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已佚)
新書《下廚記》已經在印了,《上海閒話》也已經進入最後編輯階段,這回的新書,採用手繪,不用照片了,在此特地放上「梅璽閣菜照」的幻燈,喜歡的可以一次看個夠。
從目前來說,正式的出版日期和價格,我都不知道,都是工作室在操作,我也懶得關心,我正好可以省下的時間來寫更多的東西,希望大家喜歡!
英文版的崑曲書已經啟動了,在此有個好消息,就是此書會中英文雙語同時出版,一本英文、一本中文,而且此書會有一個大驚喜,恕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圖已佚)
(圖已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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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已佚)
上海有個詞語叫做「交鹽」,指的是「咸中帶甜,甜中帶咸」的味道。比如,炒肉絲時鹽放多了,便打算加點糖來「借一借」,上海人就會說:「那不是成了『交鹽』的嗎?」在上海人的眼裡,鹹的東西加糖,或甜的東西加鹽,就是「交鹽」。 上海有許多吃的都是「交鹽」的,交鹽小核桃就是一種,是用糖和鹽炒制小核桃而成,聞上去有股奶香,吃起來甜甜鹹鹹的,很有滋味。其實,在甜的中間放上一點鹽,更能刺激味蕾去感受甜的滋味,用鹽水浸過的菠蘿吃起來更香甜,就是這個道理。 全國各地都有姑嫂餅的傳說,傳說中都有那麼一個家庭,有哥哥有妹妹,父母則開著一家餅店。哥哥娶了媳婦進來,也幫著一起做餅。反正不知怎麼搞的,這家的小妹妹沒有教育好,好吃懶做,因此和面做餅的永遠是嫂子,調餡的也是嫂子,而且餡一定是甜的。小姑子不但好吃懶做,而且心地不善良,暗地裡使壞,於是在故事裡,小姑子總是會趁人不備在嫂嫂調好的甜餡裡撒上一把鹽。後面的故事也是一樣的,那天烘出來的餅特別好吃,打那以後,姑嫂就和睦了。 憑良心說,從故事的敘述來看,我沒有看到任何她們有可能盡釋前嫌的基礎,倒是猜想她們極有可能為了新配方的專利權打得不可開交。你想,多少合夥做生意的親兄弟,還要為了一張配方反目成仇,形同陌路呢,這本來就是兩家人的兩個女人,豈會如此善罷甘休?看來,對於傳說故事,中國人是頗有「和諧」傳統的。 好了,傳統就讓它傳去吧,我們說回姑嫂餅。這種餅是甜中帶鹹的,上海人就稱之為「交鹽」,有時候,店招上、水牌上,會寫作「椒鹽餅」。 「交鹽」是這個詞的發音,「椒鹽」則是這個詞在上海的寫法,這就混亂了。「鹽」是沒有問題的,「椒」呢?辣椒?花椒?明顯都不對。 「椒鹽」倒是有的,美國著名香料公司McCormick(「味好美」)就有一種Szechuan Pepper Salt,中文就是「椒鹽」,然而到底是什麼呢?我們從英文入手研究。Szechuan是四川的威妥瑪拼音寫法,在上世紀70年代末,國家規定了中文地名的標準英譯規範之後,還允許在一些土特產上繼續沿用威妥瑪拼音寫法,其中最著名的大概要算Tsingtao beer(青島啤酒)和Peking duck(北京烤鴨)了,至於四川則有preserved Szechuan pickle(四川榨菜)以及這個Szechuan pepper。