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高興的,最新的季風排行榜,《下廚記 II》排到了第2名,為了感謝大家的厚愛,不能以身相許,只能多多寫作了。今年還會有本新書出來《尋味記》,是配圖的;明年的兩本已經在寫了,一本是《上海味道》,另一本是《下廚記 III》,希望大家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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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的羊肉總是比牛肉貴,據說是因為牛可以用飼料喂飬,而羊不能;我並不是很信這種說法,你想臧書鎮一年要賣出多少羊去,那邊的地價是個什麼概念?怎麼可能用來種草?況且也沒見那兒有大規模的乾草貿易,估計美國人應該去那裡取取經,就能讓羊肉價格下來了。 上海人以前是不喫羊肉的,我指的是市裡的上海人,因為買肉是要憑票的,普通的非囬民家庭是沒有牛羊肉票的,因此也就沒有牛羊肉喫了,等到後來,可以買牛羊肉了,也是喫牛肉遠多於羊肉,在於上海的羊是山羊,有「羶」味,比較難於處理。 再後來,新疆人來了,賣烤羊肉串,是綿羊肉的,上海人才普遍接觸了羊肉;再再後來,才知道原來崇明、嘉定、真如、七寶等原來的「鄉下」,都有產羊肉喫羊肉的習俗,去那邊玩,上海人也喜歡買上一塊白切羊肉囬家,順帶還一定要說上一句「哎呀,自家屋裡弄勿好呃呀!」 上海人,在家燒羊肉的話,百分之九十九,衹會做紅燒羊肉,哪怕燉個羊湯都不會,這還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會在家自己燒羊肉的前提下。 上海人是喫涮羊肉的,而且講究喫「熱氣羊肉」,口感要較北京的機製薄片凍羊肉來得好,這也難怪,北方冬天的氣溫那麼低,如果不「保溫」的,內蒙的羊運到北京就全凍住了。因此,上海的涮羊肉在總體上並不比標謗涮羊肉的北京來得差,衹是有些店沒有牛欄山的二鍋頭。 今天來說一個失敗率很低的烤小羊腿,特別是在美國的朋友,可以照著買來試試看。說是「小羊腿」,其實是「羊小腿」,東西不大,甚至還沒有一隻手槍雞腿大,小,則易入味,也方便一頓喫掉,我最討厭剩菜了。小羊腿英文叫做「lamb shank」,是一根一虎口長短的帶骨的棒肉,去阿拉伯人開的清真店買,保證貨真價實。 人少的話,建議買二根就夠了,人多的話,不妨照人頭算,一人一根也不錯,免得不夠分打起來;買的時候,挑尺寸相仿的,否則大大小小,形象不佳。 小羊腿是主菜,還要個配菜,我選用的是小洋山芋,Baby Dutch Potato,衹不過比玻璃珠大一點,很糯也很香甜,同樣按照人頭,每人六七顆七八顆的樣子。 小羊腿買來,洗淨,用水沖沖就好了;小洋山芋也沖洗乾淨。用一把叉子在小羊腿和小山芋上戳些洞,衹要「胡亂」插上幾下就行了。 給小羊腿抹上鹽,撒上乾的甜羅勒碎(sweet basil)和牛至葉碎(oregano)、現磨黑胡椒粉,以及新鮮的迷迭香,然後用廚房紙把小羊腿包起來,在冰箱裡放上一二個小時。 將烤箱預熱到350華氏度,把小羊腿取出冰箱,廚房紙已經濕了,香料已經粘在小羊腿上了。在烤盤中放一張大的鋁箔,把小洋芋鋪在底上,上面放上小羊腿,然後將鋁箔包起來,連烤盤一起放進烤箱。 烤吧,用350度烤二個小時,不用照看,不用翻面,儘管看書寫字上網玩遊戲。這是道很適合懶人做的菜。網上有的方子是把羊腿放在烤架上,下面留個盤子放土豆,以便讓羊油滴在洋山芋上。這種做法比較適用於大隻的羊腿,整隻帶皮的那種,小羊腿太小,如果敞開烤容易把肉烤硬烤乾,不適合。 別以為包著香氣就出不來,照樣會一房間香味的。烤了二個小事後,把烤盤拿出來,打開鋁箔,你會發現小洋山芋半浸在羊油中了,把它們翻動一下,捏住小羊腿的骨頭蘸勻羊油,然後把烤盤放囬烤箱,用400華氏度再烤一刻鐘,這囬不用再把鋁箔包起來了。 然後,就是裝盤了,裝盤前先在淺盆放點水,擺在微波爐中轉一下,這樣盤子就是熱的了,再放食物效果就會好許多。 哎,好想念上海的羊肉串啊,浙江路上的新疆人烤羊肉串,我們過幾天在洛杉磯把它烤出來!
