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D
女兒的老師要她們組詞,組成「一個單字加一對疊字」,就像「紅彤彤」、「綠油油」和「雪雪白」一樣,女兒來問我,我便逗她玩,說小鴨「嘎嘎叫」,小貓「喵喵叫」,小雞「吱吱叫」,小狗「汪汪叫」,把女兒說急了,差點哭起來,我卻正在興頭上,說「還有小羊『咩咩叫』」。女兒說「什麼什麼叫」是「不算的」…… 我想了一下,「什麼什麼叫」在上海話裡倒真是「可以算的」。「慢慢叫」是個很普通的常用詞,表示「稍等」、「以後」、「漸漸地」、「慢慢地」等意思,「儂慢慢叫走」是讓人走路小心,「讓我慢慢叫有空辰光做」是表示「等到以後」,「火頭慢慢叫煬了起來」則是「漸漸」的意思。 除了「慢慢叫」,上海話中還有「好好叫」(參見《儂好好叫好?》,查),也是極常用的,男孩子哄女朋友不要「作」,輕輕的一句「好好叫」,大人訓斥頑皮孩子,重重的一句「好好叫」,表示「乖一點」。 上海話中的「叫」還不少,「靜靜叫」,「毛毛叫」,「扣扣叫」等有十幾個,其中有句「辣辣叫」很形象,本指打人之後,被打人皮膚上疼痛的感覺,後來引申為雷厲風行的辦事風格。如「辣辣叫打伊一頓」或「搿只公司要辣辣叫改革改革了」。(參見《辣》一文) 「叫」的這種用法,在上海話中只是一個音,因為沒有別的字適用,所以只能用「叫」了,這種結構,表示「什麼什麼的樣子」,比如頭暈發沉,可以說「頭重重叫」,與人吵架生氣,可以說「胸悶悶叫一氣」,雖然使用靈活,卻也是約定俗成的,不可以隨便用個形容詞一疊,後面加個「叫」字了結。 拋開「叫」字,兩個疊字加一個單字的形式,在上海話裡不少,我們就挑一些普通話中沒有的來說。 「別別跳」和「刮刮抖」就很有趣,這是兩個「聽不到」的象聲詞,「別別」是受到驚嚇後心跳的聲,「刮刮」發陽平聲,指的是人受凍或受驚嚇後,身體顫抖而骨骼間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音,都是誇張用法,也只能用於「心」和「人」,所以「心別別跳」、「人刮刮抖」。 既然說到聲音,再來兩個,「畢畢靜」指的是沒有聲音,「房間裡畢畢靜,氣氛緊張」,而「砰砰響」雖然是響,指的卻不是聲音。「砰砰」是個像聲詞,表示乾淨響亮的聲音,「砰砰響」指人做事乾脆為人義氣,也指事物經得起考驗,與成語「擲地有聲」相當。 除了聲音之外,也有說顏色、性狀的,聽我慢慢道來。「蠟蠟黃」常指人「臉色不佳,如蠟般黃」,「生生青」指植物、蔬菜綠得正又新鮮,亦可指人「臉都氣綠了」,若臉色白,則是「煞煞白」,多半是緊張著急所致。 「繃繃硬」一般指可軟可硬的東西處在硬的狀態,比如面包變硬,鹹魚風乾,而一般不用在建築、鋼鐵等本來就堅硬的事物上。 「鋥鋥亮」指物體耀眼、房舍明亮,「鋥」的發音與上海話的「常」發音相同;「微微小」是一種寫法,指極細小的事物,「微微」發作「咪咪」,我個人認為正字應該是「彌」,《詩‧大雅‧卷阿》有「豈弟君子,俾爾彌爾性。」鄭玄箋曰:「彌,終也」,就是「終極」的意思,就是「limit」 食物燙,是「呼呼燙」,因為吃的時候會不由自主地「呼吹」,食物冷則是「冰冰瀴」,若燒得老硬,便嫌其為石頭般「石石硬」,反之則是「絕絕嫩」,「絕」在上海話中發音為「席」,也是「終極」的意思。「絕」也可以用在肉片的厚薄上,叫做「絕絕薄」,並可泛指一切片狀的物體上。飯菜香,是「噴噴香」。飯菜盛得多,是「拍拍滿」,「拍拍」也是個音而已,並無定字,容器裡東西放得滿,也是「拍拍滿」,乃至房間裡家具擠,廳堂裡人員多,也是「拍拍滿」,「昨日人才市場拍拍滿」指的就是「人滿為患」。說東西碎裂,程度厲害就是「粉粉碎」。說衣服弄濕,被水浸透則是「精精濕」。 最後,再來說一個好玩的,叫做「夾夾繞」,「繞」是「纏繞」的「繞」,上海話發音為「鳥」,普通話說「纏人」,上海話則是「繞人」。「夾夾繞」指的是在不恰當的場合、時間糾纏於人,乃是「夾纏不清」的意思。有時正在談正事,某人偏要跑來說些雞毛蒜皮,就稱之為「夾夾繞」。另有猥瑣之輩,於女人前大獻慇勤,卻又不諳此道,不得其門而入,「忺(鮮)格格」而不能得手,也叫「夾夾繞」;又有人背著自己妻子,在外行苟且之事,俗稱「軋姘頭」,亦喚「夾夾繞」。 (寫於2008年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