Pepper是胡椒的意思,那麼「四川胡椒」又是什麼呢? 「四川胡椒」就是花椒,又稱「秦椒」或是「川椒」,向來就是那塊地兒出產的,《神農本草經‧注》中記載:「始產於秦。」至今陝西的合城,還是國內的最大產地,只是陝西沒什麼好菜,而鄰居四川則是集中華美食之大成,在川菜出名的同時,也帶著「花椒」出了名。 江浙一帶,不產花椒,也不食花椒,唯一一道沾到邊的菜,乃是椒鹽排條,易做又好吃,還是很受歡迎的。 首先,當然要有「椒鹽」。要將鐵鍋燒熱,放入幾勺海鹽和體積相仿的花椒,花椒有青紅之分,青花椒更香更濃。炒到水分盡失,花椒在鍋裡爆裂的時候,一起取出放在石臼中舂碎成末即可。如果嫌麻煩的話,也可用市售預製好的椒鹽,前文提到的「味好美」就是一種。 排條是用大排做的,將大排橫放在砧板上,就是有骨頭的那一邊朝著自己,橫著下刀,將排骨切成一條條的,是謂「排條」。很簡單的,是不是?其實你也可以不用大排,用裡脊肉也可以,而且比大排更嫩,切食也方便,也不用浪費骨頭,何樂而不為呢? 不知道大家做過炸豬排沒有?在備料的時候要用刀背拍打大排,使肉的纖維斷裂,那樣炸出來的豬排才能蓬鬆脆嫩。 同樣,排條也要經過這道工序。有人說,那就像炸豬排那樣用刀背敲,敲完了再切成條好了。其實不然,那樣的拍法,再切成條,就變成爛爛的了,不好。還是先切後打,將排條切好,放在一個易持好拿的容器裡,打一個蛋出來,放入蛋清,用筷子攪打,攪打要用力,速度要快,只有速度快了才能使出力來。如果覺得一雙筷子使不出勁來,可以拿個四五根筷子捏成一把來打,你會發現蛋清會越來越少,少到差不多沒有了,就差不多了。 不是還有個蛋黃嗎?這時也可以放入了,再攪打幾次,蛋黃就散開了,加入椒鹽,拌勻。椒鹽不要多,一會還要用一次。 找一個乾淨的碗,倒入一點生粉,鋪滿碗底,用筷子夾起拌好的排條放在碗裡,不要直接全部倒入,多餘的蛋液會浪費生粉,並且蛋液多了不容易沾裹生粉。 顛碗,上下前後左右顛碗,只要不把排條顛出來即可。讓排條充分、均勻地沾裹到生粉之後,用手撳緊壓實。你可以在顛碗前就起好油鍋,這道菜是炸出來的,因此油要多一些,反正就是輕炸,多餘的油可以炒菜。 用手將排條表面的生粉撳緊之後,直接用手將排條抓到鍋裡好了,大鍋一次就可以炸十數條了,小鍋也能炸個四五條。要炸兩次,第一次用中火,只要把外面的生粉炸牢不會掉落即可搛起。待所有的排條都炸完一次之後,不管大鍋小鍋,將排條全數放入,並改成大火再炸,其間要用鑊鏟或筷子稍事翻動,以免焦糊。待到炸至金黃,即告功成。炸排條和別的東西不一樣,如果是雞腿,用大火的後果是外焦裡嫩,而排條的體積則小得多,加之又是炸兩次的,因此可用大火。 至此,其實這道菜已經做好了。把排條裝盆,盆邊再撒點椒鹽以供蘸食即可。地道一點的,可以將鍋中的油倒盡,放入排條和椒鹽拌勻後上桌。如果更進一步,可以用香菜、洋蔥絲、辣椒絲、蒜泥熗鍋(鍋中不必放油了,倒盡即可)後放入炸好的排條翻炒,並且用椒鹽調味。 這就是上海的椒鹽排條,那麼些椒鹽根本不會有「麻」的效果,只是用花椒來「取香」而已。除此之外,可能只有在做醉蟹醉蝦的時候才會用到椒鹽了。至於本文開頭說到的「交鹽」,我至今沒有找到來源和出處,甚至這兩個字到底該怎麼寫也不知道,倒是有「焦鹽」一詞,只是和「咸中帶甜,鹽中加糖」沒有關係。
