量啊,我可以自己做辣椒醬,但我想可能不至於那麼麻煩,我決定直接試著用。我用了一個很小的日本南瓜,用微波爐轉了六分鐘,然後把肉挖出來,再加上一個去了蒂和籽的habanero,加了一點點水,小半碗的樣子,用手持式的粉碎機打成了醬,然後我用手指蘸著嚐了一下。 一點辣味都沒有,為什麼會這樣?正當我詫異的時候,舌尖開始熱了起來,漸漸地散開,是一種很舒服的辣味,前後大約要有十來秒的時間才辣出來,多好的體驗呀?我一直說好的菜要有層次,這種「慢來」的辣味,不就是我要追求的層次嗎? 還要有個底湯,如果我自己喫,會用魚骨魚頭熬個魚湯,然而魚湯易腥,雖然上海人喫海鮮長大不會嫌鄙,但我的家宴不是衹做給上海人喫的,我也不必在家宴中做這種喫力不討好的事,直接用雞湯不就是了,我不用味精,清雞湯是時刻備著的。 深盆中鋪好去根後扯散的金針菇,用煮過搿開的蛤蜊圍在盆邊,燒滾雞湯,放入南瓜泥,加白醋,勾芡,把魚片一片片地錯開放入鍋中,待所有魚片都放到鍋中,轉鍋,然後倒在深盆中。深盆下面加火,上桌,完美。 名字得換換了,金湯醋椒魚。

The Midnight Line

這本書看得挺久的,可能是因為寫得太好了不捨得讀完,也可能是是寫得太差讓我沒有動力一口氣看完。馬伯庸的《長安十二時辰》我就是每天各花四個時辰,三天看完的。 我讀書很慢,特別是章回小說書,我是每個字都看,都要讀懂的,讚賦詩詞歌,我都是不跳過的,自然就慢了。不過,近來有所進步,因為英文書沒有那些東西,讀起來流暢得多。 我本來呢,是不讀暢銷英文小說的。一來,從亞馬遜買了寄到中國要很久,拿到的暢銷書已經變成滯銷書了;二來,我總覺得暢銷書是沒有「深度」的,是給「低級」讀者看的。 現在收回這「一來」、「二來」,重來。一來,我年紀大了,不想總讀有深度的書了,同時我自己的書也成暢銷書,我的讀者可都是「高級」的;二來,我現在在美國了,別說賣暢銷書當天可到,就是到overdrive借Kindle電子書,也衹要按上一二下即可,overdirve的主頁就是《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排行榜。 我就是在overdirve上借別的書看到排行榜的,在排行榜中選了二本書,一本就是這個Lee Child寫的The Midnight Line;另一本是Dan Brown的Origin。 先讀的這本,斷斷續續的,期間還看了幾本別的書;很奇怪的事,我衹會在週末讀本書,以前沒有特定時間讀特定書籍的習慣,人是會變的。 這本書的故事其實很簡單,說的是一個做過憲兵的西點軍校畢業生,一個超級健壯的大個子,單身好像還居無定所,無房無車無手機,厲害吧? 在看完這本之後,我去網上看了一圈,結果發現原來這是個系列故事,主人公就是這個大個子Jack Reacher,已經有二個故事給改編成電影了,阿湯哥演的「大個子」,很難想像。向來號稱「爛片雷逹」的我,居然有了二部電影都不知道。 我讀的這本,是故事中最新的一本。大個子在一家舊貨店發現了一隻西點軍校的校戒,看尺寸是個女人的。大個子同為西點畢業生,深知西點人不到走投無路是不可能讓校戒離身的,一定是出了重大的「不好的事」,所以他有了深深的「使命感」,要去找到這個人…… 「使命感」三個字是我用的,書中沒有出現,衹是用他的行動,展現給讀者,讀者感受到的。 在他尋找那個女人的同時,有一位來自芝加哥的前FBI僱員現私人偵探也在尋找她,他是受了這個女人的孖生姐姐之托而來的,後來這位姐妹也來了。 於是他們三個人在懷俄明州的一個小地方展開了調查,找來找去;要尋找的那個妹妹派三個牛仔找到了他們,把他們帶到自己的住所。 夠爛吧?這故事是真的很爛,然而文筆很好,對事態、對心理的描述都是於平淡中現驚奇的寫法,還是很值得一讀的。 書中有這樣一個情節,DEA(美國輯毒局)有位年輕官員要求主人公交出那位妹妹來以指證一個處方藥販子,主人公告訴他如果讓媒體知道,報紙上頭版會出現並列的二張照片,二張都是臉,一張是美艷的姐姐,另一張是受盡戰火畸形恐怖的妹妹,到時,美國民眾不但會支持妹妹濫用藥物,甚至會覺得DEA多管閒事,而主人公不告訴那位官員關於妹妹的細節,正是為了保護美國政府。 主人公是位退伍的憲兵,有著很強的軍人榮譽感,書中多處可以體現。本來我以為故事會以主人公與主女角相擁而吻結束了,但事實是我太天真了;故事還沒結束,他們就睡到一塊了,不過衹睡了一個晚上,就告別了,故事也就結束了,可能是為了下一本而鋪墊吧。 這倒好,追劇還不夠,還要追小說,去年已經追了好幾本Robert Ludlom的covert-one系列了,難道今年還要多加個Jack Reacher系列? 對了,《國土安全》(Homeland)終於要回歸了,2月11日第七季第一集哦!

