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II]鹹菜豆瓣

自從傳言說「群友違法,群主同坐」是有法律依據的之後,我就關閉了大多數的微信群,這也太危險了,大多數群友都在國內,我和他們有十五個小時的時候,又不可能隨時盯著,很有可能一覺睡醒,我就在通緝名單上啦! 那是個「傳言」,也就是說「同坐」可能沒有法律依據,但我依然不敢冒險,要知道,很多事,並不真的要有法律支持的,不論有沒有法律,亂做群主,還是可能被通緝的…… 不過,有一個群,我一直擔任著群主,那就是「閣主聊美食」群。閣主聊美食群,是我的一眾好友們,「衹」談喫。我定了個群規,不准發動圖、不准發視頻、不准轉公號、不准發表情,衹准發紅包,衹准聊喫的,幾年來,熱熱閙閙,開心得很。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違反群規的,就是我,當然是我,衹有我,我就經常轉公號到群中去,但我衹轉發那個叫「梅璽閣主」的公號,那個傢伙知識淵博、風趣可愛、三觀端正、嫉惡如仇(此處省略三千六百字),所以我衹轉那個傢伙的公號文章。 這個群主,自認還是做得很公平公正的,否則也收不了那麼多紅包呀!不過,作為群主,還是有義務的。今天,有位群友發了張製作中的半成品照片,畫面上是鍋中的一堆豆瓣,和一堆鹹菜;衹有張半成品,別的群友就有意見了,說:「不讚,沒燒法」。 發原圖的群友,神來一句:「寫燒法是群主的事情」,哈哈,命題作文又來了。我最早寫「梅璽閣菜話」的時候,想不出寫什麼,就把MSN的簽名設成了「想看什麼衹管說,你出題目我來寫」,我喜歡寫命題作文,多少年過去了,MSN都死了,我依然喜歡寫命題作文。 好,寫! 豆瓣和鹹菜,真是絕配的二樣東西,豆瓣是去了殼去了皮的蠶豆,蠶豆有種奇怪的臭味,所以炒蠶豆要用大量的蔥末來蓋過味道,同樣,豆瓣也有味道,鹹菜的味道同樣可以中和這個味道。 上次我寫到洛杉磯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草頭,有不服氣的來問我,說是「你們本地豆有勿啦?」,趁這個機會,說一聲:「有!」。 真的有,每年的五月份,在一些像Sprouts、Whole Foods的店中,就有新鮮帶殼的蠶豆賣,也不貴,上海十塊三斤,這裡十元三磅,美元。蠶豆的英文是「broad bean」,但店中一般會寫作「fava bean」,「fava」是個義大利單詞,從拉丁語的「faba」來的。我們的豆也是「本地豆」,洛杉磯本地,說來有趣,我們這裡的蠶豆一莢四五個豆五六個豆,但個個小小巧巧,一點都不輸上海的本地豆。 我就用洛杉磯的蠶豆做過蔥油蠶豆,非常好喫,對了,大家記住哦,不能用鐵鍋炒,容易發黑。 至於豆瓣,就沒必要買新鮮的蠶豆了,一來貴,二來要剝,還麻煩。各大華人超市都有剝好的帶皮的蠶豆和去皮的豆瓣,在冷凍櫃裡,一二美元一磅的樣子,非常實惠,還方便,帶皮的一般,但去了皮的豆瓣,品質相當好。說來有趣,再不酥的豆子,不管蠶豆毛豆豌豆,衹要凍過之後,都很容易燒酥。 鹹菜、豆瓣,二種燒法,一種燒鹹菜豆瓣酥,一種燒湯,據說還能做成甜品的,但我沒有研究。 鹹菜豆瓣酥,很方便,速凍的豆瓣,都不用化凍,鍋裡放一點點油,加熱,把凍的豆瓣放下去,豆瓣是一片片的分散的,在鍋中鋪平,如果你的豆瓣是抱成一團的,那是二次冷凍的結果,還真得先化一下凍。 我們說凍的豆瓣,加熱,一開始,是完全不動聲色的,總得有個五六分鐘,鍋中才會有聲音,拿個鑊鏟,一邊翻動,一邊碾壓,用鏟刃也可以,用鏟背也可以,反正組合著用吧。豆瓣酥,有二個流派,一個是加水,一個是不加水,我喜歡加水的,濕漉漉的有口感;但是,不開水的更香。 等把豆瓣都碾碎,加入切碎的鹹菜,一起翻炒均勻,連鹽都不用加,又香又好喫。 至於做湯,也很容易,那就不用整包(磅)的豆瓣了,一包可以喫個三四次,同樣不用化凍,起一個油鍋,抓一把豆瓣炒一下,等到豆瓣融解軟化,換到小湯鍋中,加水,燒開。然後放入切成段的鹹菜,再燒片刻即可,同樣不用下鹽。 湯,可以素油炒,也可以用麻油炒,用麻油炒的話,溫度不能高,否則湯色發黑易發苦。 對了,不管鹹菜豆瓣酥,還是湯,切忌用豬油,這是佛家清供的菜式,用了豬油,就俗了。

[下廚記 VIII]鹹菜豆瓣

自從傳言說「群友違法,群主同坐」是有法律依據的之後,我就關閉了大多數的微信群,這也太危險了,大多數群友都在國內,我和他們有十五個小時的時候,又不可能隨時盯著,很有可能一覺睡醒,我就在通緝名單上啦! 那是個「傳言」,也就是說「同坐」可能沒有法律依據,但我依然不敢冒險,要知道,很多事,並不真的要有法律支持的,不論有沒有法律,亂做群主,還是可能被通緝的…… 不過,有一個群,我一直擔任著群主,那就是「閣主聊美食」群。閣主聊美食群,是我的一眾好友們,「衹」談喫。我定了個群規,不准發動圖、不准發視頻、不准轉公號、不准發表情,衹准發紅包,衹准聊喫的,幾年來,熱熱閙閙,開心得很。 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違反群規的,就是我,當然是我,衹有我,我就經常轉公號到群中去,但我衹轉發那個叫「梅璽閣主」的公號,那個傢伙知識淵博、風趣可愛、三觀端正、嫉惡如仇(此處省略三千六百字),所以我衹轉那個傢伙的公號文章。 這個群主,自認還是做得很公平公正的,否則也收不了那麼多紅包呀!不過,作為群主,還是有義務的。今天,有位群友發了張製作中的半成品照片,畫面上是鍋中的一堆豆瓣,和一堆鹹菜;衹有張半成品,別的群友就有意見了,說:「不讚,沒燒法」。 發原圖的群友,神來一句:「寫燒法是群主的事情」,哈哈,命題作文又來了。我最早寫「梅璽閣菜話」的時候,想不出寫什麼,就把MSN的簽名設成了「想看什麼衹管說,你出題目我來寫」,我喜歡寫命題作文,多少年過去了,MSN都死了,我依然喜歡寫命題作文。 好,寫! 豆瓣和鹹菜,真是絕配的二樣東西,豆瓣是去了殼去了皮的蠶豆,蠶豆有種奇怪的臭味,所以炒蠶豆要用大量的蔥末來蓋過味道,同樣,豆瓣也有味道,鹹菜的味道同樣可以中和這個味道。 上次我寫到洛杉磯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草頭,有不服氣的來問我,說是「你們本地豆有勿啦?」,趁這個機會,說一聲:「有!」。 真的有,每年的五月份,在一些像Sprouts、Whole Foods的店中,就有新鮮帶殼的蠶豆賣,也不貴,上海十塊三斤,這裡十元三磅,美元。蠶豆的英文是「broad bean」,但店中一般會寫作「fava bean」,「fava」是個義大利單詞,從拉丁語的「faba」來的。我們的豆也是「本地豆」,洛杉磯本地,說來有趣,我們這裡的蠶豆一莢四五個豆五六個豆,但個個小小巧巧,一點都不輸上海的本地豆。 我就用洛杉磯的蠶豆做過蔥油蠶豆,非常好喫,對了,大家記住哦,不能用鐵鍋炒,容易發黑。 至於豆瓣,就沒必要買新鮮的蠶豆了,一來貴,二來要剝,還麻煩。各大華人超市都有剝好的帶皮的蠶豆和去皮的豆瓣,在冷凍櫃裡,一二美元一磅的樣子,非常實惠,還方便,帶皮的一般,但去了皮的豆瓣,品質相當好。說來有趣,再不酥的豆子,不管蠶豆毛豆豌豆,衹要凍過之後,都很容易燒酥。 鹹菜、豆瓣,二種燒法,一種燒鹹菜豆瓣酥,一種燒湯,據說還能做成甜品的,但我沒有研究。 鹹菜豆瓣酥,很方便,速凍的豆瓣,都不用化凍,鍋裡放一點點油,加熱,把凍的豆瓣放下去,豆瓣是一片片的分散的,在鍋中鋪平,如果你的豆瓣是抱成一團的,那是二次冷凍的結果,還真得先化一下凍。 我們說凍的豆瓣,加熱,一開始,是完全不動聲色的,總得有個五六分鐘,鍋中才會有聲音,拿個鑊鏟,一邊翻動,一邊碾壓,用鏟刃也可以,用鏟背也可以,反正組合著用吧。豆瓣酥,有二個流派,一個是加水,一個是不加水,我喜歡加水的,濕漉漉的有口感;但是,不開水的更香。 等把豆瓣都碾碎,加入切碎的鹹菜,一起翻炒均勻,連鹽都不用加,又香又好喫。 至於做湯,也很容易,那就不用整包(磅)的豆瓣了,一包可以喫個三四次,同樣不用化凍,起一個油鍋,抓一把豆瓣炒一下,等到豆瓣融解軟化,換到小湯鍋中,加水,燒開。然後放入切成段的鹹菜,再燒片刻即可,同樣不用下鹽。 湯,可以素油炒,也可以用麻油炒,用麻油炒的話,溫度不能高,否則湯色發黑易發苦。 對了,不管鹹菜豆瓣酥,還是湯,切忌用豬油,這是佛家清供的菜式,用了豬油,就俗了。