我年輕時曾經很崇拜一個人,名字我就不說了,否則真要成個「噴子」了,見一個駡一個。我並不想駡她,我衹是想說別迷信任何的權威和專家,包括我,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算的話。 這位出了很多的書,是我接觸到的最早專門著眼於美食的古代風俗研究著作,有人說我見識短淺,鄧雲鄉早就寫過《紅樓風俗譚》了,但這位是最早著眼於展示唐朝人喫什麼宋朝人喫什麼的,紅樓的時代,在眼裡都不能算古代。 我那時年輕,她的書出一本我就買一本,一開始,我就想,怎麼有這麼學識淵博之人,可是讀著讀著,就發現猜想的成分很多,主觀臆斷的成分也很多,我就漸漸地不看她的書了。 再後來,我系統地找了古代談風俗飲食的書來看,其實總共也就那麼幾本,都是當時的筆記小說,像是《開元天寶遺事》、《酉陽雜俎》、《世說新語》、《太平廣記》、《武林舊事》、《夢梁錄》、《東京夢華錄》、《揚州畫舫錄》以及《清稗類鈔》等,那些說唐風宋俗乃至明清生活的基礎書,就在這幾本中來來回回地抄。 有些書,要自己去看,否則被騙被賣了,都不知道,就拿文首那位來說吧,她寫過這麼一段:「在唐代,在品嚐櫻桃的種種方法中,最普遍、最受歡迎的吃法,始終是乳酪澆櫻桃。五代人王定保在其所著的《唐摭言》中記載有這樣一則軼事,在公元878年的一次新進士宴上,主賓們一共吃掉了幾十棵樹產出的櫻桃,僅用以澆佐櫻桃的乳酪,就用去了不止好幾斗。」 我以前每每讀到這一段,就很羨慕唐朝人,用乳酪澆在櫻桃上喫,唐朝人就懂如此享受,真是讚啊! 後來,我讀到了原文「唐摭言‧卷三‧新進士尤重櫻桃宴。乾符四年,永寧劉公第二子覃及第;時公以故相鎮淮南,敕邸吏日以銀一鋌資覃醵罰,而覃所費往往數倍。邸吏以聞,公命取足而已。會時及薦新狀元,方議醵率,覃潛遣人厚以金帛預購數十碩矣。於是獨置是宴,大會公卿。時京國櫻桃初出;雖貴達未適口,而覃山積鋪席,復和以糖酪者,人享蠻畫一小盎,亦不啻數升。」 不看原文不知道,看了才發現我以前是有多淺薄。首先,乾符四年,是877年,而不是878年;其次,那位女士說主賓們喫掉了幾十「棵」樹的櫻桃,而其實他們是喫掉了幾十「碩」的櫻桃,她並不知道「碩」是「石」的通假字,唐朝的一石(小石)相當於現在的五十多斤;還有,她說澆在櫻桃上的乳酪,用了好幾「斗」,而原文中是「升」,要知道,在唐朝,一斗合十升,這個數字一下被她放大了十倍,唐朝的一升,相當於現在的四兩。 幾百上千斤櫻桃,澆了幾斤的乳酪,算是「最普遍、最受歡迎的吃法(原文)」?這也太小看唐朝人了吧? 真相是如何的呢?要知道,進士喫櫻桃,是當時最熱閙的曲江宴,進士發榜在上巳節前,而狂歡,則在上巳節,不僅是中榜進士歡,乃是舉國舉城歡慶,因為那是個「小長假」。 上巳節什麼時候?上巳節又名「三月三」,相當於現在的清明左右,那時的櫻桃還沒熟透,原文中有「雖貴達未適口」,就是說雖說賣得貴但不好喫,這就像現在秋末就喫到春筍一樣,哪怕賣得貴,但還是不好喫。櫻桃沒熟透應該是酸的,甚至還有點澀,那怎麼辦?加糖唄,但糖是固體的,不容易粘裹在櫻桃上,做成糖漿要加熱,而現成的甜乳酪,是最好的選擇了。至於為什麼那麼多的櫻桃衹用了「數升」糖酪呢?那是那位女士誤讀了,她沒有理解當中的那句「人享蠻畫一小盎」,於是乾脆忽略掉了,原文的意思是「每個人」都用了數升糖酪。 