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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廚記 VII]醉雞
有位朋友問我醉雞怎麼做,我幾乎沒法回答,醉雞?那不就像是問我飯怎麼做一樣嗎?一件普通得幾乎想不起來怎麼詳細描述的事。這就好比你去問個老司機車怎麼往前開,估計他也會呆一下的。 大家知道,我開過私房菜館,週末的時候一天一桌的那種,八個冷菜,八道熱菜,再加一個湯,一道點心那種。我給私房菜定了個規矩,就是不標榜有機食材不排斥轉基因,我要教會大家好喫不好喫與有機和轉因與否沒有任何關繫。 我還給自己定了個規矩,就是不用味精。味精沒有毒,沒有害,對於大多數不太會燒菜的人士來說,味精是樣很好的東西,衹要放一點點,在味覺上可以使菜提陞很多,我不反對業餘人士使用。然而,味精會「教壞」一個廚師,當長期使用味精之後,沒有味精他都不知道怎麼做菜,所以我說用了味精的菜是沒有「格」的,菜,也要有「菜格」。這是個審美的問題,就像女人的好看應該是自身的美麗,而不是靠化妝的,一旦開始化妝,就會越化越濃,最後染上「缷妝恐懼癥」,害怕缷妝,害怕缷了妝給人看到。味精就是這樣,不要騙自己了,雞精、蘑菇精都是這樣。 沒有味精,我改用雞湯,一桌頭的私房菜是不可能真的來吊個高湯的,高湯一吊就是幾十斤,壓根用不完的。如果你去喫私房菜,老闆對你說用哪道菜用高湯做的,千萬不要相信,就算十六道菜全用到高湯,也用不了多少的。 在我開私房菜的那段時間,我一般是早上八點多一點到菜場,騎著我的老坦克,我總是先買一隻雞,雞是在一個蘇北人開的黃鱔攤買的,那時上海不準賣活雞,那人買雞藏在高架橋下面,有熟客去買就偷偷去拎一隻來。他的東西都很貴,態度惡差,除了黃鱔和雞外,也賣甲魚,有時有老太去問他甲魚什麼價錢,他直接回答「儂喫勿起呃!」 他的雞也很貴,不過東西實在相當好,雞油多,雞肉香,特別是久煮之後雞肉還能食用,很不容易。我總是一到菜場,就去他那兒報導,看化殺完了雞,再去買別的東西,一般第二站是愛森肉舖,買五花肉和肋排,五花肉做紅燒肉,肋排做糖醋小排,這二道都是招牌菜,基本上每回都燒的,有時還在這裡買豬肚或豬腰,我做的汆腰片客人們很喜歡。去好肉舖,是豆製品攤,烤麩、豆腐衣、素雞之類是常買的,經常翻著花頭做;豆製品攤邊上是凍禽攤,鳳爪、鴨舌之類的,要是做八寶辣醬,鴨肫也在這裡買。 然後呢,是海產攤,小黃魚啊,白鯧啊,墨魚啊,反正採購單上有什麼,就照著買。採購單是打印的,我寫了段小程序,與客人商量好菜,衹要在菜名前打個勾,就會自動打印出一份採購單來,主料、配料都有,節省了大量的時間,也免得丟三拉四忘了東西,十六道菜要幾十樣東西,私房菜從開業到我離開中國,做過218道不同的菜式,其中包括一道原料是「米」的「白飯」,還有一道有十二種原料的「李鴻章雜碎」。 買完海產,就回到賣雞的地方,雞己經開好膛拔了毛了,拿了雞,我就回到廚房,把雞洗乾淨,開始煮雞,將五花肉出水,要是有豬肚,也是第一時間煮的。 等到雞湯燒滾,就改到小火,然後回到菜場,買蔬菜和蔥薑什麼的,我的自行車網兜已經夠大了,一次還是裝不下的。我其實一天至少要去三次菜場,到下午的時候,開席之前,還要去買一回黃鱔、活魚、活蝦、活蟹,那些東西都是事先定好的,否則去晚了不能保證。後來水產攤的老闆和我熟了,他會在六點一刻左右給我送到店裡來。 我去過一些私房菜館,奇怪的是這些地方的廚房都是「閒人莫入」的,我不懂為什麼私房菜的廚房不能讓客人看,我的場子就是飯桌與廚房在一起的,當中用移門隔開,如果客人願意,可以打開移門,可以全程看著我做菜。