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要從殺豬宰羊說起。過去,殺了豬宰了羊,要把皮剝下來,可以用來做衣服做筏子什麼的,剝皮的方法是往豬和羊的刀口裡吹氣,皮肉分離,就容易剝了。至今蘭州等地的羊皮筏子,還是幾根竹竿下面綁著十來隻吹起羊皮,象洋泡泡似的,很好玩。
殺了豬和羊,剝皮時可以用吹的辦法,牛卻不行,因為牛太大了,沒有吹得起來,所以剝牛皮是用刀的,西藏青海的牛皮筏子,是用牛皮包住竹子做的,人在裡面衹能踩在竹子之上。我曾經坐著牛皮筏子橫渡雅魯藏布江,真正驚心動魄,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牛皮沒法吹,有人硬要說自己能吹,就是「吹牛皮」,由「說大話」引申到「撒謊」,是「吹牛皮」的由來。
「吹牛皮」的「皮」,發音作「逼」,不但北音如此,吳語也是這樣。蘇州話「哦,俚啊?亦是牛皮啘!」就是「噢,他啊?又在吹牛皮了呀!」;吳語又作「吹牛三」,不知那位仁兄是不是還要考證一下「三即屄也!」?
所謂的「裝逼」,和「吹牛皮」是差不多的意思,至於「傻逼」就是「吹牛皮的傻人」的意思,是很正常的詞語。
不知那位仁兄,為何會把一個很正常的詞語想到女性生殖器上去,看來真要應了「道學家看到淫」那句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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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與飯
如果有個十惡不赦的人,犯下了大罪,其罪行令人髮指,我們通常會說「簡直不是人」,用上海話來說,就是「嘸沒人氣味」。 有時,這句話也不見得非要用在罪犯人上,那些不通人情的木訥之輩都可以是「嘸沒人氣味」,對於這種人,還有句話叫做「勿吃粥飯呃」。 可見,一定要吃了「粥飯」,人才有人味。「粥」和「飯」是兩樣東西,也是上海人「吃飽肚皮」的最基本的食物。「飯」就是用「米」燒出來,有個謎語,謎面是「飯」,打一個字,謎底是「糙」,米「造」的,不就是飯嗎?過去燒飯沒有電飯煲,而是用鋼宗(鋁)鑊子放在灶頭上燒,這樣的燒法,鑊底往往有一層薄薄的焦飯,上海話叫做「飯䊓」,「 䊓」讀為上海話的「住」,《廣韻》說「䊓,粘也」。 上海人的主食就是米飯,所以吃飯也吃出了花頭來。蓋澆飯就是上海的特色,在盒飯尚未「發明」之前,蓋澆飯是很大眾化的午飯選擇。 「澆頭」本是指「澆」在面上的「花頭」,俗稱澆頭面以區別於陽春麵,既然可以澆在面上,當然也可以澆在飯上,澆在飯上的澆頭與澆在面上的稍有不同,面有湯,澆頭的乾濕無所謂,而飯是乾的,所以澆頭要濕漉漉的才好吃。 常見的澆頭有「茭白肉絲」、「香茹面巾」、「紅燒獅子頭」等,把菜蓋在飯上,飯菜都不易冷。只要一份飯,又不用額外點菜,非常實惠,所以很受大家歡迎。 蓋澆飯是在店裡、攤上吃的,在家中,花頭就更多了。上海人喜歡用青菜、鹹肉或臘腸加上生米拌上豬肉,最後加水一起燒煮,可以燒出一大鍋香味撲鼻的飯來。這鍋飯的名稱可就多了。