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爆茄子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張愛玲,1944。 同樣的事物,不同的人自然會有不同的看法,即便是同一個人看同樣的事物,由於時間、地點、心境的變化,也會產生截然不同的看法。對於女人的看法如是,對於菜的看法也如是。 若問我小時候,最不喜歡吃的菜是啥,恐怕非”落蘇”莫屬了,以前上海人都管茄子叫”落蘇”,後來由於九十年代初飯店裡”茄子煲”盛行,才漸漸地改稱”茄子”了。 我小時候,極怕吃茄子,總覺得那玩意乾乾澀澀的,一點都不好吃。說來也奇怪,我不喜歡吃茄子的時候,不但吃上去覺得舌尖發麻、嘴皮發癢,而且真的會嘴唇變紅,並且腫起來。父母們不信,逼著我吃了幾次,居然屢試不爽,父母見我果然”過敏”,也就不再逼著我吃了。 直到現在,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過敏”,或許只是心理上的吧?因為我現在再怎麼吃茄子,也不會口唇發癢變腫了。 我開始吃茄子,就是在九十年代初,當時一道”茄子煲”曾經風靡上海灘,幾乎所有的飯店都有,所有的吃客都點,我也不能免俗,別人點了我也吃,一吃之下居然發現和我小時候吃的大不一樣,香、糯、甜、鮮,後來我也學著做,再後來,茄子煲竟成了我的拿手菜。 後來,隨著我燒的菜越來越多,對物料的品性也越來越來有體會,我終於”悟”出了一個道理,就是炒茄子,必須油多火旺,這樣的茄子的不但好吃,而且絕對不會”過敏”。估計茄子裡有些微量元素,如果沒有燒透的話,會引起麻癢的感覺,我當時年紀小,所以就更敏感了。 聽著很簡單是不是?不就多放點油嘛?其實大不簡單,我小時候並不是有錢就可以買到油的,那時買油要憑油票,每人每月按配額只能買到半斤油,你想,這麼點油要撐一個月,炒一個茄子能放多少?當然是起個油鍋意思意思,然後再加水煮嘍。當時大家都窮,用煤氣也要算著用,就算要加點糖,也是按配給供應,這樣燒茄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好吃的,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嘛! 現在終於什麼難有了,我們就來做道醬爆茄子過過癮吧! 上海人不吃圓茄子,只吃長茄子,長茄子上海人又特別迷信”杭州茄子”,說杭州茄子”嫩”,說杭州茄子”糯”。杭州茄子較之於其它地方的茄子,有明顯特徵,相當容易分辨。杭州茄子細,只有一兩指的粗細,和別的品種比起來,算是”瘦子”。杭州茄子,特別是靠近茄蒂的部分,不是筆直的,而是彎彎的。最關鍵的是杭州茄子的顏色是淡淡的紫色,紫色中帶有一點點白,有種”粉粉的”感覺。如果有條茄子粗粗壯壯、結實飽滿外加紫得發亮,雖然的確是條”好茄子”,但它絕不是”杭州茄子”。杭州茄子瘦瘦細細、彎彎曲曲還帶著淡淡的紫色,雖然其貌不揚,卻是茄中名品。 茄子買來,摘去茄蒂上的葉子(其實是”萼”),洗淨。茄子不能用刀切,因為用刀切的話,受熱面積變小,不易透熟,會延長烹飪的時間,所以茄子是用手撕的。 茄子要現炒現撕,可能是富含鐵質的關係,茄肉見風就黑,所以可以先起油鍋,在等油熱起來的過程中,將茄子撕成手指長短的條。注意,是”撕”,不是”掰”,所以要先將茄子從中間撕開,然後扯斷。 油必須要多–時代的經驗啊!待油熱後將撕好的茄子放入,茄子放入後,會像海綿吸水般地將油吸入,一眨眼之間,鍋中幾乎見不到油,只剩下茄子了。 千萬不要加水,有的朋友怕茄子燒焦或是燒不熟,就加水煮,那樣的茄子爛糟糟的不好吃,只有靠不停手地翻炒,才能讓茄子受熱均勻,才能炒出好吃的茄子來。其實茄子看似乾乾的,其中富含水份,隨著不斷地翻炒,茄子會變軟,油和水份反而會滲出來。 既然不用水,那就乾脆醬油也不用,改用甜麵醬吧。甜麵醬是一種傳統的上海菜調料,其實就是帶甜味的豆瓣醬,如果製作”上海炒醬”就必須用到。後來有了醬,甜麵醬漸漸地失去了地位,但是還有許多人喜歡用,因此在上海的菜場和超市,都可以買到。 舀兩三調羹甜麵醬和茄子同炒,同時放入事先備好的肉糜,肉糜不妨肥一點,葷油會滲入到茄子裡,讓茄子於”糯”、”鮮”之外,還有”肥”和”滑”的口感。 肉糜倒入鍋中,手上更要勤快,要不斷地翻炒,把肉糜打散,否則的話,肉糜結成一團團一塊塊的,於”賣相”和口感都不好。 