[下廚記 VIII]板鴨鐵鍋煲仔飯

煲仔飯,我肯定是寫過的,因為我為了煲仔飯,燒壞過一個砂鍋,那件事太令我沮喪了,我居然把砂鍋都燒爆了,真是丟臉。在那以後,在追索煲仔飯的道路上,我發現了「高溫煲」,也發現了「防風網」,二件東西組合起來,燒煲仔飯太方便了。 我離開上海的時候,沒有帶著高溫煲和防風網,我不是一向號稱「一刀一鍋走天下」的嗎?那我不能帶炒鍋之外的鍋呀!其實,我一個鍋也沒帶,這都什麼年代了,出國還帶鍋?至少也得是個電飯煲吧?又能燒飯又能煮麵的!不過,我也沒帶電飯鍋,我又不是廣東人出國旅遊,這年頭,還怕沒有鍋用?當年侯凱蒂女士就在舊金山的家中使用廣東炒鍋了,這又十來年過去了,相信一定會更方便的。 果然,第一天,我就有鍋了。那是洛杉磯親戚用的「歡迎套餐」,或者稱作「落地套餐」,有幾個盆子,幾個碗,幾個料理盒,一個電飯煲,幾雙筷子,幾把調羹,幾副刀叉,一小袋米,以及二套鍋子。 合著這位親戚就打算讓我們自己煮白飯喫,你好歹也送個三百斤牛排二百隻龍蝦過來吧?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兒買菜去?說笑話啦,我第一天就做了鹹菜肉絲麵喫了,還怕難得了我? 事實上,我差點被那位親戚難死! 她送我的二套鍋子,一套是十幾件的鋁製不粘鍋,美國人說的十幾件,鍋蓋和鍋子是算二件的,再加把炒勺又是一件,所以十幾件鍋具,總共也就三套大中小的鍋子吧;另外一套,是砂鍋,一個大的可以燉雞湯的砂鍋,一個小的,和煲仔飯砂鍋差不多的大小,衹是要深一些。 可是!可是!我沒法用這二套鍋子!因為我是電磁灶,一個帶烤箱的四眼電磁灶。對了,如果大家最近要買灶頭的話,我強烈推薦大家用電磁灶。很多年以前,上海人開始在家裡喫火鍋,就買一隻單個的電磁灶,那玩意非常不好用,常常是把肉片放下去之後,原本滾著的湯不動了,要等它慢慢被焐熟才能喫,你想呀,會好喫嗎?但那是老皇曆啦,不用擔心新式電磁灶的火力不夠,我親測實用,比煤氣加熱要快,因為電磁加熱,沒有「野火」,熱效率更高,而且,整個灶臺就一塊平板,清理打掃特別方便。別再迷信煤氣爐啦,除非你像我一樣使用可以加風的炮臺,普通家用的話,電磁灶比煤氣灶不知方便多少。 什麼?你要用中式圓底炒鍋?有二個辦法,一種是買塊專門配圓底炒鍋的電磁板,放在電磁灶上,再把炒鍋放在上面;還有種就是出很多很多錢,買德國某著名家電品牌的電磁灶,他們的電磁灶有一個眼是凹下去的,專門配他們的圓底中式炒鍋,好吧好吧,看在他們曾經逢年過節就送我禮物的面上,我就公佈一下他們的品牌吧,叫做「美諾」,英文名是「Miele」。不過,我不是托,我衹是知道他們有這個產品,雖然我在他們的展示廳做過展示,但我衹用過他們的平底電磁灶,沒有用過那個凹下去的炒鍋,所以到底效果如何,我可不作任何承諾哦! 我沒法用砂鍋,也沒法用鋁鍋,雖然可以買塊鐵板放在電磁灶上,但我實在沒有興趣架床疊屋,我選擇另買幾口電磁灶可以用的鐵鍋。炒鍋是在日本超市買的單柄熟鐵半圓平底鍋,很稱手,份量和大小,都滿意;燉鍋是在梅西百貨買的二口鑄鐵鍋,Martha Stewart牌的,大的打完折八十九美元,小的才三十九,我可不買酷彩,我這人不注意保養,好東西到我手裡沒用,我又不是器材黨。 那口小的鑄鐵鍋,用來做煲仔飯,正好!開口和煲仔飯的煲差不用,深度同樣是二倍左右,二三口之家,一鍋正好,我要做道板鴨煲仔飯。 美國也有板鴨?有啊,我在洛杉磯,什麼沒有啊?活的大閘蟹都有,朋友圈就有人賣,二十美元一個;茭白也有,七美元一磅,好運來超市有……除此之外,讓我仔細想想,豆腐品種比上海多,鮮筍品種比上海多,好像除了草頭沒有之外,別的都有。 對了,沒有五芳齋大肉粽,衹有五芳齋赤豆粽、豆沙粽;所有豬肉製品,都是美國本土生產的,因為豬肉不能進口嘛!中國品牌的食品,好像在美國建廠生產的還不多,反正我印象中是一個都沒有。至於港臺,有很多牌子有廠家,李錦記是美國本土生產的,味全的速凍食品,從水餃到餛飩到各式包子,都是本土生產,我買的板鴨,也是美國生產的。 板鴨,就是鹹鴨,所以上海人也稱之為「鹹板鴨」,要注意的是,鹹鴨蛋並不是鹹鴨生的!板鴨是用鹽和香料炒過之後,經過乾醃、滷醃以及用鹽纍胚後晾乾而成的,工藝相當複雜,不建議各位自力更生,我向來主張,買得到且品質好的,不必自己做。 能不能用臘鴨做?當然可以,臘鴨和板鴨的最大區別,在於形狀,臘鴨是「鴨形」的,板鴨是「板形」的,後者開膛後在纍胚過程中被鹽的重量壓扁了,成了平平的一張,象塊板似的,故有此名。 我買到的板鴨品質相當好,生的時候聞著就有香味,絲毫沒有油氣;問題是質量太好了,水份醃得太乾了,生的時候,鴨身不過半釐米的厚度,我得想法讓它還個陽。 一隻鴨子太大了,半隻被我春節時做手撕板鴨時用掉了,剩下的半隻,被我一切二,成了二塊,放在碗中疊起來。我除了炒鍋鑄鐵鍋,還有蒸鍋呢,誰標榜自己一鍋走天下來著?我的意思是一個炒鍋啦!第一次看到寫文章寫能跟自己吵起來的!我在譯作中還以譯者身份和原作者對罵呢! 蒸,放在碗裡隔水蒸,包裝上寫蒸十五分鐘,千萬不要上當,別說十五分鐘,十個五分鐘都不夠,十個十五分鐘也不夠。你說蒸了二個半小時,能不能喫?能喫,但挺費牙,練練咬嚼倒是不錯。好的板鴨,要喫口微鹹,咬口軟糯,才是上品,記住,要糯,糯的前提,就是要厚實,哪怕是糯米,一片小薄片是感覚不到糯的,衹有大口咬大塊,才能體會。 我蒸了四個多小時,眼瞅著它慢慢變厚,最終「漲發」了有四五倍之多,完完全全「象」一隻鴨子而非塊「板」了。 在三個多小時的,我舀了三小罐米,電飯煲的罐,放到了鑄鐵鍋中,淘洗乾淨後,放水浸著。等到板鴨蒸好,我把浸米的水倒去,把蒸鴨碗中的湯汁潷到鑄鐵鍋中。 用板鴨的湯汁燒飯?是的,那樣就用醬油也省了。 會不會太鹹?實測三罐米,蒸四個半小時的湯汁,不鹹。 會不會腥?有可能,所以要用薑啊! 我事先準備了一塊薑,扦去了皮,先切片,再切絲,倒也不少,別把薑拌在米裡一起燒,那成薑燒飯了。 湯水倒下去,正好與米齊平,那就還得添點清水,高出米面一指節不到點的樣子。開火燒,最大的火,直接燒,在一旁等著,鍋小米少,一會兒水就開了,雖然鑄鐵鍋蓋重,依然會有熱氣冒出來,鍋蓋輕微跳動,看著很開心。 動靜會突然小下來,大概五六分鐘的樣子,開蓋,米脹胖了些,米面上面還有水,這時撒上薑絲,我還切了二根潤腸放在半熟的飯上。潤腸是加了鴨肝的豬肉香腸,美國也有賣,記住,潤腸衹能厚切,否則會碎成渣,我用的是斜刀,讓潤腸更大一些,咬嚼更有快感。 看清楚了,薑絲不是一開始就下的,等米脹開才下的,衹是撒在表面,就夠了,不喜歡喫的,可以一下子撥開。這時,火調到了最小的火,鑄鐵鍋這點好,蓄熱量大,即便是最小的火,可它的底部還是很均勻地熱著,正好適合燒煲仔飯。 燜十五分鐘左右,其間什麼都不用管,時間差不多開鍋,米飯已經好了,這時,鑊焦,也就是底上的鍋巴,還沒有形成,淋一大調羹的油下去,同時把火調到最大,等聲音起來之後,燒二到三分鐘即可,保證有一層鍋巴。 第一,考的是耐心,十五分鐘,不翻不動不開蓋,就讓它慢慢烘著,要敢;第二,考的是膽量,油下去後,最大火,二三分鐘,不翻不動不開蓋,就讓它火急火燎地燒著,要敢。怎一個「敢」字了得。 這時的板鴨,大骨一扯就掉了,把板鴨放在砧板上,用刀壓住,拍刀背來切,否則鴨肉易散,當然前提是把快刀,用鈍刀,怎麼都會弄散的。把切好的板鴨,放到煲仔飯上,燜一會兒。…