首先,這鍋飯中有菜,所以叫做菜飯;其次,由於拌了豬油,亦叫豬油菜飯,若是放了鹹肉,便叫「鹹肉豬油菜飯」。 這種飯,還有一個學名,叫做「咸糝飯」,又要從頭說起了。「飯粒」,在上海話中叫做「飯米糝」,「糝」音與「算」相同,有人主張寫成「飯米碎」或「飯米穗」,其實這個「糝」字才是正字。當然,這個字太難認,所以也可以用「穗」,但是我不同意用「碎」,第一,米粒是完整的,不是「碎」的;第二,「碎」在上海話中的發音與普通話的「散」相近,與「飯米糝」的發音相去甚遠,所以應用「穗」字。 「咸糝飯」指的就是「飯米糝」是鹹味的飯,連飯米糝都咸了,是為入味。這個詞,也有人主張寫作「咸酸飯」,說音也同味也符,其實菜飯是不帶酸味的,若是酸味,完全是菜、肉不新鮮所致。 還有些花色飯,不是直接燒的,而是用冷飯炒制的。上海話「炒冷飯」用來表示說話囉嗦,把說過的事又拿來說一遍,說得好聽點,叫諄諄教導,難聽點就是喋喋不休了。 這個詞,老師很喜歡說,每到複習知識點,老師就說「又要炒冷飯了」,而怪責小朋友時則說「㑚勿要怪我炒冷飯」,可見,「炒冷飯」有老生常談之意。 隔天的冷飯,叫做隔夜飯。因為隔夜冷飯沒有熱氣,引不起人食慾,而女人面孔難看鐵板沒有生氣,也被喻作「隔夜飯」,見到「面孔像隔夜飯」的女人,有許多後果,其中最嚴重的要算「連隔夜飯嚡嘔出來」(參見《論長相》),好玩吧? 用冷飯炒飯,最普通的就是蛋炒飯。上海有句話叫「蠟燭油炒蛋炒飯」,每當小孩子表示要炒給大人吃時,大人就會用這句話來「調侃」,我猜此話可能產生於物資缺乏的年代,小孩子要吃蛋炒飯,而家中的油又不夠,於是家長沒好氣地說「要麼用蠟燭油炒」。冷飯多出來,又沒有油炒,怎麼辦?吃泡飯呀!「泡飯」是上海平常人家最普通的早飯,在隔夜冷飯裡放點水,浸沒,然後放在火上燒,待水燒開,這泡飯就可以吃了。 泡飯可以就著剩菜吃,剩菜在上海話中叫做「碗頭碗腳」,另一種打發冷飯剩菜的方法是乾脆將它們放在一起燒,燒出來的,叫做「咸泡飯」,亦叫「並百汁」。 有人懶得連泡飯都不高興燒,那就可以直接用開水來泡,上海人管開水叫「熱茶」,開水泡飯,就叫「茶淘飯」,若用熱湯泡飯,則是「淘湯飯」。(參見《淘》) 燒飯看似容易,但是極難把握,關鍵在於水,水少了,容易燒成「夾生飯」,上海話中把小朋友背書背得結結巴巴,叫做「夾生飯」。何解?結巴者,乃是不熟也。不熟者,夾生也。 據說夾生飯不能吃,吃了容易「吵相罵」,上海人把某人「脾氣不好」叫做「吃仔生米飯」,若脾氣惡劣稱為「吃飽生米飯」。水少了不好,多了呢?也不好,容易燒成爛飯,由於爛飯粘在一起,蓄熱量大,故有「爛飯燙煞人」之說。 若是水放得足夠多,就可以燒成粥,叫做「米燒粥」,寧波裔的上海人從不吃粥,不知為何。笑話是說寧波人把「小菜」叫做「下飯」,如果吃粥的話,就要成「下粥」了,「下粥」與「下作」同音,「下作」意即下流,故從不食粥。這當然是個笑話啦!其實寧波人只是不喜歡吃粥而已,及至生病想吃粥,便捧著碗到小紹興買上一碗了事。 飯也可以燒成粥,用冷飯加水,多燒些許時間,泡飯亦會燒得粥厚起來,這種東西,叫做「飯泡粥」。「飯泡粥」中的米,有硬有軟,夾纏不清,上海人把說話囉嗦,夾纏不清,不著要點的人,亦稱之為「飯泡粥」,「儂哪能介飯泡粥呃啦,一句閒話講仔三四遍」,指的就是這種。 上海話中,「粥」與女人「嗲與作」的「作」是同音的,結果有好事者開了一家名為「粥天粥地」的飯店,一時生意紅火,亦算是個巧思吧。 (寫於2008年3月3日)
