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月20日的那場已經過去了,據說很好玩,還有人在台上當場求婚,連《新民晚報》也登了,有興趣的朋友不妨去找來看看。
3月3日的《玉簪記》值得一看,一來好久沒演全本的了,二來胡維露現在越演越好,青年演員不容易,應該多多鼓勵。
3月11日,全是武戲,打算帶小豆去看,多好玩呀,還有大師兄看呢。
3月24日的《跳牆著棋》,湯潑潑的,就是那個臉好小好小的小朋友,不妨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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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亭賞評 之五 遊園曲譜釋
遊園 (醜嗽上)(小工調) 【普賢歌】一生花裡小隨衙,偷去街頭學賣花。令史們將我摣,衹候將我搭,狠燒刀、險把我嫩盤腸生灌殺。 [梅璽閣釋評]大多數遊園驚夢,都沒有花童這個角色,記得梅蘭芳電影版與「白牡丹」版是有的,主要是交待一下花園以及春香吩咐「掃除花徑」,其中還要與春香拌上兩句嘴,主要是為了體現杜麗娘「怎便把全身現」,用花童根本見不到小姐,來體現小姐的冰清玉潔。 上面一段【普賢歌】是讓花童表明身份,然後說令史、祇候請他喝酒,他是太守家的花童,別人也都巴結他。可見,今之風氣,古已有之。「摣、搭」都是「抓」的意思,這裡指「牽扯」、「攀附」;燒刀,就是「燒刀子」,一種劣質白酒。 自家乃杜衙內府中,看守花園的花郎便是,俺這園中,花名不一,花樣繁多,左右閒空在此,待我細數一遍。這是碧桃花,他惹天台;紅梨花,扇妖怪;金錢花,下的財;繡毬花,結得彩;芍藥花,心事諧;木筆花,寫明白;水菱花,宜鏡臺;玉簪花,堪插戴;薔薇花,露渲腮;臘梅花,春點額;剪春花,羅袂裁;水僊花,把綾襪踹;燈籠花,紅影篩。荼蘼花,春醉態;金盞花,做合巹杯;錦帶花,做裙褶帶;合歡花,頭懶抬;楊柳花,腰恁擺;凌霄花,陽壯的咍;辣椒花,把陰熱窄;含笑花,情要來;紅葵花,日得他愛;女蘿花,纏得歪;紫薇花,癢的怪;宜男花,人美懷;丁香花,結半躧;荳蔻花,含著胎;妳子花,摸著妳;梔子花,知趣乖;奈子花,恣情耐;枳殼花,好處揩;海棠花,春睏怠;孩兒花,呆笑孩;姊妹花,偏妬色;水紅花,了不開;瑞香花,誰要採;旱蓮花,憐再來;石榴花,可留得在?數了半天,阿呀呀數得口都乾了,且住,昨日春香姐著我指拭臺,掃除花徑,仝小姐在此遊玩,不免廻避則個。正是東郊風物正薰馨,應喜山家接女星。莫遣兒童觸紅粉,便教鶯語太叮嚀。(下) [梅璽閣釋評]這一段,衹有在《集成曲譜》中見到是在這裡讓花童念出,在懷德堂本裡,這段是在第二十三齣《冥判》裡由判官與花神對唱的一段【後庭花滾】,由花神報一個花名,判官應一個答詞,一句去,一句來,倒也熱鬧。這一段「報花名」,總共39種花,暗喻了一個女人從「談朋友」開始,到定親、結婚、洞房、生子,直到老的一個過程,聽我慢慢道來。 首先是碧桃花,此花在戲曲中常指男女幽會的地方,所以有了下面的那句「惹天台」。天台山在浙江,是個極為著名的所在,就連《紅樓夢》中都說到「劉阮入天台」,這裡的「阮」就是阮肇,也是一個極著名的人物,他的「名氣」在於他在天台上採藥時「撞上」了一個僊女,而且立馬結成夫妻,實在「爽」死了這個小子。後來,「天台」兩字就指男子「撞上」絕色女子,引申會幽會,雲雨。