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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易實難的番茄炒蛋
天下事,有的容易有的難,也有的似難實易,當然,還有似易實難的;做菜,是天下最普通的事,也有著這樣的特點。比如說紅燒肉吧,就是看著難,但真要燒壞也不容易;而又比如說青菜吧,看似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可真要燒好,非得下一番苦功夫呢(參閱《炒青菜的藝術和戰術》)。 番茄炒蛋,是食堂的常見菜,湯湯水水,大塊的番茄,漂著幾片番茄皮,間或有一兩塊雞蛋;在食堂裡喫這個菜,若是發現蛋比別人多,那心情簡直比中了頭獎還高興。番茄炒蛋就是典型的「似易實難」的菜,我在網上做了一個 survey,問網友在做菜時碰到過的糗事,居然有許多朋友都在做番茄炒蛋時翻了船,看來,這道菜真的不容易呢。 然而,番茄炒蛋真的有那麼難嗎?是,也不是。在家裡做,和食堂的要求不一樣,食堂裡湯水多一點,是澆在飯上的,看不出來;連著皮,也沒關係;雞蛋的老嫩,恐怕更沒人去想。然而,在家卻全不一樣。 先從番茄說起吧,若我說雞蛋有雌有雄,你們或許會笑,但若我說番茄也有雌有雄,你們一定會笑。其實,番茄還真的有雌有雄呢?雄的番茄,頂上是尖的,有的甚至有個小的突起,雄番茄籽少肉多,我們要的,就是雄番茄;若用頂上平的雌番茄做,一切一包水,軟塌不成樣,還帶著一大坨籽,實在有些倒胃口。番茄的顏色很有講究,顏色均勻的,是地棚裡的番茄,清香味美;而蒂處帶黃綠色的,是露天的番茄,上下的嚼勁不一樣,有生有熟,不能用。番茄的大小,也有學問,小了易過熟,大了有硬籽,都不行,最好像拳頭大小,三兩左右的,方為上品。家裡做番茄炒蛋,要剝皮,否則也太馬虎了;新鮮番茄的皮比較難剝,可以燒一鍋開水,把番茄放入汆到皮裂開為止,一剝即除;開水燙皮,切忌時間過長,等到番茄軟了出水,就不好喫了。番茄可以任意地切,當然,還是應該注意美觀;大小以一口可以喫下一塊的為標準,切的時候,最好放在碗裡切,番茄的汁就不會浪費,番茄汁正是這道菜的精華所在。 再說蛋,蛋有草雞蛋、洋雞蛋、土雞蛋、笨雞蛋、紅心蛋、黃心蛋等等,做這道菜,什麼蛋都成。蛋不宜多,大約雞蛋的只數比番茄少一到兩隻就差不多了。蛋用筷子打碎,蛋漿裡要放料酒和鹽,蛋要打得透,打空氣打入蛋裡,打出泡泡來為止,炒出的蛋才能蓬鬆。 起油鍋,蛋易吸油,油要多一點,等油熱了之後,倒入蛋液用鏟子轉著炒,不能太快,太快的話,蛋就劃成一粒粒小的了,也不能太慢,太慢蛋就劃不開,成燜蛋了。不要等到蛋全熟,還有點漿水的候,倒入番茄,記得,番茄汁也要哦,等到湯水煮沸,加鹽、加糖,即可起鍋。 這道菜,一定要蛋中有番茄的清香,番茄也帶著蛋的味道,否則的話,不如叫做番茄拌蛋花。蛋一定要打松,打松才有足夠的氣泡,能夠吸入番茄汁,起鍋要快,要在番茄出水之前盛起,靠著餘溫,把蛋香散發出來。 的確,看似簡單的菜,其實都很難。說到番茄炒蛋,我曾經鬧過一個笑話,那是 96年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將番茄剁到極碎,入鍋炒熟,再澆入菜漿,炒碎炒勻,結果那個菜,味道尚可,衹是怎麼看麼像蒸臭豆腐,實在提不起絲毫食慾。不過,話說回來,蒸臭豆腐,也是一道似易實難的菜呢!