[上海閒話] 起×頭 出×頭
上海話中,有許多經常用到的詞語都帶有”頭”字,只要是開口說話,就有頭,因為說話要有個”話搭頭”。問別人借錢,不會兩人一碰到就說”借我三塊錢”,必然先要寒暄一番,見到一個女孩子,不會上去就說”姓什麼?叫什麼?從哪裡來?哪裡去?”,必要先搭訕上那麼幾句,才可”下手”。這寒暄也好,搭訕也好,都是”話搭頭”。 ”話搭頭”是尷尬場合的融冰劑,特別是賠禮道歉的時候,一個好的”話搭頭”先就讓對方原諒了一半。 有了”話搭頭”,便可開口說話,上海話中的稱呼,”頭”也不少,”大塊頭”、”小鬼頭”、”小丫頭”、”老頭子”,便是罵人也有”豬頭”、”壽頭”、”沖(銃)頭”之類。 我們就來說說上海話中特有的一種詞法結構,這個結構是三個字的,第一個字是個動詞,其中又以”起”和”出”為多,第二個字是個關鍵字,只有這第二個字才能決定三個字的意思,第三個字則是本文的主角–“頭”。 最簡單的,要數”起先頭”,就是”最早的時候”,或是”開始的時候”,在英文故事裡,是”once upon a time”或者”long long ago”。 我說了第一個詞,如果開的是店,就算是開張了,開了張,不過賣掉了一件貨物,要有個”篷頭”才好。上海話裡”一篷頭”表示一下子聚攏來,聚到一隻篷下。做生意講究”起篷頭”,生意清淡的時候,但凡有人路過,就想方設法拖住他,倒不是要他買東西,無非要些人氣,拖住了一個再拖一個,儘量尋點”話搭頭”,路過的人看到了,以為這家店生意不錯,紛紛聚起來,人多了,自然有人買,這個就叫”起篷頭”。 經常看到討價還價的買主說”我幫儂篷頭起起來了,阿好便宜點啦?”其實一開始的討價還價並非店主不肯,乃是要拖住那買主,以聚人氣。 說到”起”,還有”起盤頭”,”盤頭”一詞在詞典裡有,但是並沒有我們要說的意思,所以它符合”起×頭”的結構。”起盤頭”指的是冷兵器的時代,用重傢伙如大刀、單錘、狼牙棒、大斧之類兵器,這種兵器無法刺人,只能”高高舉起”往下砸。不過要知道,硬生生地舉是要”摒傷”的,正確的方法是”掄起”,橫著掄起,藉著慣性的力量甩到高處,再往下砸,這樣的”掄”,就是”起盤頭”。過去騎馬的將領,先要繞著場子跑,跑的時候,同時也”起盤頭”把兵器舉高,然後面對面相向跑,叫”照面”,及至近了,再重重砸下,高低立見分曉。 繞著場子快跑,也叫”出轡頭”。”轡”是套在馬頭的籠頭,普通話讀”配”,上海話念”批”。會騎馬的人都知道,要馬跑得快,放鬆韁繩即可,”出轡頭”就是放鬆或者卸下籠頭,有句話叫做”脫韁的野馬”,形容馬兒快,那麼沒了籠頭的馬,豈不是更快? 上海話裡”出轡頭”就是”快跑”的意思,而且除了騎馬之外,用腿跑得快,也叫”出轡頭”,不過,後者的用法更多一點。 ”出花頭”和”出虛頭”是兩個挺相近的意思,都是想方設法要達目的,只是手段稍不同,前者是”花”,就是花裡呼哨之意,那些奇出怪樣變著法尋開心的,該被人說成”伊老會得出花頭呵!” ”出虛頭”靠的不是花頭花腦,而是無中生有以達目的,由於此人說的都是子虛烏有,所以叫做”出虛頭”,經常聽到做爹的說”儂勿要幫我出虛頭,儂做仔點啥,我儕曉得了,”其實這個爹多半是在”出虛頭”,要”冒”一記兒子。 