然後呢?然後加糖,加糖之後,依然要快速翻炒,由於不用水,糖融化之後要快速起鍋,否則易焦易粘底。若是起鍋後不裝盆,而是放在燒熱的陶煲裡,便是一種”茄子煲”了。 小時候覺得極難吃的茄子,一眨眼就變成了如此的美味,可見天下萬物的確是會變的。只是我的丈人,依然堅決不吃茄子,原因是”三年自然災害”時,他在北京唸書,由於缺乏糧食,他整整吃了幾年的”鹽水煮茄子”,絲毫不見油花,把他吃得實在”嚇偏了心”,乃至只要聽到茄子就害怕。雖然如今已經證實”三年自然災害”乃是”人禍”而非”天災”,然而他還是不吃茄子,可見有些時候,”恐懼”是不會變的。  

鹹菜拌百葉

上海的溫度又創新高,39.6度,不知道今年會不會突破四十大關,上海只有135年的氣象紀錄歷史,溫度再高上去,就不是”百年一遇”,而是”史無前例”了。如此炎炎夏日,實在是苦了當家人,不但每天都要做菜,而且還要翻花樣、對胃口。今天我就做做好事,再來介紹一道簡簡單單、清清爽爽的夏日菜–鹹菜拌百頁。 菜雖簡單,卻有許多可聊的,其實大多數東西都是如此,離生活越近的,越有聊頭。先說百頁,說字的寫法,我發現許多地方都把”百頁”寫成”百葉”,雖然”葉”的確有”頁”的意思,然而終究不是”頁”的正字,其實知道了百頁的做法,就不會寫錯了。 百頁是種豆製品,豆製品當然是用豆做的,萬變不離其宗,無非將豆子浸泡,磨成豆漿,然後再點鹵。當然點鹵大有講究,不過那是”傳媳不傳女”的秘密,外人就無從知曉了。 做百頁,有專門的百頁箱屜,木頭做的架子,上面鋪上百頁布,百頁布是和一種密織的帆布,和工業上用的濾布相似,細密到水可以透過去,而豆漿透不過。 鋪好百頁布後,將點過鹵快要凝結的豆漿均勻地澆在百頁布上,然後再鋪一層百頁布上去,再燒一次豆漿,等到層層疊疊地鋪澆了幾十層後,用大棍子將水份壓出來,等水份榨乾之後,則一層層地將百頁揭下即可。”百頁”一詞指的就是製作過程中一層布一層百頁,層層疊疊就像書頁一樣,故有此名。 好的百頁色澤淡黃而均勻,那是豆漿磨得細,鹵點得好,所以沒有大的塊狀物體夾雜其中,百頁講究”薄”,其薄如紙卻又不破不碎,還有韌性,正是因為百頁既薄且韌,所以才可以打成百頁結,此是題外話,以後有機會再說。 如今夏天,到菜場買百頁要聞要捏,聞上去有豆香,捏上去幹燥不粘不滑的,才是新鮮的百頁,若是百頁的水份沒有榨乾榨透,就容易變質,聞起來酸酸的,捏起來有粘滯感或滑膩感。 在上海,對於百頁,菜場中有一個專門的量詞,叫做”刀”,就是”疊”的意思。上海人不說”一疊人民幣”,而說”一刀人民幣”,很有意思。一刀百頁,在各個菜場乃至不同的攤們上標準不等,有兩張的、三張的,甚至四張一刀的。 買上一刀百頁,回家切成絲,切百頁可以先把百頁對開再對對,然後折起來甚至捲起來再切,千萬不要把百頁鋪開,從頭切到底,絕對累死人。 回頭再來說鹹菜,上海人說的鹹菜,一定是雪裡蕻,其它任何東西醃製的,都不叫鹹菜。雪裡蕻又叫雪菜,上海人說的雪菜,也一定是醃過的,就是鹹菜。 小時候,我就讀在上海最好的小學–一師附小,但是最好的小學有點極差的環境,這所小學居然座落在一個菜場裡,每天,我都要睬著菜場的污水去上學,久而久之,我在菜場學到了無數的東西,有許多都是終身受用的知識。 我就在菜場裡見過人家醃鹹菜,將雪裡蕻放在大木桶裡,撒上許許多多的鹽,等鹹菜開始出水,做鹹菜的女人就赤了腳跳進木桶裡踩,將雪裡蕻莖幹上的水分榨出來。 很多人都說鹹菜髒,因為是用腳踩出來的,但是我想那女人的腳一定沒有病,她那腳天天用鹽酸消毒,還能有啥毛病?說來也怪,老婦人用腳踩雪裡蕻做鹹菜,大家就覺得髒;妙齡法國少女用腳葡萄釀酒,居然大家都覺得香豔,再沒人覺得髒的,天下的事不公平,到此也算極致了。 如今的鹹菜和葡萄酒都不常用腳踩了,改用機械方法壓榨,產量上去後,風味則下來了。鹹菜有新老之分,新鹹菜是曝醃的,色澤翠綠,香而不咸;老鹹菜是黃綠色的,即咸且鮮,各有各的特色和用處。 新鹹菜主要是調色,老鹹菜則用來調味,這是種比較考究的用法,我們不妨來試一下。一棵鹹菜可以分開賣,我們就買上一棵老鹹菜,再扯上一點新鹹菜,來做這道”簡簡單單”的菜。 將鹹菜洗淨後,用水煮老鹹菜,調整口味,如果太鹹,燒一潽水後倒掉再煮,如果太淡,則可以加鹽。將事先切好的百頁放入一起煮,煮到百頁入味為止。百頁經過水煮,不但入味,還有一大好處是會變白,可謂一舉兩得,百頁入味後,撩出瀝乾水份,老鹹菜棄之。 將新鹹菜洗淨後切碎,鹹菜主要吃莖,可以留少許葉子點綴。鹹菜不能生吃,有澀苦的味道,所以要用油過一下。這回起油鍋,要用麻油,待油熱後,關火,倒入鹹菜碎粒翻炒即可。炒好鹹菜,將百頁絲放入拌勻即可。 怎麼樣?不失為夏日裡一道清清爽爽的好菜吧?其實豆製品”大有玩頭”,我們不妨慢慢來挖掘。

