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廚記 VI]牛排
在美國,不寫牛排,怎麼可以叫「旅美作家」呢? 我是個作家,不是美食家,因為據當紅美食評論家說會做菜的就不能當美食家了,我會做菜,所以我衹是個作家。不是有句話麼?叫做「不會做菜的作家不是好運動員」,什麼亂七八糟的?衹要和美食評論家沾邊,就會亂七八糟的。 我現在是在美國了,天天見到洋人,小時候可見不到,那時要見個洋人,要表現好,才能被選去參加少年宮的活動,少年宮有時會有洋人來訪問,屬於「要求都不可見但可遇」(要讀成「要——求——都不可見——但——可遇」,真拗口)的稀罕物。那時的洋人,說是去少年宮參觀的,但看他們人更多,圍得裡三層外三層的,我覺得根本就讓他們「在規定的時間到規定的地方供人參觀」,那時的老外在中國不能自由行動,就像現在的朝鮮一樣,必須「雙規」。 見了洋人,囬到家中就問家長,「為什麼洋人長得那麼高那麼大啊?」 家長就囬答:「人家是喫牛排長大的!」 從小就知道有樣東西叫牛排,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是象大排骨一樣的一片麼? 不但我的家長這麼說,小朋友的家長也是這麼告訴他們的,大家都對牛排充滿了好奇與憧憬。 別說牛排了,就是牛肉對我們來說也是衹能想想的東西,那時買東西都要憑票,不是囬民是沒有牛羊肉票的,有錢也買不到牛肉啊! 後來,改革開放,大家都能買牛肉了,但是菜場裡的牛從來沒有分解成牛排賣的,所以大家還是不知道牛排是什麼。那時開始流行出國了,但凡有人去歐美國家,別人就會說「他去喫牛排了」,有那麼一段時間,「去喫牛排」成了去西方國家的代名詞。 很多上海人接觸牛排,不是在「德大」,不是在「天鵝閣」,也不是在「紅房子」那些傳統的西餐社,那些店賣牛排,還是解放前的事了,等再次開賣,已經很後面了。 上海人接觸牛排,我指的是後來的上海人,至少像我這麼大的,或者那些更老一點上山下鄉的,這些上海人接觸牛排是從一家叫做「豪客來」的店開始的。 這家店,現在還有,是家廈門店,上海也還有,後來還有家叫「豪享來」,東西模式幾乎是一樣的,據說是和前者是兩兄弟,再後來又有家叫「豪亨來」,就完完全全是「李鬼」了。 別笑我,我真是從豪客來開始的。豪客來的牛排是放在一塊鐵板上的,鐵板下面是塊木板,鐵板中有塊牛排,邊上有通心麵和玉米,還有個蛋,上桌的時候還蓋著個不鏽鋼的蓋,服務員在掀蓋時會提醒大家用餐巾遮住胸前;於是人們都有模有樣的拿餐巾擋好了,服務員一掀蓋子,把醬汁淋在牛排之上,鐵板滋滋作響,很有儀式感。 在豪客來喫牛排,店員會問你要幾成熟的肉,那時沒有什麼「單數雙數」的說法,大家也都你要三成的,我要八成的,其實上來的東西,都一樣,沒啥差別。你想呀,那麼薄的一片肉,還要保證從廚房到桌上鐵板還能會響,怎麼都是塊熟肉了。 雖然是塊熟肉,卻很嫩,豪客來的絕活就是保證每一塊牛排都很嫩,另一個絕活是保證每一塊牛排喫上去都沒什麼牛味道,但不管怎樣,人家很嫩啊!直到我知道了有樣東西叫做「嫩肉粉」,不過當時應該還沒有「牛肉膏」。 如今,有種說法,說是「去牛排店點雙數熟度」的人都是「土鱉」,比如「六成熟」、「八成熟」之類的,我不知道這種說法是誰發明的,但發明的人一定是個「土鱉」。因為牛排的熟度,壓根就不是以「成數」來計量的啊!美國人從來也不會說我要一個「50 percent done」的牛排啊! 美國的牛排成熟度,是有「國家標準」的,真的,由美國的農業部制定,分別是「extra rare」、「rare」、「medium rare」、「medium」、「medium well」和「well done」,對應中文可以是「全生」、「生」、「近生」或「半生」、「半熟」、「近熟」和「全熟」。 如何判斷?有人會告訴你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來,去推掌肉的硬度,來對應某個成熟度。其實這就是個好玩,可以在新交往的女友面前顯擺一下,實際還是個土鱉。既不會有廚師用這麼辦法來做牛排,也不會有食客照此來檢驗。 對於牛排來說,製作靠的是經驗,品嚐靠的是閱歷。 「medium rare」的牛排最好喫,就是外焦裡嫩,肉還是紅的,卻沒有血水,肉溫而不冷的那種。有人說我就喜歡喫全熟的,那我勸你別喫牛排了,有這點錢喫什麼不好呢?沒必要和牛排較勁啊! 今天就來說怎麼做medium rare! 網上有許多教程,有用油浸的,有事先醃製的,有用溫度計的,有用定時器的,反正手忙腳亂,什麼樣的都有,但靠譜的並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