海派鹽烤蟹
上海人絕對是與河蟹是有仇的,究其原因,是其鮮美,而不是什麼「白素貞是上海人」之類的傳說。河蟹又稱中華絨螯蟹,至於河蟹的分類、源起,我已經在數篇菜話中提到,在此不再贅述。現在正是農曆六月底,加之今年的閏二月,因此今年的六月黃特別的肥碩,老饕們估計今夏也沒少喫毛蟹年糕、油醬蟹吧。 現在時節末到,大閘蟹喫不起來,可老是喫那些紅燒小蟹,不翻翻花樣,總有些意猶末盡的意思,任是好食蟹之人,也倒了胃口;於是,便有了醬油蟹、醉蟹、熗蟹,但還總是流於俗套,然而鹽烤蟹就大不相同了。 記得以前燉雞湯,久煮而未覺其鮮,待得放下一小勺鹽,頓時鮮香四溢,可能是鹽可以促進蛋白質分解的原因吧。鹽烤蟹,與這一小勺鹽,有著異曲同工的好處,此蟹咸香撲嫩,鮮嫩爽口,夏日食之,有提神醒腦之功。 六月的蟹,不求其大,衹有其肥,二兩左右的最好,要挑體型飽滿的,雌雄均可;蟹買來後,洗刷乾淨,晾乾,需要注意的是,蟹臍要翻開後擠出其中的污物。另要準備一些廚房用紙,沒用的話,可用餐廳紙代替。 鹽,非常講究,要買「最便宜」的海鹽,鹽越粗則越便宜,鹽烤蟹,一定要用粗鹽;細鹽代替不得,若用細鹽,咸死無疑。說到鹽的價格,倒讓我想起一件事來,以前,上海的細鹽衹要七八角一斤,突然有一天,有個人說中國人民的身體素質不行,因為缺碘,於是要求所有的鹽裡都要加上碘,叫做「加碘鹽」,一時間,所有的鹽都加了碘,沒有碘的怎麼也買不到了。加了碘的鹽,味道還是鹹的,衹是價格漲了許多,要塊把錢一包了;其實,象上海這種沿海地區,經常有海鮮喫的地方,再在鹽裡加碘,是完全多此一舉,非旦如此,簡直就是有害無益的事,希望以後主管部門在做此種考慮的時候,能夠多思考一下。 說著說著,便跑了題,回到粗海鹽上來,做一次鹽烤蟹,無論多少,大約都要二斤的海鹽。先取出一二兩鹽,放在乾淨的炒鍋裡,放上一小把花椒、數個茴香和幾條桂皮,用大火,把這些東西炒透,此時,真可謂異香撲鼻,香透四壁啊。然後倒入剩餘的鹽翻炒,因此要把一定要炒透,讓水份完全蒸發掉,你會看到,炒鹽的時候,有絲絲白煙冒起,就是鹽分裡出來的水蒸汽,如果鹽受潮結塊,還要用鍋鏟輕輕敲碎。鹽,非得炒得足夠熱才行,衡量的標準為滴一滴水下,要聽到「滋」的一聲。 鹽炒熱後,用廚房紙將蟹擦乾,擦得越乾越好,如果是濕淋淋的,也保證你咸死。將鹽盛一大半起來,放在碗裡,火繼續開著好了。然後將蟹的螯和腳都順勢折起,收到腹下,這樣,僅用一隻手便可拿起河蟹,而且河蟹也沒法動。用左手拿蟹,右手端起鹽來,將蟹放到鍋裡的鹽堆上,撳住蟹背,讓它不能動彈,然後迅速將碗裡的鹽倒上,將蟹埋在裡面。一分鐘後,就可扒開鹽堆喫嘍。此菜,一分鐘足矣,最忌時間過長,逼乾水份,喫起來就是空蟹了。 鹽烤蟹卻不是本幫正宗菜式,用現在時髦的話來說,應該算是「新概念海派菜」吧;至於寧波人說的鹽烤蟹,是用海蟹熗制的,完全是另一道菜了,有機會再說吧。
香菇肉醬
網絡是個挺好的東西,用網絡進行投票,或多或少可以體現一點民主;至少,投票人基本上可以不受其它投票人的影響。今天,我猶豫著要寫「雞鴨血湯」還是「香菇肉醬」,於是在網絡上詢問了大家一番,結果答案是「二比十六」,都要求「香菇肉醬」的菜話。一個朋友聽了,說可能大家都比較喜歡喫肉吧。肉真的有這麼誘人嗎?我想可能是的吧,連孔丘他老人家也說過「無肉不食」呢! 上海人,把肉醬叫成肉糜;其實,北方也有這種叫法,最著名的,莫過於晉惠帝的「何不食肉糜」了。