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煸蝴蝶片

  蝴蝶片──多麼好聽的一個名字,然而卻衹是一道菜名,而且不是用蝴蝶做的。或許蝴蝶亦可入菜,但恐怕要算是異域風情了。蝴蝶片是用鱔魚做的,上桌之前,鱔背當中捲曲而兩邊伸展,頗似一隻蝴蝶展翅欲飛,而且奇香撲鼻,很有特色。   鱔魚,是江南極其普通的食物原料,譬如響油鱔糊、蜜汁脆鱔、蝦爆鱔和栗子鱔筒煲等,都是用這鱔魚做的。鱔魚以白色的為好,衹是極其稀少,有錢難求。白色的鱔魚叫做白鱔,鱔魚的英文是eel,然而這白鱔卻不能直接譯之為「white eel」,因為英文裡的鰻魚也是eel,而鰻魚本來就是白的。   歐美人士多不食鱔,在他們眼裡,我們食鱔,就如同我們看別人喫蝴蝶一般。我表弟也不食鱔,說是因那玩意似蛇,故而害怕,所以自幼不喫。許多年過去,表弟已長大成人、娶妻生女,他依然不食鱔魚,倒是啖蛇啖得厲害。   其實,鱔魚更是美於蛇,小的鱔魚宜劃鱔絲,大的則適宜切鱔筒,豁鱔背以四兩至六兩的鱔魚為好。鱔背並不是指食用的部分,上海人說的鱔背是一種鱔魚去骨的方法。   鱔絲,是將鱔魚泡得半熟劃開,而鱔背講究的是活殺,過去常有人執活鱔魚尾做鞭將鱔魚抽死,說是如此更加鮮美,可是此舉有「虐食」之嫌,為我輩所不用也。   現在多是取一木板,朝天釘一鐵釘,將活鱔頭頂朝上顎朝下套上鐵釘,然後在頸部橫著一刀深至斷骨,頓時斃命。然後沿著鱔背,直著入刀,把一邊的肉與骨從頭分開至尾,再起刀將刀刃朝自己,從頭至尾剔出另一邊,這樣,一條鱔骨及鱔腸即被取出,因此,不論鱔絲鱔背,總是三刀,劃鱔絲是完全相同的三刀,分成三條,豁鱔背則是無一相同的三刀,割成一片。   菜場的鱔魚攤都有代客豁鱔背的服務,顧客挑選鱔魚,秤好後,那攤主三下五除二,當場去骨,衹是豁鱔背是件精緻活,往往有些攤主少了那份耐心,不是將骨與肉細細豁開,而且純用快刀割斷兩肋的小骨,而因此在喫的時候會有骨刺,使人大是掃興。好食之人,往往親自為之,若是劃鱔絲,可防攤主以死鱔混雜,若是鱔背,可免小骨參差之煩。 鱔背豁好後,去頭去尾,洗淨後稍事晾乾。地道的做法是用數塊幹毛巾擦淨血污,絕不沾水,據說其味更美。然後要將鱔背皮朝下鋪在砧板上,用刀背從頭至尾拍打一遍,就像拍大排那樣。由於鱔魚背厚而腹薄,如此拍打才能使烹調的時候受熱均勻,更易入味。鱔魚肉緊,因此拍打的時候不妨用力大些。   拍完之後,均勻地抺上細鹽少許,切成寸段待用。鱔魚可用少許澱粉上漿,但除芙蓉鱔背一樣外,切忌使用蛋清。因為用了蛋清便有鱔魚沒有洗淨之嫌。   起一個油鍋,油不用太多但火要大。放入鱔背翻炒,加料酒、醬油和糖三味,其中,料酒可以稍微多一些,更容易翻炒,繼續翻炒兩三分鐘,即可起鍋,撒上白胡椒粉裝盆。此菜入鍋之時火一定要大,鱔腹才會收縮,兩邊的鱔背才會翹起,故名「蝴蝶片」,白胡椒粉必要起鍋再放,早放則久煮失味,而且白胡椒粉的香味衹能保存極短的時間。   這道便是傳說中的生煸蝴蝶片,如今在上海幾乎連聽也聽不到,更別說喫了,曾經是上海百樂門大酒店的看家菜,現在也已不復可求。