這個故事也有個雜劇,叫做《誤入桃源》。 「碧桃花,惹天台;紅梨花,扇妖怪」兩句,是說男女兩相相悅,幽會定情,打情罵俏,要放到現在來說,就是「自由戀愛」。繼續戀愛,又互相看得中,就得準備結婚了。這裡的「紅梨花」用的是張壽卿元曲《謝金蓮詩酒紅梨花》典,該劇以紅梨花為引線、主線,最後以團圓結局。 過去結婚,不像現在搬一床被子就行了,以前舊法要麻煩得多。於是「金錢花,下的財」是指下娉禮,然後「繡球花,結得彩」是指張燈結綵,準備婚房;再後面的幾句,「芍藥花,心事諧;木筆花,寫明白」,《詩鄭風溱洧》有「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本字)藥」,後來芍藥就與愛情關連起來,這句是指男女雙方互相籌備婚事。 等準備好,就要梳妝打扮,出嫁了,所以「水菱花,宜鏡臺;玉簪花,堪插戴;薔薇花,露渲腮;臘梅花,春點額;剪春花,羅袂裁;水僊花,把綾襪踹」,這裡用了六種花,說了從頭至腳的打扮,其中的「臘梅點額」說的是宋武帝的女兒壽陽公主,有天在含章簷下睡午覺,結果梅花落在額頭上,後來大家紛紛彷傚的「梅花妝」,亦叫「點額妝」。「點額」是與「畫眉」齊名的「雅事」,有聯為證:「畫眉喜仿張京兆,點額欣諧宋壽陽。」至於「水僊花,把綾襪踹」則是來自曹植《洛神賦》中的「凌波微步,羅襪生塵」一句,因為洛神是水僊。 梳妝完畢,當然是婚禮了,「燈籠花,紅影篩;荼蘼花,春醉態;金盞花,做合巹杯;錦帶花,做裙褶帶」,這裡的四種花,說的是婚禮上的燈紅酒綠,以及喝交杯酒的樣子。 再後來嘛,就是「婬詞艷曲」了,當然,洞房如何能不「婬」呢?「合歡花,頭懶抬」,用的是花名「合歡」,又名「夜合」,而「懶」字寫的是新娘的羞態,不是懶得抬,而是不好意思抬。「楊柳花,腰恁擺」,有「柳」有「腰」,柳腰款擺,是何等的春色宜人呀。「凌霄花,陽壯的咍;辣椒花,把陰熱窄」,這兩句,一陽一陰,正是寫雲雨和合,可謂「婬」得緊。「含笑花,情要來」也非常有意味,至於這「來」字,當作「comeon」來解,「紅葵花,日得他愛」,這裡的「日」是個俗字,就是「肏」字,翻成大白話就是「幹得她爽」。「女蘿花,纏得歪」指抱緊纏臂繞腰疊腿,互相廝纏的樣子,至於「紫薇花,癢的怪」說是紫薇樹皮滑潤,據說用手撫摸,枝葉會搖動就像怕癢一樣,至於這句的引申意思則衹能意會,萬不能言傳了。「宜男花,人美懷」是句上下通用的句子,上句指男子,下句指女子,依然是說的雲雨歡樂。 結婚當然要生子,於是「丁香花,結半躧;荳蔻花,含著胎」,「躧」、「胎」兩字,都是指懷孕,荳蔻花又名「含胎花」。等到孩子生下來,「奶子花,摸著奶」指的是喂奶,而後的「梔子花,知趣乖」說孩子小時候乖巧可愛。等到孩子長大,「奈子花,恣情耐」是說孩子調皮搗蛋了。 「枳殼花,好處揩;海棠花,春睏怠;孩兒花,呆笑孩;姊妹花,偏妒色」說的是少婦成長,孕育孩子,隨著孩子長大,生了一個又一個,自己也從「少婦春睏」變成了「半老徐娘」。 然後是連著三句諧音雙關,「水紅花,了不開」,水紅花即蓼花,與「了」字諧,比喻色衰;「瑞香花,誰要采」,「瑞誰」諧音,是指老得無人理睬。「旱蓮花,憐再來」中「蓮憐」諧音,寫到這裡,已經是完全淒涼光景了。而到最後的「石榴花,可留得在?」,不禁使人澘然淚下啊! 