太湖三白之白米蝦

我在網上放了一些海蝦、河蝦的照片,朋友們對其中的一道”白米蝦”頗感興趣,紛紛問我是怎麼做的,甚至有朋友問”是不是放在白米飯上蒸的呀?”白米蝦,當然不是在白米飯上蒸出來的,白米蝦不是製作方法,而僅僅是蝦的一個品種而已。 白米蝦,說起來可大有來頭,乃是著名的”太湖三白”之一。白米蝦與白水魚和銀魚(綿腸魚)是太湖最為著名的出產。說來也奇怪,可能是太湖太多精緻的緣故,這”太湖三白”也都精貴得要命–這可是真正的”要命”,太湖三白生命力極弱,幾乎都是出水即死。 白米蝦不但不易存活,而且蝦的顏色也與河蝦不同,河蝦是青綠色的,而白米蝦幾乎是透明的,在水中不易被發現。捕撈量低且容易死亡,所以要吃白米蝦可不容易。 當然,你可以去當地吃。要吃鮮活的白米蝦,必須到太湖,離上海最近的太湖在蘇州的東山和西山,從上海驅車,不過兩個小時就能到東西山,沿湖有許多漁戶農家的飯店。每年的夏秋兩季,都會有大量的上海人湧到東西山,從初夏的楊梅吃到秋天的枇杷,從太湖三白吃到清蒸大閘蟹。東西山風景秀麗,美味豐盛,是踏青避暑的絕佳去處。 最近幾年,上海的菜場裡居然也能見到活的白米蝦了,想來必定是人工繁殖獲得了突破的緣故吧。我見過養蝦的,用竹籠子,外面包著尼龍網,竹籠放在湖裡,等到蝦長大,就可以撈上來”收穫”了。當然,蝦還是要喂的,飼料直接放在籠子裡就可以了。 我也見過運輸活蝦的車輛,一輛卡車上裝著一隻大水槽,外面有氧氣泵,直接通到水裡,每天這些車運著活蝦,送到定點的攤位。司機負責送貨,把蝦交給攤主,當場稱重,攤主確認之後,在司機帶去的小本子上寫下份量並且簽名,到月底的時候,老闆直接根據紀錄向攤主結賬。 於是就有”聰明人”在路邊等著,直接向司機購買。司機反正只要將小本子交給老闆就行了,中途賣掉幾斤蝦根本沒關係,錢又可以落到自己口袋裡,何樂而不為呢?”聰明人”買到了便宜的蝦,而且也更新鮮,所以也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事。 買好白米蝦,不管你是在攤上買的,還是在路邊”截”的,要以最快的跑回來家,燒個小半鍋水,放幾片薑,打個蔥結,再加少許鹽。 燒水的時候,將白米蝦放在淘籮裡,沖洗一下即可。有的菜譜說要剪須剪腳,簡直就是妖言惑眾、混淆視聽。白米蝦講究的就是新鮮,白米蝦的須腳都很軟,根本就不影響食用,有啥必要去煎?一剪把蝦都剪死了,還有啥吃頭? 等水燒開,可以把火熄去,倒入洗淨的白米蝦,用筷子淘拌幾下,保證受熱均勻。白米蝦極嫩,一燙就熟,撩出後裝盆即可上桌。有人喜歡把蝦放入後倒些老酒,其實大少不必,活的白米蝦絲毫不腥,而且已經放了蔥姜,無需畫蛇添足,最關鍵的一點是淡水蝦遇酒蝦肉會變軟,影響口味。 白米蝦,最關鍵的當然是”白”,正宗的太湖白米蝦燒熟後,蝦殼微紅,是”粉嗒嗒”的,有種含蓄的精神,而別地的”插班”白米蝦,燒熟後蝦身通紅,有種霸道的感覺,這也是分辨是否正宗太湖白米蝦的一個辦法。 吃白米蝦並不用佐料,老吃客都是用手,抓住一把蝦須,輕輕一提,便可拎起十幾二十隻蝦來,只有”洋盤”(滬語:門外漢)才用筷子去一隻隻地”挾”來吃,”提須拎蝦”是吃白米蝦的一種樂趣,所以更不可以把須剪去了。 白米蝦,吃的是”糯”,太湖白米蝦很糯,卻又不失鮮嫩,是吃蝦的一種特別感受。河蝦是”剝”來吃的,而白米蝦則是用”抿”的,老吃客可以像吃瓜子似的,一口一隻,抿出蝦肉來,其速度絲毫也不亞於吃瓜子的。 白米蝦就說到這裡了,白米蝦是種要用心去體會的蝦,它的好吃,在於”淡雅”,不但色面淡,而且味道、口感也很淡,它的好吃,要慢慢地品、細細地嘗,才會在唇間齒邊感到絲絲的甜味。

一道不花錢的菜