邵洵美與巴金的書緣

(原文:https://www.sohu.com/a/309531110_182423 作者:周立民) | 巴金和邵洵美,顯然不在一個朋友圈內,不過,他們的朋友圈中卻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如此說來,兩個人能否相遇呢? 1926年5月,詩人梁宗岱在巴黎送給邵洵美一本盧梭的《懺悔錄》,書的環襯頁上,有梁宗岱的題詞:「洵美由英歸國,道經巴黎,以此持贈,並藉以寄我火熱的相思於祖國也。宗岱一九二六,五,二一法京。」抗戰時期,這本書在重慶為巴金所得,並一直珍藏,晚年捐給上海圖書館。一本書,三位中國現代作家,這也算是一段饒有興趣的佳話。 《死去的人》1931年版英文本封面 巴金與邵洵美的書緣並未盡於此,他還買過另外一本邵洵美的藏書。那是勞倫斯的中篇小說《死去的人》(THE MAN WHO DIED),一本細條的十六開精裝書,毛邊本,倫敦MARTIN SECKER有限公司1931年出版。正文前有標註:此版本限印2000冊,僅在英國和美國發行。另有說明:這個小說最初的標題是《逃亡的公雞》,現在的題目是作者死前不久決定的。八十八年過去了,這本書已經有些陳舊,墨綠色的布面已經失去它最初的顏色,但是封面正中燙金的一隻展翅的水鳥的標誌仍然金色飽滿。書的前環襯靠近訂口處有邵洵美以濃墨工整地簽下的「洵美」二字,下面鈐一方閒章,印文是「自得其樂」。這清楚地表明,此書原本為邵洵美藏書。書的扉頁上有一個用鋼筆書寫的大大的「金」字,這是巴金藏書中的習見簽名。它什麼時候歸巴金所有呢?在封三處,有一枚「外文舊書門市部」小條章,上面標著售價1元。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巴金是舊書店、外文書店的常客,此書應當購於那時。   《死去的人》一九三一年版英文本扉頁上的巴金簽名(上)和環襯上邵洵美的簽名 這不是邵洵美的普通藏書,他還為它寫過書評。勞倫斯,是邵洵美頗為關注的一個作家,1934年,他撰文《讀勞倫斯小說——復郁達夫先生》,文中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他「前後曾讀過五次」,並藏有勞倫斯私印初版本和後來出版的廉價普及本。他還透露:「我在前年的秋天,曾譯了他的一部中篇故事《逃走了的雄雞》……」(《讀勞倫斯小說——復郁達夫先生》,陳子善編《洵美文存》第222頁,遼寧教育出版社2006年6月版),它正是這本《死去的人》。1931年10月,邵洵美在《新月》第3卷第10號上發表書評,認為勞倫斯要表達的是:「耶穌不應當為了想貫徹自己的思想而便要他的肉體犧牲了應有的享受以經歷不應有的痛苦。」(《〈逃走了的雄雞〉》,《洵美文存》第215頁)從相關文字看,邵洵美在1932年已經譯完這部小說。1934年《美術》雜誌第1卷第1期還曾刊出過畫家張光宇為此書設計的封面,畫面上是一個像邵洵美模樣的人,赤著腳,捧著一隻公雞。不知道什麼原因,此書當時沒有出版單行本,直到1938年才在《純文藝》雜誌上發表,現在我們能看到的也僅僅是刊出的兩期,不過六七千字篇幅。但願有一天,我們能夠有幸欣賞到邵氏譯文的全篇。我還注意:在《新月》月刊上寫書評,邵洵美依據的並非是後來巴金藏的這本書,而是題為The Escaped  Cock這個本子,是巴黎Black Sun Press出版的,也就是說,此書,他至少有兩個版本。一本喜愛的書擁有多個版本,這也是巴金的習慣。 張光宇為邵洵美譯作《逃走了的雄雞》設計的封面圖 巴金與邵洵美的另外一樁書緣,是邵洵美創辦的第一出版社為巴金出版了《巴金自傳》。這是「自傳叢書」的一本,邵洵美聽了胡適鼓動,認為「中國缺乏傳記文學」,便起意出版「自傳叢書」,這套書實際出版了沈從文、張資平、廬隱、巴金和許欽文的五種,邵洵美為《巴金自傳》寫出版介紹是這樣: 巴金先生的作品,充滿了人間的苦悶和哀愁,但有一貫的對人間的愛的感情流注著。他這一種對於人間的愛,對於真理的熱情,是怎樣孕育產生的呢?先生為四川世家子,自來上層階級,每多革命前鋒,因他們才能真知灼見自己一類的罪惡,而同情於被壓迫者。因為厭惡自己,人生途中便到處都是悲哀,又因為同情於他人,所以有愛的流貫。一切文章作品,都和作者的環境有很深關係的。《巴金自傳》讀過之後,你便能真個瞭解巴金的人和作品了。這不僅是廣告的文詞,但有真正的廣告價值,也應得是真正的廣告。(原載1934年11月3日《人言週刊》第1卷38期,現收《洵美文存》第298頁) 巴金對這本書並不滿意。很重要的原因是書名由《斷片的回憶》被改成《巴金自傳》。估計編者是為了統一叢書中各本的書名,也是為了招徠讀者才這麼做的。偏偏巴金他向來不喜歡做名人,更不大喜歡名人的做派。還有些細微的原因,「我不滿意它,因為除了錯字多、售價貴以外,它還比我的原稿少一章,那是被審查會刪去了的。」(《〈憶〉後記》,《巴金全集》第12卷第445頁,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年版)此書售價是大洋六角,我查了一下後來出版的《憶》,內容比此書幾乎多一倍,平裝三角,精裝四角五分,雖然《巴金自傳》紙張要好一些,相比之下還是貴了些。