炒螺螄

  螺螄是一種不上臺面的東西,過去上海還有排檔的時候,人行道上花壇邊,支起一兩張小桌,幾條長凳,旁邊的攤主架著個爐子,現點現炒現賣。這螺螄是排檔必備的,五角錢炒上一盤,再拿上幾瓶啤酒,三五知己便能天南地北聊到深夜。有些排檔生意好、備貨多,可以一直開到凌晨,於是可以邊吃螺螄,邊看早起的人們,掃街的、送牛奶的、賣報紙的以及剛做完夜班急著趕回家的,等到晨曦初起,開得再晏的排檔也得收攤了,留下一地的螺螄殼。螺螄在排檔越賣越貴,從最早的五角一盤到後來的五元一盤,味道依然鮮美,唯一改變的是盛放的工具變成了一次性的泡沫塑料盆了。時至今日,當年的排檔已消聲匿跡,不復可求。   螺螄是一種適合在路燈下吃的東西,過去有些人們住房條件差,那時又沒有空調,到了夏天的晚上,便在弄堂口的路燈下放隻「骨牌矮凳」 ,上面放上一碗炒螺螄,一碗吃剩一半的咸鯗魚,外加一碗炒青菜,夫妻對坐在兩隻小小的工礦企業廢棄的線軸上,男人喝酒,女人吃飯。這時,是鄰居互相攀談的時候。女人們無非張家長李家短地說些雞毛蒜皮;男人們可不一樣,雖說喝的是零拷的生啤,抽的也是沒有過濾嘴的大前門,可嘴裡聊的就算不是國際敏感問題,也至少攸關國計民生。煞風景的是,往往等那男人聊到意氣風發之時,攤水費的來了,收電費的也來了,於是那男的便沒了運籌帷幄的氣概,而為小火表到底該貼大火表多少字而「狗皮倒灶」 起來。   這便是上海人,很有特色的上海人。上海的語言也極有特色,比如說那「吃」 字;在上海話中,但凡可以放入嘴中的,都可以用這「吃」 字。譬如喝茶,上海話便是「喫茶」 ,再如「吸煙」 ,上海話中卻是「吃香煙」 。唯有這螺螄不同,同樣是放入嘴中,然而卻叫做「嘬」 ,過去還有段民謠,說的是「工人叔叔,螺螄嘬嘬;農民伯伯,雞腳掰掰。」 然而,在上海話裡也有「吃螺螄」 ,即是對初學外語學得含混不清和嘲諷,像嘴裡含著一隻螺螄說話一樣。   江南,有的是小橋流水,有湖有河,就是螺螄,螺螄味美,卻不值錢。現在,生活條件越來越好,吃海鮮的越來越多,吃螺螄的卻越來越少了。偶爾吃上一次,也不失為是種美好的回憶。   螺螄在春天產子,小螺螄在母體內發育成形,因此,要趁螺螄肚子裡沒有小螺螄的時候吃,具體的時間是在清明之前。過了清明,不但肚子裡有子,而且據說還有毒素產生,俗諺云:「清明螺,賽過鵝」 ,蘇滬語系裡,「螺」 和「鵝」 是同韻的。   螺螄不要挑太大的買,大螺螄肉老子多,吃口不好;當然,太小的話也不易吸出,還是中等的最好。