[梅璽閣食話]熙盛源、王興記及無錫小喫

本來在我的博客中是不會有這麼一篇純轉發的,但是它在網站的草稿箱裡呆了十多年了(紀錄中是2006年3月29日建的文檔),我實在不忍心隨手把它刪了。這是我當年要去無鍚玩,在網上做的收集,到最後也就去了熙盛源、王興記等幾家店,玉蘭餅還是後來朋友從無鍚帶回來給我喫的,甜東西我都喜歡。 有想去無鍚的可以作為參攷,估計有很多店已經關了,朋友們最好double check一下。 特色麵食.點心 毛華玉蘭餅、生煎饅頭(振興路菜場)。酸辣湯也好喫,比阿興的好,分店在家樂福對面。 陳大嘴餛飩(沁園新村) 超王記餛飩(山北) 稻香餅屋的老婆餅不甜,絕對好喫。 健康路上的熙盛園裡的小籠也很8錯的。 小董鍋貼(崇安寺肯得雞樓下旁):重新開張了(經實地查看,確認為冒牌,鍋貼沒有,衹有煎餛飩) 樓上樓的各種麵條 八佰伴六樓的綺麗面亭的麵條 健康路上的潔豐麵店的面也不錯哦 南禪寺揚州包子館裡面的包子很不錯:)推薦三丁包不貴不貴,梅乾菜包也好喫,蒸餃好,素菜味道也不錯。 頂鼎雞的雞粥(冷了就倒胃口,溫溫的最好喫)、雞湯麵(很鮮,呵呵)和雞(很嫩,拌料好好喫) (梅璽閣主註:轉載原文如此) 南禪寺「七品鴨血粉絲湯」 克里斯汀餅屋的小方蛋糕很好喫,3.5元一個有很多種口味的,巧克力,藍莓,檸檬,草莓..總有一種是你喜歡的。不過個人以為太甜。 還有就是3元的香辣蟹棒也不錯啊,有空去試一下吧。對了它的乳酪蛋糕,好好喫,口水流ing 沁園九重天酒樓下,那個蛋糕房做的蛋捲.天天排長隊…. 五愛路水車灣小區口蛋糕房做的肉鬆麵包捲,:o……西新中學門口 夾心小蛋糕 ,夢之島門前的小灘頭 (梅璽閣主註:轉載原文如此) 強烈推薦家樂福對面的福麵館 金海裡那裡的販賣車.叫”順飯糰”,如果乘公交車,那站的名字叫”學前東路” 榮巷口的「肉夾饃」龍山飯店那條小馬路對面! 鴻運的鴻運大包,餡多。 健康路的阿興酸辣湯,還有那裡的炒麵,味道應該在錫城是數一數二的; 風雷新村的鴨肉麵館,裡面的面非常好味,推薦烤鴨、鴨肫;…