刪去的文章是《信仰與活動》,也是書中意義非凡的一篇,作者都不高興自己的書殘缺不全。1936年,改名《憶》,增補了幾篇文章,巴金在自己主持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了此書的新版,這也是以後通行的版本。而以《巴金自傳》為名的這本,僅印一版,倒成了稀罕版本。 這是巴金與邵洵美的「隔空」交往,在1930年代,他們同在上海,是否有過面對面的接觸呢? 1936年2月出版的《六藝》雜誌中有一幅魯少飛畫的《文壇茶話圖》,上面「坐在主人地位的是著名的孟嘗君邵洵美」,邵洵美請客不是稀奇事,他能否請座中諸人才是一個問題。退一步講,即便是在畫家設計的虛擬場景中,巴金和魯迅也是站在離邵氏很遠的另一端。巴金和邵洵美,顯然不在一個朋友圈內,不過,他們的朋友圈中卻有不少共同的朋友,如此說來,兩個人能否相遇呢?我只能說有這個機會,可是我還沒有找到具體證據。近年來陸續發表的傅彥長日記中,對三十年代上海文人的交遊情況記載甚多,其中涉及邵洵美之處很多,談到巴金的也有。可是,關於兩個人碰面,只有一次疑似的記載。那是1932年7月17日日記:「到新雅、中社、海青,遇王禮錫、徐仲年、鐘獨清、榮玉立、邵洵美、謝壽康、徐悲鴻、陳抱一、汪亞塵、陳春隨、華林、田漢、李寶泉、關紫蘭、火雪明、巴金、索非、徐調孚、曾仲鳴、吳曙天、錢君匋、顧均正、孫福熙、章衣萍、周樂山等。」(《現代中文學刊》2018年第1期)那一天,傅彥長是去了三個地方遇到這些人,也就是說這些人是分別在三個地方,而非同一處。他的日記中,記載過巴金的一次請客:「到界路中國銀行、安樂園、南京影戲院、新雅(晚餐,巴金請,列席者林微音、葉秋原、李青崖)、大華跳舞廳(林、葉兩人同往)。」(1933年3月6日日記,《現代中文學刊》2018年第5期)這裡有好幾位都同邵洵美來往很多,但是巴金請客名單中偏偏沒有邵洵美。或許可以判斷,兩個人即便平日裡有來往,也算不上比較密切的朋友。不過,邵洵美在文章中曾提到巴金和他編輯的圖書。談文學批評時,他說:「譬如茅盾或是巴金的一部小說,作者的抱負一定非凡,但是經批評家一說它是在要暴露某一階級的罪狀,或是在要顯示某一階級的功勞時,它的意義便確定了,便有了限止了,它便死了。」(《偉大的晦澀》,《一個人的談話》第150頁,上海書店出版社2012年7月版)談到沈從文的《八駿圖》,邵洵美說,此書是由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的,「這書裝潢很幽雅,尺寸也可愛,足見編輯叢書的巴金先生的趣味」(《不朽的故事》,《一個人的談話》第115頁)。 1963年,巴金與邵洵美倒是因為書又有了一次來往。當年8月2日,巴金在日記中記:「邵洵美來信借書。」(《巴金全集》第25卷第278頁)我未能找到這封信,從當年8月20日巴金日記再記中大致可以瞭解此信的內容:「復邵洵美信,說我沒有Loeb』s,clasics希臘、拉丁名著英文對照本。」(《巴金全集》第25卷第285頁)不知道邵洵美要借的是「洛布古典叢書」中的哪幾種,這套書是美國人詹姆斯‧洛布(James Loeb)主持印行的, 他組織英美的古典學專家將希臘、羅馬文化原典譯成英文,為了體現準確性,這套書採取的是希臘、拉丁語原文與英文左右頁相互對照的方式,而且每卷都有專家的導讀和詳盡的註釋,這正是做翻譯需要的版本。邵洵美借書,也是那段時間做翻譯參考。此時的邵洵美沒有公職,只有譯書為生,1958年,他遭受不明冤獄,身陷囹圄,直到1962年4月才無罪釋放。他的夫人盛佩玉曾寫信向女兒描述剛出獄的邵洵美的狀況:「他進去前胖胖的,出來骨瘦如柴,頭髮雪白,佝僂著身軀,縮得小小的,一動就喘……」家徒四壁,邵洵美環顧四周之後說,「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沒有了,不足惜。」幸好兒子為他保留了百來本書,邵洵美看到一直使用的那本英文辭典Webster Dictionary,十分高興,說:「太好了!太好了!這是寶貝,有這本就行。」(轉引自邵綃紅《天生的詩人——我的爸爸邵洵美》第370頁) 在有關方面的照顧下,邵洵美為出版社譯書,出版社每月預支定額的稿費,維持生活,那時做翻譯工作,邵洵美最苦惱的就是找資料書。他曾公開抱怨過:「翻譯這部詩劇,還有一個極大的困難,這也同時是翻譯一切外國古典文學所存在的困難。那便是參考材料問題。我國各處圖書館所保存的關於外國古典文學的書籍,大部分不過是供給學校教材的應用;私人的收藏,又是各人憑著各人的愛好,零零碎碎,沒有系統。」(《〈解放了的普羅密修斯〉譯者序》,《洵美文存》第415頁)邵洵美寫信向巴金借書,這說明,他確實急需,否則不會向來往並不密切、且身份和地位已經有很大差異的巴金求助。當然,也不排除他們兩人還是有相當的來往,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這也與巴金的一個「缺點」有關,他常常是做了的事情也不說,也從不會去炫耀或宣揚什麼,哪怕他幫助了別人。  …