我做的私房菜是全程透明的,有好幾次客人從早上買菜開始跟著我,我不明白為什麼要把私房菜弄得神神秘秘的。 等我再次回到店裡,雞湯還在燒著,這時大概是十一點左右。先要把「喫辰光」的東西燒上去,紅燒肉、糖醋小排、豬肚、虎皮鳳爪之類的東西,等灶頭都佔上,就開始處理剩下的食材了,剪金筋菜的根、批小黃魚、備蔥薑水,很多很多細碎的小活,我是個手腳很快的人,但預處理食材還是相當花時間的。 到下午一點半的樣子,紅燒肉與雞湯都好了,其它的食材也備得差不多了,冷菜正在進行中,要用到水的地方都用現燒出來的雞湯,所以我的素菜大多數是葷的。再過一個小時,冷菜也就差不多了;二點半,可以睡二個小時, 一桌菜,真正花時間的是冷菜,別小看冷菜,象虎皮鳳爪、糖醋小排、魚凍、醬鴨之類都很花時間,衹要冷菜做好,心就定了;熱菜倒反而快,大多數是熱炒,就是一炒頭的事情,還是老規矩,要用到水的地方,就用雞湯,所有的湯羹菜,都是雞湯的底。 每天都有隻雞,所以我會給客人上鍋雞湯,有時客人不要雞湯,要酸辣湯,要三鮮湯,要老鴨湯,那樣的話,當天的雞就多出來了,我就把雞拿出來,剁好,然後整齊地碼在不鏽鋼碗裡,放黃酒浸沒。 廚房裡的不鏽鋼碗有專門的名字,叫做「碼斗」,好時髦的發音。 那就是醉雞呀,看到吧,這是個隨手做出來的東西,連米飯還是特意為客人準備的,而醉雞衹是個副產品。我用的黃酒,就是廚房中的料酒,最普通的黃酒,如果大家要做醉雞,千萬不要用那種很高檔的黃酒,那種酒加了焦糖增色,你會做出個黑黑的醉雞來的。做醉雞,就是普通的黃酒,再加一點點鹽,一點點糖,喫口淡的人,不放鹽也行,不喜歡甜的人,不加糖也成,反正實在是太簡單了。 如果你特地要做醉雞,那完全沒必要買我這種要久煮的大雞,買童子雞就可以了,至於黃酒,沈永和的花彫就足夠好了。雞買來,洗乾淨,冷水下鍋,浸沒雞身,點火燒雞,待水開後再煮二十分鐘左右,用筷子插一下雞胸位置,要扎得穿且不帶出血絲來。在煮到十五分鐘左右的時候,你可以準備一大鍋冰水,待雞煮好之後,直接把雞拎出來浸到冰水中。 待雞冷透,一小時二小時之後吧,你又不急,讓雞在水中浸著好了。把雞拿出來,洗淨表面的浮油,然後剁開,剁得整齊漂亮點,然後整齊地碼在一個小而深的容器中,倒上黃酒,加鹽加糖。為什麼要先刴?你想呀,整隻雞要浸在黃酒中,那得要多少酒?知道飯店裡為什麼醉雞總是在一個小鉢頭裡上桌的嗎?那是先剁好了碼在裡面的。斬好的雞,排在一起,怎麼樣放在碗裡,就怎麼拿出來裝到盆裡,不要東一塊西一塊地分開,那是大鍋菜的做法,大鍋菜沒有醉雞的。 在洛杉磯,我沒有找到好的黃酒,但是有寶鼎的醉滷賣,我就用那個做。咦?不是說不要用好黃酒麼?但我也沒說要用不好的黃酒做呀,洛杉磯有種方瓶的黃酒,臺灣人做的,太難喝了,我已經不用黃酒做料酒了。另外,雞的話,我用一種22盎司的玉米飼小雞,很嫩的雞,水開後一刻鐘都不用就行。我是整雞浸在醉滷裡的,因為它實在太小了,放在一個自封袋中,衹要一點點醉滷,把自封袋中的氣擠掉,就全浸在滷中了。 如果是切開醉的,一般一二個小時後就可以喫了,整雞浸的話麼,時間再長一點,一般不要超過六個小時,什麼要浸過亱之類的全是瞎說,醉雞是夏天的食物,過去沒有冰箱怎麼讓滷菜過亱?所以一定是當天做當天喫的。 這遍文章是說不要將私房菜與醉雞神秘化,所有的菜都不該神秘化。 有人聽說過醉火雞嗎?我準備試一試,打破醉火雞的神秘感。
響鈴兒
