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吃,老婆叫我到福州路去買文具,福州路是條文化街,老婆想在文化街上,我總不能弄出多大「吃」的動靜來,沒想到我在德興館吃了一大碗「三鮮大面」後,又到杏花樓買了只「咸蹄膀」。
不但如此,第二天,我又找來一隻「鮮蹄膀」,外加點竹筍;三樣東西放在一起燉,做成了一道「上海名菜」——「醃篤鮮」。
「篤」,在上海話裡,就是用小火燉的意思,在發音上,與上海話的「厾(扔):」相同,都念如普通話「多」的音。
有一個笑話,一個外地女婿到上海丈母家吃飯,席間吃到這道「醃篤鮮」,覺得又酥又糯又入味,便問丈母如何做的,丈母娘說「搿只蹄膀啊,我篤了五個鐘頭來」。
外地女婿對上海話一知半解,認為這個「篤」就是「扔」的意思,於是回到家,拿個蹄膀就往地上扔,結果,當然是摔爛了啦!後來去問丈母娘,為啥「從前門篤到後門,後門扔到前門,還是不行?」,最後經過丈母解釋,方搞明此「篤」非彼「扔」。
用這個字的,還有一個意思是「輕輕敲擊以整齊」,比如「拿筷子篤篤齊」。筷子的「筷」在上海話裡有兩個發音,大多數人發音同「誇」字,而有些人則讀為「虧」的音,估計讀「虧」音的可能來自於蘇州話,因為蘇州人稱其為「筷魚」,發「虧恩」的音。
上面寫到了個「魚」字,只是表達一下這個詞的音,「魚」在上海話裡同「五」同音,發音為「嗯」,是個鼻音,所以有時和小孩子開玩笑,就會捏住小孩子的鼻子讓說「五十五塊魚骨頭」,「魚骨頭」和「五角頭」發音也極似,經常有「地浪有魚骨頭」被人聽成「地浪有五角頭」而上當去撿。
「魚」不是發「余」音的,發「余」音的東西,灶批間裡也有,是「圍身」,就是廚房裡的工作服,一塊布上接幾根帶子,往身上一披,帶子一紮,就不怕油濺起來了,對,就是圍裙啦!
「圍」在上海話裡是個多音字,小朋友用的圍兜,讀做「余(圍)饞」,因為上海人把口水稱為「饞唾水」。而如果是「包圍」的「圍」,則還是發「違」的音。
灶披間裡的上海話,有許許多多,我們先說說用具。
燒菜要用鍋子,上海人稱之為「鑊子」,而炒菜的鏟子,就連在一起叫「鑊鏟」或單獨稱之為「鏟刀」,發音與「菜刀」一模一樣,有時還真容易搞錯。也有人說,「鑊鏟」和「鏟刀」是同一種東西的不同尺寸,前者是用來燒大鍋飯的,而後者則是家用的小號版本。
「飯勺」在上海話裡叫「飯撬」(大鍋長柄叫飯撬)或是「飯抄」,後者的「抄」也可以用來泛指一切的勺子,大勺子叫「大抄」,小勺子叫「小抄」。「勺子」在上海話裡讀為「啄子」,小勺子又稱作「調羹」。
再來說說烹調方面的字、詞,「著膩」是個很好玩的詞,其實就是「勾芡」,但是在上海說「勾芡」大家都不明白,「著膩」才是通用詞語。著膩時,將湯水燒熱,把「那玩意」放下去,湯水就變稠厚了,稠厚在上海話裡叫「膩」,所以「著膩」很是簡單明瞭,「那玩意」就是澱粉,澱粉加水,就是濕澱粉,專門用來「著膩」。現在的「澱粉」大多從玉米和土豆中提取,而過去則是從「菱」裡提取的,所以叫做「菱粉」,上海人至今依然稱其為「菱粉」,不管它是從哪裡提取的。
還有兩個字,也很好玩,一個是「汆」,一個是「汆」,這兩個印在一起幾乎不能分辨的字。不信,印在一起看看——「汆汆」。第一個字,上面是人下面是水,含作上聲的「吞」,表示漂浮,人在水上,不正是「漂浮」嗎?在灶間裡,這個字表示油炸,注意,是「炸」而不是「煎」,「炸」用的油很多,東西「炸」熟了會浮起來,所以叫「汆」,所以叫「油汆粢飯糕」。
「汆」表示人浮在水上,如果進到水下,就是第二個字了,「入水」寫作「汆」,這個字念「川」。「汆」是啥意思,用普通話說,就是「焯」(音「抄」),用上海話說是「出脫一潽水」,比如冷拌芹菜,要燒滾水一鍋,將芹菜放入稍微煮一下即可撩起,這就是「汆」。還有「鯽魚汆湯」,說得簡單點,就是「鯽魚煮湯」。
說到煮,上海也有一個特定的字,叫做「渫」,就是用水煮的意思,用水煮帶殼的雞蛋,對於中國人來說,再容易不過;對于洋人則不是,甚至還有數拾美元的煮蛋器,只為煮蛋。這種蛋,上海話就叫「白渫蛋」,標註、標拼音的話,為sá。甚至有人說「大閘蟹」應該寫作「大渫蟹」,其實,語言文字也有個發生發展的過程,如今來說,「大閘蟹」三字怎麼都是標準寫法了。
(寫於2008年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