上海昨天徐家匯的溫度是39.1度,平了六十多年的紀錄,隨著天氣越來越來,做菜也越來越難了。菜場的海產攤上,放了不少碎冰以求降溫,攤主還不斷地用涼水在沖,當然這已經不是什麼涼水,而是溫水了。然而即使如此,海產攤附近依然瀰漫著腥臭的氣味,使人不敢問津。 不吃海鮮,來點豬肉吧,弄個大排面吃吃也不錯,可朋友們又說”如今豬肉漲價,連方便麵都漲價,要不花錢才好。”我說,還真有不花錢的菜呢! 還是來說夏天,說我小時候的夏天,那時的夏天沒有現在這麼熱,許多單位只要超過三十五度,就有冷飲發,雖然只是一根鹽水棒冰;若是超過三十八度,有些單位根本就不用去上班,放假消暑。那時家中沒有空調,只有電影院裡才有冷氣,那中家中也沒有冰箱,附近的工礦企業都有冰水售賣,所以每到暑假,孩子們天天都會捧著熱水瓶去”拷”冰水,三分錢一大瓶。冰水買回來,沖酸梅粉,沖橘子粉,做成各式各樣的自制果汁。 當然,冷飲不是天天能吃的,西瓜就成了大多數家庭的夏日恩物。那時,上海的弄堂裡還有井,於是大家都用網線袋拴住西瓜,再掛到井裡、沉在水下,等要吃的時候,從井裡吊上來。由於井水冬暖夏涼,從井裡撈上來的的西瓜好似冰鎮了一般,沁人心脾。 吃西瓜的時候,最開心的還是小孩子,因為不但有西瓜吃,還有瓜子可撿。那時,大多數家庭都會把瓜子收集起來,勤勞的主婦將瓜子洗開淨、曬乾,等到夏天過去,瓜子也收集了不少,於是主婦一古腦兒將瓜子放在鐵鍋裡炒熟,給孩子們當零食。那種瓜子很小,不像現在的闊板瓜子,由於是自家的鐵鍋小批量翻炒,所以炒得很透,吃著也很香。 勤勞的主婦還不止於此,她們還能把西瓜皮也做成菜呢,這就是道不花錢的菜。以前,經常吃到西瓜皮做的菜,也不以為然,如今魚腥蝦蟹吃多了,回想起西瓜皮來,倒還真不失為一道絕佳的消暑好菜呢! 用西瓜皮做菜,對西瓜很有講究,瓜要新鮮,將瓜切開後,用指甲在瓜皮的截面上掐一下,如果脆脆的可以掐下一塊來,則比較適宜來做這道菜。 其次,對於西瓜的品種也有講究,以前的瓜是通體墨綠的,俗稱”解放瓜”,解放瓜的皮很硬,硬則老,做這道菜的話,要選用嫩的瓜來做,然而太嫩的解放瓜往往沒有長熟,所以不是所有的瓜皮都能做菜。 後來,有了一種深綠、淡綠條紋相間的瓜,是一種叫做8424的雜交新品。這種瓜皮薄籽少肉甜,很受大家歡迎。現在的上海,大多數是這種瓜。 我們就用8424來做菜,當然,你得先把瓜瓤吃了,要是為了做菜買個瓜,把瓜瓤扔了,那就和”買櫝還珠”差不多了。 瓜肉都吃了,當然只剩下瓜皮,不過,這還不能直接拿來做菜。接著,要削瓜皮了。 首先,削內圈,就是有瓜瓤的那一面,要把所有的軟軟的部分都削去,其實瓜皮是綠的,瓜肉是紅的,瓜皮緊貼著瓜肉的部分是透明的,要把這層透明的部分也削去,削到真正的綠色的瓜皮為止。或是嫌”削”麻煩,也可以用薄的不鏽鋼調羹來”刮”,不過”刮”的話,也挺費力,而且還會汁水飛濺,我不推薦。 削完了內圈,還要削外圈,就是有硬皮的那一面,用鋒利的小刀將硬皮削去,削到可以看到硬皮下的纖維為止。外面的硬皮很硬,也很滑,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兩面都削好的西瓜皮,有”生腥氣”,還不能吃,必須要醃上一醃,醃過的西瓜皮,即嫩且脆,是很爽口的東西。 醃瓜皮很容易,將瓜皮放在容器裡,撒上鹽拌勻,一隻西瓜放兩三勺鹽即可,每過半個小時,將西瓜皮翻一下,醃上兩三個小時後,容器裡會有一大灘水,倒水倒去即可。 這種兩三小時的醃法,上海人叫做”曝鹽”,不過上海人唸作”爆”,而不是”瀑”。將醃好的西瓜皮倒去水後,用涼開水沖洗乾淨,瀝乾水份。 然後,就可以自由發揮嘍,這種曝醃的西瓜皮,不宜存放,要醃好即吃。最簡單的吃法,切成小方塊,那一角硬幣的大小,俗你”指甲塊”,用麻油拌一下,就可以吃了。喜歡酸甜口味的,可以再加點醋和糖。當然,品味重的,還可澆上辣椒油乃到辣椒醬再吃。 你盡可以發揮你的想像,切成小塊可以拌,切成條、切成絲,當然也可以拌,你要是”心相好”的話,可以切成任何形狀來拌,反正是”不要錢”的菜,怎麼做都不有人說你”暴殄天物”的。 西瓜皮不但可以拌來吃,還可以炒來吃,炒毛豆子就是最經典的一種,具體炒法與我寫的《毛豆子醬瓜》大同小異,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參閱。 過去,還有把西瓜皮醃好後晾乾存放的,那種醃法要放許多的鹽,待水分出盡後再晾乾,做出菜來即咸而又不夠脆,那種做法乃是物資缺乏時代中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今大可不必了。

一道不花錢的菜