[下廚記 VIII]辣肉的秘密(之一)

看到一篇公眾號,是「魔都食鑑局」,別人轉的,題目叫做《上海最好喫的辣肉麵,店裡總有個厲害的爺叔》,作者總共喫了38家麵館,一一給出測評,挺有意思的。 然而,讓我們仔細想一想,除了我妹妹開的一麵春風之外,上海真有好喫的辣肉麵嗎?一麵春風不是傳統小麵店,不在本文討論的範圍之內。 讓我們來想一想,我這個年紀的人,小時候有小麵店嗎?沒有!我們衹有飲食店,國營的、集體的,有餛飩湯糰油燉子(不是蘿蔔絲餅)雙檔咖喱牛肉湯賣,也有麵賣,都是些規模不小味道尚可的大店,隸屬於各個區的飲食公司,如今這些飲食公司大多成了集團公司了。 麵店,就是文中出現的38家減一家的那種麵店,是什麼時候開始有的?大概是九十年代初中期開始的。照我說,為什麼上海沒有好喫的辣肉麵?就是因為店中的那個上海爺叔。 讓我們再來想一想,靜安別墅麵店的爺叔,長腳麵店的爺叔,乃至萬壽齋的爺叔,甚至復興路大腸麵的那位著名的「大辣烤」的阿姨,他們是同一代人。 五十五歲到六十五歲左右的那些人。 他們是在新中國後出生的,他們的小時候,是「三年自然災害」,如今我們也知道了自然災害的不自然處,但不管自然不自然,他們打小就沒機會喫上好東西。 其實從打他們出生到他們三四十歲前,他們都沒喫過什麼好東西,因為那個時候,市場上就沒東西,普通人家也弄不到計劃外的食品,普通的多子女家庭負擔很重,也買不起「自由市場」的那些。 後來,這些人上山下鄉去了,那更是沒得喫了,從上海到黑龍江,還是抱著整餅乾箱的炒麥粉去;沒上山下鄉的,也早早地頂替了做工人的父母,光榮地有了一隻「鐵飯碗」。 後來,恢復高考,我敢保證,這些麵店中的爺叔阿姨們,一個都沒有參加過高考,但凡有這份心的,就算當年沒考上,後來也會電大夜大去讀的。 接著,這些爺叔阿姨們各自成家有了孩子,九十年代初,正逢下崗大潮,他們下崗了,家中生活拮据,無奈之下破墻開店,做做鄰居們的生意;夢花街大餛飩,就是下崗三姐妹的唯一收入了。 要是上海沒有大規模的土地建設,要是沒有互聯網,這些爺叔阿姨們衹能守著他們的小店,過一份剛夠溫飽的工作。這些開麵店的爺叔阿姨們,幾乎沒有任何一個有過大飯店的工作經驗,也沒有過任何系統化的食物烹調學習,他們的味道與燒法,衹是「我認為應該是這樣」。 大排麵,再窮,小時候總喫過一二回;辣醬麵、烤麩麵、冷麵也是同樣。但是辣肉麵,他們小時候是沒有的,而從小「沒有喫過好東西」限制了他們舉一反三的能力,他們做得好大排麵,但就是做不好辣肉麵,道理就在於此。 蘇州麵是系統化的、傳承化的,上海麵不是,上海麵是誤打誤撞,不成體系的;蘇州麵館的爆魚麵可以說家家都差不多,然而上海辣肉麵可以說找不到二家一樣的,其中的原因,細想起來,是上海一代人的心酸。 可能大家都覺得這些爺叔阿姨很瀟灑,是的,他們剛開始,幾年前十來年前,孩子們都工作了,都結婚了,他們的負擔開始減小;同時上海大發展,餐飲業水漲船高,別人是租房開店,他們當年破房開店都是自己房子,無意中成了全上海餐飲業中利潤率最高的那批人,想不瀟灑都不行。 你一定經常聽到這些爺叔阿姨們的抱怨,老了做勿動了,管理更嚴格了,什麼什麼的;聽著最瀟灑的是他們的口頭禪,「我又勿是為了鈔票嘍」,一群文青跟在後面「是呀,是呀!」 是什麼呀?! 打從他們下崗的那一天起,一切都是為了錢。找工作,尋機會,到處碰壁;做生意,跑單幫,樣樣虧本;無奈之下,拆去沿街的墻,開起麵館來,這些爺叔們阿姨們,是他們那一代人中最沒有文化最沒有底氣最沒有家教的人,你要去和他們說「停課閙革命」,保證個個眉飛色舞;你若是和他們說改革開放,他們對體制改革咬牙切齒,他們說「現在一點嚡嘸啥好」。 長沙路上有家小德興麵館,每天衹開到下午一點左右,老闆娘說:「我又勿是為了鈔票嘍,搿點點小銅鈿弄不好咧,我是嘞等拆遷呀,我做生意,就是店面房,賠償大攤扳咧;講了廿幾年要拆,到現在嚡嘸沒拆,據說講快了,戶口已經凍結了。」 我明白了,勿是為了「小」鈔票! 大田路的餛飩攤,攤主娶了個外來妹,要知道,他這個年紀,娶外來妹的也算實在走投無路了。這回拆遷,他們家就是釘子戶,後來傳說就他那個店面,開發商給了他六七套房子,居委還給了他定興路的華茂飯店繼續擺早午市,試我這張嘴,不用多久就會轉租掉的,家中有六七套房子,誰還願意賺這個辛苦錢? 文首的那篇,直接把上海辣肉丁麵發源的「滬上一家辣肉麵店」定為不及格,深得我心,那家早就「換藥不換湯」名不符實了,這家也有秘密,有機會再說。