螺螄買來後要浸養,以便吐盡泥沙,浸螺螄的時候,可在盆中滴幾滴素油,傳說那樣螺螄就不會死了,而且泥沙可以吐得很乾淨。螺螄浸在水中,會張開蓋著的翳,用吸盤慢慢沿著盆壁往上爬,很是好玩。   螺螄在烹調之前要剪斷尖尖的尾部,否則吃的時候吸不出肉來。現在菜場裡有賣剪好的螺螄,螺螄的尾部被剪不會影響生命,依然可以買回來浸養。   起一個油鍋,一般的鐵鍋即可,若是不沾鍋,反而會被螺螄的硬殼劃傷。油不用太多,燒熱了,倒入螺螄翻炒,等到有青煙冒起,加入料酒,再炒;然後放入鹽、醬油、糖和水,加蓋煮燒。喜歡吃辣的,可以先用乾辣椒熗鍋。   以前有個誤區,總是認為螺螄肉小,易老易縮,因此要快炒快起。其實不然,那螺肉在高溫的油易縮,在水裡卻沒問題。所以加了水之後,不妨加蓋多燒一會,讓湯水滲到螺螄裡,更加入味。湯水也可以多一點,乾巴巴的螺螄不好吃,衹有那種一吸可以吸到一包鮮美湯水的才是享受。   加蓋燒了一會,開蓋撒上少許白胡椒粉和蔥花,就可上桌。螺螄衹有靠口部的硬肉可吃,餘下的翳和腸皆不可食,特別是那翳,常聽祖母說起,若是誤食,易吸附在消化道壁上,造成嚴重後果。吃螺螄和嗑瓜子一樣,是個技術活,會吃的人,一下子便可讓面前的殼堆成小山。   有些地方,也把螺螄叫做田螺,其實,兩樣東西並不一樣,後者的個頭要大得多,上海菜中有「糟田螺」和「田螺塞肉」兩樣,以後有機會再說。

重糖豬油八寶飯

  過去,辛苦了一年,衹有到年關,才能好好地調弄一桌菜,全家聚在一起,既回顧過往的一年,同時也展望新的生活。人們希望生活永遠是甜甜蜜蜜的,因此年夜飯上總少不了幾個甜點,其中甜羹、黑洋沙湯糰、鬆糕和八寶飯是最具有代表性的。   八寶飯是一種極甜的東西,有許多北方來上海幾十年的人,還是吃不下去。過去,家家戶戶在快過年的時候,都要製作八寶飯;後來,超市裡也出現了速凍八寶飯,雖然味道稍遜,可到底要方便許多。漸漸地,家庭製作的越來越少,到得現在,已幾乎沒人在家裡自制了。   其實在家裡做八寶飯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若是有幼童在旁邊搗亂邊幫忙,光那製作過程,也可謂人間至高的享受啊!八寶飯要八樣甘果,都要事先準備好,老式八寶飯中常用的有紅綠絲和糖冬瓜。紅綠絲是用澱粉加糖和色素做出來的,現在衹有到專業的店裡才能買到,糖冬瓜是將糖撒在蒸熟的冬瓜上,再風乾而成的。好的糖冬瓜色澤雪白,乾而不硬,大型的南貨店如三陽盛、邵萬生之類的至今有售。   然而,那紅綠絲和糖冬瓜並非什麼好吃事物,衹是在物資匱乏的年代,聊以充數應景罷了。八樣甘果,故稱八寶,不但可做八寶飯,也可做八寶粥或是八寶芋泥之類的。如今,大可隨心所欲改換其它甘果,衹要應了八之數即可,哪怕真的多幾樣少幾樣也無大礙。   