杭州是六朝古都,語言間依然可以找到官話的影子。杭州話中多「兒化音」,小男孩小女孩叫做「小伢兒」、「小娘兒」,玩則叫做「耍子兒」,最好玩的要數「刨黃瓜兒」,指的是斬客的行為。於是,響鈴到了杭州人的嘴裡,叫做「響鈴兒」,非常好聽,若是二八佳人說來,更是清脆悅耳,有如響鈴叮叮。 響鈴兒是杭州名菜,與西湖醋魚、杭三白、東坡肉等同為樓外樓名菜。響鈴兒是用豆腐衣做的,炸得金黃,咬上去脆而有聲,故名。豆腐衣是做豆腐時從豆漿上揭起的膜,好的豆腐衣潔白或微黃,軟而韌,折之不斷,薄如蟬翼,與北方的豆腐皮根本就不是同一回事。 豆腐衣是圓形的,可能和製作工藝有關。製作響鈴,要剪去四週的硬邊,裁成方的,如果不剪去而直接製作,做出的響鈴大小不一,厚薄不均。 最早的響鈴是沒有餡的,衹要把豆腐衣卷折起來,捲成一指半寬的卷,再用剪刀將豆腐卷剪成半指長的段;然後起油鍋,油溫五六成的時候,放入油鍋,炸至金黃就可以了。有人怕把豆腐衣炸焦而不敢製作,其實大可不必,衹要火不是開得很大,一般都不會焦。再說,如果沒有嘗試過,怎麼知道行不行呢? 響鈴兒還有有餡的,通常是肉的,考究一點的用河蝦仁做餡,極是鮮美。餡要剁得碎,塊大了包不起來,即使包得起來,也凹凸不平,沒有賣相。餡的多少,可以隨意,衹是要記得餡越多則越難炸,越容易外焦而內生。要是實在想做餡多的,可以用水先沾濕豆腐衣再包,就不容易焦了。 響鈴兒顏色金黃,用黑顏色的盆子擺放最好,邊上還可放上一小碟番茄沙司,供蘸食用。響鈴在飯店賣得並不便宜,二十元一盆。興許是豆腐衣較貴也較費人工吧。 響鈴兒雖說是杭州名菜,但記憶中喫到過最好的,卻是在紹興。其時正是清明前後,煙雨迷濛,一座小橋上,一個老太太坐個小櫈子,打著傘,生一隻煤球爐,邊做邊炸,與橋、與雨,共成一景。記得當時的響鈴是肉餡的,賣四元錢一斤,其香其鮮,勝於飯店百倍。十年過去,此情此景,依然在目。
[下廚記 V]黃瓜漏蝦
黃瓜漏蝦有什麼大不了的?衹有胸才是大不了的! 這幾天有兩個新聞,一是從老聞引起的,先是城隍廟的南翔饅頭店,堂喫的不賣鮮肉小籠了,衹賣蟹粉小籠;後來是王家沙,在多年前裝修後,停止供應鮮肉小籠,改成衹賣蟹粉小籠了;最近又發現沈大成也衹賣蟹粉小籠,不賣鮮肉小籠了。 這篇文章,我們討論上海。 上海的名小喫的確是小籠,但不是蟹粉小籠,而是鮮肉小籠;同樣的,上海還有一樣名小喫是鮮肉小餛飩,而不是蝦肉小餛飩。 黃瓜漏蝦是不是上海名菜?不是! 黃瓜漏蝦這道菜,在任何一家本幫菜館都找不到,那是阿山飯店的名菜,阿山飯店在上海動物園的對面,那不是一家上海菜館,而是一家本地菜館。 上海的本地菜館不是上海菜館?還真的不是,這是一個上海特有的文化現象。 大多數人都以為上海的歷史很短,以為上海就是從開埠至今的百十來年歷史,這種說法是錯的,上海一直有人居住,這些人,上海人稱之為「本地人」,可以對應到現在流行的「原住民」。 現在大家常說的「上海人」,是指49年時獲得了上海市區戶籍的市民以及他們的後裔;而那些世世代代在上海的郊縣生活的人們,還是「本地人」。 上海人和本地人說的話,完全不一樣,說快了互相誰都聽不懂;他們喫的菜也不一樣,黃瓜漏蝦,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 其實,所謂的「黃瓜漏蝦」,全上海衹有一家店的菜單上有,就是阿山飯店,阿山飯店賣的不是上海菜,而是本地菜,嚴格地說,他賣的是上海縣華漕鎮的菜。上海已經沒有上海縣了,也沒有華漕鎮了,當時的華漕鎮,如今已是機場的一部份了,保留下來的,也就是些菜了,黃瓜漏蝦是一個。 說回故事,黃瓜漏蝦真沒什麼大不了的。上海的市區先後填平了洋涇濱、肇嘉濱二條內河,使得市區基本沒有機會捕魚捉蝦了。