現在問題又來了,一升四兩,數升豈不是一二斤?再加上櫻桃,難不成一人一頓要喫個三四斤甜品?這裡有幾個可能,最可能也最不可能的是唐人胃口比現在人大,從農業的文獻應該可以考證出結果,但我猜可能並不是。第二種可能,辦過大型宴席的人都知道,下面報上來的食物用度的量,如果除以參加的人數,十有八九是會把人撐死的;我朋友公司就發生過一頓年夜飯人均七瓶紅酒一條半煙的故事,當然,這也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時人之心度古人之腹,止增一笑罷了。 從各類的資料來看,唐朝的「酥酪」是一種類似於今天酸奶的東西,而「糖酪」就是加了糖的。我不知道最早誰把「yogurt」譯成「酸奶」的,而我在西寧大清真寺門口喫到的土酸奶也的確酸得要死;從小喫到大的玻璃瓶光明酸奶,也一直是酸酸甜甜的,以至於我從來沒有思考過「yogurt」到底應不應該是「酸」的。 到了美國之後,我也喫酸奶,喫來喫去,有一天突然發現一個問題,美國的酸奶是不酸的,怪不得「yogurt」也被譯成「優格」「優酪乳」呢,不酸的奶製品,不能叫「酸奶」吧? 這篇文章說的是不要迷信專家和權威,有時甚至連自己的口味和口感都不能迷信,不但酸奶如此,連提子也是如此。 我很喜歡喫葡萄,在有一年去了山西喫到了清虛葡萄之後,我就成了葡萄的愛好者了。我丈母娘知道我喜歡喫葡萄,於是我每回去,她都會買好了給我喫。問題是她每回買的都是我們稱之為「提子」的那種東西,雖然二種東西都叫「grape」,但我始終不肯認同提子就是葡萄,因為提子太難喫了。皮厚不說,卻剝不下來,還有點澀,菓肉不甜,還要吐籽;我每回都說我要喫葡萄不要喫提子,但下回去,丈母娘還是買了提子說「知道你喜歡喫葡萄特地買的」,可買了總得喫吧,越喫越以為我喜歡喫就越買,就這麼惡性循環著,以至於我恨死了提子。 到了美國,提子幾乎是一年四季都有賣的,我卻從來看也不看,依然想念我心中的「葡萄」,有次還在韓國超市買到,讓我過了一回癮。後來,偶然的機會喫了一顆青提,沒想到出奇的好喫,皮是脆的,也不澀,也就不用剝皮了,果肉香甜,還沒有籽,真正應了那句「那是你沒喫到好的」。打那以後,我就又愛上了提子,不管是紅的還是綠的,衹要挑準了「seedless」買,都很好喫。 不過美國的提子太甜了,甜到我不再懷疑葡萄汁是加了糖的,美國的葡萄汁甜到不加冰喝不下去,而這提子本身,也是冰箱裡拿出來馬上喫好喫,要是放到常溫,甜得發膩,就不想喫了。 於是,我受唐朝「酥酪櫻桃」的啟發,用不甜的希臘酸奶配對半切開的青提,不出意料的好喫,後來我還加入了藍莓,更好喫;再後來,加入了小核桃肉,那叫一個香啊;再再後來,我把樂嘉杏仁糖壓碎了撒在其中,簡直是放緃的享受。 這篇就不說怎麼做的了吧,這實在是太簡單了,你可以用任何的酸奶配任何的水菓,哪怕配黃瓜番茄都成。我比較喜歡用一個Chobani牌的希臘酸奶,除了菌種外,就是百分之百的牛奶了,既不甜也不酸,「我想」這可能是最接近於唐朝酥酪的東西,衹是「我想」哦! 有許多酸奶中有明膠、果膠、乳清蛋白粉乃至食用香精、奶精之類的東西,我並不是說那些東西不好,它們的確有可能比純的酸奶更香更可口,衹是我不喜歡,好在不管中國美國,成份表中都有標明,大家自行選擇就是了。 最後,什麼都不要迷信,中國也有不酸的酸奶,美國也有酸的酸奶,另外大家如果對古代感興趣,看了一段時間的入門書之後,最好直接找古文來讀,古文和外語差不多,多讀總會有進步的。