〔旦上〕【繞地遊】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貼上〕注盡沈煙,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小姐〔旦〕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貼〕小姐,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旦〕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貼〕已分付催花鶯燕借春看。〔旦〕春香,可曾分付花郎,掃除花徑麼?〔貼〕園中掃除清淨了。〔旦〕取鏡臺衣服過來。〔貼〕曉得。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小姐,鏡臺衣服在此。(旦)放下(貼)是(旦)好天氣也。 [梅璽閣釋評]摺子戲的《遊園驚夢》,就是從這裡開始的,杜麗娘站在臺上,婉婉唱出第一句,然後春香上場,穿手、蹲身擺個扯線(術語叫做「理線式」)的動作,然後杜麗娘與春香一問一答,算是開場。懷德堂本,也是從這句開始的,《驚夢》以夢起,以夢終,總是夢也。是闕,懷德堂本作【繞池遊】。 首句「夢迴鶯囀,亂煞年光遍」,說做夢醒來(纔醒又要做一夢?),聽到黃鶯的啼場婉囀,「亂」是「紛亂、繚亂」的意思。「煞」是吳音口語,有極致的意思,但由於發音同吳音的「殺」也常訛為「死去」之意,比如「喫力煞脫了」,正解當是「實在是累」,常被誤解為「累死人了」。「年光」指「春光」,「遍」指「到處都是」,所以整句就是「紛繁繚亂至極的春光到處都是」,也是就「春光無限好」。開場先點明時間——春天,春天乃是思春、懷春的日子,說得粗俗一點,是「發春」的日子。 「炷盡沈煙,拋殘繡線」,「沈煙」是指「瀋水香」,也叫「沈香」,沈香是一種樹脂,但份量重,可以沈到水底,故名。這裡,把香料燒盡,把繡線扔卻,既表達了春香要慫恿杜麗娘去遊園的決心,也寫了春天來到,萬物更新的氣象。而後的那句「恁今春關情似去年?」緊承上句,春天還是一樣的春天,而今年的人情是否與往年一樣呢? 「曉來望斷梅關」是句背景交待,梅關是大瘐嶺,在江西省南安府的南面,柳夢梅在嶺南,大瘐嶺是必經之路。「宿妝殘」,是指隔夜的妝,我想應該不是「晚霜」之類的皮膚保養品,而的的確確是昨日的「彩妝」,那麼,當時難道晚上睡覺是不洗臉的麼?這個問題,恐怕衹有專門的民俗學家才能回答了。這一整句是說杜麗娘一早醒來,精神恍惚,不知道做什麼,所以妝也沒洗去,畫上新的,衹是一個人呆呆的望著遠方。這種情形,我想大家都碰到過,打了大半夜的麻將,只睡了幾個小時,等到第二天早上,雖然醒了,卻不知道去做什麼,於是衹能「發呆」。 「你側著宜春髻子恰憑闌」,「宜春髻子」是種髮式,《荊楚歲時記》說相傳立春那天,婦女剪綵作燕子狀,戴在髻子上,上貼「宜春」二字。這種裝扮,還要貼兩個字,我實在是沒想出來。這句話,是句多餘的話,衹是要春香一句,杜麗娘一句,便在中間墊上了這一句。 前面春香問「恁今春關情似去年?」,像是春香問天,亦像是自問,其實問的是杜麗娘。於是杜麗娘答道:「翦(原字)不斷,理還亂,悶無端」,這句實在是太有名了,乃從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而來,李煜詞美,杜麗娘人美,恰是絕配。這句表達了杜麗娘百無聊賴的心情,所謂「懨氣煞脫了」。 春香便說了一句「已分付催花鶯燕借春看」,這是句調侃的話,哄小姐的,哄小姐不要再「懨氣」一起去遊園。其實春香不會真的去吩咐鶯燕,衹是在此引出「闖禍坯」花間四友中的兩位來。