然而水鄉的農村就不一樣,門口的小河裡捉點蝦,自家的田裡摘根黃瓜,炒一炒,就是黃瓜炒蝦了。 等一下,不是「黃瓜漏蝦」麼?怎麼成了黃瓜炒蝦了?我有一個朋友開玩笑說「黃瓜漏蝦就是拍黃瓜,蝦被漏掉了」,這當然是個笑話。上海的本地話中,把加少許油快速翻炒叫做「熡」,就像清炒草頭,本地話就叫「熡草頭」,阿山不會寫這個字,就用了同音的「漏」,阿山飯店名聲在外,這個字又被他誤打誤撞改得好玩,讓人印象深刻,於是成了名菜。 這個字是上海話中沒有的,所以這道菜其實是正宗的本地菜。「本地」的意思其實就是「不是上海市區」的意思,過去的本地人,不管是嘉定的,還是青浦奉賢南匯的,若是去南京路去人民廣場,一律叫做「到上海去」,可見他們並不認為自己在上海。 黃瓜漏蝦真的沒啥大不了的,就是蝦炒黃瓜,黃瓜炒蝦,就是農家菜,我們可以演繹一下。 本地人是自己捉蝦的,但我們沒法做,自然是去市場買,阿山的蝦也是市場買的。買蝦沒問題,衹要買河裡捉得到的蝦就可以了,河裡捉得到的蝦當然就是河蝦了。這幾天河蝦貴得離譜,籽蝦二百元一斤,小公蝦也要八十,反正找買得起的買上四兩半斤的樣子即可,要活的! 還有黃瓜,黃瓜有講究,本地的黃瓜與大家平時見到的「頂花帶刺」的那種不同,本地黃瓜是沒有刺的,連一粒粒的突起都是,皮是光滑的,顏色是淡綠嫩綠翠綠而非深綠的。黃瓜要挑新鮮的買,綠得均勻,瓜身堅挺,才是好黃瓜。本地黃瓜也有兩種,一種長一種短,都可以,哪怕是長的本地黃瓜,也衹有那種長種顆粒的黃瓜一半來長。 河蝦買來,要剪,前的手勢是這樣的:用左手捏住蝦頭,蝦腹朝上,蝦尾朝手心;用右手持剪刀,直著一刀剪去蝦鬚,再沿著蝦身的方向剪去蝦頭部份的蝦腳。可以在水斗裡剪,準備兩個容器,一個專們放剪好的蝦,另一個候在剪刀下面,盛放剪下的鬚腳,清理起來也容易。剪好的蝦,用清水沖淋乾凈。 黃瓜也要處理一下,農家菜不會精雕細琢,所以不用「片片如錢」,衹要切成厚片即可。先把黃瓜對剖,然後把切面臥在砧板上再切片,大概半片豆腐乾的厚薄。切好的黃瓜放在一個容器中,放點鹽,顛勻。醃過的黃瓜更脆,黃瓜的香氣也更容易散發出來。醃半小時左右,潷去醃出的水,沖洗一下。 起一個油鍋,油不用太多,燒得熱熱的,放薑片和蔥熗鍋,待薑片微焦,用筷子挾去蔥薑,然後放入河蝦翻炒,加一點點醬油一點點榶,如果煙氣厲害可以放少許水,煮個半鐘,也更容易入味。放入黃瓜片,翻炒均勻即可起鍋。黃瓜不直久燒,時間長了發軟。 黃瓜漏蝦真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聽說阿山飯店現在改用基圍蝦了,本來賣得就貴,現在還不用河蝦了,大家不妨自己在家試試。
閣主偷懶啊。
如果打字進入,會方便很多人哦.還是喜歡以前的做法
天天要看閣主的網頁,打開一看又是滿眼菱肉,關上關上!閣主勤奮點吧!把長發也剪了應該時間多一些啊!
打開網頁又是菱肉,閣主勤奮點啊。把長發也剪了,時間也應該多一些!
上次聽說你有二部書稿交出版社,何時出版?我在噹噹網上未搜到,能告訴我一下嗎?
梅璽閣主:早給出版社了,但是拖了下來,因為要配插圖等,大概在春節前後吧。
好,恭候佳作!
我又來逛逛了,為了杏仁瓦片下面的硅膠墊,哈哈。
你好,我生平第一次做的菜就是根據你菜譜燒的蘇式紅燒肉,現在在加拿大讀大學,每天都想做出正宗上海菜,今天又意外的看到你的博客,感覺找到了一個導師哈哈希望你出更多的上海菜,可以讓我以解鄉愁,謝謝啦,還有很喜歡你的那些菜的典故啊淵源什麼的,感覺你的文章很飽滿,看了很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