我最喜歡放的是胡桃,胡桃又稱核桃,一隻胡桃可以剝成兩爿完整的半圓,使用時,要把每爿一分為二,否則太大不易取食,而擺放的時候,卻要把二塊小的再拼回成一爿大的,為的是美觀。葡萄乾是種不錯的選擇,綠色的更漂亮也更甜一些,可以挑一些顏色大小相仿的待用,如果葡萄乾上的「皺紋」太多太深,可以用點水先浸一下。瓜籽肉也挺好,挑顏色潔白,大同均勻的,瓜籽用西瓜籽為好,南瓜子色深,而葵花籽的話,還不如用松仁。鬆仁以新鮮的為好,色白油多,要記得把頂上的一個小圈去掉。蓮心也可以放,不過要事先煮熟,蓮心以當年的為好,陳蓮心色黃不易煮酥。   八寶飯是用糯米做的,糯米要事先洗淨用水浸上幾個小時,然後蒸熟。蒸熟後取出,拌上少許糖粉和豬油,然後攤開晾著,糖粉是讓糯米更加幼滑,豬油是讓糯米鬆軟,糖不用多,多了粘手,油不要少,少了則不好吃。   八寶飯是豆沙餡的,豆沙的量要與糯米相當,甚至更多。豆沙有現成的,超市裡有售,不過那種豆沙是用高速粉碎機打出來的,豆皮也在裡面,粘度不夠,口感也不好。過去,每到年底,家家都要磨糯米粉、黑洋沙,包蛋餃和做豆沙。豆沙要用當年的赤豆,浸泡一天,然後換水煮熟,放在石臼裡杵,等杵散了,用水漂洗,其中的豆皮會浮起來,撩去豆皮後,泌乾水份再杵,然後,將杵得極細的豆沙放在布里,上覆重石以壓乾水份。最後,用豬油和糖與豆沙拌炒,炒過的豆沙比較香。炒豆沙是件細緻活,火絕對不能大,火一大豆沙就焦。炒豆沙要不斷攪動,糖要多,分幾次加入,等到豆沙開始變色,就炒好了。   然後就是製作了,取一隻大碗,在碗裡所有的地方,均勻地塗上豬油,把事先備好的甘果鋪在碗底,由於塗了豬油,甘果會被粘住,因此可以擺放出各種花樣來。如果要擺放「福」、「壽」之類的字樣,記得要將字反過來擺。   擺好甘果,將糯米舖入整個碗裡,鋪的時候要稍稍用力將糯米壓緊,厚薄要均勻,否則豆沙會滲出來。然後將豆沙放入鋪過糯米的碗裡,最後再鋪上一層糯米封底,八寶飯就做好了。   過去有許多人家互贈八寶飯,將八寶飯從碗裡倒出來包在一種透明的塑料紙裡,那種紙叫「玻璃紙」,現在可以用保鮮膜代替,衹是透明度低一些,喙頭不夠。   吃八寶飯之前,將整個碗放在蒸籠裡蒸,若是已經取出,還要放回去,蒸的時間不妨長一點,那樣才更軟更糯。蒸好後,拿個盆子覆在碗上,一起倒轉過來,然後輕輕地將碗掀起,就可看到那座精精緻致的八寶飯了。   八寶飯上桌前,還要淋上勾了薄芡的冰糖水,考究的,則用冰糖白木耳代替。八寶飯往往是年夜飯的最後一道,小朋友們往往吃過冷盆便去玩耍,逛了一大圈回來正好肚餓,那八寶飯又香又甜,小朋友吃起來真是狼吞虎嚥,讓長輩們看著就覺得高興。   其實,八寶飯不僅是小朋友的最愛,便是如梁實秋般的文豪,蘇曼殊般的奇僧,也都是八寶飯的忠實追隨者呢 !