這句話中的「借」字,在曲譜上,是「借」,有「討」的意思,可是在所有的版本中,這個字都被唸成「惜」,成了愛惜的意思。 然而兩句是大白話,一看就懂了,「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是唐朝薛逢詩《宮詞》中的兩句。 這段,衹有一開始杜麗娘與春香各唱一句,但僅此一句,意境立現。上場的時候,是杜麗娘亮扮相,此時穿著斗篷,要等「鏡臺衣服」取來才換,所以扮相身段究竟如何,至此還留著神秘。 【步步嬌】裊晴絲吹來閒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貼界)小姐請行一步。我步香閨怎便把全身現!〔貼〕小姐。 [梅璽閣釋評]上一段【繞地遊】,這段【步步嬌】以及後三段【醉扶歸】和【皂羅袍】和【好姐姐】是任何一個喜歡崑曲的人耳熟能詳的唱段,也是學習崑曲知識的啟蒙課,有許多人就是聽了這五段唱詞,終生愛上了崑曲。這五段在顧兆琪司笛中整整14分鐘,而錢洪明司笛的吳音唱法光【步步嬌】與【皂羅袍】就是10分48秒,更顯悠揚婉轉。 第一個字「裊」,是「裊裊婷婷」的「裊」,用來形容女子體態柔美,若是寫成「嬝嬝婷婷」,就更漂亮了。在這句裡,「裊」表示「搖曳」,與下半句的「搖漾」相呼應。「晴絲」,也叫「遊絲」、「飛絲」,是昆蟲吐出的絲,最常見的就是蛛絲,春天常見飛絲在空中飄揚,也是與下半句的「春如線」呼應。整句連起來就寫了春光明媚,間或有些飛絲飄來,更稱托出春天的氣息。其實這句話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春如線」的「春」,這裡的「春」,不僅僅是「春天」,還更是「春情」,杜麗娘看到空中飛絲幾條,頓時便生髮出春情萬縷,前的「搖漾」兩字,更是寫了杜麗娘的「心動」,杜麗娘發春,就是這麼一層層地鋪墊出來的。 這裡的「院」,經常有人提出來問,說既然已經在院裡,如何再去遊園呢?其實是搞混了「院」與「園」的區別,牆裡圍著有門有窗房子的,叫「院」;牆裡圍著無門無窗亭子的,叫「園」。所以杜麗娘是從屋裡到亭裡去遊園。 在唱到「搖漾」兩字的時候,杜麗娘已經坐下,春香替杜麗娘解下包頭,這是觀眾第一次看到杜麗娘的頭面,然後唱到「停半晌」,春香替杜麗娘把斗篷脫下,至此觀眾才真正看到杜麗娘亮相。由於解下包頭,所以接著是「整花鈿」,「鈿」的本義不是「銅鈿」,而是金嵌的花狀飾物,所以也叫花鈿。等到杜麗娘整理完鬂花站起,春香捱到杜麗娘身後,桌上有面鏡子,春香有面手鏡,然後唱「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雲偏」。這段唱,兩人有極優美的比劃照鏡動作,觀看的時候,千萬要注意。…
牡丹亭賞評 之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痴迷」成了一個敏感詞彙,變成了一個貶義詞,本來,「痴迷」表現的是一種執著,一種追求,是一個多麼「可愛」的詞啊!就拿崑曲來說吧,愛好崑曲,就要做到「痴迷」兩字,我想,若是拿「痴迷」兩字去用到白先勇、顧鐵華先生身上,他們斷然不會生氣,必定欣欣然而受之。 我也「迷」崑曲,衹是不敢說「痴」,一個人,要有信仰,要有愛好,一旦有東西去「迷」,生活中就會平添出無數的「不亦樂乎」來。得知哪裡有彙演,不亦樂乎?覓得前輩絕唱,不亦樂乎?聽懂了一句雙關,會心而笑,不亦樂乎? 