香菇肉醬用的肉和上海人常說的肉糜是有一點點區別的,肉糜是指剁得極碎的肉漿、肉末,而這道菜,若用這種極碎的肉,就會喫上去有「屑粒索落」的感覺,口感大受影響。 香菇肉醬,要用豬的腿肉,而且要有膘有皮的那種,洗淨後浸去血水,將肥瘦分開,切成三至四毫米左右的豆子塊,肉皮千萬不要扔掉,連著膘一起,也切成豆子塊。然後,放料酒和生抽醃製半小時左右,不用上漿。 香菇一定要用幹香菇,衹有幹香菇才有清醇的香味,一種永遠都帶著高雅的氣息,同時還帶著些許僊風道骨,不是一般的新鮮香菇可比。香菇,香港人喜歡叫做冬菇,厚實乾燥芬芳的為上品,反之,則是劣貨。香菇食用之前,要用水浸發,將香菇洗淨後放在冷水中浸泡兩個小時即可,也有說用溫水的,浸泡時間可以稍短。香菇浸到軟透,就算好了,去根後,也切成豆子塊;浸髮香菇的水,千萬不要倒了。香菇水,乃是此菜的成功關鍵,可謂點精之筆。 此菜不用油,因為本來的肉膘會有油出來,用油則膩。起鍋燒熱,放入肥肉與肉皮,改用小火溫炙五六分鐘,此時油已經出來,便可改大火,放入瘦肉丁,翻炒,然後加香菇水和生抽,蓋過肉丁,用小火煮二十分鐘到三十分鐘,中途需要翻一兩次鍋,以防粘底。等肉燒酥、入味,放入香菇丁,以吸收肉湯,然後放入老抽上色,同時改用大火收幹湯水,放糖即可。 此菜,曾經是上海梅林罐頭廠的招牌產品,曾有一段時間,整個上海有錢難求;現在,罐頭廠裁員下崗,倒不是人們生活差了,而是生活更好,對食品也更挑剔了。這段時間,上海高燒不退,香菇肉醬不妨燒得咸一點,是極好的下飯小菜,也是極好的「泡飯伴侶」呢;它妙就妙在雖是盛夏、依然紅燒,卻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喫不下去,而且營養豐富、芬香撲鼻,可謂不可多得的一道夏日另類菜餚。
寧波咸雞
今天早上聽新聞,說是根據文物以及其它資料,上海並不是一個衹有兩三百年曆史的城市,早在六千年前,就有河南東部的移民到上海來,而且還「經濟、文化一直很發達」,前面的幾句,倒也可信,衹是最後一句,恐怕還要商榷。不管怎麼說,上海始終是個移民城市,一百六十前,寧波人搖著舢板到了上海,成了現代上海的第一批移民,他們不但改變了上海的歷史,還改變了上海的方言。 上海話從寧波方言中繼承了大量的單詞與口音,當然,也從別的地方繼承了許多,不過,那可以寫成另外一本書,在此就不做研究了。寧波的方言是相當有特色的,現在上海還有許多「老寧波」,只會說寧波方言,寧波方言極是有趣,富有韻味,有一個經典笑話就是說寧波方言與上海方言大同小異而鬧出的誤會。 笑話說的是以前有個上海人在火車上聽到後座有人高聲說 「咸雞、茹菇、肉,蛋花花,魚過過,下飯唔過,飯喫飽。」當時,物資匱乏,有些青菜帶在火車上喫已經不錯了,而後座居然有五種菜,有葷有素,怎麼不叫人驚奇。於是那上海人好奇的站起來一看,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後座的是寧波人,而寧波話的「自己」和上海話的「茹菇」一樣,同時,「揉」和「肉」也一樣,另外表示清淡的「淡刮刮」在上海話裡就成了「蛋花花」,表示「用魚下飯」的「魚過過」在寧波話裡是「五哥哥」的意思,這整句話,本來的意思便是「咸雞自己揉,淡刮刮,五哥哥,菜不多,飯喫飽」,事實上,也衹有那麼一個菜──咸雞。 有人說,有雞喫,也不錯了,殊不知,此雞不是雞,卻鮮過雞,寧波人說的咸雞,其實就是鹹菜,而且還非要是雪裡蕻醃的。