[上海回憶]洗澡之二

在家洗澡,夏天還好,苦的是冬天,上海人叫「冷天」,冷天汏浴,真的很麻煩,關鍵是溫度,水溫和氣溫。 我小時候並沒有住過那種七十二家房客的房子,我們那幢樓,就三戶人家,加在一起十一個人,其中四個算是小孩子,我是其中的一個,另外三個也有故事,我以後會寫。 一樓的廚房,是底樓和二樓合用的;二樓的浴室,是二樓和底樓合用的;三樓有自己的浴室和廚房,而底樓,還有個小衛生間,所以除了夏天樓下會來洗澡之外,二樓的衛生間就是我們一家在用。 雖說是一家在用,但絕非獨用,非但不獨用,因為是公用場所,大家都能放東西,所以裡面有一個架子是底樓的,哪怕一年衹用一季,佔個地方也是好的,那時的人心態就是這樣,如今也一樣。 我們還是聊回洗澡,水溫和氣溫。水溫相對來說,其實簡單,多加熱水就是是了,但是一隻大大的鑄鐵浴缸要放多少熱水,才能洗澡呢?答案是一吊子水,一大鍋水,外加四隻熱水瓶,兌上冷水,可以在鑄鐵浴缸中,有一指左右的深度,待人躺下去,大概可以淹到腿的一半。 吊子,其實是鋁壺,雖然名字叫「銅吊」,我們家衹有一個吊子,底還燒穿過,後來補好了,容量反而更大了;大鍋子,是我們家最大的一隻鍋,也是鋁的,以前叫「鋼宗」嘛,那個鍋很大,平時用來蒸東西,那玩意如今還在,我娘依然用它來蒸東西。熱水瓶呢,我家總共有四個,每次洗澡前,先把熱水瓶灌滿,然後再煮一吊子一鑊子水。 由於「認得」房管所的,我們在二樓的浴室裡接了一個單眼竈,所以吊子是在二樓燒的,而大鍋子,是在樓下的廚房燒的。等吊子裡的水開,開了以後還會再煮一會兒,讓水蒸汽把浴室「騰」熱。 這時候,得幹一件事,擦浴缸。你想呀,又不是天天洗澡,所以浴缸肯定髒了,要擦乾淨才能洗。擦浴缸,用的是「去汙粉」,也有人稱之為「擦缸粉」,好像後來更貼切些。去汙粉就是加了二氧化硅的小蘇打,用一塊布,上面倒一點去汙粉,沾上些水,然後慢慢地把浴缸一點點地擦乾淨,然後再用清水沖洗乾淨。 在佈滿蒸汽的浴室裡擦浴缸,人也漸漸地熱起來,可以洗澡了。慢,還有件事要幹,把電燈泡拿下來,換上一隻「紅外線」燈泡,平時的燈泡是四十支光的,而這隻紅外線燈泡是一百支光的,不但亮,還會發熱,洗澡就靠它了,那時浴霸還沒有被發明出來呢! 倒熱水,放冷水,繼續燒一吊子冷水,因為洗到一半要加熱水,否則就冷了,所以洗澡還不能一個人洗,還要有人幫忙倒水。 一邊洗澡一邊燒水,其實是件很危險的事,萬一躺在浴缸裡睡著了,等水燒乾溢出來澆熄火頭,就會出人命的! 洗澡真的是會出人命的,當時每年都有洗澡煤氣中毒的事,不過大多數倒不是澆熄火頭造成的,而是在密閉房間洗澡時用煤爐燉水造成的一氧化碳中毒。 就這樣的條件,二週洗一回,已經很好了,後來有了一種東西,塑料做的象蚊帳似的東西,叫做「浴罩」。浴罩是半透明的,要把它掛起來,然後放在浴缸裡,浴缸有個「門」,從門裡鑽進浴罩,然後洗澡。你還別說,浴罩還是相當有效的,可以提高很大的溫度,但是很悶熱,也沒法躺在浴缸裡了。 我也用木桶洗過澡,那是在外婆家,外婆家沒有浴缸,衹能用木桶,冬天氣候乾燥,所以洗澡前隔天要在木桶中放點水,讓木桶「漲一漲」,那樣洗的時候才不會漏水。在外婆家洗澡不用燒水,過了弄堂口就是老虎竈,衹要去買點熱水就行了。 在外婆家洗澡挺麻類的,那個木桶是橢圓形的,洗完之後,要二個大人一起才能擡得動,擡到門口把水倒掉,再洗乾淨放起來。 不管是浴缸還是木桶,冬天洗澡都很麻煩,不過,好在還有公共浴室,那裡,簡直是男人的天堂,我們下回聊。

[上海回憶]洗澡之一

洗澡,上海話叫「汏浴」,蘇州人說「淴浴」,好像蘇州話在這件事上,發音有韻味得多了。最早的時候,我一直寫作「汰浴」,對的,多了一個點,後來我爸爸看到了,說不對的,雖然二個字是一樣的意思,但是「汰」衹有一個音,就是「泰」,即「淘汰」的「汰」;而「汏」有二個音,其中一個是「汏浴」的「汏」。 我有段時間,每當聽到同齡的女性說:「我從小就老要清爽呃,一天勿汏浴嚡勿來三呃!」,我就敬而遠之。別問我女人為什麼會對我這麼說,你想歪啦,大學和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學校一起出去玩,單位裡搞活動出去玩,總會討論住什麼樣旅店,那時又沒有什麼如家、漢庭的,要麼就是挺好的賓館,要麼是差一點的招待所;有時同事同學會建議省點錢,說難得一二個晚上,沒洗澡就沒洗澡了,這時,就會有女性說前面那句話了。 在我成長起來的年代,要想每天都洗澡,哪怕她爸是管澡堂子的,也不可能,得要她媽管的才行。當時的小女孩能每天洗澡的衹有一種可能,就是住在廠區裡的,廠區裡有職工浴室,還得是非常大的廠,小點的廠,浴室還按男女分單日隻日呢!還記得嗎?那個著名的相聲,不就說到「上午,男同志洗澡、女同志參觀;下午,女同志洗澡,男同志參觀」,想想看,這玩意當年能上春晚,放到現在,在辦公室裡說妥妥的性騷擾。 笑話歸笑話,騷擾歸騒擾,你不知道,當年還有因為這單雙號,差點弄出流氓罪來的呢!分單雙號的浴室,門口會掛一個牌子,上面寫個大字「男」,表示今天是開放給男的洗澡,牌子的反面是個「女」字,自然就如字面的意思了。 那時一週上六天班,單雙號,還有二種分法,一種是按星期分,一三五,二四六,這種分法的多半是週日休息的單位;而那種二十四小型連續的生產型單位,要三班倒的那種,就按日期分,大月多一天,就讓男的多洗一天。 那時的人理念和現在不一樣,哪怕在工廠上班,有條件天天洗或者日隔日洗,也並不會真的就去洗,別的不說,香皂多貴呀,洗了澡總要洗衣服吧?肥皂還要票呢!因此,除了真正一線幹髒活累活的工人,並沒有人天天洗的。 那時上班,節奏遠沒有現在這麼快,節奏一慢呢,常常會記不住日子。有一次,有個男職工想洗澡了,看了一眼浴室門口掛的牌子是「男」,於是拿著面盆拖鞋就去了,撩開棉簾,眼鏡上一層霧啥都看不清,正想放下面盆擦眼鏡,就被人打了出來,扭送到保衛科。後來橫調查竪調查,總算搞清爽是大風把牌子吹翻了面,還好在這位家庭出身根正苗紅苦大仇深平時表現作風正派積極向上,才過逃過一劫;若是平時就是個吊兒郎當遊手好閒的主,若是再加上人緣不佳,撞上個嚴打,估計小命也就不保了,哪怕什麼也沒看見…… 工礦企業醫院學校,這些都有自帶的浴室,普通家庭就麻煩了,所以和我同齡的女性說「從小天天洗澡」,我的想法是還真有人把自己給騙了的?有人說,也不至於吧?不就沖一把的事吧?哎呀,怎麼說呢,別說當時家裡的籠頭放不出熱水來,家裡也沒有蓮蓬頭呀,那時有很多女孩子洗頭,是叫爸爸拿個「銅吊」在旁上幫忙澆的,還有人說天天洗嗎?後來,有一種塑料的簡易蓮蓬頭,用虹吸的原理把水吸上去再噴出來,很受上海市民的原因,把蓮蓬頭一掛,就可以洗淋浴了,洗淋浴要用的水,可以盆浴節省多了。有人又要說了,這個上海小男人作家也太精明了,不就是點水嘛,至於這麼精打細算嗎?各位看官,不止是水,水還要加熱,還要到盆裡去,還要從盆裡出來,都是事情,而淋浴則簡單得多了。有人說看到三點式就不自然,要知道,七八十年代,女人穿條短褲戴隻胸罩在弄堂裡洗淋浴的多了去了,當然,也分地段,那個時候,整個上海的地域差異很明顯,寫這個容易得罪人,等我哪天有空了寫,我就喜歡得罪人,看人恨得牙癢癢的樣子。 1976年,我從南陽路搬到了中實新村,一進門,是廚房,在廚房的一角,有一隻直到天花板的大桶,那是個家用的鍋爐,鍋爐有進水出水,接著煤氣,出水走熱水管,可以供一幢房子冬天的取暖,也供揩面臺和浴缸的熱水籠頭。 氣派吧?你們一定以為我會接著寫怎麼擰開熱水籠頭,放滿鑄鐵浴缸,然後小少爺躺著洗熱水澡了吧? 哪有那麼好的事啊?那種小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早就被打倒幾十年了,熱水籠頭倒是有,揩面臺和浴缸都有,但是已經長了銅綠,與磨得鋥亮的冷水籠頭成為鮮明的對比。 那個鍋爐從來就沒燒過,一次熱水也沒有過,後來,房管所來給拆了,那塊地方因為在底樓人家的廚房一側,理所當然地也成了他家的領地。 鑄鐵浴缸,真的成了一個雞肋,若有直放的熱水,你考慮的是要花多少時間放滿水;可是現在,我得考慮要燒多少熱水,這些熱水要先放在多少個熱水瓶裡,然後一起放到浴缸裡。這時,你會想,要不是個大鑄鐵浴缸,而是個小木桶,那該多好呀! 今天就聊到這裡,下回,我們來說說怎麼放滿大鑄鐵浴缸,怎麼在小木桶裡洗。