說《牡丹亭》吧,我就「不亦樂乎」地收集了多個版本,其中有CD、磁帶,有VCD、DVD,也有網上下載的MP3,更有我「親臨現場」拍的照片以及縈繞心頭的美妙絕響,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的。 牡丹亭,在美國比較有名的幾場中,著名導演Peter Sellars花了一百萬美元在98、99年的時候,搞了一個「觀眾成群往外衝」的「後現代主義」《牡丹亭》,這齣戲,杜麗娘分別由華文漪和黃英兩人出演,這部牡丹亭,我沒有聽過,也沒有見過,找不到任何的影音聲像資料,衹是聽說在《幽媾》一齣中,導演讓杜麗娘在柳夢梅腿上「坐實」,這一「坐實」不要緊,虛的也給「做實」了。只知道黃英擔綱第二幕,那麼腿上的杜麗娘就該是她了,雖然沒有親見,但想像中,柳夢梅腿上坐了個矮胖杜麗娘,張大了嘴高歌,氣勢一定非乏,也一定「鬧」得可以。崑曲這玩意,定要兩人背對著廝磨,方有回味,一旦「坐實」,便無趣味。看來,洋人學中文很容易,但要他們享受那份「閉著眼睛想的獨狠」,就有些強人所難了。 說到黃英的大嘴,天差地別的是張洵澎的「癟嘴」,上海崑劇團於「昆大班五十週年」時,出了一套《中國崑曲音像庫》,該套作品,由周巍峙題詞,程十發題名作畫,實在是收藏佳品。這道「庫」,分別有10張CD和10張DVD,其中的《牡丹亭》一套2張DVD,便是由張洵澎出演的。整部戲,張洵澎都是抿著嘴慢慢哼來,從頭至尾嘴型幾乎不變,亦從未見齒,真真是大家風範,可謂爐火純青也。 那套DVD中與張洵澎配戲的是蔡正仁,上海崑劇團的團長,可能是「油水」太多的緣故吧,蔡團長近年來越發的胖了起來,大腹便便的柳夢梅,不管唱得如何,形象實在不敢恭維,沒有了青春年少的感覺,倒有些惡少調戲良家婦女的意思。 有人說,蔡正仁老了,老了扮相自然不好,這又使我俞振飛來,顧鐵華基金會出了一套VCD,其中有《玉簪記 琴挑》一折,是俞振飛88歲時唱的,雖說一開始臺步稍有踉蹌,可俞振飛實在把潘必正刻畫得好,看了幾分鍾後,便再不覺得是個老人在演,衹是覺得少年書生可愛得緊,調皮得緊。 俞振飛的調皮,早在一九五五年與梅蘭芳演齣電影版遊園驚夢時,就可見一斑了。記得其中有一段,柳夢梅雙手縮在水袖裡,在杜麗娘肩上推了一把、搡了一把,著實天真純情,倒不覺得在看男女歡會,更給人一種「兩小無猜」的可愛勁,真真發喙。這個版本的牡丹亭,最好配合梅蘭在一九六一年為中國戲曲學院戲曲表演藝術研究班的報告一起來看,那份告,梅蘭芳對遊園驚夢逐句講解,將表情、身段、部位、手勢做了詳細的分析,將此報告熟讀,再對照著看大師們的表演,方可知道什麼叫做「恰到好處」,知道什麼叫做「心靈的交流」。 梅蘭芳電影版裡,可以看到梅蘭芳的臺步,欣賞「飄著走」、「人移裙不動」的絕活。戲中,言慧珠飾演春香,活潑可愛,衹是言慧珠著實美麗漂亮,真真是演正旦而不是貼旦的料,那扮相竟比「死魚眼、水桶腰」的小姐好看許多。可是與梅蘭芳配戲,言慧珠就算再可愛,也衹能演丫環了。言慧珠實在是個可愛的人,記得小時候的語文老師說過「可愛」的意思就是「可以去愛,值得去愛」,言慧珠最「可愛」也是最「可悲」的是1966年的9月11日,她化好了妝,穿了戲裝,在胸前掛了一塊「我要唱戲」的牌子,於浴室自縊了。俞振飛痛失愛妻,慧哉!戲壇裡頓殞巨星,嘆兮! 與其說言三小姐是自殺的,倒不如說她是被那個只識花鼓戲的反革命家屬害死的。雖然那時含恨自殺的還有嚴鳳英、上官雲珠、小白玉霜等許多著名演員,然而,言三小姐的死,是她們中最華麗的,最令人扼腕的…… 說到花鼓戲,不得不說陳士爭了。