[梅璽閣閒話]蹭個熱點聊維密

本來,對於我這樣的技術宅男來說,你要是同我講起「維密」,我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維基解密」,否則還能是什麼呢?維吾爾族的秘密?那可以國家秘密,事關宗教、民族,非我等小民可以問津的了。 這幾天,隨著鋪天蓋地的新聞,我想起了維多利亞來;我不認認維多利亞,可我知道她的秘密。雖說我是個宅男,但我總不是真空人不是?我也去商場,也去奧特萊斯,上次說起過的Ontario的「十扇門」就是個大型室內outlets,走進去遶一圈,總能看到那家全粉紅的維密,老讓人有種色情場所的感覺。 維密的模特在上海摔了一跤。 我們要聊的是工作。 我們經常聽到一句話,「什麼什麼工作來不得半點差錯」,是不是大家都聽到過?然而我們仔細地來想一想,天下真的有從來不出錯的工作嗎?航天飛機都可以陞空後爆炸,普通飛機可以飛到找不著,高鐵會出軌,危險品碼頭會爆炸,就連「永遠正確」的最高領導人都「錯誤地發動了」一個又一個「史無前例」,這天下,還有不出錯的工作嗎?沒有。 維密的模特,也是個工作,摔了一跤,就是出錯了,於是網上大吵啊,支持者說我們的模特鞋有多高衣服有多重,所以不要苛求模特;反對者說模特爬起來後,儀態全無,云云。 中國人的邏輯向來有問題,很多時候連「原因」與「理由」都搞不清楚,每當有事件發生,就去找受害者的缺陷,以此來洗脫施害者,至少部分洗脫。楊佳事件如此,高空拋女事件如此,劉鑫江歌事件也是如此,甚至朱令事件也是如此。 中國人是有多熱衷於為錯誤開脫呀,總要千方百計地找出受害者的缺陷,就連被鹹豬手也一定是因為受害者穿少了,要不就是你長得太漂亮了,當然長得太漂亮也是你的錯;甚至在那個特殊的年代,人們普遍認為受迫害者是因為他的話太多了。 楊佳殺人是因為警察不公,高空拋女是因為她收了財物,劉鑫不道歉是因為江歌母親逼得太緊了,朱令中毒是因為她人格有問題,這些都是什麼奇談怪論呀?你們說的這些都是「原因」,不是「理由」,沒錢了去偷,沒錢衹是「原因」,不是「理由」,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就不懂呢?沒錢了問父母討,「沒錢」還是「原因」,「理由」是「我是你兒子」,明白了不? 「原因」不一定導致結果,要有「理由」才行,受到不公的人多了,沒幾個選擇殺人;拿人財物卻不和人戀愛的多了,也沒幾個選擇殺人。為什麼?因為沒有「理由」,沒有「理由」做了有「原因」的事,就要面臨法律的制裁,沒有理由就要自己承擔後果。過去,「理由」要「合理」,現在,還要「合法」,合理合法的才叫理由。 在可以停車的地方停車,在允許通行的地方通行,這些都是「理由」;你說你有急事要事,停在不可以停車的地方,通過不允許通行的道路,出了事故你就得承擔責任,因為你衹有「原因」,沒有「理由」。 回到維密摔跤,《黑衣人》第三集告訴我們,這些模特都是外星人,都是特殊材料製成的有特殊功能才能體能的人。維密摔跤,是個「錯誤」,鞋高衣重是原因,不是理由;前面說過,「原因」不一定導致結果,所以那麼多別的模特同樣鞋高衣重,都沒有摔,該被叫好的是那些沒有摔的人,摔的那個,可以被心疼,如果大家足夠憐香惜玉的話,但是不能被叫好,一個連本職工作都沒做好的人,為她叫個什麼好? 有人說這種走秀難度很高,因為節奏很快很急什麼的,可這也是「原因」不是「理由」啊?她們外星人本來就有這技能,眾星捧月也是有「原因」的。 有人說你自己去走走看,我又不是外星人,我說冰箱不好還要自己會製冷不成? 天下沒有不犯錯的職業,犯了錯就要承擔後果,過去的醫生醫死了別人家小孩子,就要背著死孩子在街上走來走去,這就是後果。模特犯了錯,就要受差評,所有指責差評的,都是沒有道理的。 (註:本文圖片均來源於網絡)