上海昨天徐家匯的溫度是39.1度,平了六十多年的紀錄,隨著天氣越來越來,做菜也越來越難了。菜場的海產攤上,放了不少碎冰以求降溫,攤主還不斷地用涼水在沖,當然這已經不是什麼涼水,而是溫水了。然而即使如此,海產攤附近依然瀰漫著腥臭的氣味,使人不敢問津。 不吃海鮮,來點豬肉吧,弄個大排面吃吃也不錯,可朋友們又說”如今豬肉漲價,連方便麵都漲價,要不花錢才好。”我說,還真有不花錢的菜呢! 還是來說夏天,說我小時候的夏天,那時的夏天沒有現在這麼熱,許多單位只要超過三十五度,就有冷飲發,雖然只是一根鹽水棒冰;若是超過三十八度,有些單位根本就不用去上班,放假消暑。那時家中沒有空調,只有電影院裡才有冷氣,那中家中也沒有冰箱,附近的工礦企業都有冰水售賣,所以每到暑假,孩子們天天都會捧著熱水瓶去”拷”冰水,三分錢一大瓶。冰水買回來,沖酸梅粉,沖橘子粉,做成各式各樣的自制果汁。 當然,冷飲不是天天能吃的,西瓜就成了大多數家庭的夏日恩物。那時,上海的弄堂裡還有井,於是大家都用網線袋拴住西瓜,再掛到井裡、沉在水下,等要吃的時候,從井裡吊上來。由於井水冬暖夏涼,從井裡撈上來的的西瓜好似冰鎮了一般,沁人心脾。 吃西瓜的時候,最開心的還是小孩子,因為不但有西瓜吃,還有瓜子可撿。那時,大多數家庭都會把瓜子收集起來,勤勞的主婦將瓜子洗開淨、曬乾,等到夏天過去,瓜子也收集了不少,於是主婦一古腦兒將瓜子放在鐵鍋裡炒熟,給孩子們當零食。那種瓜子很小,不像現在的闊板瓜子,由於是自家的鐵鍋小批量翻炒,所以炒得很透,吃著也很香。 勤勞的主婦還不止於此,她們還能把西瓜皮也做成菜呢,這就是道不花錢的菜。以前,經常吃到西瓜皮做的菜,也不以為然,如今魚腥蝦蟹吃多了,回想起西瓜皮來,倒還真不失為一道絕佳的消暑好菜呢! 用西瓜皮做菜,對西瓜很有講究,瓜要新鮮,將瓜切開後,用指甲在瓜皮的截面上掐一下,如果脆脆的可以掐下一塊來,則比較適宜來做這道菜。 其次,對於西瓜的品種也有講究,以前的瓜是通體墨綠的,俗稱”解放瓜”,解放瓜的皮很硬,硬則老,做這道菜的話,要選用嫩的瓜來做,然而太嫩的解放瓜往往沒有長熟,所以不是所有的瓜皮都能做菜。 後來,有了一種深綠、淡綠條紋相間的瓜,是一種叫做8424的雜交新品。這種瓜皮薄籽少肉甜,很受大家歡迎。現在的上海,大多數是這種瓜。 我們就用8424來做菜,當然,你得先把瓜瓤吃了,要是為了做菜買個瓜,把瓜瓤扔了,那就和”買櫝還珠”差不多了。 瓜肉都吃了,當然只剩下瓜皮,不過,這還不能直接拿來做菜。接著,要削瓜皮了。 首先,削內圈,就是有瓜瓤的那一面,要把所有的軟軟的部分都削去,其實瓜皮是綠的,瓜肉是紅的,瓜皮緊貼著瓜肉的部分是透明的,要把這層透明的部分也削去,削到真正的綠色的瓜皮為止。或是嫌”削”麻煩,也可以用薄的不鏽鋼調羹來”刮”,不過”刮”的話,也挺費力,而且還會汁水飛濺,我不推薦。 削完了內圈,還要削外圈,就是有硬皮的那一面,用鋒利的小刀將硬皮削去,削到可以看到硬皮下的纖維為止。外面的硬皮很硬,也很滑,削的時候要注意安全。 兩面都削好的西瓜皮,有”生腥氣”,還不能吃,必須要醃上一醃,醃過的西瓜皮,即嫩且脆,是很爽口的東西。 醃瓜皮很容易,將瓜皮放在容器裡,撒上鹽拌勻,一隻西瓜放兩三勺鹽即可,每過半個小時,將西瓜皮翻一下,醃上兩三個小時後,容器裡會有一大灘水,倒水倒去即可。 這種兩三小時的醃法,上海人叫做”曝鹽”,不過上海人唸作”爆”,而不是”瀑”。將醃好的西瓜皮倒去水後,用涼開水沖洗乾淨,瀝乾水份。 然後,就可以自由發揮嘍,這種曝醃的西瓜皮,不宜存放,要醃好即吃。最簡單的吃法,切成小方塊,那一角硬幣的大小,俗你”指甲塊”,用麻油拌一下,就可以吃了。喜歡酸甜口味的,可以再加點醋和糖。當然,品味重的,還可澆上辣椒油乃到辣椒醬再吃。 你盡可以發揮你的想像,切成小塊可以拌,切成條、切成絲,當然也可以拌,你要是”心相好”的話,可以切成任何形狀來拌,反正是”不要錢”的菜,怎麼做都不有人說你”暴殄天物”的。 西瓜皮不但可以拌來吃,還可以炒來吃,炒毛豆子就是最經典的一種,具體炒法與我寫的《毛豆子醬瓜》大同小異,感興趣的朋友可以參閱。 過去,還有把西瓜皮醃好後晾乾存放的,那種醃法要放許多的鹽,待水分出盡後再晾乾,做出菜來即咸而又不夠脆,那種做法乃是物資缺乏時代中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今大可不必了。

乾燒明蝦