[上海回憶]油印

1993年的秋天,在天平路的一戶居民家中,一樓的大房間外是個小院子,小院子中有間搭出來的小屋。雖然已經秋天,但是小屋依然悶熱,沒有空調,衹有臺電風扇,但是一房間中好幾個男生,依然散發著燥熱,寫字桌前已經擠了二三個人,我衹能坐在床上,視線越過他們的頭,看著寫字檯上的電腦屏幕。 電腦的主機放在桌下,顯示器雖然衹有十四英吋,卻是個大傢伙,左右佔據了一半寫字桌,前後更是完全佔滿,鍵盤衹能放在拉出來的抽屜上,那種顯示器發熱很厲害,讓原本就逼仄的小屋更熱了。 電腦用的是Windows 3.1系統,英文版的,為了使用中文,要安裝一個叫做「中文之星」的軟件,中文之星是單向型的,裝上就卸不下來了,中文之星不但提供了中文環境,連電腦菜單都會變成中文的,我們當時覺得很神奇。 「吱吱吱」,愛普生針式打印機響著,很慢很慢,所以噪音響了許久,打印機的色帶被事先拿走,專門為了這個特殊的打印。最後,打印機終於吐出了一張半透明深藍色紙來,上面有著淡淡的白色字跡,深藍色紙下襯著一著薄薄的棉紙,再下面還有張格子紙。 「成功啦!成功啦!」 那是我們大學文學社第一次用電腦排版來製作蠟紙,在文學社成員學弟張睿無數次地試驗後,終於成功地打印到了蠟紙上。 等蠟紙打印好,我們小心地把它拿到了學校裡,千萬要小心,有一條摺痕壓痕印痕,最終印出來的東西,就會多一條莫名其妙的黑線出來。回到學校,我們拿出笨重的油印機,取掉笨重的蓋子,把蠟紙覆到黜黑的滾筒上,把一疊白紙鋪到一邊的進紙輪下面。 想想現在的激光打印機真是發達,快的一分鐘可以打幾十張,我們當時油印校刊,要用這個手搖的油印機,一張張搖出來,雖說進紙也是自動的,但是那個進紙輪很笨,每印一張,都要掀起面上的那張紙,把下面的紙壓住,否則,會一下子進個二張三張四張,都有可能,沒有定數。 先要一張張印出來,等油墨乾了,再印反面,等很多張都印好,還要裝訂,然後發給訂戶,說是訂戶,實際上是按班攤派的,倒是沒有靠學校的行政壓力,靠的是真誠和皮厚。 我們這樣的印法,其實已經是鳥槍換炮後的了,在這之前,我們是鐵筆手寫的蠟紙,手推油印出來,與我小學時的一樣。 時間閃回到1979年,那個後來變成21路終點站的平房,老師在刻蠟紙。 冬天,顧老師坐在辦公室裡,天已經很冷,她戴著半指絨線手套,還揣著熱水袋。她的面前擺放著一張蠟紙,蠟紙是透明的,下面印著橫線和竪線,組成了一個個一釐米見方的小格子,以便對齋。蠟紙的下面,是一塊木板,木板當中鑲著一塊薄的鐵板。所謂刻蠟紙,就是用鐵板墊著,用鐵筆在蠟紙上書寫,鐵筆是塑料的,衹是前端有一根鋼針,鋼汁並不是太尖,否則容易戳破蠟紙。 天冷,手卻不能焐得太熱,否則蠟紙上的蠟會化,化開的地方印出來,會有團黑影。油印的原理是用鐵筆書寫,寫過的地方蠟紙上的蠟被刮去,油墨就能滲透過去,留在紙上,「拷貝」出蠟筆相同的內容。 寫字,難免會有寫錯的時候,不要緊,有修改液,那是個玻璃的小瓶,瓶蓋上連著一把小刷子,把瓶蓋打開,小刷子上沾著塗改液,塗到要修改的地方,待乾了後可以再寫。 那時,是手推的油印機,說是機器,也就是個木框,木框靠近操作員的地方,當中有個把手。木框把蠟紙夾住,下面放紙,用一個與木框等寛的滾筒,蘸好了油黑,左手壓緊木框,右手捏住滾筒的把手用手往前推到底,然後拿起滾筒,掀開木框,下面就有張印好的紙了,對的,當時來說,就是考捲了。 那時,老師們很喜歡「差」學生做事,學生們也很喜歡幫老師做事,被「差」的學生,還頗有種榮譽感。唯獨這印考卷的事,雖說又髒又累,卻沒法讓學生來做,衹能親力親為。我依稀記得,等到了高年級,好像有過測驗卷子是同學幫忙刻的蠟紙,我們班有個「四條槓」的大隊長,是「紅領巾列車」的副列車長,不對,我們班有二個四條槓,是正副列車長,刻蠟紙的是那位副列車長,笑容甜美的顧錚鋒,也可能是「崢峰」。她有一個深深的酒窩,一笑就很甜,之所以我記得這清楚,是因為她寫過一篇作文,那篇作文成了範文,老師讀出來給全班聽,其中有個情節就是她曾經打算用筷子在另一邊臉上鑽個對稱的酒窩出來。 有些事不是記得太清了,可能卷子不是她刻的,那麼就是有通知是她刻的,等我們三年級搬到新校舍,那時不用老師自己印蠟紙了,那裡有專門的油印室,記得好像是在二樓,進門上樓轉角的地方。 蠟紙、油印,是七八十年代很普遍的一件事,各大工礦企業的通知,政府機關的文件,各種各樣的小規模宣傳品,都是用蠟紙和油印的,無外乎就是手推式油印機和手搖式的區別,但是製作蠟紙,還是好幾種的,手刻衹是其中一種,當時叫做「謄蠟紙」。 英文老師就不用謄蠟紙,他們可以用英文打字機,把色帶拿掉就可以打,不像後來我們用電腦打時,要買專門的打印蠟紙。不用英文老師也不能全用英文打字機,有時有「中翻英」的題目,還是要用到鐵板鐵筆。 大的單位,有中文打字機,好像我們中學就有,但那是印考卷的地方,學生是進不去的,要等到我大學畢業,進了單位,才得見盧山真面目。 說是打字機,與英文打字機幾十個鍵不同,中文打字機,衹有一個鍵,一個長長的鍵,鍵上有個把手,打的時候,要捏住整個把上,用力壓下去。中文打字機有個字盤,字盤中放著幾千個常用字,打字的時候,打字員坐得高高的,左手推動字盤,字盤可以前後左右移動,把要打的字移到那個把手相應的位置上,壓動手柄,就把擡起那個鉛字,打印到前面的滾筒上,滾筒裝上蠟紙,打出來的就可以油印了。 中文打字,是個高技術的體力活,要學習很久才能掌握,不僅要「對準」鉛字,還要背出字在字盤中位置,要牢記幾千個字的位置,據說字盤還能換,還有非常用字字盤。 還據說,中文打字機最早是林語堂發明的,沒想到吧,1946年!不過林語堂發明的不是這種死板的字盤式,而是一種基於字形的滾筒式字模打字機,鍵盤是類似英文打字機的六十四個鍵,每個字按三鍵,就能通過機械的方法在滾筒中的七千個字中找到相應的字,簡直可以說基於字形的中文輸入法,是林語堂發明的,用一種機械的方法完成了電腦的輸入法,他的那檯打字機,還可以整合部首,打出冷僻字,總供可以打出九萬個漢字來。後來到了1979年,還真有電腦公司買了林語堂的輸入法,起名「簡易輸入法」,不過衹在臺灣地區推廣,所以我們並不知道。 由於我們的政府深知油印物的力量,當年的傳單就是手刻蠟紙,手推油印的,所以在我中小學那個時候,對於蠟紙的管控是很嚴格的。個人,是買不到蠟紙的,想買蠟紙,要有單位的介紹信,買來的蠟紙有專人保管,需要用的時候去領。領來之後,刻蠟紙也好,打蠟紙也好,都要有紀錄,不但如此,刻壞的蠟紙,還要還回去,不能有一張蠟紙流落在外。別說那個時候了,就是我們讀大學要印校刊的時候,依稀記得還是去學生處開了介紹信才買到的蠟紙,衹是買來後的管理沒有那麼嚴格了。 油印的卷子,是有油墨香氣的,哪怕做不出題,但香氣還是在的。我記得在高中後期,好像有些卷子就已經不是油印的了,而是複印的,但也可能記錯了,附近有個延中複印社,後來成了上市公司。反正,等我讀大學時,幾乎已經看不到油印的東西了,除了我們親手編的校刊,說是校刊,其實就是文學社的社刊,一份非法出版物,因為學校沒有校刊,我們就「僭越」成了校刊。