[讀書]簽語餅

2005年。 四月一日。 紐約。 晚上十點。 陳明坤失蹤了。 陳明坤是個送外賣的,照理送完外賣就要回到店裡,可是他沒有。他不是個會「捲包逃走」的人,陳明坤很需要錢,二年前,他花了六萬美元從福建偷渡來到紐約。他知道,在紐約有份工作可比那些外賣收回的飯錢重要多了。 要知道,那些錢,對沒有工作的人來說,也很重要。 陳明坤失踨了一個半小時了,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一個半小時找不到人是很正常的事,然而對於陳明坤來說,不是。 一個工作中的紐約送外賣者,如果消失了一個半小時,可能就永遠消失了。 從1998年到2003年,在紐約有五個送外賣的被殺,就是為了他們手中的食物,或者收來的飯錢。 直陞機在頭頂盤旋,警犬出動,潛水員在河底試圖尋找屍體,超過一百名警察和探員在二幢高樓中搜索了871間公寓。 二天過去了,一無所獲,紐約警方相信陳已經遇難,衹是何時發現屍體的問題了。 第三天,公寓34A,鄰居報警聽到尖叫。 警察破門而入,沒有人,警察搜了個底朝天。 主人回來了,Troy Smith,唱rap的,唱rap的衹有黑人。 細心的探員看到Troy的灰色恤衫上有個黑紅色的圓點。 「這是什麼?」 「燒烤醬,三天前在中餐館沾上的。」 探員銬起了Troy,帶回警局。 ————————— 這個故事來自於《The Fortune Cookie Chronicles: Adventures in the World of…