本來打算繼續說簡單的菜,可”時尚”的朋友都向我打聽蝦的做法,我說做蝦並不簡單,可朋友們說不怕麻煩,那麼,就來道麻煩的蝦吧。 蝦不但麻煩,而且貴,如今連豬肉都漲價,蝦當然也漲,前段時間又是大雨滂沱,魚蝦產量下降,上海的河蝦價格,一度飆至四十多元一斤。 而我們今天要說的蝦,還要更貴,你說魚翅算是值錢貨了吧?可是這道蝦,在以前的上海,甚至要比魚翅更”上檯面”,屬於”大菜”一種。上海的”大”有兩種發音,發”打”音的”打菜”,表示的是西餐;還有個發音是”杜”,則是指原料珍貴,尺寸入眼的菜,比如鱖魚,比如排翅,都算是”杜菜”。 這種蝦,能夠躋身於”大菜”的行列,真是不簡單。首先是貴,這蝦是海蝦,過去捕撈水平低,又沒有養殖技術,加上交通、運輸、保鮮的能力都低,以至於這種蝦奇貨可居、身價百倍。若是在請客的時候,有這樣的一道蝦,可是極有面子的事。 其次,與河蝦不同,這種蝦的個頭還大,單只往往二兩朝上,甚至有三兩多四兩的,如果別的菜多,一個人還吃不了一隻蝦,往往要兩三個人分,分蝦的時候,有人吃蝦身,有人吃蝦頭,其實吃蝦頭的都是老吃客,因為蝦頭裡有膏黃,味道甚至超過蟹黃。 賣了半天關子,到底是啥蝦呀?此蝦大名鼎鼎,喚作明蝦,至少上海人都稱之為”明蝦”,出處已不可考,標準的叫法則是中國對蝦,也叫東方對蝦。 這東西在過去很金貴,哪怕到了現在,依然不含糊。別的不說,明蝦因為價格高、不宜久存,買的人又少,所以大多數水產攤都不敢進貨,在一般的菜場,根本見不到明蝦的蹤影。 在上海,買明蝦要去銅川路水產批發市場的,或者古北家樂福或者麥德隆之類的地方,至於其它城市嘛,成都的青石橋、西安的胡家廟,以及昆明的馬軍場,都有得賣。 上海,明蝦的價格著實不菲,上好的明蝦,一盒一公斤,六隻左右,要賣七八十元一斤,若是逢年過節,要賣到上百元一斤呢。 上海人俗稱的明蝦,其實只是這個品種的雌蝦,雌的明蝦是青藍色的。雄蝦則是紅色的,單只二兩不到,雄蝦的頭上沒有膏黃,肉質也不緊,並不值錢。只有”挺刮”的雌蝦,才是好貨。 明蝦一定要挑新鮮的,不新鮮的明蝦,烹調起來,腥臭無比,豈不是大倒胃口。判斷新鮮與否很容易,首先是看顏色,蝦身通體青綠不泛紅的,則比較新鮮。再者,看看頭部是不是與蝦身緊密相連,不新鮮的明蝦,輕輕一碰,頭就會掉下來。 明蝦是很講究”賣相”的菜,所以要挑須爪齊全、光鮮亮麗的;另外,同樣大小的明蝦,還要掂掂份量,當然是越重越好。 別看明蝦個頭大,飯店裡的成品又是那麼好看,其實家中調理,還是可行的。 明蝦買回來,將須爪修剪整齊,有人說要將須爪剪去,個人認為那樣會影響賣相,而且會使明蝦顯得小,這玩意,講究的就是大,沒必要人為”失分”。用剪刀將蝦的後背戧開,抽去沙腸。 在蝦肉上拌一點鹽,注意,是蝦肉上,而不是蝦殼上,可以讓明蝦更加”入味”。在取沙腸的時候,不妨戧得深一點,可以擴大抹鹽的面積,鹽不用多,但要抹得均勻,能抹到地方都要抹到。 飯店裡的做法,是整隻明蝦下鍋的,但是家中沒有那麼大的油鍋,也不見得有那麼大的盆子,所以不妨將明蝦切段,燒製、裝盆都容易。切明蝦,兩段、三段均可,主要看明蝦的大小,切的時候,蝦頭的部分要連著蝦身,否則裡面的膏黃會流出來。 最好用平底鍋,起個油鍋,油不用大多,用慢火將明蝦煎熟煎透。煎蝦切忌大火,外焦裡生,就麻煩了,所以要用中小火,慢慢地把蝦煎到有紅油出來,就算是煎好了。煎好之後,取出擺盆。 然後另起一個油鍋,待油鍋燒熱後,放入蔥末、薑末和蒜末,並且改用小火煸炒,火太大的話,油色會發墨。待蒜末煸干後,撩出棄入(也可以留著),倒入清水半碗,加鹽和番茄沙司,再放糖,調整至喜歡的口味後,用濕澱粉色薄芡,澆在蝦身上即可…… 菜是做好了,不過還有許多值得探討的地方,首先是烹調方法的問題,既然是”乾燒”,當然不是”水煮”,如今大多數的菜譜,說到這道菜的時候,都要放水與明蝦同燒,這就背離了”乾燒”的本意,用水煮的明蝦,雖然可以節約不少時間,但是肉質偏爛,遠不如”乾燒”的脆嫩。 再說醬料,我在醬料裡減去了過去很關鍵的一味調料–酒釀,過去飯店裡燒的時候,是必定放入酒釀的,增加酸甜的口味,那是因為以前沒番茄沙司的緣故,現在酒釀難尋,所以乾脆就省去了。如果有興趣研究的朋友,可以不用番茄沙司仍用酒釀,但是千萬記得酒釀不可放得太多,否則成了”米燒蝦”,就不好玩了。 如果有朋友嫌醬料調製麻煩,可以直接購買李錦記的乾燒明蝦醬,這東西出來沒多久,我並沒有試過,如果哪位用了覺得好,請告訴我一聲。 最來再來談談蝦,明蝦的確很貴,而且”貴得不合算”,所以並不適合家常菜天天來吃,逢年節偶爾為之即可。不過,這道菜也可以用草蝦、基圍蝦等體型稍大的蝦來做(河蝦、白米蝦不適合),只要稍加改良,就是家庭版的茄汁蝦了。 要不,你也試試?