雪裡蕻是種蔬菜,全國各地都有出產,好像也都是醃製後食用,至少我沒有聽說過新鮮炒制的食法。醃鹹菜,似難實易、似易也實難,工序不少,要把新鮮的雪裡蕻摘去黃葉和爛葉,洗淨後控幹水份,然後一層菜一層花椒鹽地碼在缸裡,天天翻缸,過十天半月就能食用。上海人一般很少自己醃製,都是到菜場買現成做好的鹹菜,記得以前小時候,經常可以在菜場看到人們赤腳踩鹹菜,以壓出水份,頗是好玩,無奈與法國麗人赤腳踩葡萄釀酒,不可同日而喻。 現在的鹹菜,已經不允許用腳踩了,而且生產規模要比以前小得多。鹹菜有新老之分,新鹹菜,味淡而色綠,老鹹菜,味咸而色黃。買鹹菜,可是個學問,可以用手指掐一下,如果脆脆的,則是上品,如果軟而韌,就會老得咬也咬不動。其次,要仔細地聞一聞,好的鹹菜,有股咸香,而品質差的,則有一股臭味,萬萬喫不得。 鹹菜可以配出許多菜式來,從家常小菜到宴席大菜都有。鹹菜炒肉絲,也叫雪菜肉絲,是上海的著名面澆頭,當然,也是上海尋常人家的夏日恩物,此菜咸中帶鮮,素中含葷,可以補充大量的鹽分,而又不會因咸而口幹舌燥。 做鹹菜肉絲,一般只用鹹菜的梗,切成極短,考究的人家,只用中段脆嫩的一段,將近根部老硬的地方則棄之不用。也有的人家,為了美觀,而取鹹菜葉子少許,倒也不錯,然而衹能少許,切不可多。當然,鹹菜很鹹,切好後,可以在水中浸上一些時間,一來泡去鹽份,二來讓鹹菜吸些水份,喫起來口感更好。 至於肉絲,要用豬的腿肉,切成等長等粗的細條,肉絲不用太細,太細易老易幹,反而不好,肉絲也不用多,多了則失卻鹹菜的韻味。肉絲切好後,用酒和少許菱粉上漿,待用。許多朋友都說肉絲很難炒嫩,便去問廚師,廚師的回答總是「熱鍋冷油」四字,結果,很少人有真正掌握得了廚師的「熱鍋冷油」。那是因為居家用的火、鍋和廚師用的都不一樣,而且,居家烹調,恐怕沒人會用兩三斤油去滑個三四兩肉吧? 要解決這個問題,其實也很容易,衹要將油直接倒在漿好的肉絲裡,油以蓋過肉絲為準,仔細地攪開,不能讓肉絲沾在一起,然後將空的鍋子燒熱,再將油和肉絲一起倒入鍋中,翻炒幾下即可,此招用在肉片上,也是屢試不爽。 等到將肉絲炒好,倒入瀝幹的鹹菜,翻炒至熟即可,時間不能太長,否則肉絲易老,鹹菜則會失去其脆嫩,喫口淡的,連鹽都可以不放。上海人喜歡喫泡飯,「鹹菜過泡飯」,是以前上海人家生活的最好寫照,如果你感興趣,不妨也試試。
上海冷麵
上海人很固執,有許多人即使會說普通話,也要硬對著外地人說上海話,弄得全國人民都說上海人勢利;這點和法國人有點象,他們寧願講繞舌的法語,也不降尊紆貴來說英語,弄得許多外國人說法國人勢利。上海話其實很容易,比如說「喫」這個字,普通話中有「咬」、「喝」、「吸」、「吮」之類,而上海話衹要是放進嘴裡的,就是一個字──「喫」,於是就有了「喫汽水」、「喫香煙」乃至「喫牢伊」之類的話語。可即便如此,全國人民都喜歡上海這個城市,就像全世界人民都喜歡法國一樣,究其原因,可能是由於其美麗和精緻吧。 上海人的精緻,在外人看來,總有些不舒服的地方;然而,精緻的結果,卻往往令人愛不釋手。就拿「喫」來說吧,上海菜往往看似簡單,實際從買、洗、淘、燒,要經過許許多多的工序,其它城市的朋友一見就怕了,說「衹有上海人才那麼『變態』」,然而,等真正到了上海,喫過了上海菜,就覺得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們總覺得上海的菜「量少了點」。 