陳士爭是一個湖南花鼓戲的演員,不知怎麼去了美國,又不知怎麼搭上了美國林肯中心,於是搞了一個「鴨子充鴛鴦」的全本《牡丹亭》,這場戲上演於1999年,共六場四天五十五折,戲臺、音樂比尊古制,基本上一桌兩椅而已,音樂也不像其它的好多版本用了西洋樂器,而是純用笛子領綱,配用中國絲竹。然而陳士爭忘不了他的花鼓戲,不但在過場中用了許多「花鼓歌」的調子,甚至把湖南話也搬上了崑曲舞臺,真是服了他了。這個版本最不了的是「春香」,實在是醜得可以,這都源於陳士爭「就地取材」,不但春香難看,他還用了許多其它地方劇種的演員,使得整部戲參差不齊,有點大雜燴的味道,倒蠻符合「美國精神」的。 好在男婦主角科班出身,分別是北昆的溫宇航與上昆的錢熠,錢熠雖說不是「當家花旦」,但總算是「喫過蘿蔔乾飯」的,演與唱,都還可以。衹是橫看豎看,只覺得好好的男女主角,偏偏給導演弄壞了。首先是服裝的設計,本來,杜麗娘的立領緊扣、水袖飄逸,很是美麗;結果在陳士爭版裡,杜麗娘穿了一件「繡了黃龍的鳳袍」,寬袍大繡,不倫不類之極。立領變成了無領,當然也沒什麼鈕子可扣了,肉露得一多,反而不變了,至於《山桃紅》中的「和你把領扣兒松」卻再怎生個「松」法。領口露點肉倒也罷了,怎奈也是《山桃紅》中柳夢梅居然把杜麗娘的衣服給「剝」了下來,而且繫帶還是杜麗娘自己給解開後,讓柳夢梅牽著衣袖才脫下的,看那杜麗娘心急如此,完全少了「半推半就」的意境,倒有些女朋友怕男朋友手笨,先把胸罩帶子解開的「體貼」,一開始便急成這樣,不知「俺可也慢掂掂做意兒周旋」,要待如何,衹能一笑了。那架勢,使我想到歐美電影來,男女主角進得房裡,女主角不等門關上,便脫起衣服來…… 陳士爭版還有一個缺點,就是錢熠唱得太咬牙切齒了,加之錢熠眼睛又大,眼白多眼黑少,待唱到《尋夢》《豆葉黃》「忑一片撒花心的紅影兒吊將來半天」時,雙手平舉,兩眼黠出,不似在演《牡丹亭》,倒活脫脫是一出閻婆惜的「活捉」了。 陳士爭版共十八個小時,保羅出的DVD衹有兩張,還夾了兩段評彈,《遊園驚夢》中居然沒有《梳妝》,想必是選輯DVD的人不懂戲的緣故吧。
2005年10月23日 上昆《琴挑》評說及其它
我們稍微遲到了一會兒,進場的時候,美猴王已經和龍王告別了,只剩下蝦將龜臣將各種武器取來給美猴王挑選了。各人扮相尚可,衹是表演都顯生硬,畢竟還是剛出道的年輕演員嘛(或者還不算出道?)。美猴王的臉部表情不夠豐富,始終都是那個呆呆的臉譜,動作也不夠豐富,沒有「猴相」。記得有一次看《大鬧天宮》,忘了誰演的,那個美猴王也是,偷了酒喝後有一個覺得辣用手扇嘴的動作,結果那個美猴王酒還沒喝就扇嘴了。藝術從生活中來,所以要演美猴王喝酒,不妨去喝一口真白酒試試。《龍宮借寶》本來就是出場戲,不去說它了。 《玉簪記 琴挑》是第二個摺子,胡維露演潘必正,袁佳演陳妙常,值得說說的地方太多了。胡維露是岳美緹的學生,也是女小生,然而岳美緹見長的是賣油郎之類的「勞苦大眾」,象柳夢梅、潘必正這種風流倜儻之輩,別說岳美緹沒有這個生活背景去掌握,就算「得了真傳」的蔡正仁,還是有許多欠缺的地方。 當年俞五爺,是正宗書香門第出來,讀的是四書五經,說的是子曰詩云,他的成長道路,可以說就是柳夢梅、潘必正的成長道路,他就是天生的「公子哥兒」。俞五爺後來下海,演小生,當然是駕輕就熟,他有生活的背景嘛。而岳美緹和五爺比,她經歷了文化大革命,經歷了一幕幕的人間炎涼,她根本不可能有五爺的那些公子哥情懷(對不起,在這裡說岳老師壞話了),所以他演的賣油郎特別純樸真情,個人認為,岳美緹還是秦鍾演得最好,也是我極喜歡她的一個原因。