皮蛋榨菜拌豆腐

夏天又到了,上海的高溫已經達到了三十九度,雖說如今的菜場可謂應有盡有,然而暑氣之盛,弄得人們聽到”大魚大肉”就不免皺眉頭。不吃葷的,弄點蔬菜吧,可是吃來吃去,也不過那麼幾樣,整天吃青菜,人又不是兔子。 其實,只要有心,夏天還是有許多選擇的,糟些鳳爪啊,做點醉雞醉蝦啊,都是不是的主意。要是嫌麻煩,乾脆燒上一鍋綠豆湯,買些白饅頭,也可”打發”一頓。 不過,說到”打發”,就不是什麼”積極”的生活方式了,生活畢竟還是要講質量的,最好有點好吃好看又不費手腳的菜,皮蛋榨菜拌豆腐就是其中的一道。 說起這道菜,可是曾經風靡過上海灘的名菜啊!最早是在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時候,先從路邊的排檔裡流行起來的。就在那個時段裡,上海有了盒裝的豆腐,幾乎每個排擋上都放著幾盒,人們喜歡在排檔上叫幾個菜,喝點啤酒,其中這道皮蛋榨菜拌豆腐就是必點的。 後來,或許就是”一夜之間”,全上海的飯店裡也都有了這道菜,又忽然間,上海的飯店裡又都沒了這道菜。上海真是個很奇怪的地方,許多吃的東西都是一窩蜂來,一窩蜂走。就像前段時間的豆撈,再前的小龍蝦,再往前,還有香辣蟹;都是一下子,遍佈申城各地,生意好的時候,要預訂、要等位,可是風頭一過,便再也無人牽記,或是不搞些新菜新品出來,那就等著門可羅雀,關門大吉吧。 皮蛋榨菜拌豆腐也是這樣,突然有種說法出來,說是皮蛋遇到砂糖會產生毒素,結果一下子大家都不吃那道菜了。到了現在,飯店裡早已失去了它的蹤影,至於排擋嘛,承受著城市的發展,排檔本身也消失殆盡了。 豆撈、香辣蟹,家中不易調弄,與之不同的是,皮蛋榨菜拌豆腐,原料好弄、做工簡單,早已悄悄地進入了尋常百姓家。 我們不妨也來做一次,當然我們是做給自己吃,自然要比排檔做得精緻一些。 先說豆腐,豆腐的講究可多了,什麼南豆腐、北豆腐、老豆腐、嫩豆腐的一大堆,我們要用的是嫩豆腐。對於上海的朋友來說,要方便許多,上海有一種叫做”旭洋”的盒裝豆腐,有專供冷拌的品種,買上一盒就是了。 對於買不到盒裝豆腐的朋友,就要自己挑選了。拌豆腐,當然要嫩的,但要嫩而不料的,用手指肚撳一下,有彈性的才是好豆腐。看一看豆腐切下的橫截面,不要有大的氣泡,截面越細膩越好。 另外還要注意顏色和氣味,太白的豆腐可能添加了增白劑,原色微黃的更好。天氣熱,豆腐容易變質,所以一定要聞一聞,新鮮的豆腐帶著豆香味,很好聞,若是帶有酸餿味道,可萬萬吃不得。 說完豆腐,聊聊皮蛋吧,這玩意是我認為最神奇的食物之一,你想一隻鴨蛋,本來是蛋清蛋黃,可就在包上了醃泥,滾上了谷糠之後,居然會變成完完全全的另一種形態,而且不用煮、不用燒,自己就變了,實在可謂是神來之筆啊!洋人們也覺得皮蛋很神奇,他們認為鴨蛋要放很久很久才會變成黑色的,要多久呢?或許一百年吧,於是洋人們把皮蛋叫做century-egg。 中國人,有更好聽的名字給這玩意–松花蛋。由於石灰的作用,會讓皮蛋的蛋清上產生松針般的花紋,而且不是在表面,而是嵌在蛋清裡,更神奇了,是不是?以前做皮蛋的時候,會添加鉛化合物,做出來的皮蛋上松花更漂亮,是白色的,現在國家已經明令禁止添加,超市裡買的,都是無鉛皮蛋。 當然,皮蛋也有好壞,挑皮蛋的時候,可以先拿皮蛋掂一掂,份量越重越好。然後再把皮蛋晃一晃,有凝膠感的,說明是個”好蛋”,如果晃動感很厲害,那是皮蛋還沒有熟,而沒有晃動感的話,就是個”死蛋”,俗稱”王八蛋”,那種蛋蛋清是黃的,”黃”和”王”在滬語裡同音,幫有此名,王八蛋硬硬的,而且很臭,不好吃。 還要看看蛋殼,如今的皮蛋都是除去糠泥的,反倒好讓我們看清蛋殼,蛋殼色澤均勻的最好,若是有大塊的色塊,很有可能醃壞了,還是”王八蛋”。 不打開蛋殼,終究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上好的皮蛋,蛋清是青黑色透明的,間有許鑫的松花花紋,裡面的蛋黃共有三層,硬質的青黑層、軟質的青黑層,加上最裡面的軟質亮黃的蛋黃心,這樣的皮蛋,別說是吃,就是看著也是欣心悅目。 最後講到榨菜,這道皮蛋榨菜拌豆腐,在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用袋裝的斜橋榨菜絲,我們不妨洞用傳統。其實識貨的朋友大可按照自己的喜好,改用其它榨菜,甚至用原甕原塊的榨菜,剝去皮後切成粒;再講究的,切成粒後用麻油醃起。 斜橋榨菜絲,有點咸,可以用冷開水漂洗一下,一塊豆腐,半包榨菜,一隻皮蛋就夠了,豆腐切成塊也可,切成片變行,皮蛋切成小塊,不嫌麻煩的話,可以切得小一點,甚至再用調羹碾一下,榨菜也要切成粒。 把這些東西擺放在一起,淋上一點鮮醬油和麻油,其實就可以上桌了。當年這道菜裡是放糖的,後來傳說皮蛋裡的硫化氫和糖相遇會產生毒素,我們就省了這一步吧。若是吃辣的朋友,可以加點辣油,紅紅的,更好看。喜歡香菜的,則可以切點香菜,一起拌,吃在嘴裡,更香。 好吃不貴,又容易的皮蛋榨菜拌豆腐,就算是做成了。其實這時,這些東西還沒有拌起來,吃的時候,若只是家人,盡可胡拌一氣,拌得”糊達達”,才有滋味,但是人多的話,如此一拌,可能大家沒了胃口,只能臽起一勺,放在自己的小碗裡拌,所以說,同樣的東西,都有不同的吃法。 這道菜說完了,算是正式恢復《梅璽閣菜話》吧。

