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佛教徒,有皈依證不食五辛的佛教徒,我的業師輩份太高,所以我从來也就有說出過我的師承。我的母親和外婆和太外婆都是基督教徒,所以我對基督教也很熟,甚至我本身是天主教學校畢業的,甚至在那個春夏之交後,我信仰崩潰,去過陝西路上的懷恩堂幾年,我甚至每週四晚上特地去參加青年聚會,有個合資企業白領少婦對着當時高中的我,展現出那無以名狀的的優越感,讓我反感得無以復加,要不是那樣我可能就受洗了。我退出了青年聚會,但依然每週都去教堂,直到大學中的某一天,一個冬天,我陪同學去龍華寺玩,在龍華寺邊上的僧寮入口看到了大量的聖誕節賀卡,突然間我就想通了,在佛教寺廟出現聖誕好象完全不違和,但是教堂裡根本不可能出現一張佛卡啊,於是我回歸成了一個佛教徒。
我讀過很多《聖經》,參加青年聚會的時候有個什麼一年讀完新舊約的活動,可是我這個人有個問題,就是我記不住人名,看外國小說記不住,看美劇只在看的時候記得角色名,看過就能忘,喜歡不少演員,可是名字都記不住,我看了至少十遍《24小時反恐》,但是那個演員叫什麼我依然沒記住。讀《聖經》的問題也是如此,除了幾大主角外,我記不住其他人,但我想明白了,那是猶太人的事,不是「眾生」的事。
佛教也有故事,但佛教大多數是寓言故事,九色鹿的故事沒有必要一定發生在印度,六牙大象的故事也可以發生在非洲。然而《聖經》不一樣,你若是要相信紅海真的一分為二,你就必須知道以色列人在埃及怎麼生活,以色列人的首領是誰,他為什麼會成為首領,他們與法老的關係如何,他們與去埃及人的關係如何,以及以色列人怎麼會到埃及去的,還有他們為什麼要離開埃及。這根本不是故事,這是歷史、地理、社會學、軍事等一大堆的東西,這麼說吧,我的智商,只配讀讀佛教故事……
以我兩三年「實習基督教徒」的理解及以後吸收的知識,我也只知道天主教、基督教、猶大教、伊斯蘭教的那位「神」,是同一個「虛體」,因為不是實體,是不是?另外,我也知道,基督教和伊斯蘭教是堅決反對和排斥偶像的,而天主教與猶太教不認為聖母聖子像是偶像。這麼多年來,我在菲律賓的天主堂見到了無數美麗的雕塑,也在路邊見到了無數墨西哥朋友放着的畫了聖母的美麗蠟燭。在見識過了河南墜子的馬房產子後——請與崑曲磨房產子比較一下——後者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好看,我已經百毒不侵了。
所以我在臺南看到了那座天主堂後,我一點都沒有「過度反應」。
臺南是一個很「土」的地方,就象潮州一樣,建築土、食物土、文化土、廟土、人更土,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土」在我這裡是個褒義字,我就是個土包子,就喜歡「土」;我曾經很喜廈門和成都,可是這兩個城市,已經不再那麼「土」了,但依然沒有上海北京那麼「不土」,好吧,北京依然土,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土——對不起了北京朋友。
臺南還不土?府城區就有幾十座上百座各不相同的廟,光是這些廟,就夠我拍上一年照片採訪兩年了,我真是希望自己是個在臺南做鄉土調查的人,天天就在街區行走,這裡蹭一頓那兒蹭一頓,交無數的朋友,聽無數的故事,在那些神祇繞境的時候做誌願者,「誌願者」這個詞太low了,做一個普通的鄉民吧,一個積極的鄉民。
那座天主堂在馬公廟的時面,在開山路上,从我住的馬公廟出發,本來就在開山路,過街往南,過街有兩條路,一條是建業街,有臨水夫人媽廟和延平郡王祠;另一條還是開山路,有延平郡王祠和我說的天主堂,怎麼?兩座延平郡王府?當然不是啦!建業街和開山路形成一個三角,那個三角的頂,就是延平郡王祠了。在開山路的對面,就是那個天主堂——全名是「天主教台南教區中華聖母主教座堂」。
別以為我會隨便寫一個天主堂,這座「天主教台南教區中華聖母主教座堂」現在是臺灣天主教臺南教區下一個總鐸區(開山總鐸區)的其中一座教堂,但這裡曾經是臺南教區的總堂,民國50年(1961年),羅光蒙席被任命為台南教區主教,就買了這塊地,建立了主教座堂。在他的天馬行空下,建立了這座中式的天主堂,腦洞真是有夠大的。這是全臺灣唯一的一座中式天主堂,好在我是見識過樑柱式建築清真寺的人,完全能夠接受「中式」天主堂。那時這座堂,是臺南和澎湖的總堂。
與中式廟堂坐北朝南不同,這座天主堂是「从東朝西」的,與伊斯蘭教每天五次的朝拜方向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這座天主堂是綠色的琉璃瓦建築,堂頂有座四方琉璃亭,很小,頂上有個大大的十字架。我去的時候,外墻正在裝修,搭着腳手架,門上的中式匾額寫着「天王堂」,要走到面前,才發現是「天主堂」三字,被腳手架擋住了「主」上的點。
走近天主堂,堂外有座水泥雕塑,水泥?我的理解,就是水泥的。那座雕像是個婦人抱着嬰兒,穿着明朝的服飾,梳着右衽的長衣,梳着髮髻,手中橫抱着一個孩子,孩子作吸乳狀,但母親衣不解帶,想吸也吸不到。我本來以為這是代表馬利亞耶穌的聖母聖子的,但是看了邊上的大理石《中華聖母銅像緣起》碑文,與我想的完全一樣。首先,不是水泥,而是銅的,只是看不到一點銅的光澤。其次,這不是聖母聖子,而是「中華聖母」。
走進大門,就看到一塊行牌,寫着「肅靜」,就是那種與「迴避」一起的行牌,這種行牌通常是放在縣衙大堂的,縣太爺出巡的時候,會有差役舉着行牌走在前面;而臺灣的神道也有繞境的習俗,因此有些廟也會有行牌,至於城隍廟,因為城隍本來就是「俗官化」的,所以很多城隍廟都有行牌。但是天主堂,為什麼也有行牌啊?聖母出行繞境大典?沒聽說過!
再走進去,就是主堂了,有四根紅柱,抬頭望,整個大堂是八角形旳,最前面馬賽克的聖母聖子像,像左右有副對聯,是「慈母心腸垂憐眾生疾苦,聖子體血養育信者靈魂」,蠻天主教的。大堂中央的紅柱上也有副對聯,是「至誠祀神明神怪非神明求神莫忘勤修德,上帝即天主天公亦天主敬天還須兼愛人」,我學問不好,實在想不通這麼副對聯,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座天主堂裡。
在天主堂的右邊側廊,有個神龕,裡面供着一塊黑色的「中華民族列祖列宗」的牌位,神龕兩側寫着「宗親綿延萬代,祖德光耀中華」,神龕前燭檯和香爐,我一直知道天主堂有點蠟燭,但是有香爐倒是第一次看到。
當天並沒有儀式,看了一圈,也就走了,回去查了一下,从這臺南澎湖第一座天主堂開始,如今光臺南教區(包括澎湖),已經有了五個鐸區,幾十座天主堂,有職校、高中、女中、小學,也有各種的文教中心、社福機構,甚至還有了自己的醫院,這一切,在海的那一邊,都是不可能的。
就這樣吧,我不知道怎麼寫下去,是河南墜子的耶穌好?是中華聖母的天主堂好?還是沒有學校沒有醫院的教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