[上海回憶]公用電話

今天要說的是公用電話,掛著的牌子是公用電話,上海人叫它「傳呼電話」。除了國營企事業單位有電話之外,傳呼電話是平常人等的主要通訊方式。 《上海回憶》系列寫的是八九十年代的故事,大多數東西現在都已不存在了,有趣的是,傳呼電話依然還有,出乎意料吧?上海電信系統打算在2020年正式把傳呼電話退線,有興趣的朋友們可以去尋找一下「最後的傳呼電話」。 大家可能看到過一篇搞笑文章,題目叫做《一曲忠誠的讚歌》,文章說的是遍佈全國的沙縣小喫,其實是一個情報組織。那當然是笑話,而傳呼電話系統,我一直認為是一個大型情報組織,至於「特工」們,就是那些老太太們。 傳呼電話,按照人口密度,市中心的地方,大約一公里左右,就有一個點,這些點組成了一個巨大的網絡,每個點上,有那麼三四個老太太,有時也會有老頭,掌握著轄區裡每戶人家的生活細節,誰家的孩子考上了好學校,誰家的兒子有了女朋友,誰家的女兒被好幾個人追求著,甚至誰家的老公在外拈花惹草,誰家的女人和人「軋姘頭」,都逃不過她們的眼睛。 那個時候,人口流動很少,傳呼電話亭一般放在熱閙的弄堂口,老太太們不但對打電話的人瞭如指掌,就連弄堂裡進進出出的人,也帶上一隻眼。你還別說,這些老太太們,和居委會、戶籍警保持著緊密地合作關係,有很多案子,還真是通過她們來破獲的,當時在報紙上經常可以看到此類的故事。基於高度的政治敏感性和十足的八卦精神,其實要對哪個人政審,衹要去問傳呼阿姨就行了。 說是老太太,很多傳呼阿姨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衹是那時穿著樸素人又顯老,才會被人認為是老太太。八十年代初期中期,有且衹有當大官的人,家裡才有電話,我們班上有個同學,他爸爸是部隊的高官,他每天上學是由警衛員開著軍車送來的;他們家就有電話,衹是他從來沒有把號碼告訴過我們。 傳呼電話是這麼操作的,找一個公用電話亭,公用電話亭的招牌是一頭圓形的紅色招牌,上面有著白字的「公用電話」字樣,而圓形的部分則是個白底的黑色電話,那種老式的撥盤電話。 找到公用電話亭,你就可以撥打電話的,當然,得排隊,幾乎沒有一個公用電話不用排隊,好在,隊還不長,有時三四個人,有時十來個人。大多數公用電話亭有好幾部電話,還分進線和出線,亭子的當中坐著一個老太,有時是老頭,她負責接打進來的電話,也負責給每一個打出去的人「計時」。 她面前有一個閙鐘,一本本子,等你排到隊,拿起聽筒撥號,她就看一眼時間,記在本子上,有幾條線,她就寫幾列,一點也不會搞錯。你就撥號,對方多半也是傳呼電話,接電話的是那邊管電話亭的老太太,你會告訴對方,要找多少多少弄幾號幾樓的誰誰誰,從來不需要說「木子李,雨字頭下頭一個命令的令……」,哪幢樓住著誰,名字怎麼寫,全在那個老太的肚子裡,再說了,她們文化程度都不高,那個「李零」很可能在她的標準寫法裡是「李◯」。 然後你要告訴她是要對方回電還是傳句話,如果要回電的話,要把回電號碼告訴她,或者告訴她傳話的內容。那邊的老太太,有一本小紙條,上面印著格子,寫著「傳呼人」、「地址」、「回電號碼」等,這張紙,衹有老太太們看得懂,特別是地址,全都是縮寫,沒有路名弄堂名,不是住在附近的人,根本不可能看得懂。 打完電話,這邊根據時間收費,四分錢三分鐘,老太太會把通話結束的時間也記在本子上,晚上還要對賬呢!然後,那邊負責接電話的老太太,就把紀錄好的紙交給跑腿的老太太,跑腿的根據紙上的信息,找到多少多少弄幾號幾樓的誰誰誰,然後讓他回電話或者把傳的話告訴他。 說是「找」,其實是「喊」,就是走到指定的門牌,要是石庫門房子,就在正面喊;要是新式裡弄房子,就跑到朝南有陽臺的後門喊。 「三樓張艷電話!」 「二樓阿六頭電話!」 「亭子間囡囡電話!」 「汽車間阿寶電話!」 因此,跑腿的不但腿腳要好,喉嚨還要響,她們的職業,被上海人稱之為「叫電話個」。 叫電話的不是有一隻跑一趟叫一個人的,而是由接電話的那位,根據時間和路程統籌後「發單」的,這個很需要點拓撲學的技巧,既不能讓對方等的時間太長,又要充分合理地分配叫電話人的體力,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 被叫到電話的人,要第一時間答應,第一時間下樓,要客客氣氣地打招呼並且感謝叫電話的,如果叫電話的有任何埋怨,要真心誠意地虛心接受,並且表示下趟一定改正。千萬不能和叫電話的起任何衝突,她就是損失三分錢的叫電話費,但是卻可以讓人「人間蒸發」,因為打那以後,你的親眷朋友同事同學可能再也聯係不到你了,因為沒人再來叫你接電話了。 而且這是個沒法講理的事,你一旦得罪了電話亭的人,不管是接電話的,還是叫電話的,你可能就再也沒有電話找你了。等過了段時間,你的朋友問你為什麼不回電話,等你再到電話亭去理論,人家拿出一疊單子,說叫過了沒人,來,把傳呼費交一下,每張三分錢。 要是不用回電,衹是傳個話,也是有「密碼」的,老太太們才沒興趣一個字一個字把話寫下來呢,一來效率不高,二來可能也不會寫,會寫也不能保證叫電話的人識,所以她們之間對於一些常用的語句,是用號碼來代替的,衹是「碼本」從來不公開公佈,必須由叫電話的當面解碼。 「今天加班,不回家喫飯!」 「今天你去接孩子!」 「今天晚飯不要燒了,到娘家去喫!」 「快點過來!」 一般都是些生活上的事,天天發生在各家各戶之中,老太太們把這些話變成了密碼,同時心中做著各種統計工作,前面的傳呼,在老太太心中就是: 「王先生最近勿回來喫飯有點多!打扮得嚡漂亮交關了!」 「李太太長遠勿接小人了!」 「小陳搿對夫妻真個是懶,婆家喫好喫娘家!」 「阿三最近手氣蠻好!」…