上海的冷麵,極有上海的特色,首先便是語言上的,這「冷麵」一詞,除蘇滬語系外,別的地方都叫「涼麵」, 全國各地可能也衹有鮮族的朋友和上海人一樣,稱之為「冷麵」,不過鮮話的冷麵是用冰鎮湯的酸湯來做,在普通話的「熱」、「溫」、「涼」、「冷」、「凍」的程次中,算是用詞正確。不管你那裡的面怎麼叫,這種面,到了上海,就一定叫做「上海冷麵」。 上海冷麵,用的面和平時的湯麵大不一樣,那是一種加了蛋的呈淡黃色的寬面,說它寬,其實也不寬,不過豆芽般粗細,其實那面極薄,光薄還不行,一定要有彈性,才是好面。那面,到了夏天,才買得到,如果別的時候想喫,就要事先和麵攤的老闆預定。 面買來,是生的,要用蒸籠蒸熟,蒸不能蒸得太熟,太熟則不硬韌,沒了嚼頭,也就不是冷麵了。用一口大鍋,起蒸架,將麵條均勻地鋪上,然後蒸製二十分鐘左右,其間要經常察看,如果太幹,可以淋上一些水。麵條蒸好之後,要放在冷水下衝淋,考究的還應該先過一次熱水,以充分洗去面中所帶的鹼。冷水,就是自來水,也是一個「冷涼不分」的詞,將麵條沖透之後,用熟水洗淨。 過去,蒸好沖水後的面,是放在風口吹的,後來,有了電風扇,就用風扇來吹,一是為了降溫,二是麵條經風變硬,喫口更好;據說這招還是冷麵大王「四如春」的發明呢。如今不同往常,可以將麵條瀝幹水分後,放入冰箱幾個小時,效果更好。 上海的冷麵,極是清淡,調料唯醋、醬油、麻油、花生醬而已,最多再加幾滴辣油;然而,可千萬別小看了這點「而已」,搭配失誤,可是暴殄天物啊。首先是醋,上海冷麵若沒有醋,便不能成為夏日之寵,這醋要清,非用米醋不可,什麼「陳醋」、「香醋」、「老醋」之類,一概不行,而米醋,還一定要純用米釀的,萬萬不可用那乙酸兌來的米醋,那種醋,有股刺鼻的酸味,食不得。光有米醋還不行,米醋中要放糖,否則還是太酸,現在有種叫做「康樂醋」的,裡面放了蜂蜜,用來扮冷麵,乃是絕配。 上海不像廣東,有老抽、生抽之後,一般的上海醬油,味咸色濃,扮冷麵的話,要兌開了用,水和醬油的比例,大約在五比二的樣子。花生醬,是上海人極喜歡的物事,所有的食品都有售賣,花生醬極膩,要加水方能拌麵,一份花生醬大概要放兩到三份水,還要放少許鹽。 這些調料的搭配,主要在醋、醬油和花生醬,比例約是三比一比二。如果你到上海的冷麵店,象「美心」、「王家沙」,便可見上海人是如何把「小氣」發揮得「淋漓盡致」的。玻璃間裡,早已碼著幾十盆冷麵,邊上還有十幾盆冷餛飩,那師傅,臉色極差,全然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手中的兵器,是用一對竹筷紮著的調羹。客人在窗口,把籌子交給師傅,師傅不動,非要收到四五個籌子,用左手,一把托起四五盆冷麵來,右手如飛,從各個調料缸裡舀起調料,灑在面上。窗外的客人,看到此景,總是直著脖子叫喚「多給點花生醬,多一點,多一點」,可那師傅,是斷斷然也不會多給一勺的。 也許,冷麵的回味,便在那斷斷然沒有多給的一勺上吧,那盆冷麵,總是漫著花生醬的香味,仔細去品嚐,彷彿又沒有了,這有意無意的絕妙配比,非有著蘇州傳統的上海人弄不出來。 冷麵的澆頭,有許多種,最常見的是油麵筋炒素,配上綠豆芽的話,算是極其正宗的上海炒麵,有興趣的朋友,無論上海還是別處的,不妨自己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