還有”吊鮮頭”,就是在烹調中使用容易產生鮮味的東西,比如冬瓜湯中放些”開洋”,就是”吊鮮頭”用的,又據說炒素菜時放些糖,可以使蔬菜變鮮,這糖就是”吊鮮頭”用的。 最後,要來說說”出風頭”和”出鋒頭”,不管到底怎麼寫,讀音和意思是一樣的,貶義的解釋是招搖過市,褒義的則指時尚,乃至於鶴立雞群;過去說某個人”好出風頭”多半指此人”行為不羈”,現在講究個性,喜歡”出風頭”已經不是什麼壞事了。 至於寫法,就眾說風雲了,google得出的數字竟不相上下。持”出風頭”的說天冷衣服穿得多,賣相不靈,所以愛美之人皆穿得少,以顯體型身材,所謂”要風度,不要溫度”是也,穿得少再立在風中更是”拉風”,如此出佻,豈不是”出風頭”嗎? 聽著似乎很對,寫得人也很多,根據語言學的發展規律,”出風頭”也完全可以收錄詞典,但是”出鋒頭”三字,還有大有來頭的。 皮衣服比布衣服暖和,比布衣服貴,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以前,穿皮衣是很有講究的,首先是用料,紫貂是皇帝的專用品,皇后也不能穿,皇后親王,貝勒只能穿熏貂。不但用料有講究,就是穿的時間也有講究,清德齡在她的回憶錄裡就寫到有一年冬天,天氣很冷,慈禧忘了頒旨改換貂皮,結果弄得誰都不敢穿皮衣。 傳統的”正式”皮衣,皮是藏在裡面的,俗稱”夾裡”,外面則是有綢緞或者呢料覆面的,那種現在的皮夾克,看得見光光的皮的那種,是窮人才穿的,在富人的眼裡,那根本就不算衣服。 至少在清朝,正經人是不會把動物的毛直接穿在外面的,身上披毛,那是野人,是野蠻部落的做法,王公貴族們絕不為之。 不過為了衣服好看,可以”割條以緣衾邊”,把毳毛條鑲在衣服的內緣,讓毛露出來,就叫”出鋒”,最花哨的式樣叫做”四面出鋒”,說白了,就是領口,雙手袖口以及下襬都有毛露出來。 清代畫家改琦畫的《紅樓夢圖詠》,鳳姐所著石青披風和大紅裙的邊緣,都有毛絨絨的毳邊,毛邊起到了色彩和式樣的調和作用。 然而,這只是”出鋒”,還不是”出鋒頭”。毛皮衣服只是有錢人所用,價格昂貴,有些人”好追時尚”,反正毛皮衣服最”吃價鈿”的部分是藏在裡面看不見的,那就乾脆做件呢大衣,只”割條以緣衾邊”來鑲,裡面的貂皮就改成羊皮,或者乾脆省了,如此花少量的錢,卻可以穿上看似昂貴的裘皮大衣,這樣就叫做”出鋒頭”。 穿”出鋒”的假皮衣,和穿假名牌一樣,無非裝裝樣子,這些都是”出鋒頭”。所以最早的”出鋒頭”說的是以假亂真,打腫面孔充胖子還要招搖過市的行為。後來,各式的”與眾不同”,也被叫做出鋒頭,這就不限於貶義了,學習成績好,上台演講,受電視台採訪,也是”出鋒頭”,這時的”出鋒頭”,就是好的意思了。 上海人很喜歡”出鋒頭”,GDP全國最高,軌道交通全國最長,住房全國最大,上海人出盡了”鋒頭”。 (寫於2007年12月2日)
不能用上海話念的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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