響油鱔糊

  好久沒喫黃鱔了,因為有段時間傳聞黃鱔在飼養的過種中被大量施用了避孕藥,用以催肥。後來此事還見諸報章,以至於大家都是「談鱔色變」,這上海菜中著名的響油鱔糊,也紛紛在飯店菜單上消失了,真是「人言可畏」啊!   直到後來,我有幸請教了養殖專家,才知道這是一個彌天大謊。原來黃鱔是一種會變性別的動物,年輕時是雌的,長大後變成雄的,若是用了避孕藥,反而不能變性,當然就長不大了,誰還會去做此蠢事。專家還說,飼養黃鱔是鱔苗放在籠箱裡,然後再放到河湖裡,黃鱔完全是喫活的小魚長大的,不喫飼料,避孕藥根本沒法投放,就算黃鱔得了病,也沒法用藥。於是,我便關注起這件事來,果然各地的質檢部門,從來都沒有查到過激素超標的黃鱔。這讓我想起那些報導來,甚至有記者言之鑿鑿說什麼"假扮學徒,親自施藥"云云,可想我們現在新聞的真實性,令人汗顏啊。最後,成都有養鱔大戶懸賞六十萬元,說是衹要有人證明、演示如何給黃鱔施用避孕藥,就可拿走那筆錢,結果,兩年多來無人問津。   黃鱔,也有的野生的,野生的黃鱔用竹籠捕捉,那竹籠用篾條編成,有一人多長,一掌多寬,上有許多小孔,每個孔上塞入一個竹編的小管,外面大里面小,有點象漏斗,黃鱔愛鑽洞,一旦鑽了進去,便在籠中再鑽不出來。說是夜晚將籠放入河裡,隔天取出,便有許多黃鱔。   黃鱔極懶,若是放在盆中,下面的黃鱔容易被壓死,因此,需要放些調皮的泥鰍,在黃鱔堆裡鑽來鑽去,那樣的話,黃鱔也被迫動起來,就不會死了。菜場裡有專門劃鱔絲的攤子,但有些人會把死黃鱔也劃在其中,因此,買的時候,要聞一聞,沒有臭味才能買。   其實黃鱔可以買活鱔自己劃,也不麻煩。黃鱔買來,洗淨後放淘籮裡,將水燒沸後,把淘籮浸到開水中。淘籮上最好蓋個蓋子,以防黃鱔翻騰濺出開水燙傷手。燙了一兩分鐘後,取出一條劃劃看,如果劃得開了,就把黃鱔全部取出離水,燙得大熟容易劃斷。   說來奇怪,這洗菜、切菜、燒菜,都是站著的;唯獨這劃黃鱔,還非坐著不行。劃黃鱔不用刀,用薄的竹片或是骨片,手拿的時候,象執毛筆一樣,衹是要更往下一點。每條黃鱔劃三刀,第一刀將黃鱔頭左尾右側放,從頭部進刀,貼著骨頭一劃到底,切下整片肚皮;第二刀將橫放著的黃鱔往前翻,依然是貼著骨頭一劃到底,劃下半片背來;第三刀將黃鱔再往前翻,劃下另半片背來。   劃好的鱔絲,有段血污留在肚皮裡,要挖出丟棄,鱔絲不用刀切,用手扯即可。將鱔絲用手扯成寸長左右的段,洗淨瀝幹待用。   起一個油鍋,火要大一點,放入蔥花、薑末,等到有香味出來,放入鱔絲爆炒;然後將火調小,改成文火,加入醬油、糖、鹽以及少許白胡椒粉,加一點水,蓋鍋煮燒兩三分鐘;然後開蓋,調回大火,收幹些許湯水,勾極薄極薄的芡。然後盛出,湯水不用全部盛起,有一點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要撒上白胡椒粉;白胡椒粉要薄薄地撒上一層,撒得均勻些,要不一塊塊白的,就不好看了。用筷子在盆中挖出一個小坑,放入一堆薑末,薑末要儘量剁細,量大約一調羹左右。   再用乾淨鍋起一個油鍋,燒半碗油,油要燒到足夠熱,往薑未堆上倒下去,立刻上桌。上桌之時,沸油尚在滋滋作響,因此叫做響油鱔糊。喫的時候,把薑末拌到鱔糊裡,一定要趁熱喫,才能散發出胡椒的芳香。   這道菜,有的人在製作之前,用醬油醃漬鱔絲,然後爆炒加糖起鍋,我也試過,效果不好。醬油中的鹽份會逼幹鱔絲中的水分,再加之爆炒,結果是喫上去又老又硬、咸甜不勻;倒還是用前述的辦法用文火,燒得又軟熟又入味,更好。