再說蔡正仁,他也是好孩子,現在又搞團務,又搞黨政工作,他還能演戲都是一個奇蹟,但要他把一個「腐朽的、沒落的」「剝削階級」的「公子哥」演好,恐怕還是有難度的,個人認為,他的唐明皇還不錯,比較符合形象,「黨政一把抓嘛」,衹是他演的唐明皇,有點「上海男人」的味道。 回來說這個戲,胡維露太清純了,臉長得漂亮,嗓音尖細,蘭花指又翹得高,女人味十足,沒有崑劇小生的感覺,更覺得像是越劇。胡維露年經太低,怕是還沒見過什麼「壞男生」,連怎麼打情罵俏恐怕也是衹有耳聞,沒有目見。所以,她演的潘必正,總有一種「嚇勢勢」的感覺,怕這個潘必正「調戲」陳妙常會嚇得臉紅,會嚇得落荒而逃。在這點上,雖然黎安也「嫩」,但就要好得多了。 袁佳我本來對她沒有印象,衹是覺得扮相「大」了一點,看上去身材大、臉盤大,於是感覺上年紀也大了(雖然她應該很年輕)。這樣一來,琴挑便變成了「小弟弟調戲大姐姐」,從整老戲來看,袁佳也的確稍稍老練一點,真有點「大姐姐帶壞小弟弟」的感覺。我倒覺得,可能湯潑潑演會好一點,她個子小人小,看上去可愛。 說說戲吧,陳妙常請潘必正彈琴,有一個起身和潘換座位的動作,兩人相對而過,潘必正輕撞陳妙常,看俞五爺演,是輕輕地走過去,貌似無意實則有心「非常輕」地撞到陳妙常,並沒有撞開,而是「粘」在一起「一秒鍾」,然後讓開的動作,這樣才把潘必正的「壞」和「有意無形」演得恰到好處。到了胡維露這裡,那是老早「瞄準」好了,直直撞過去的,動作如此之大,陳妙常居然沒有事先躲開,而是任他撞得人退了開去,陳妙常也太過那個了吧。五爺的撞是實撞,胡維露的撞是虛撞(我的角度看上去沒撞實),但感覺上五爺的那下撞,全在有意無意之間,拿捏得好。 這是一撞,還有一撞是陳妙常彈琴時,潘必正撞了一下桌子,五爺的演法是「不小心」「推」到了桌子,而胡維露給人的感覺是聽不懂琴,又沒事可幹,那就撞桌子玩吧,這就有點誇張了。要知道,那是張琴桌,不是紅木八僊桌,不用這麼著力的。 細節的地方有許多值得探討,陳妙常的那把琴太短,放在桌上的時候,太靠桌子中央,右邊沒有留出來(琴穗就垂不下來了)。還有一個細節,潘必正走到陳妙常桌前,陳妙常唱「僊郎何處入簾櫳」,兩個一起離開桌子,望空拜月,這就不知是何出典了,倒讓我想起《佳期》中的那句「上前參拜」來。 來說說五爺的《琴挑》吧,五爺的那幾「好說」、「這也難道」、「僊姑呵」是我平時經常模仿的,蔡正仁的是照學的,還有點味道,然而年輕人的唱法裡,沒法搬了,聽著就覺得缺了點什麼。五爺在演這齣戲的時候,可以用「專心致志」四個字,他很專心地聽陳妙常的琴,很專心的聽陳妙常的說(唱),正因為他的專心,兩個人時常有交流,戲的交流,眼神的交流。然而在這次《琴挑》中,兩個人彷彿是各自演各自的戲,全無交流,給人的感覺是說書中唱開篇,一個人唱,另一個象泥菩薩端坐。 說完《琴挑》說《浣沙記 寄子》,戲好,唱得還不錯,最可愛的就是湯潑潑,人長得小,臉也小,扮相更小,在臺上跳跳蹦蹦,活脫脫就是一個哪吒再世,昆團哪天要排《鬧海》(潑潑已經演《水鬥》了,和《鬧海》可以湊成一對),哪吒非潑潑莫屬。 第四個摺子戲是《艷陽樓》,嚴格地說,這不是個摺子,而是整個戲,前後共有七場(不是記得很清楚),這齣戲是昆團新排的,明顯配合得還不夠,失誤也不少,特別演高登的大面,雖然扔槍還是接住了,但總的來說下盤不穩,在臺上晃來晃去的,還有得好練了。 下週昆團要在天蟾演《艷陽樓》,預祝他們成功。
京昆不擋
京昆不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