清明時節,江南真是春光無限。上海的鄉下,梅花、梨花、桃花,乃至油菜花,應有盡有,我不得不用一句小朋友經常使用的成語「爭相鬥豔」來形容了。 車在沈磚公路上的時候,眼尖的女兒看到路旁兩株盛開的紫玉蘭煞是美麗,於是停車觀賞。路邊不單有紫玉蘭,還有桃花,不單有花,還有一家小店,小店門口正用小型鼓風機生爐子呢。 爐子上駕著鐵鍋,洗得乾乾淨淨的,邊上放著一盆板油,正準備熬豬油呢!看著歡笑的女兒,突然想到,這個小傢伙連豬油渣都沒有吃到過呢,不知到底是種幸福,還是不幸。 豬油渣是幼時常見的東西,乃是熬豬油時的副產品而已。 在小女會做菜之後,我頗為得意,逢人便說。又有一次,拿自己小時候炒蛋來和女兒對比,覺得女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因為那次我炒蛋,炒砸了。 我現在教女兒炒蛋,很簡單,打好了蛋,在鍋裡放油,把蛋倒在油裡,點火翻炒,等蛋結成塊,就炒好了。然而,卅年前,我的祖母卻不是這麼教我的。 她教我要先在鍋裡放油,點火加熱,待油熱冒煙,再倒入蛋液翻炒……八九歲的我,仗著一道成名絕技——「清炒蛋」,便行走江湖了,第一站:外婆家。 那回弄砸了,於是在第一站之後,只能打道回府,否則或許我現在就是一個俠客了。那回的蛋很難吃,有股奇腥的味道,雖然大人們很鼓勵,但我心知肚明,那個蛋太難吃了。 三十年來,我都沒想明白,待我看到那隻熬豬油的爐子,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隻鐵鍋很大,剛洗淨的鍋裡還有水,雖然鼓風機吹著,可是鍋裡殘留的水一點沒有快被燒乾的意思。 明白了,明白了,當時外婆家用的是煤爐,上面架著厚厚的生鐵爐,比起家中的煤氣灶、熟鐵薄底鍋來說,要等更長的時間才能等油變熱,才能倒入蛋液正式開炒,像我那種做法,是會出問題的。 問題出在哪兒呢?那時的油不對。我小時候,沒有精製油、色拉油、調和油,只有豆油和菜油,豆油是大豆生榨出來的,所以也叫「生榨豆油」,菜油則是從油菜花的籽中榨出,也是生的,這兩種油都必須燒熟後才能去掉特殊的怪味,上海人叫做「油腥氣」或是「生油氣」。 由於種種原因,那時全國的大豆和菜籽,榨不出足夠的油給全國人民吃,所以要「憑票供應」,造成的直接結果就是我整個童年就以為落蘇(茄子)是生澀難吃的東西,孰料放足了油的茄子煲竟是那麼的軟糯生香,那當然是後話了,有機會再說。 除了豆油、菜油之外,那時家家戶戶都有豬油,以備素油告罄以及特殊烹調之需。何謂特殊烹調?酒香草頭即其一也。 草頭,是一種江南才有的蔬菜,或者說,連蔬菜都不是,根本就是一種草,什麼樣的草?三葉草。 三葉草有三爿葉子,小小的綠色葉子,每一爿雞心狀的,雞心下半部分的角正好一百二十度,三片葉子拼起來,正好是個圓形。造物之奇,不過如此。 還有更奇的呢!每十萬張三葉草中有一張是四爿的,就被叫做幸運草,據說采到的人,會有好運相伴。 三葉草有許多種,有的中間有一個白色的圈,有的則縱向有一條白色的線,這些都是野草,不能吃。 真正能吃的三葉草,葉子很薄,通體碧綠,上海人稱之為草頭,而蘇州人則名之為金花菜,鹽金花菜則是蘇州一絕。過去,四月十四軋神仙時,必有老太太提竹籃在山塘售賣,如今軋神仙已經恢復,鹽金花菜偶可得尋。 草頭一年四季都有,但唯以三四月間的最嫩最香。 買草頭要買新鮮葉大的,顏色越淡越新鮮,用手掐一下葉面下的細莖,不是用兩手指的指甲去掐,而是把莖放在食指的指肚上,用拇指的指甲去掐,如果一掐即斷,方才夠嫩夠新鮮。 草頭買來之後,要「摘」,上海話唸作「滴」,就是要將莖齊葉掐斷。這是很費時的活,一斤草頭「滴」下來,不過剩三四兩,費時費力費心,所以別小看這麼一道炒蔬菜,乃是地地道道的功夫菜。 一斤草頭,細細地摘,得花上一個上午,一炒,不過淺淺的一盆,以至於在有的飯店裡可以賣到上百元一盆,依然供不應求。 摘好之後,洗淨瀝乾。注意是瀝乾,並非吹乾,若是吹乾,則葉老矣。還有,在草頭下鍋前,還要用水沖淋一下,要帶著水炒,才能炒得「碧綠生青」。 還有豬油,豬油可用肉膘來熬。板油是豬腹的脂肪,肉膘則是皮下脂肪,四四方方,很是正氣(非整齊也)。 肉膘切成小塊,如麻將大小,燒鍋待熬。 