我今天中午喫的東西,叫做「cioppino」,一道義大利菜。這個詞來自於利古里亞語(Ligurian)的「cioppin」,這是古代義大利那兒的一個叫做熱那亞(Genoa)共和國的語言,這個國家還曾經風光過一陣;那個地方現在叫做熱那亞市,屬於義大利的利古里亞大區。明白了沒有?這個詞來自於義大利利古里亞(大區)的熱那亞(市)的過去的熱那亞(共和國)所說的利古里亞(語)。就像你在中國找不到左公雞、炒雜碎,在日本找不到加州捲、費城捲,在墨西哥找不到burrito(一種大麵餅包的肉類、米飯和豆子混合物,圓柱形)、nachos(堆疊玉米片,淋以特製的起司辣椒醬,我寫過做法,見《下廚記》系列),你在義大利也找不到cioppino,這是道典型的「美式義餐」。關於這道菜,有個美麗的傳說,因為那是1800年代的事,所以基本上就是傳說了。這個傳說說的是在當時的舊金山北岸,那兒有個叫Meiggs的碼頭,是一個伸入海中490米到610米的L形碼頭,那兒就是現在聞名的漁人碼頭,衹是沒有了L形的伸入海中的停靠點了。當時,1800年代,那兒的漁民都是從熱那亞來的,所以他們說利古里亞語,或者說老式的義大利語,你應該明白了一點——cioppino是舊金山的熱那亞漁民「發明」的喫食。我們先說中國,潮州,也有很多的漁民,與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不同,潮州的都是本地漁民。這些漁民也有許多傳說,他們也「發明」了一種喫食,叫做「魚飯」。魚飯,並不是用魚和米做的飯,而衹是用魚做的,甚至它衹是一個統稱,有時花蟹、墨魚什麼的也能被放到「魚飯」這個大類裡。魚飯,就是煮熟的魚。最早的時候,漁民打到的魚太多,就在海上用海水煮熟,這樣方便將魚帶回岸上;最早的時候,漁民們買不起米,或者不捨得買米,甚至買不到米,反正漁民們沒有米做飯,反正漁民就把魚當飯喫,叫做「魚飯」。如今,「魚飯」已經成了潮汕地區的特色美食,特別是開在非潮汕地區的潮州飯店的凍花蟹,價格很是不菲,然而魚飯背後的故事,其實是在沒有冰箱甚至買不起米的年代的一種無奈,是的,就是無奈。Cioppino背後的故事,更無奈。如果說魚飯背後的故事,是潮州漁民打到魚之後的故事;那麼cioppino後面的故事,則是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沒有打到魚之後的故事。傳說來了,傳說中那些熱那亞漁民,就是舊金山的義大利漁民出海打魚,當時還都是個人作業,一人一條漁船的那種,結果一天回來,有人打到魚,有人沒打到魚,沒有打到魚的人就會拿著一個盆,挨家沿戶地去討一些別人的漁獲。當時的習俗是,誰沒打著魚就問打到魚的討一些,大家就這樣互幫互助,就算沒打到魚,也不至於餓肚子。我們知道,海洋生物是一群一群的,一艘船出海,很有可能就收穫一種東西,然而討來的漁獲,自然就什麼都有了,青口、蛤蜊、各種有鱗無鱗的魚、章魚墨魚魷魚(反正本來也分不清楚)、蟹,反正別人給什麼喫什麼唄。把這些東西洗淨後 ,將它們與番茄和香料煮在一起,就是「cioppino」了,簡單說,就是個在美國的義大利漁民用討來的海鮮做出來的「亂燉」,對的,就是「亂燉」,所以它還有一個名稱,就是「漁夫亂燉(fisherman’s stew)」。