[梅璽閣閒話]你要遲到,我就投訴

今天看到一件事,朋友圈裡別人轉的。那篇小文章是店家寫的,說是一個「餓了麼」的點餐定單,「據說」顧客地址沒寫清楚,以致超時顧客退單了。結果店家不肯退單;客戶東西沒喫錯還付了錢,當然不幹啦,於是投訴。再後來呢,快遞員認栽,自摸腰包給了店家,讓店家同意退單。 最後呢,快遞員還是受到了投訴。店家馬上受不了,表達了「那麼大年紀出來跑外賣」、「風裡來雨裡去」、「你一個投訴一個差評、衹是出了口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願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能被溫柔善待」等等。 天底下最壞的人,就是店家這種了,你明明是從業者,明明知道遊戲規則,明明知道這會造成投訴,為什麼不在第一時間接受退單呢?這是想耍小聰明,讓快遞和顧客去博弈,我反正不能損失的,要損失你們二個人之間必有其一。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如此,店家始終沒有任何損失。 我覺得吧,對於一件服務的評價,基於能不能完成預先承諾的服務內容,與服務提供者的年齡、性別、身高、體重等任何的個人特徵,是無關的;同時和氣候、交通等外在因素也是無關的,除非你另行臨時變動服務條款,否則的話,衹要不是客戶的原因,衹要沒有達到預先承諾的服務,我都可以投訴。 就說叫餐,打個比方吧,你這個平臺承諾從下單起一個小時送到,那麼我就在公司規定的午飯時間之前一個小時定,到時我就可以喫了。對於我來說,我不管你快遞員是年輕力壯還是老弱病殘,我也不管你是開寶馬還是騎助動車,衹要你一個小時沒送到,我都可以投訴你。經常看到網上說「這麼冷的天」、「這麼熱的天」呼籲大家善待快遞員,我又沒和快遞員發生合同關繫,我是和點餐平臺定下契約的,衹要你到時沒送到,我就可以投訴你,除非平臺上寫清低於多少度高於多少度要延長多少時間。 天熱?我會給快遞員一瓶水,天冷,我也會給他杯熱的;但是,這些都是我的好心,不是我的義務。天熱,防署降溫,發冷飲發仁丹;天冷,發手套發口罩發護膝,這些都是平臺應盡的義務,這是勞動保護,過去叫「勞防用品」。 有人說,萬一助動車壞了遲到呢?那是你勞動工具的飬護問題,那是你們公司備用車輛的調度問題,都與我沒有關係,你要遲到,我就投訴。 每年冬天都能看到說掃地工夫妻凍得發抖呼籲大家不要亂扔垃圾的,那也是勞動保護的事,不管天冷天熱,衹要沒掃乾淨,市民都可以投訴。什麼?怎麼算乾淨?萬一這裡掃乾淨了那裡又有人扔呢?少來,評文明衛生城市的時候你們怎麼能做到乾淨的?那時能做到,現在做不到,市民就可以投訴,與老頭老太受不受凍,壓根沒有關繫。當然,像昨天那種「自扔垃圾自舉報」的事,是完全不提倡的。 作為一個消費者,沒有得到應有的服務,就可以投訴。如果真的是因為「顧客地址沒寫清楚」依然要讓快遞員賠償,我覺得是公司的規定出了問題;衹有這樣的投訴多了,快遞員才會聯合起來努力去促進公司癈止不合理的規定。況且你覺得公司的處罰不合理,你可以去勞動仲裁啊,作為一個最終消費者,為什麼要來聽你的癈話啊? 店家說這種投訴「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是的,象店家這樣唯利是圖絕不喫虧的人,萬事都看「有沒有好處」,可是很多人並不是為了好處而投訴的。這樣的投訴,貌似是讓一個快遞員喫了虧,實際上是在推動整個行業的規範化。 我同樣呼籲善待快遞員,給口水給支煙,錯過飯點給些餅乾什麼的,我甚至還提倡在國內也適當給點小費;但是你如果不能準時送到,我就投訴你。 前面那個故事,我又沒和你快遞員發生關繫,我連見都沒見過你,到了時間我沒喫上飯,我為什麼不退單?退單被拒絕,我當然投訴啦!投訴了又被不認識的快遞員騷擾,依然沒喫上飯,我還不能投訴了? 快遞遲到,出租車不認路,這種都是擺明了可以投訴而且應該投訴的,哪裡冒出來這麼多小清新在不損失自個的前提下大獻愛心?既然選了這個工作,也就接受了與公司之間的承諾,承諾了,就請做好。 我沒啥同情心,我衹有公平心,你要遲到,我就投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