燒鍋的時候,放入些許清水,大概是肉膘的三分之二左右。待水燒開後,肉膘開始出油,慢慢地,油與水一起翻騰,大家不用害怕,油膘會慢慢變小,翻騰的動靜亦是漸漸趨緩。 熬豬油要和水一起熬,否則油溫太高,豬油容易分解不說,大火還會炙黃板油,熬出來的豬油則是黃的而不是白的了。 待得鍋內油亮一片,肉膘已經縮得豆腐乾丁大小、色呈金黃之時,豬油已經熬好,撩起油渣來瀝乾,剩下的豬油即可裝瓶久貯。 千萬別把油渣一扔了之,那可是我們小時候求之不得的好東西啊。將熱的豬油渣蘸綿白糖而食,入口即化,香甜脆糯,脆的是殼,糯的是心,乃是孩子眼中的「人間至品」。用肉膘熬豬油才有豬油渣,用板油則沒有,只是肉膘貴而板油賤,而且肉膘出油遠比板油少,精明的上海人多用板油熬製。板油亦有油渣,但不可食。 豬油的熔點高,所以在常溫下呈固態,炒菜的時候,用勺子從瓶裡挖出即可。炒草頭,要用很多的油。…
天下事,有的容易有的難,也有的似難實易,當然,還有似易實難的;做菜,是天下最普通的事,也有著這樣的特點。比如說紅燒肉吧,就是看著難,但真要燒壞也不容易;而又比如說青菜吧,看似普普通通的家常小菜,可真要燒好,非得下一番苦功夫呢(參閱《炒青菜的藝術和戰術》)。 番茄炒蛋,是食堂的常見菜,湯湯水水,大塊的番茄,漂著幾片番茄皮,間或有一兩塊雞蛋;在食堂裡喫這個菜,若是發現蛋比別人多,那心情簡直比中了頭獎還高興。番茄炒蛋就是典型的「似易實難」的菜,我在網上做了一個 survey,問網友在做菜時碰到過的糗事,居然有許多朋友都在做番茄炒蛋時翻了船,看來,這道菜真的不容易呢。 然而,番茄炒蛋真的有那麼難嗎?是,也不是。在家裡做,和食堂的要求不一樣,食堂裡湯水多一點,是澆在飯上的,看不出來;連著皮,也沒關係;雞蛋的老嫩,恐怕更沒人去想。然而,在家卻全不一樣。 先從番茄說起吧,若我說雞蛋有雌有雄,你們或許會笑,但若我說番茄也有雌有雄,你們一定會笑。其實,番茄還真的有雌有雄呢?雄的番茄,頂上是尖的,有的甚至有個小的突起,雄番茄籽少肉多,我們要的,就是雄番茄;若用頂上平的雌番茄做,一切一包水,軟塌不成樣,還帶著一大坨籽,實在有些倒胃口。番茄的顏色很有講究,顏色均勻的,是地棚裡的番茄,清香味美;而蒂處帶黃綠色的,是露天的番茄,上下的嚼勁不一樣,有生有熟,不能用。番茄的大小,也有學問,小了易過熟,大了有硬籽,都不行,最好像拳頭大小,三兩左右的,方為上品。家裡做番茄炒蛋,要剝皮,否則也太馬虎了;新鮮番茄的皮比較難剝,可以燒一鍋開水,把番茄放入汆到皮裂開為止,一剝即除;開水燙皮,切忌時間過長,等到番茄軟了出水,就不好喫了。番茄可以任意地切,當然,還是應該注意美觀;大小以一口可以喫下一塊的為標準,切的時候,最好放在碗裡切,番茄的汁就不會浪費,番茄汁正是這道菜的精華所在。 再說蛋,蛋有草雞蛋、洋雞蛋、土雞蛋、笨雞蛋、紅心蛋、黃心蛋等等,做這道菜,什麼蛋都成。蛋不宜多,大約雞蛋的只數比番茄少一到兩隻就差不多了。蛋用筷子打碎,蛋漿裡要放料酒和鹽,蛋要打得透,打空氣打入蛋裡,打出泡泡來為止,炒出的蛋才能蓬鬆。 起油鍋,蛋易吸油,油要多一點,等油熱了之後,倒入蛋液用鏟子轉著炒,不能太快,太快的話,蛋就劃成一粒粒小的了,也不能太慢,太慢蛋就劃不開,成燜蛋了。不要等到蛋全熟,還有點漿水的候,倒入番茄,記得,番茄汁也要哦,等到湯水煮沸,加鹽、加糖,即可起鍋。 這道菜,一定要蛋中有番茄的清香,番茄也帶著蛋的味道,否則的話,不如叫做番茄拌蛋花。蛋一定要打松,打松才有足夠的氣泡,能夠吸入番茄汁,起鍋要快,要在番茄出水之前盛起,靠著餘溫,把蛋香散發出來。 的確,看似簡單的菜,其實都很難。說到番茄炒蛋,我曾經鬧過一個笑話,那是 96年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將番茄剁到極碎,入鍋炒熟,再澆入菜漿,炒碎炒勻,結果那個菜,味道尚可,衹是怎麼看麼像蒸臭豆腐,實在提不起絲毫食慾。不過,話說回來,蒸臭豆腐,也是一道似易實難的菜呢!
下廚記,三本都買了,很好看,像女士寫的,以為作者是細膩的上海女子,現在才知道,作者是禿小子,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