如今,這道亂燉成了舊金山漁人碼頭的特色菜,你不用去漁夫碼頭,在整個加利福尼亞,都可以喫到這道菜,它們通常由魚塊、蛤蜊、蝦、鮮貝、墨魚、青口(淡菜)組成,高級版的會有珍寶蟹和龍蝦,通常這道菜中的海鮮,都是帶殼的,蟹和龍蝦會被斬成大塊,但依然是帶殼的,所以喫的時候飯店會提供圍裙和蟹鉗,以及擦手的毛巾。也有事先去掉殼的海鮮亂燉,則被稱作「lazy man’s cioppino」,要我譯的話,我會譯成「懶漢(海鮮)亂燉」。這道亂燉,有入門版的義大利麵,很多店中叫做「cioppino」的東西,其實是加了海鮮的番茄義大利麵。我知道cioppino怎麼做,你要有些海鮮,魚肉最好是白肉的,不帶皮的那種,切成塊;蝦要去殼去沙線;蟹的話,留著大蓋,把蟹切成六到八塊,蟹蓋要洗淨燙熟,留著擺盤;龍蝦的話,可以連殼切,也可以取出肉再切,蝦殼要洗淨燙熟,留著擺盤。這段很無聊,可以跳過不看,事實上有很多人看《下廚記》看到怎麼做菜就會跳過。調料也很簡單,新鮮茴香、黃洋蔥、大蒜頭、茴香(八角)、紅辣椒碎、番茄丁,以及一些新鮮的荷蘭芹用來裝盤。新鮮的荷蘭芹幾乎可以裝飾任何的西餐,你可以整朵放在菜的當中,也可以磨碎碾碎切碎了撒在菜上。你甚至可以放上一整圈的荷蘭芹,當中放上菜,中國三線城市的西餐經常這麼做,當中放上沙律牛排啥的。沙律牛排就是牛肉切厚片裹粉油炸後擠上色拉醬,用學校門口的漢堡攤的那種尖嘴半透明塑料瓶放色拉醬,然後擠在一堆炸得金黃的牛肉片上,這套菜很難做,最關鍵是嫩肉粉的量極難掌控。不說中國的西餐了,繼續說舊金山的海鮮亂燉,這個亂燉的關鍵要有海鮮高湯,在北美,你可以買現成的海鮮高湯(seafood broth)或蛤蜊汁(clam juice),加上白葡萄酒和茴香利口酒就是了。至於海鮮高湯,其實也就是蝦頭蝦殼湯,外加洋蔥番茄之類的調味。我說「我知道」那表示我沒有做過,我要是有活蟹活龍蝦,我有什麼必要做這個亂燉?有魚,可以清蒸可以紅燒可以油炸,怎麼也比亂燉強吧?有蝦,可以蝦仁可以油爆可以椒鹽,怎麼也比亂燉強吧?有鮮貝,可以蒜蓉可以豆豉;有青口,可以黃油可以酸辣;不管怎麼做,照這些海鮮的最小的售賣量,我都可以做出一整桌菜來了,怎麼不也比亂燉強啊?在1800年代,這道菜是漁民們從鄰居那來的討來的食材做的,所以適合亂燉;在2020年代,這道菜適合在海鮮大排檔做,每種食材衹要一點點就夠了。我有時會喫cioppino,要麼在飯店喫,要麼買現成做好的,COSTCO有時會有一種加拿大生產的半成品,打開包裝是一包紅湯一包白湯,為什麼聽上去象鴛鴦鍋似的?紅湯的那包是蛤蜊和青口,白湯的則是墨魚圈、魚塊和鳳尾蝦。半成品是要自己加工的,每次我都會親自拆開紅湯包,將之倒在一個十二英吋的半深不鏽鋼平底鍋中,然後再親自拆開白湯包,同樣倒入鍋中,然後我會親自蓋上鍋蓋,用大火燒煮。很快的,不過三五分鐘,湯水就沸騰起來,因為本來也沒多少湯汁,我猜不講究的人,這時就算完成了。然而我可是個特別考究的人,我會用一雙筷子,親自把摒在一起的魚肉、蝦、墨魚分開,把沒有浸入湯汁的海鮮放進湯裡,把已經燒熱的從底下挾出來放在上面。我一般是直接用鍋上桌的,擦洗乾淨的不鏽鋼鍋有一種特殊的美,特別是一隻好久沒有擦亮過的不鏽鋼鍋特地被擦得鋥亮之後,那就成為了一個挺有感覺的容器。