[上海回憶]校辦工廠之二

上次和大家聊了七一中學的校辦工廠,有網(同)友(學)說七一的校辦工廠本來還有樣產品——計算尺。 這玩意現在沒人知道了,我倒是在大學中學過,我雖然讀了一個近似於美術設計的專業,可是當年由於我們這個專業是新興專業,結果誰都不知道該學點啥,連老師也不知道該教點什麼。於是我們的專業課包括了素描、色彩、平面構成、立體構成乃至含有專業暗房的攝影課,同時也學了高等數學、物理、化學、力學、電工學在內常見工程類課目。在數學、物理、力學等課程中,我們就用到了計算尺。 計算尺是由二根固定的尺、一根可以左右拉動的尺、以及一個透明的當中有根中線的滑標組成的,每根尺上都有好幾排有刻度的數值,正反面都有,隨著左右的拉動,可以查出對數、三角函數、根和冪的數值,專業的名字叫做「類比計算機」,我反正當年也「幾乎」沒學會怎麼使用,現在就別提了。計算尺在我讀大學時屬於貴重學習工具,它做得很精緻,雖然是塑料的,但拿在手裡的質感,頗有些骨質乃至象牙的感覺。計算尺有個原裝的盒子,考究的人家,還專門做個布套子裝起來。 我用的計算尺,是我爸爸的,肯定不是七一中學生產的,好像還是個進口貨。我看他用了好多年,一直覺得那東西很神奇,小時候,我想碰一下都不允許;不過,等他給我的時候,他好像也有多年不用了。 說到計算尺,我還想起了另外一個東西來,學名可以稱之為「查找式計算機」,我起的名字。那是什麼呢?就是一本常用運算結果的本子,也有對數、三角函數、根和冪等,那本東西叫做《數學用表》,只要查就可以了。 我可能是最後一批使用計算尺和數學用表的人了,我是指在上海,因為等到大二的時候,就允許用科學計算器了,那時德州儀器還沒有進入中國,我們用的都是卡西歐的,那東西當時很貴,甚至超過大多數家長的工資,相對來說可比蘋菓手機貴多了,所以家境不好買不起的學生,可以問學校借,也可以繼續使用計算尺。 本來要聊小學的校辦工廠的,開個頭,八百個字就沒了。 我的小學,是全中國最牛的小學之一,這個之一,不會超過十所。雖然是個區辦小學,但級別是「市重點」,甚至是全國聞名的市重點,在撥亂反正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擔任著全國小學教學領頭軍的責任。 我的小學叫做上海市第一師範學校附屬小學,簡稱「一師附小」,我是1978年進的小學,也是文革之後第一批入學的,所以在校期間,我沒有遇到過高年級的學長。 是的,我在高中時,有高我們一級的學長,那些人,其實也是和我們同一年入學的,只是他們的小學讀了五年,我讀了六年,那是另外一個故事。 那麼好的一個小學,入學時卻連校舍都沒有,還在造。我們讀書的地方,在如今愚園路和愚園支路交叉的那個路口的三角尖上,在華山路的西邊。那時有個圍牆,圍牆中有幾幢平房,就是我們的學校了,也就是如今上海靜安立體停車庫的那個位置。 那個時候,從愚園路進入校門,左手有一排長平房,是我們的教室和辦公室,總共一個年級,所有的老師都在一起辦公。右邊呢,就是我們的校辦工廠,一個大大的平房。 校辦工廠的固定生產產品,是一種曾經非常流行的東西——油畫棒,對的,就是馬利牌,馬利牌油畫棒,就是在我教室「貼隔壁」生產出來的。 油畫棒的生產,是要加熱的,油總要化開的吧?油化開再加顏料,然後倒進一個很土法的機器,待稍微冷卻後,一壓,一根根的油畫棒就出來了,我總覺得那個機器,和做煤餅的機器是異曲同工的,只是反其道而用之,煤餅機做出來的是洞,油畫棒做出來的是洞中的芯子。做好的油畫棒包上紙,再裝盒,就完成了。 我已經忘了是否參與過包紙和裝盒的工作,倒是依然記得沒少撿斷了的油畫棒,次品的油畫棒就堆在校辦工廠的門口,撿上幾支連老師都懶得來管。 我肯定是參與過校辦工廠的生產的,我們那時有勞動課,好像是每週三的下午,對於我這種「心靈手巧」的男生來講,那根本不是勞動,好玩極了。 我做過電阻,勞動課時,每人發一根斷的鋸條,一塊小木板,一把電阻。電阻有二個引腳,我們的任務就是把引腳放在小木板上,電阻露在小木板之外,引腳才能放平在木板之上。然後我們就用鋸條的斷口,去刮電阻的引腳,刮去上面的氧化層,直到亮銅色露出來。 刮完一個引腳,再刮另一個,刮好的電阻交給老師。老師?現在想來可能是校辦工廠的工人,他的面前有個電爐,電爐上有個坩堝,裡面有融化的金屬,現在想來可能是鍚之類的低融點金屬。老師戴著手套,把排齊的電阻引腳浸到金屬融液中,再拿出來,快速浸到冷水裡,只聽「滋」的一聲,一頭的引腳就做好了,然後接著做另一頭。 記得一開始的時候,我們做的電阻是小小的,上面標著數字,後來數字沒有了,變成了四條各種顏色的環。老師說那是表示電阻數字的,並且教了我們解讀的方法,小時候學的忘不了,後來在我大學時做七晶體管收音機的時候,依然記得。 除了電阻,我還刮過電容的引腳,電容要比電阻胖得多,而且引腳的位置也不一樣,很容易分辨。雖然單個的電阻和電容根本沒用,但是他們經常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的口袋裡,家裡的人也搞不懂,當時是我奶奶每天接送我的,奶奶有嚴厲,絕不允許走在路上撿東西玩,於是我口袋裡的電阻和電容就成了謎,對了,還有斷油畫棒。 我在勞動課上,還幹過一件事,就是剝雲母片。可能是看中了小孩子眼明心細,所以讓我們幹這件事。到我們手上的時候,是一片厚的雲母塊,記得就像一盒火柴似的,用鑷子仔細地揭挑,可以剝下很薄的透明的單層雲母片來,剝下來的雲母放在一張薄紙上,然後再剝第二片。記得我手腳很快,一堂勞動課,可以剝出一大疊雲母片來。 現在想想,當時的學校膽子也真是夠大的,我們剝雲母片,連個口罩、手套都沒有,好在當時也沒發生什麼嚴重過敏的事故,要是放到現在,被家長發現孩子在做「童工」,而且是這種「高危童工」。單層的雲母片晶瑩透亮,非常漂亮,只是雲母片非常脆,一不小心就破了,所以也就沒有意外地出現在我口袋裡。 等二年以後,我們的校舍完工,就搬到了新地方,好像也就再也沒有參與過校辦工廠的生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