醃篤鮮

  上海的天氣,著實惱人,過了一個「冷雨篤背心」的冬天,才春暖花開了幾天,便又連日高溫,緊接著,天又轉涼,凍上幾天。一時間,什麼都敢空的上海女人更是在街上爭奇鬥妍,身上從坦胸露肩到襯衣外加絨線背心,腿上從超短裙到皮褲,腳上更是從養眼的時尚拖鞋到帥氣的長筒皮靴,應有盡有。愛美的女人們,別出心裁的把各個季節的衣服搭配開裝在身上,倒也別緻。記得「雲南十八怪」裡有條「四季衣服同穿戴」,在我看來,春天的上海,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上海好似沒有春天似的,寒冬一過,便是酷夏。這不,前一段時間,春筍上市,要將近二十元一斤,買了幾根嘗過鮮後,便等著春暖花開,可以大喫特喫了。誰知,天一旦不冷,轉而酷熱起來了,筍也有點老了,衹能趁著「末班車」,喫點「醃篤鮮」吧。 「篤」,在上海話裡,有兩個字均發此音,前面的「冷雨篤背心」,是「投」、「擲」、「扔」的意思,而在烹調中的「篤」,則是「燜」、「煮」的意思。 說到這同音雙義,有個經典的笑話,講的是有外地女婿到上海岳丈家喫飯,席間有只燉蹄髈非常好喫,極是酥嫩,便向丈母娘討教,丈母娘說「格(這)只蹄髈,我篤之三個鐘頭來」,過了幾天,女婿又去找丈母娘,說是「篤來篤去,篤勿酥」,及問他是如何「篤」的,他說「我從前門篤到後門,再從後門篤到前門,篤來篤去,就是篤勿酥」,原來,女婿把同音的兩個意思搞錯了。 「醃篤鮮」講究的也是「篤」,原料卻很簡單。首先,要新鮮的豬蹄髈一隻,蹄髈分為前蹄後蹄,前蹄肉少骨大,後蹄骨小肉多,一般認為前蹄比較香。過去,精明的上海人總覺得前蹄是「骨頭賣肉價鈿「,所以一直是後蹄行俏。如今菜都到賣到肉價鈿,無所謂了;前蹄賣相好,就買前蹄吧。買蹄髈,首先要看樣子,白白嫩嫩,皮緊包著肉,肉色淡紅的,才是新鮮的;放了時間一長,皮乾肉色變深,就不好了。仔細地看一下,如果蹄髈上有個寸許長的豎刀口,那麼蹄筋多半被抽掉了。蹄筋可是好東西,沒蹄筋的蹄髈簡直就不是蹄髈。買蹄髈最好聞一聞,有的肉有「肉膈氣」,類似於濃縮了的汗縮臭,極是難聞,其味久煮不散,酒與香料俱無施,要不得。 挑蹄髈,還要用手輕輕地「撫摸」一下豬皮,如果摸著有些紮手,說明豬毛是刮去而非拔去的,這樣的話,要再把極短的豬毛拔儘是很麻煩的事,寧可買毛沒有拔乾淨的蹄髈,也不要買刮得乾乾淨淨的那種。 咸蹄髈多在冬天醃製,肉不易變質,這也是為什麼春天才有「醃篤鮮」喫的一個原因。咸蹄髈是用鮮蹄髈加花椒鹽醃製而成,具體過程將另文詳述,好在如今都有事先醃好的售賣,省去許多麻煩。 挑咸蹄髈也要用鼻子聞,不能有油耗氣,另外,咸蹄髈要肉質緊實,皮白肉紅,若皮黃肉黑,則是久存甚至隔年的了,味道不好。蹄髈買好,最好讓攤主兩頭各剁去半寸許的一小片,那樣,接觸空氣的肥膘全被剁去,味道更好。咸蹄髈的大小也很有講究,大約在鮮蹄髈的三分之二左右。 筍要春筍,飽滿厚實的為好(筍的挑選,詳見《油燜筍》),用手指甲掐一下根部,掐得動並且有少許汁水的,是新鮮的嫩筍,最好。 三樣東西買來,洗淨,鮮蹄髈與咸蹄髈分別「出脫一潽水」(焯水),然後將鮮蹄髈放入鍋中,放水沒過蹄髈,並高出寸許,開大火煮沸後,加料酒,轉用小火「篤」,火要使湯沸而不滾為最好。此時會聽到鍋裡不時傳來「篤、篤、篤」的場音,這個詞就來源於此。蓋上鍋蓋後,「篤「上一個小時,隨後每入咸蹄髈再「篤」一個小時,然後將筍切隨刀塊放入,改用大火燒十五分鐘左右,再改用小火「篤」,然而每隔十分鐘,嘗一下湯鹹淡,一般來說,如此搭配的蹄髈大小應該正好,若是嫌味淡,則繼續「篤」,反之則衹能加水了。如是者,再煮上一個小時,就可以了。 這道湯,一定要先煮鮮蹄髈,否則鮮蹄髈遇鹽不易酥。如此「篤」法,咸蹄髈的鹽份被鮮蹄髈與筍喫透,鮮味、香味、鹹味互相浸婬,融成一片,才是好湯。 醃篤鮮也有用鹹肉與新鮮五花肉「篤」的,蘇州人也有用醬肉代替鹹肉的,味道都很好。舉一反三,本就是做菜的道理,做人,也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