新的不行,髒的不行,一定要髒過之後又被擦亮的。有時,我會放點香茅草或擠點檸檬汁,以增加風味,香茅草是自家種的,因為我喜歡喫冬陰功,所以常備著新鮮的香茅草,保持新鮮的最好方法,就是讓它種在地裡,讓它跑在後院,讓它游在水裡,我說的水可不是放了孔雀石綠打著氧氣的魚缸,我說的是有著荷花蓮花的那種。通常,我把亂燉端上桌後,就開始煮義麵,最普通的長條義麵。義麵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每一包義麵的包裝上都寫著燒煮時間,然而我至今從來沒有碰到過任何一種義麵是符合烹調建議的,不管包裝上說十二分鐘,還是十五分鐘,或者十八分鐘,大概率都得燒個廿五分鐘。你要知道,這是個非常無厘頭的事,既然標識時間永遠都不夠,為什麼要標註呢?義麵中衹有天使細麵除外。反正,我們就是一邊喫亂燉,一邊煮義麵,義大利直麵,這樣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喫著大盤雞時,後面正煮著一鍋皮帶麵。煮義麵時要放鹽,能讓義麵更緊實有嚼勁,煮好的義麵不用過水,更能沾裹醬汁。醬汁就是cioppino的湯了,喫完海鮮剩下湯,把義麵放進去煮,反正本來湯就在鍋中。前面說起過,這種亂燉的湯汁挺少的,但是當你把義麵放下後,你會發現湯又太多了,於是得煮一會兒,既可以讓麵吸足風味,也可以收乾湯汁,一舉兩得的事。袋裝的當然不會比新鮮現做的好喫,但我又不可能真的去做這道東西,我有時會做簡化版的,衹用兩到三種海鮮,放在一起煮熟,用瓶裝的紅醬或者白醬調味,煮點義大利寛麵粗麵,放在一起喫,算是個快手可以搞定的東西,或許,我衹能把它叫做「海鮮亂燉」,卻不能稱之為「cioppino」。有趣的是,「cioppino」這個詞還能當作動詞用,FoodieCrush的主人Heidi說起她在勤工儉學做女侍者時的故事,曾經有一次把一托盤滾燙的海鮮亂燉倒在客人的腿上,她說的是「My customer had been totally cioppinoed.」,或許可以譯成「我的客人著實被『亂燉』了」。
很期待您的新書,希望能夠買到。另外您的網站改版之後,以前的那些菜譜去哪裡了,轉了一圈沒有找到,請指點,謝謝。
梅璽閣主:以前的菜譜在左邊的Makesure Recipes裡面,謝謝你喜歡我的書。
菜譜要出版了? 太好了。 我一定第一時間買一本。
好久沒來這裡了, 今天本來想上了看看怎麼做 糖醋排骨的。 呵呵。 菜譜沒了嗎??。。。
我是最早在書店看到一書從後才上網的,很喜歡這亇網站。我愛讀美食的書,我藏有(上中下三卷).等書,這是文化巨製。而我更喜歡南方邵宛澍的和北方王敦煌的二本書,這二本書講美食有故亊有技法,而且可以在家裡用曰常炊具操作,這對於大批既動口又動手的人實在是福音。因此很期待新書。向閣主致敬!
終於出書啦,好多年前看梅璽閣就是別人說這家人的菜燒得好。後來一看,真長見識。。。不過不好意思的是從來沒有照著做過。買本書捧捧場還是要的:)
有段時間沒來了,怎麼現在都變成莫談了?
「莫談XX」,是解放前國民黨反動派的時候,茶館裡必貼的誡語,如今新政一甲子,風尚開明,放此「三莫談」,乃是以古為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