荷葉糯米雞

  說了許多蘇州的事情,還沒講過經常並提的杭州。上海人到杭州常被「刨黃瓜兒」,但對杭州及杭州菜的喜愛並不受影響。曾經有一段時間,杭州菜風靡上海灘,以其用料精到、口味醇和、價格便宜而深受上海市民的喜歡,著實把一度紅火的粵菜飯擠況得不行。杭州菜在上海打了個勝仗,把上海餐飲的價格體系重新詮釋。以前在上海的飯店一頓動輒幾千,自那杭州菜來了,一桌要是上了五百,往往會叫服務員把帳單拿來,逐個細細地加上一遍。   杭州水多,水多荷花也多了,盛夏之時,放眼西湖,一塘荷花,紅綠相間,著實羨煞人也。杭州人極喜荷花,有人還在家中院裡挖個深坑,埋個大缸下去,照樣養得荷花朵朵綻放。那種大缸,也因花而得名,叫做「荷花缸」。   荷花真是樣好東西,全株均可入藥入菜。「葉有清香而花含異馥」,荷葉的香氣又不同於荷花之香,清人歷鶚曾寫道:「荷葉繞門香勝花」,說的就是那葉子了。    荷葉之香要巧用之,荷葉糯米雞便是一例。雞要用童子雞,二斤左右,去毛去髒洗淨後,斬成比雞蛋稍小的塊,用細鹽、醬油醃漬,醬油衹要一調羹左右即可,為了掩去一些葷物的腥氣。醬油萬不可多,多了則色黑。另取幹香菇半斤,用水浸發,竹筍三兩根,切丁,以及青豆少許待用。   此外當然還要糯米。糯米是稻米中含澱粉最多的一種,因此色白而性粘,喫口軟糯。糯米以當年的新米為好,購買的時候要挑選顆粒均勻、捏上去不易碎的。將兩斤左右的糯米淘洗乾淨之後,用水浸泡約四五個小時,中間可換一次水。糯米浸好之後,要將其蒸熟。因為糯米沒有什麼漲性,所以蒸的時候,可以不放水或者只放少許水。水多了,糯米就爛了,喫口不好。   糯米蒸熟之後,用木勺將之打松,並撒上細鹽,鹽要分幾次放入,才能放得均勻。若是糯米太粘打不開,可倒入少許浸香菇的水。糯米打散後放入香菇、青豆和筍丁,然後把拌好的糯米和雞塊分成十六等份。   荷葉當然是新鮮的最好,而且越嫩越好,新長的荷葉從水底伸起,剛剛冒出水面,於是朝上的一面沒有水而另一面卻浸著水,那時的荷葉最清香而且大小正好,若等那荷葉長得再高,完全離了水,整天被酷日曬著,就不行了。荷葉要清晨太陽未起時採摘,一夜寂靜之後,依然沾著露水,這種荷葉最是清爽。荷葉采來,去莖後,洗淨晾乾。若是弄不到新鮮荷葉,也可以用幹的,但要事先浸在水中,讓幹荷葉充分吸收水分。   將荷葉背面(葉脈凸出的一面)朝上平鋪,刷上薄薄的一層油,然後用糯米把雞塊包起來捏緊,放到荷葉上。先把荷葉的底部折起,包住糯米糰,再翻起左右兩邊,最後將上緣翻過來,包成一個方方的包袱。新荷葉彈性比較好,可以用絲線紮起。   然後便是蒸了,蒸要用蒸籠蒸,若是用碗蒸的話,水汽會聚在碗底,時間一長,水就越積越多,結果變成糯米粥。蒸要大火蒸透,大約半小時左右,蒸的時間越長,味道也越好喫,糯米更糯,荷葉和雞的味道都充分地進入糯米裡,別有一番情調。   糯米雞要趁熱喫,一冷糯米則硬。上桌最好放在小蒸籠裡,輕輕打開荷葉,霎時間清香撲鼻,實為不可多得的一道好菜。喫糯米雞不宜喝酒,有清茶一杯,極是爽口。   荷好像與糯米總是結緣,藕中塞上糯米便是糖藕,蓮心與糯米同燉便是蓮子粥,留待以後有機會再說。